太宰治吓到了芥川银。
瘦弱苍白的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神色呆滞，似乎还想不明白明明已经从天台上坠落的首领，如何又完整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太宰治企图抽走笔记本。
我抓住了笔记本的另一头, 和他角力。
不用怀疑。
这玩意儿一旦沦落进太宰治手中，我和芥川银这辈子就别想再看见它了。我也就算了, 虽然很好奇太宰治还背着我做了点什么事, 但小银呢……
人家辛辛苦苦做的CP本，四年来一字一句摘抄的心血, 说没收就没收, 她该有多伤心啊！
“……”
“……”
芥川银反而更像是那个置身事外的人, 足有半分钟之久，她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泪水决堤般地往下崩塌, 她瞳孔聚焦，凝视着太宰治露出的全脸——原本缠绕着半张脸的绷带已经消失不见：“首、首领……”
声音发颤。
我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芥川银。这一眼可把我看得好心疼。要知道, 我好不容易才又烧开水，又下乌冬面, 才在芥川银脸上焐出一点微弱的血色, 然而，被太宰治“诈尸”一吓, 这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甚至比刚见面时还苍白。
“都怪你。”
我恼火地踹了一脚太宰治, 太宰治借机收走笔记本，他的脸皮真的好厚：“你看你, 把银小姐吓成了什么样子！”
太宰治哀怨地回我一眼。
但他哗啦啦地翻着笔记本, 每一页目光停留的时长没有半秒, 似乎在检查里面有没有什么少儿不宜——不对，秋子不宜的内容，暂时还没有空理会我和芥川银。
我急忙哄着芥川银：“放心，那不是鬼魂，是活人，治君他还活着——”
“呜……”
一颗眼泪掉在我手背上。
我急忙扯来一张餐巾纸，递给芥川银。看来，问题应该不是出在怕鬼上：“放心，我保护你，治君他不可能欺负你的，等会儿我帮你把笔记本抢回来，别伤心了……”
“呜呜呜……”
更多眼泪涌出来。
眼见着一张餐巾纸已经不够用了，我急忙把一盒餐巾纸都递给了芥川银，但这盒餐巾纸的库存也在飞快地消耗。
可恶。
都怪太宰治——！
我怒从心起，果断迁怒：“都怪你，不是说好了等我给你信号，你再出现的吗？你现在冒出来做什么——”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可恶！”
“秋子想怎么惩罚我呢？”太宰治抓住我的手，压在他的手掌心。他贴进来，故意露出了受伤般的表情。
他好茶。
他好婊。
“……”
可恶，心脏你争气点啊！
太宰治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鸢色眼瞳在黄昏的融融光线里，晃动着快要溢出来的笑意。他故作思考后，拉长声线：“是啊，都怪我，事情搞砸了，那现在把事情交给我，我再把一切都恢复如初如何？”
我冷哼一声。
“看来，恢复如初也不行啊。”
太宰治笑容扩大：“那就只好比之前更完美了。”
“……”
其实，笑容会传染。
我明知道太宰治是在故意踩我弱点，然而，美色魅惑人心，唉，想生气都气不起来。我叹息道：“看你表现。”
我回头看向芥川银。
不知道何时，芥川银已经不掉眼泪了，她一只手拿着餐巾纸，还贴在脸颊上，同时，一双微红的眼睛真的又圆又大，甚至，还透出一丝亢奋。
“……”
“……”
芥川银急忙低下头。
算了。
我懂她。
伤心是伤心。
害怕是害怕。
而CP发糖是CP发糖。
换做我自己，再伤心再难过，CP发的糖我也是一定要吃的。
等等——
太宰治不会想用CP发糖哄芥川银吧！
我立刻警惕起来，幸好，太宰治狗归狗，还真么走这么一条风骚的安慰路线。他调整姿势，面对芥川银：“小银，你还记得，曾经答应过什么事情吗？”
芥川银瑟缩一瞬。
这怎么看都是恐吓更甚啊？！
也许是太宰治天长日久的首领威信深入人心，芥川银一边微微发抖，同时，又小声——但咬字清晰地回答说：“我……我答应过首领，在您去世后，应该留下来，安抚中也干部走出悲痛，整顿港口Mafia，清除掉干部A，同时为中也干部树立威信……”
“嗯嗯，还有吗？”
“联合武装侦探社……”
“然后呢？”
“……以及异能特务科，最好能联络上夏目漱石先生，说服他，以建立三刻构想为目标，抵抗即将到来的组织。”
联合武装侦探社这一点，我倒是猜到了，但三刻构想是什么鬼？夏目漱石是谁？组织又是什么？
异能特务科是都市传说中的那个组织吗？这部门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等等。
暗夜帝王太宰治都是真实存在的，好像再多存在一个异能特务科，似乎也没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这样一想，我竟然天天和不能当真的都市传说混在一起……
