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视着太宰治。

  那一瞬间沉沉的情绪仿佛平静如明镜的湖面下游曳而过的巨大阴影, 眨眼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我不由屏住呼吸。

  “……”

  “……”

  结果,反而是太宰治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他伸出手指, 戳了戳我的脸颊:“秋子酱怎么露出这种表情,哇哦, 超凝重的哦。”

  诶?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又被太宰治捉弄了,不由对他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刚刚看起来太吓人了?”

  “没有吧。”

  太宰治手抚摸着下巴, 注意到我注视着他, 立刻又仿佛很在乎形象般, 用手比了个V字:“……我还以为自己挺和蔼可亲的,竟然在秋子酱的心目中不是这样的吗?”

  “你——”

  我原本只是想对太宰治指指点点,但我刚举起手, 他就超自觉地凑过来,硬是将软乎乎的脸怼到了我的手指尖上。

  “……”

  我思维空白了一瞬。

  太宰治大概猜到,我还没适应双倍美貌BUFF的暴击, 他甚至知道自己哪个角度更好看,脸颊微微上扬, 阳光照耀, 脸上的绒毛仿佛都换发着一层柔光。

  太宰治软绵绵地问:“……我怎么了?”

  天知道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但好在, 我确实还有些想和太宰治叨叨的话题,随便翻一个出来应急也不难:“算啦, 你开心就好。”

  太宰治无辜地眨眨眼睛。

  呵。

  反正他脸都已经凑过来了。

  既然是自己送上门的,就不要怪我辣手摧花了。

  我戳戳, 再戳戳。太宰治还配合我地鼓起包子脸, 不得不承认, 手感好极了,以至于我停手的时候,都莫名地感到了一种怅然:“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

  听到“愿望”这个词,太宰治就像是被触动了什么PDST的机关,整个人瞬间就支棱起来了。

  我顺溜地说完完整的话:“……你能心理情况好转,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太宰治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刚支棱起来的精神头,又瞬间雪崩般地瓦解下来。他似乎有点想笑,又有点无奈,最后甚至像是在叹息:“……就这?”

  我睁大了眼睛:“什么叫就这?”

  “我至少以为,你应该对我的能力有所了解才对。”太宰治发出微不可查的叹息,他见到我挑眉,丝滑地改口道,“而且,我已经很好了啊。”

  “呵。”

  “吃得好睡得香……”

  太宰治对我眨眨眼睛。

  睡、睡得香。

  我确定了,这家伙调||戏我上瘾了。

  “……也没有什么工作打扰。”话归这么说,但太宰治胳膊窝下夹着厚厚一叠找猫寻狗的文件,委实也没有什么说服力。他拧着眉头,很困扰地看着我:“为什么秋子还觉得,我没有每天都很快乐呢?”

  他这个反问,竟然把我问住了。

  我苦思冥想,总算挖出一个理由:“因为你……起码要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太宰治撇撇嘴。

  他显然看不上眼这个选项。

  但生病看医生有什么问题?

  “唔,也是,普通人应对抑郁症患者一般来说都是建议他们寻找专业医疗机构的帮助。”太宰治表面在应和我,但我怀疑,这是明褒暗贬。

  果然,他话锋一转:“但对我而言,完全没意义啊。那些从业人员真的了解人心吗?”

  “肯定吧,那可是对方专业。”

  “未必哦。”太宰治笑眯眯地抬杠我,“那些操控人心的话术,没准我比他们专业哦。甚至,他们还没开口,我也许就能猜到他们说的下一句话,比方说,秋子想说的下一句话是……”

  喂,你也太傲慢了吧。

  “……吐槽我傲慢吧。”

  我没什么想说的。

  我心累。

  对于太宰治宛如精通读心术的表现,我已经习惯到麻木了,但不得不说,每次他这么故意表演的时候,甚至能压下那张绮丽面容的好感值,让人只想打他一顿。

  太宰治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想,看他的表情,甚至有些心旷神怡:“……那场面只会变成两个人用心理知识相互迫害的过程吧,没准,比起对方治疗我,更可能是我洗脑对方安心去自杀呢……”

  “……”

  有人用手肘撞了一下他:“太宰治。”

  “诶?”

  大概是没想到撞自己的人是织田作之助,太宰治的表情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织田作之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先强调:“我只是路过,很偶然地往这边扫了一眼。”

  再解释——

  “虽然还没有熟到可以插手你们俩的事,但是……”

  织田作之助大概是想说,既然之前已经算是插手过了,现在也只好多插嘴几句了。但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转而提醒道:“我觉得,你可以看看秋子小姐的表情。”

  太宰治这才如梦初醒地收回视线,看向我。

  四五秒的时间流逝——

  太宰治额头上冒出冷汗。

  我知道,我的表情很定很难看。但我一点也不介意再往上面加码,扯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他滑跪得好快!

  “我错了!”

  “心理医生肯定是要看的!”

  “像是我这么积极友善热爱生活的人,偶尔 去看看心理医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啦!”

