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清醒状态下的牧冷川做不出什么事情,他只是想把路闻杳送回卧室。

  短短的几米,他牵着后面人的手,对方一声不吭,亦步亦趋地跟着。

  “睡吧,晚安。”

  把人扶着躺进被子里,牧冷川松开手道过晚安。但是那双浅色的眸子却仍旧毫无睡意地盯着他。

  哄睡经验为0的牧冷川犯了难。

  要讲故事吗?还是催眠曲?

  “你在做什么?”

  靠在床头的人突然开口,眼神锁定在牧冷川身上,语气里满是好奇。

  什么?

  “为什么晚安没有晚安吻?”

  路闻杳理所当然地问。

  晚安……吻?

  醉的人是路闻杳,但是牧冷川觉得自己好像也开始不太清醒了。

  路闻杳又在冲他招手,牧冷川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还是本能地靠近。

  鼻息间有香气萦绕,牧冷川在辨认。

  是醇厚的酒香,还有自己用的那款洗发水的淡香,还有——

  一个温热的吻。

  咚咚咚——

  “晚安。”

  柔软的嘴唇紧贴着脸颊一开一合,伴随着尾音结束,唇形与动作像是吮吸。

  这一刻静谧又嘈杂。

  偏生有人还嫌不够热闹,给牧冷川已经宕机的大脑再捶上一击。

  他被那双滚烫的手捧着脸拉开距离,直勾勾对上另一双眼睛,清明地不像是个醉鬼。

  “这叫晚安吻,学会了吗?”

  对方笑吟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都是极致的引、诱,如古堡中绝美致命的恶魔,一步步等待无知的旅人上钩。

  “换你来。”

  恶魔假意交主动权,布下陷阱。

  旅人上钩了。

  面前,路闻杳将头扭向一边,露出了光洁细腻的侧脸,也许是因为醉酒,他的耳朵泛着红,透出香甜的味道。

  这个角度,他的睫毛长而敲,鼻梁弧度都过分精致。

  还有那双最具吸引力的唇。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牧冷川已经快要约束不了自己的大脑了。

  他靠近,没有贴上路闻杳的侧脸,而是轻轻用唇碰了碰路闻杳的耳朵,对方动了一下,像是在疑惑他的动作。

  “换一种可以吗?老师。”

  牧冷川退开,目标明确地三指将路闻杳的脸扶正,视线重合,在路闻杳茫然的眼神中,双唇叠覆。

  与那一次不同,牧冷川是完全清醒的。

  清醒地知道自己是被什么指引做出这样的举动,也清醒地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这样的指引。

  牧冷川不知道此刻路闻杳那个混沌的大脑中是什么样的想法,但是唇齿间带着胜负欲的回应让他满足。

  酒意在双唇间传递,热度从相触的皮肤间不断攀升,天生的低温和高温体质达到了最适宜的均衡值,然后继续上升,奔向危险的阈值。

  可牧冷川停了下来,他的肩膀仍被攀着,不能后退。

  路闻杳的呼吸有些急促,牧冷川拇指一下又一下刮着他的耳廓,作为安抚,知道对方呼吸放缓。

  “可以晚安了吗?”

  咫尺的距离,他们鼻尖相抵,看不清彼此的样貌。牧冷川没有忘记这个吻的初衷,这是一个晚安吻。

  “嗯,晚安。”

  在模糊的视线中,牧冷川看见路闻杳是在笑,分明什么都没做,房间的温度却被他的笑容再次挑起。

  肩膀的手滑下,无意又好像是故意的,指尖从牧冷川脖颈侧抚落。

  牧冷川呼吸一滞,道了一声晚安,憋着口气,帮路闻杳盖好被子,关上床头灯,沾染着一身旖旎大步离开卧室。

  路闻杳比果酒危险等级更高。

  他暗下结论。

  -

  “路总,休息一下吧,几天我看您都没有合过眼。”

  熟悉的声音响起,路闻杳看过去,是他的助理。

  不是远路的那个,是现实中路氏集团的那个。

  但是对方口中的路总并不是他,男人站在办公桌前面,办公桌后面的人被挡住了。路闻杳啧了一声,刚想走到一旁,场景却像舞台剧一样,自己开始转动,他看到了桌子后面的人。

  那是一个女生。

  长发在脑后束着马尾,和路闻杳极为相似的眉眼间满是疲惫,眉头舒展不开。

  “但是这些事情都还没有处理完……都怪路闻杳,他什么都不教我!”

