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是一丁点没剩。
蟹肉咸粥倒还剩一点锅底, 我又切碎了一点火腿肠肉沫，搅在米饭粒里，不至于看起来太寒酸。
秋刀鱼还剩两条。
昆布汤没有了。
好消息是, 我买了牛奶，原本考虑拿来烤戚风蛋糕, 但现在看来, 直接当做饮品也很不错。
“抱歉，久等了。”
话是这么说, 其实也没让他等多久。
中原大摇大摆地占据了主座, 但既然福泽谕吉都没提出什么意见, 剩下的人自然也不会抗议。
福泽谕吉带着国木田独步去了社长办公室，似乎有什么悄悄话想说。
太宰治想溜，但没溜成功。
他被迫坐在了中原的对面, 蔫了，仿佛一支被太阳晒久的嫩芽，垂着头, 无精打采的。
芥川龙之介在“更偏向中原的座位”和“更偏向太宰治的座位”之间犹豫一下，最后, 他似乎认为太宰治更需要严加看管, 靠近太宰治坐了。
织田作之助毫不犹豫地跟在芥川龙之介身后，坐在了他和中原之间。
与谢野晶子选的是她习惯的方位。
随着其他人一一落座, 饭桌被塞得满满当当。我把早餐摆在中原面前。中原的视线扫过这清心寡欲的早餐，不由挑眉：“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我思索片刻：“我还有半碗芥末汤？”
对, 就是芥川龙之介喝剩的那碗。
闻言，太宰治哆嗦了一下。
而芥川龙之介明显喉咙又有点反应, 他喉结抖动一瞬, 下意识就想捂住嘴, 但想到这是敌人面前，又硬生生忍住了。
中原十分惊讶：“大清早，吃芥末汤？”
“嗯。”
他要是愿意吃的话，我还能多洗一个碗——这倒不是我喜欢洗碗，但是当天做得饭能当天吃完，不必第二天吃剩饭，这也是主厨对分量的控制能力。
中原看我的眼神又是一变：“你疯了吗？”
“不吃就不吃吧。”
大不了我自己中午再煮点饺子就是了。
太宰治隔着餐桌，低沉地发出了魔鬼的呢喃：“……知足吧，中也，没让你吃饺子蘸芥末，已经是对你的慈悲了。”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搭配啊。”中原忍不住吐槽说，“稍微有点常识，就应该知道，早餐才应该是吃得最丰盛的一餐。”
这番话很有道理。
我好奇地问：“那你平时早上吃什么？”
“牛排红酒配黑胡椒。”
“……”
“你那是什么眼神？”
“大清早就空腹喝酒，喝酒伤胃，你这种搭配也没比我好多少吧。”我义正辞严地纠正，“你还是不要喝酒了，中原先生，你这个年龄，还是喝牛奶比较合适？”
中原的疑惑清晰可见。
他重复：“……我这个年龄？”
“十四？十五？”
我猜测着，男孩子长身高很快的，我隔壁家的小学生，明明才十二岁，就已经比中原先生更高了。最后，我做出总结：“……明显还没有成年啊！”
中原表情古怪地看着我。
我痛心疾首：“你还没成年，竟然就已经开始喝酒了。”
日本的教委会果然是吃干饭的吧！
什么？
中原是Mafia？
而且还是Mafia里的高层？
哦，对不起。
我错怪教委会了。
他们确实管不到中原头顶上。
我叹息着说：“喝点牛奶吧，我在里面加了一点蜂蜜，暖胃，而且还能长身高。”
中原面色不善地盯着我，他摆在桌面上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被团成拳头了：“……你这家伙，和太宰治串通好了，是吧？！”
我刚想回答——
“秋子——”
太宰治拖长了尾音，强行插入我和中原的对话中，他看着我，仿佛在叹息：“有时候，我也蛮佩服秋子小姐惹恼人的天赋——”
呃，他是在损我吧？
要不要纠正他一下，其实我人缘还蛮好，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武装侦探社，现在也能和谐共处……
太宰治继续说：“我也想喝蜂蜜牛奶？”
“你……你确定吗？”
我艰难地吞咽下劝说的话，假若太宰治还想再长身高的话……太夸张了吧，他是想做一个移动的天花板刷，天天用脸擦顶板吗？
“早餐的蟹肉太寒了，胃有点不舒服，想吃点暖胃的。”
哦。
这还好。
刚刚吓死我了。
我领命而去，刚刚将牛奶放在灶台上烧开，就听见办公室里的争吵声，中原明明属于声音偏低沉的人，但大声说话时，却有一种少年特有的明亮音色。
“你们做梦吧！”
“……”
“不过是一群因为异能特务科允许，靠着港口Mafia的慈悲，才在横滨艰难求生的小老鼠，也觉得自己能作福作威吗？”
咕噜咕噜。
牛奶烧开了——
我关掉火，用勺子舀去表面的浮沫，倒牛奶进容器里，同时聚精会神地偷听着办公室里的动静。
刚刚被太宰治请求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可能不想让我围观武装侦探社和港口Mafia的谈判，但现在，我可能错怪太宰治了。
怎么可能瞒得住我？
这间小厨房，和武装侦探社的会客室只有一墙之隔。
而就以中原这个拍桌子的音量，穿透力非常深，别说我了，没准一楼咖啡厅里的咖啡师和服务员都在聚精会神地吃瓜呢！
“……不知道。”
“……”