  积极友善?

  热爱生活?

  刚刚谁说要心理操控医生去自杀的?

  你知不知道一个优秀的医生需要多久的培养,又能拯救多少人的生命?

  我倒是有心想再批评太宰治几句,但看着他如小狗般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话滑到了嘴边,心软了又软,始终说不出口。

  唉。

  可恶。

  太宰治克我。

  我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太宰治既然已经愿意后退一步,那么,我也不该咄咄逼人。万事开头难,既然已经开头了,接下来的事情肯定也会顺理成章般的顺利。

  加油啊,秋子!

  这么想着,我掏出手机,戳开邮箱,去翻之前在邮箱里瞄到的广告,同时,絮絮叨叨地吐槽:“不要老想着那些黑暗的东西,人生还是有很多温暖明媚的事情,如果自己难以控制情绪,肯定也需要外来的帮助——哦,找到了!”

  太宰治宛如好奇猫猫般凑过来:“什么找到了?”

  “俄国心理医生的广告。”

  “嗯?”

  太宰治好像没睡醒般眨眨眼:“哪个国家?”

  “俄国。”

  我重复了一遍,戳开广告,瞬间,这位心理医生闪闪发光的履历和奖杯立刻就跳入眼帘。这位医生虽然年历好像也才二十多岁,但成就完全是我这种普通人望尘莫及。

  就是他的名字有点复杂。

  我之前扫过一眼,完全没有印象,再次打开广告后,对着念,还有些念得结结巴巴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医生。”

  太宰治彻底失去表情。

  我抬起头,又重复两遍名字:“陀思妥耶夫斯基,我没认错吧,这应该是俄国名字吧。”

  “嗯,是的。”

  太宰治梦游般地回答我。

  我也不管他,和太宰治在一起待久了,知道他偶尔会无理由的抽风。我继续往下念广告词:“陀思妥耶夫斯基医生将会为您提供最专业优质的心理咨询服务,心理健康对一个人的幸福感非常重要,本机构会为每一位患者提供专业有效的治疗方案……”

  “……”

  “无论您面临的是抑郁失眠,还是绝望轻生等心理难题,我们都会为您提供专业的帮助,欢迎联络,欲购速从……”

  我抬起头,忍不住感叹:“……果然,好专业啊。”

  太宰治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自认为也算是微表情小专家,但此时此刻,我竟然形容不出太宰治的表情。

  “……我以前也没关注心理治疗方面的情况,原本也觉得,只是聊聊天而已。但你看看这个专业的流程,很厉害吧?”

  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我还是没忍住,回杠了太宰治一句:“不是你说的那种,随随便便就会被患者带跑思维,被唆使着去自杀的不专业人选吧。”

  “……”

  “治君,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太宰治深沉地凝视着我,他用一种介于清醒和恍惚的语气回答:“当然有听啊,这可是在收集重要的情报呢。”

  手机屏幕上映照出太宰治的半张脸。

  他先是扬眉,很快,就如卸重负般地笑了。但我未能从这份笑容里感受到任何愉悦的成分,只有纯然漆黑的恶意:“……用心理战术唆使陀思妥耶夫斯基医生去死,是有点难度……”

  嗯?

  太宰治有点厉害。

  只不过听两遍,竟然就能完整地念出这么长的姓氏了。

  “……不过,越是有难度的事情,越是想让人挑战呢。如果能这样干净利落地送他去地狱,人瞬间就充满了斗志呢……”

  “太!宰!治——!”

  太宰治没吭声。

  说实话,他抿起嘴角的模样还有点倔强。

  ——就好像在说,其他事无所谓,但这件事没得商量必须按照他的意思来。

  我下意识拖来了助手。

  “织田先生您也来评评理,明明是去看医生,结果动不动就要送医生去死,治君这种行为是不是特别过分?!”

  织田作之助叹了口气。

  他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多嘴:“那个……秋子小姐,你先不要急着生气。”

  诶?

  织田作之助压住我肩膀:“……虽然这件事确实离谱,但我认为,太宰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在生气之前,要不要先听太宰治的解释。”

  “……”

  我愣住了。

  我好像确实没考虑过解释的事。

  织田作之助看看我,再看看太宰治,似乎又从中领悟到了什么,他叹息,语气充满了调解幼稚园小朋友吵闹的惆怅:“一个没想着询问,另一个没想着解释,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呜呜呜。

  膝盖好疼。

  看太宰治,他好像也感觉被抽脸了。

  织田作之助发出灵魂疑问:“平时沟通交流,你们都是这么鸡同鸭讲、自说自话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考虑直接删掉陀总的剧情,但删掉后看了看,总觉得结构很失衡。

  只能大刀阔斧地改啊改,改啊改。

  几乎是推翻重写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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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按照我写作的习惯,陀总这里应该有个铺垫剧情,秋子收到广告这样。

  因为这件事卡了很久,始终没办法调整,所以,你们就当……前文提起过一句吧(疲惫的目光)。

  不然作者要卡到天荒地老写不下去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