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消费动辄四位数的欲停宴和最低消费为十位数的燕雀楼有什么区别,许来有点不太能看得出来。

  无非就是欲停宴看起来占地面积更大一点,装潢更新净精致一点,环境更幽静一点吗?

  也就那样吧!

  所以许来走得很坦然。

  欲停宴当然要比燕雀楼好很多,燕雀楼只是皮毛,欲停宴是那个整只的原生动物,其实根本没法比。

  但是颜景时喜欢许来的那份简单的无知,无知,所以无畏。

  颜景时点菜也很简单粗暴,直接所有菜式上一份,招牌两份。

  姐姐们和工作人员们都是爱坐哪里就坐哪里,宴会厅里喧哗,外头倒是一点都看不到、听不着。

  “这个房间还有单独的阳台?”一位工作人员惊讶地感叹,“还有池塘!”

  摄影机架在了包厢里数个角落,一些人又单独地在为自己拍照,最后上菜才聚到餐桌上。

  “嘿!”莫及和站起来大声说,“今天是颜景时入行十周年的日子,让我们一起来为他举杯!”

  啊,哇,各种惊叹声起,碗筷杯子交相碰撞的声音衬着衣物摩挲的声音和凳椅摩擦起来的声音,他们最先是为颜景时祝贺的,祝着贺着又不知道聊起什么了。

  “讨厌啊,我和你都合作了十年了吗?”吕慕青闭着眼快速地摇了摇头,表示不愿意相信这个十年。

  “让我们为下一个十年干杯!”杨炽倒是和颜景时合作没那么多年,但他对吕慕青和颜景时的了解也足够多,笑着大喊,“让我们一起干到八十岁!”

  “我也录到八十岁!八十岁奶奶也出健身视频!”房娜一脚都踩到椅子上,仿佛颜景时十周年纪念日,她也跟着颜景时合作了十年一样,比颜景时情绪还高昂。

  “行,我记着了。”颜景时也笑着肯应,“等会儿立个字据,不然到时你反悔了。”

  “我就怕你到时候已经录不动了。”房娜拽里拽气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张扬,马沛芹和孟初然在她身边笑。

  “放心,我到时候扛着摄影机,爬也爬上去给你录。”颜景时说。

  房娜又大笑,姐姐们也纷纷说要参与。

  欲停宴的菜品精致而美味,大家谈起拍摄时遇到的趣事,又抱怨身边人的小缺点,最后你一句我一句地在大笑中把它聊过去。

  许来也吃得很高兴。

  他喜欢这样热闹的氛围,他喜欢参加颜景时的杀青宴,每个工作人员都是彼此熟悉的、一起奋斗过的,吐槽起来也无比开怀。

  当初问他要过签名的那两个到现在也还是时不时会照顾他一下,给他说加油——要澄清的是,许来录节目,两位粉丝可从来没有给许来放过水。

  许来都已经有点名气了,颜景时的一箱烤红薯倒还是遥遥无期。

  许来就坐在颜景时身边来着。

  颜景时这个总导演兼制片人兼老板看起来相当没面子,大家时不时想起来他才会捎上他一两句,连敬酒都没有人过来敬酒的。

  连姐姐们互相聊天都和工作人员聊起来了,还有莫及和和艾晓槐老朋友叙旧,颜景时就在那笑,安安静静的,时而吃两口菜。

  “好吃吗?”颜景时倒是还有心思顾许来。

  许来吃得很认真,时而听别人说话又笑,看样子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刚才陈生过来那一茬。

  许来没说,颜景时也没想问,连同着陈生递给许来的鲜花,颜景时也当做没看到。

  许来点点头,眼神挺清澈而诚恳:“感觉和你做的差不多。”

  “你太抬举我了。”颜景时失笑,“要是我能做出这个水平,我都不用做综艺了。”

  欲停宴的厨师都是米其林星级厨师,颜景时的水平顶多是做出能吃的家常菜的水平。

  “它就是摆盘比你摆得好看一点。”许来想了想,说。

  “你这样,我得怀疑你味觉失灵。”颜景时笑得眼睛也弯起来,不会做饭的人难道也不会品尝吗。

  话过几遭,颜景时又问:“晚上结束之后,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他顿了一顿,又说:“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你为什么要帮我?”许来觉得有点奇怪,他不太需要别人帮助,但是别人帮助他,他也不会拒绝,只是现在他对颜景时的想法不一样了,有时就忍不住想再了解一点颜景时做事的动机,“你是天生善良、爱做好事吗?”

  许来还没搞清楚自己喜不喜欢颜景时,真的是颜景时对他好,所以他就喜欢颜景时吗?

  颜景时对他和对别人一样好,他就不喜欢颜景时吗?