  女生说着,不禁出声责备起来。但她的眼中没有半点责怪,从蓄积起的泪水来看,反而被悲伤占据。

  “我那是不教你吗?每次想让你学点什么,你都推三阻四,要么就是没时间,要么就是听不懂。”

  路闻杳下意识回应,但说完,从二人毫无变化的表情中,他才发觉这两人听不到自己说话。

  “路微薇?”

  他喊出自己亲妹妹的名字。

  并没有像以往每次那样,收获一句不耐烦的“干嘛”。

  女生忍着泪看文件,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听到。

  助理眉宇间也落下一丝难过,开口安慰道:“路总不是不想教你,他觉得你还年轻,应该多玩一玩,集团的事情有他就好。”

  “屁!”

  路微薇使劲眨了眨眼,把眼泪挤掉。

  路闻杳听得直皱眉,“跟你说了多少次,注意自己的言行。”

  但这句话同样传不到对方的耳朵里。

  “他那么厉害,怎么现在什么都不管了?竟然还敢把自己的股份全部给我,就不怕我把集团全都给他败光吗?”

  路微薇嘴上不饶人,眼泪确实扑簌扑簌往下掉,但她又怕弄脏文件,手忙脚乱地擦着。

  “这——如果没有这场意外……”

  “都是他自己选的!他早就知道不可能回来!”

  路微薇把文件推到一边,不管不顾地哭起来。最开始稳重的样子,也只是勉强装出来的罢了。

  “我讨厌他!哪有这样的哥哥!”

  路微薇像个孩子一样,边哭边说,助理手忙脚乱地抽着给她擦眼泪。

  平日里,路闻杳和路微薇多半是水火不容的相处模式,但到底,路闻杳还是心疼自己这个妹妹的。

  他走过去,抬手想要摸一摸路微薇的头,但是却根本触碰不到对方,他的手只能虚虚地放在路微薇头顶上方。

  路闻杳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又温柔,“辛苦你了,放心,我一定会回来,到时候你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我会让你好好放个假。”

  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要从哪回来。

  他只是在做无意义的承诺。

  可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你骗人!”

  这句话竟诡异地突然被路微薇听到了,她猛地转过头,双眼通红看向路闻杳的方向歇斯底里地喊道。

  那双同为浅色的瞳孔中满是恨意,路闻杳心脏停跳了一刻,无措与痛心席卷而来,他呵地倒吸一口气——

  黑与白交替,混沌的边缘侵入清醒,路闻杳猛地坐起,陌生的环境闯入眼中,大脑缓慢启动,开始处理。

  这是牧冷川家。

  他记起当下所处环境,也一并想起了前一晚发生的事情。

  真是……

  灌下那杯红酒的时候,他一定是被上身了。

  路闻杳笃定。

  但是该怎么说呢,对于自己有系列举动,包括喝醉以后什么“晚安吻”。路闻杳诡异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反而像是濒临胀破边缘的气球,终于被松口放气的轻松。

  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路闻杳发了会呆,从床上下来,趿拉着拖鞋走到卧室门口,拉开门,和外面的人撞了个正着。

  “睡的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先不论眼神,只是语气就已经让路闻杳耳朵一酥。

  他搓了搓耳垂,露出一个疏离的笑容:“浑身舒畅。酒不错,床也很软。”

  “是吗?那去洗漱吧,早饭已经做好了。”

  牧冷川看着他的笑容有些不舒服,但是似乎和平时又没什么区别。他从门口让开,下巴朝卫生间的方向扬了扬。

  等路闻杳从卫生间出来,牧冷川已经坐在餐桌前等他了。

  坐下后,路闻杳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三明治,浓稠的蛋液流进嘴里,拒绝几下,合口的食物被舌头卷进胃里。

  意识到对面的人一直看着自己,路闻杳抬头大方看过去,“我喝醉并不会失忆,你想说什么?”

  “你的想法。”

  路闻杳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完,牧冷川第一个字便蹦了出来,可见有多么迫不及待。

  “我的想法?说实话,我没什么想法。大概是觉得你的红酒比较好喝,就那么做了。”

  “你说你喝醉不会失忆,那你应该记得自己昨天说了什么。你说给我个机会,什么机会?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机会?”

  此时的牧冷川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他迫切想要一个答案,为此,即便睡前获得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吻,但他依旧没有睡好。

  机会。

  路闻杳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他的姿态依旧从容,但是脸上却没了笑意。

  那个时候他说的机会,是开始的机会。

  但是现在,他只能解释为结束的机会。

  “你可以理解为,我认为我们之间应该结束这种不清不楚的相处模式了,给你一个好好告别的机会。

  哈,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路闻杳给出答复,对面人的表情却难看的吓人。

  他一定很后悔。

  路闻杳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