“都说了不知道，我在你们心中，究竟是什么画风的变态，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天天盯着太宰治的小秘书吗？”
“……”
“没有任何人限制他秘书的行动，我回来的时候，港口Mafia一团乱，而且，恕我直言，她有权利选择自己去见什么人，和什么人来往吧！”
“……”
“呵，没准人家就是不想认你这个哥哥，而你自己为是的按头要当这个亲哥哥呢！”
噼里啪啦，丁零当啷。
办公室里好像打起来了。
不过，等我端着几杯蜂蜜牛奶，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这场短促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餐桌已经无了。
芥川龙之介靠在一侧的墙壁上，他好像受了一点伤，几滴鲜血落在地面上，很快就汇聚成一滩血泊。
织田作之助拿来医疗箱，想要给他包装。
然而，芥川龙之介一把推开他，黑发白鬓的青年浑身颤抖着，好像痛苦已经有了实际的形态，正在他躯体里，割他的心，嚼他的骨，吞噬他的血管。
芥川龙之介盯着中原，那是比仇恨太宰治还要露骨的憎恨。但我总觉得，他的眼瞳有些聚焦不对，与其说是瞪着中原，更像是瞪着虚空中不存在的敌人。
他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在下，不是……你懂什么，小银他……”
他想要反驳中原。
但几次努力组合语句，最终搭配出来得都是一些支离破碎的语句。最后，芥川龙之介发出了仿佛受伤野狗般的嚎叫，听起来甚至有些渗人。
中原眼神微微变化。
片刻后，他重重地翻了一个白眼，但这个白眼却是向着天花板的方向翻得：“我真的不能理解你们这群当哥哥的，有些事情，你不是自己也心知肚明吗？”
“你……”
“我会打电话联络人事部门。”
中原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到，虽然他是那个把芥川龙之介按在地上蹂||躏的胜利者，但好像发泄了一通后，他的情绪也变得稳定了一点。
中原拿出手机：“虽然我是不清楚太宰治的秘书们的联络方式，但是，人事部门肯定能联络上她，行了吧？”
太宰治看着战斗后的满地狼藉，发出“啧啧”的声响：“……这种解决办法，中也应该早就知道吧？为什么不早点提出来呢？”
那瞬间，中原额头上的青筋就蹦出来了：“你给我闭嘴，这里所有人中，就你最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没错！
就是这样！
说太宰治不知道朝夕相处的秘书们的召唤（？）方式，这说服不了任何人。但是，我一想起，他其实有十几二十几个漂亮女孩子，随时听从太宰治的召唤，就像是皇帝召唤他的妃子那样……
……我好像也变得奇怪了。
餐桌没了，我只好把牛奶杯摆在另一旁的办公桌上，再逐一分发。而蜂蜜牛奶递给中原的时候，他正在专注打电话，对送到家手里的牛奶，只来得及递过来一个眼神。
他说：“谢谢。”
啊？
他是在对我说谢谢吗？
中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继续催促人事部门赶紧拿出回复。正如他所说，整个港口Mafia里一片混乱，过了足有五六分钟，人事部门的负责人才拿出一串地址和一串手机号。
中原当即拨打了这串手机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中原愣了一下：“是空号。”
我在他身旁，忍不住插话说：“也有可能，是中原先生被银小姐拉黑了。你拉黑我时，我打过去也是这个语音。”
中原抬眼，沉沉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
他还觉得自己人缘很好吗？
“会被人拖黑”这件事，也会刺伤那种微妙的男性自尊心吗？
但中原也没有否定我的猜测：“……那就换个手机？”
武装侦探社人人都有手机。
但五六个人试着拨打，就连太宰治的手机都被强行征收了，但回复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冷冰冰而公式化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你们好可怜哦。”
我十分同情怜悯地看着他们：“手机号全部都被拖黑……”
“别傻了。”中原没好气地白我一眼，“很明显，这是芥川银把电话卡折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我多说吧。
中也有个按头强喝奶的亲哥魏尔伦，而中也是不认这个哥哥的。我认真考虑过救下旗会的可能性。不过，按照时间轴推测，首领宰拿到书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在他十八岁的时候，这时候，魏尔伦事件已经发生了。
中也，真的惨。
↑回过神来，身边已经孤独无一人，就连始作俑者太宰治都要偷偷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