嘶……
但太宰治依然不太满意：“你记得的，就只有这一点吗？”
芥川银几乎要缩到被炉里了。
她胆怯又茫然地看着太宰治，用眼神回答对方，自己是真的数不出更多内容了。
“什么嘛。”太宰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把我们之间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啊。”
“对不起。”
芥川银嗫喏着回答，她好不容易才有干涸迹象的眼眶，又开始汹涌地决堤：“我，我……什么事情都搞砸了……”
我看不下去了。
太宰治这哪里是安慰人，分明是可劲地欺负小姑娘。你真的不怕被还在门口的她哥哥冲进来打吗？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
但太宰治比我反应更快，已经将我的手又按回去了。他递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轻飘飘地抱怨：“说说看，你为什么没有执行我的命令？”
“我……我做不到。”
“怎么做不到？”
“我在天台上，我……我说哥哥是恶之一侧的人，哥哥当时的表情……”芥川银陷入混乱，她几次开口，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表情。
太宰治换成手背撑着下巴：“哦，我听到了，你当时可真勇啊，完全没想到内向的小银会说出这样的话。嗯，当时芥川龙之介的表情是挺震惊的——然后呢？”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哥哥。”
芥川银低下头，她的手指将餐巾纸搅来搅去：“噩梦一样，我做不到……我……我就应该消失才对，我没办法再执行那些任务了……我……对不起……”
她恍惚地说。
每一个字都气若游丝，仿佛是从几乎窒息的喉咙里抽出来的丝线。
“别啊。”
我忍不住说：“芥川先……不，你哥哥他绝对不会因此对你生气的，你是他最在乎的妹妹。”
芥川银没有说话。
她只是露出了一个虚弱而苍白的微笑，虚幻得像是用青烟勾勒，空气忽然变得喘不过气来，黄昏的光压在万事万物上。
太宰治轻轻叹了口气。
呃。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用眼神询问太宰治，太宰治倒是没怪罪，他只是玩着我的手指头，摆成不同的造型，片刻后，他才轻笑一声，打破寂静：“我大概能猜到小银的感受——”
“……”
他平静而克制地解答：“正因为知道自己会被包容，被原谅，被爱，所以才更无法原谅自己——这样的自己，怎么配得上被爱呢？”
奇怪。
是我的错觉吗？
太宰治这番话有点像一语双关。
……好像不是错觉。
太宰治的声音很冷，冷得像是一面无光的镜子：“……对吧，做过了那些错事的自己，如何才能装作一无所知地幸福地活下去呢？”
“……”
“罪人接受惩罚，而这惩罚又将他从地狱里解脱出来。从此之后就不必再背负罪孽而活——但如果当事人宽恕了罪人，那就再也不会有解脱的时刻了。我将永生永世地拘于罪孽中，与自己的卑鄙渺小为伍——”
“……”
“——没错吧？”
太宰治换了一个轻松愉快的语气：“你这么想的，我应该没猜错吧？”
银不回答，只是说：“我搞砸了一切。”
“不至于，虽说收拾起来是有点麻烦，我好烦加班，但还不至于是搞砸了一切。”
“不，我真的——”
“我的判断是不会有错的。”太宰治强硬地宣称，明明是一句十分不讲道理的话，芥川银却十分认可的模样。紧接着，他继续宣判：“但该惩罚的事情，我也绝对会惩罚你。”
芥川银。
“你所做的所有错事，我都会毫不留情的重重地责罚你，直到错罚相抵过。知道吗？我可是港口Mafia有史以来手段最恐怖的首领，落在我手里，可没那么容易脱身。”
太宰治明明在恐吓她，但芥川银的身躯却慢慢不抖了，好像被惩罚这件事反而让她觉得心里安宁下来。
我——
不理解！
但只能说，太宰治的抖||S疗法见鬼般的起效了，真的离谱。
银双膝跪在底下，标准的土下座：“请首领责罚我！”
“呵，你难道以为能一次责罚就算清吗？”
“不敢。”
“那么，就先惩罚你……”太宰治板着脸，我知道他在装，但他装恐怖的Mafia首领是专业的，又阴森又恐怖，恶意仿佛汹涌地溢出来……啊，不对，他原本就是Mafia的首领啊。
太宰治话锋一转，语气轻佻：“——和芥川龙之介紧紧拥抱十分钟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约的首领宰到了！
狂喜乱舞！
画师说要排班到七月，没想到六月末就到了，嘿嘿嘿我放在封面上了，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