  许来把所有的问题丢在荒地里,不去浇水,也不去栽肥,任由苗苗破土而出,引他追问。

  “这算什么?”颜景时笑一笑,“举手之劳罢了。”

  “你不问我是什么事吗?”许来又问。

  许来原先确实是没想过要把刘修齐的事情告诉颜景时。

  反正说不说也就那样,旁人也帮不了他什么,他还不想欠人人情——麻烦。

  生活怎样都是过,就一直在公司恰低保也能过。

  但是许来并不避讳把这件事说出来。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颜景时不问,他不追求,更不强求,连暗示都不舍得给。

  可是这样看起来会觉得颜景时对什么人都不感兴趣,那点儿分寸都被隔成了跨不过去的鸿沟。

  “万一我想说,但是我又不想主动说,就需要你问一问呢?”许来倒还不是这种纠结的性子,他只是好奇。

  颜景时没有回答,只是问:“你想说吗?”

  许来向颜景时招招手,让颜景时附耳过来,他低声告诉颜景时:“他说喜欢我。”

  颜景时一愣,忽然也不知道该有些什么反应,半天才出来一声:“……哦。”

  颜景时猜不到吗?

  也未必。

  主要是也太明显。

  刘修齐根本也没想遮掩,今天更是直接派人到许来录制综艺的地点。

  刘修齐花心绯闻掩盖过了他的实际才能,这人不是草包大少爷,但他把自己助理兼情人都派过来,颜景时也没法相信刘修齐是真的就找许来谈公事。

  在这个看破不说破为多的圈子里,许来说得太直白,颜景时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而许来看着颜景时的神情,淡得像是没有感觉——许来已经发现颜景时性格的一点端倪,做综艺的时候表情最多,跟人打交道的时候也还行,其余时候就跟个漂亮的西式帅哥画像一样,神神秘秘的。

  所以果然还是不在意吗?

  不在意但是也还是帮我?

  哎……会帮吗?怎么帮?

  许来还发现另外一件事情。

  他没有看黄历的习惯,不然他就可能知道,上洗手间可能是大忌。

  他才刚从颜景时包厢里出来,就发现陈生等在门口。

  陈生在之前已经向刘修齐汇报过许来这边的情况。

  陈生这份工作是真不容易,接着又订房、订花、给上司安排车,还要在别人包厢门口等人,承受上司的压力还要八面玲珑。

  “刘总已经到了,麻烦许先生和我走一趟吧。”陈生就跟那长在包厢门外的树一样,许来不知道他在那等了多久。

  这话也说得,像警察抓小偷一样。

  “我只是出来上个洗手间而已。”许来表示。

  “刘总只是想和您说几句话,并不费您多少时间。”陈生恭顺地说,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手上的伤痕,故意让许来看见又故意装作要遮掩,“想必您这边剧场聚餐也已经差不多了吧,还是希望您能来一趟,我这边也比较好做。”

  欲停宴和燕雀楼有点不同。

  燕雀楼的大包厢,洗手间是直接在包厢里面,只隔着一道小走廊和一道门。

  而欲停宴则是洗手间在包厢隔壁,隔着一堵墙和两扇门。

  许来走出来上洗手间也不过是推开门,转身,再推开另一扇门,结果却看见了陈生,还有陈生手上的伤痕。

  那伤痕也就是一闪而过,许来想问也不知道怎么问起,陈生明里暗里的暗示好像刘修齐会发脾气打他一样,但是那又不是很大的伤痕,可能只是磕伤碰伤,也不好问。

  许来无语之间又有点无奈:“我先去趟洗手间。”

  “请便。”陈生让开了路,可是看样子都没有离开的打算。

  在洗手间里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知道外边有人等着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感觉上洗手间都上得不爽利了。

  “我先进去说一声吧。”许来在出来之后对陈生说。

  “请便。”陈生还是说。

  陈生在许来转身之后垂着眼,手上摩挲着那点伤痕:许来也真的是……那点伤痕不过是刘修齐在床上的一点情趣,他这就动容让步了。

  善良啊,可惜善良在这个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美德。

  是劫啊。

  许来想,果然刘修齐是他穿书生涯躲不过的劫吗?

  许来在推开门进去包厢的时候还觉得有点郁闷。

  刚才和颜景时说完刘修齐喜欢他之后,莫及和就来找颜景时说话了,他们也没有继续聊下去。

  颜景时也还在和莫及和聊着。

  许来的表情倒是特别好懂,他一回来,颜景时就问他:“怎么了?”

  “陈生又来找我了,”许来跟颜景时说,没太压着声音,不过声音也不是很大,“我跟他去一趟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许来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别人受伤难做什么的。

  “好像就在二楼,”许来又说,“我去去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