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圻步出圣雪堂,煞有介事地在门口晃了一圈,见四下无人,几个起落,就钻进了飞霜院中。

  飞霜院的名字是他在入教登峰的途中同杜胥打探到的,正是右护法赫连幕的院落。

  虽说赵扬一再暗示是赫连幕毒害了他全家,但毕竟不是亲眼所见,如今有这种大好机会他定还是要自己亲自探查一番。

  正好趁着今日圣教弟子中毒,教中疏于防备,他很轻易地就钻进了赫连幕的屋子。

  他四处翻看了一遍,甚至连房梁、墙壁、床底都找了,没见着什么稀奇东西,就一些瓶瓶罐罐以及一些寻常的摆设,好不容易从桌肚里翻出了几页纸,也都是些寻常的书信。

  赫连幕叛教,想必已将重要的物品都清过了。他什么都找不到,也属正常。

  他失望地准备从后门溜出去。

  推门前,他最后扫视了一眼房中,陡然,在地上发现了一列细小的东西,似乎还在往前蠕动。他蹲下来,才看清那竟然是列队行进的蚂蚁,其中有好些都在搬运白米粒一般的蚁卵,显然是在搬家。

  蚂蚁怎会在屋中筑巢?

  *

  圣雪堂中,荀护法奉了谢逢之命,背负关怀神兽身心健康的艰巨任务,心绪尚在虚浮之中,突听得弟子来报,说曲长老醒了。

  谢逢立即起身,经过赵扬身边时,心情甚好地微微侧头,示意赵扬跟上。

  赵扬早就想凑热闹了。

  谢逢的步伐极稳,赵扬亦步亦趋地跟着,荀护法神游一般地缀在队尾。

  天空被一线浅浅的白云衬托得极蓝,灿烂的日光漏过连廊的镂空打在谢逢的肩上,微风静静地拂起谢逢的发丝。

  赵扬不禁神思恍惚,同样是那极蓝的天幕里,黑衣少年宛若神灵从天而降,在闪耀的日光下模糊看不清面目。

  “咚”得一声闷响,他一头撞在了面前人身上,立即慌张地蹦出两步远,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屋门前。

  谢逢侧身看了他一眼,还未开口,曼花长老的声音已经从门内传了出来。

  “哪有人就着水缸舀水喝的,喝了这么多还不让我说?也不看看浪费我多少药草。”

  谢逢转过头去,未再说什么,抬脚步入屋内。

  赵扬赶紧跟上,一进门,他才发现屠长老也已经到了,正站在内间,吭吭吭地干咳。

  赵扬摸摸砰砰直跳的心脏,深吸了口气,才在曼花长老的骂声中走进了内间。

  “救你就算了,你那只蠢鸟竟也认不出水里有毒?还好意思自称灵鸟?药草救教中的弟子都不够,竟还要用来救鸟?”

  在曼花长老炮弹似的叨叨声中,赵扬发现曲长老的枕头旁躺着那只花雀黄毛,半死不活,歪着脑袋半睁着眼,一动也不动。

  他又转过头看了看跟进来的荀护法,只觉得这一人一鸟的神情有异曲同工之妙。

  见到谢逢前来,曼花长老慌忙打住话头,回身行礼。

  曲长老躺在床上苦笑:“请教主恕属下无法起身行礼。”

  “还想着起身行礼,又想浪费我多少药草?”曼花长老哼了一声。

  赵扬心里啧啧感慨,这火药桶般一点就炸的曼花长老他还是第一次见。

  “荀护法这是?”屠长老此时发现了两人身后衣衫不整的荀蔼,担忧地问道。

  赵扬正要回答,谢逢却已先开了口:“荀护法处理山后碎石时不慎跌落溪水中,尚未来得及更衣。”

  赵扬:?

  身为一教之主,睁着眼说瞎话糊弄下属真的好吗??

  屠长老点点头:“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个毛啊,是你们教主把他许配给了一只神兽,所以他受打击太大了好吗!

  曲长老抬手想要坐起,曼花长老袖手抱臂“哼”了一声,最后是屠长老过来扶着他靠坐在床头。

  曲长老缓了两口气,才哑着嗓音道:“属下急于回玉圣峰,一路长途跋涉,未来得及喝半口水,这才在看见后院中的水缸时,舀了几口喝了。只是没想到……喝完就浑身发软,昏迷过去了。”

  他捂着胸口又缓了缓:“难以置信,竟有人能入得玉圣峰下毒。”

  曼花长老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屠长老咳道:“如今白道损失惨重,又和我们定下了三年之约,咳……想必一时半会不会再来找不痛快。我们也有时间咳……解毒。”

  众人沉默,这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好消息了。

  “曼花,此毒你可有解法?”谢逢问道。

  曼花长老摇了摇头:“属下暂时也只能用药草压制毒性,延缓发作时间。然而,却是治标不治本,还是得找出对症的解药才行。”

  谢逢点点头:“辛苦你了。”

  曼花长老欠身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一时间,房中又陷入了沉默,只余屠长老偶尔一两声的咳嗽声。

  众人各怀心事,恰逢又听到门外有人高声道:“启禀教主!弟子有要事禀告!”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一茬一茬的禀告如雨后春笋一般,一个个冒头?

  赵扬乜着进门的弟子,看衣着是屠长老门下的。

  弟子半跪行礼:“教主,刚得到南华堂的消息,薛家集结了凤栩山庄全庄之力,正往玉圣峰而来。”

  屠长老喝道:“风栩山庄?风栩山庄怎么会此时前来?咳!”

  弟子战战兢兢回道:“他们说他们薛少庄主上次上山时被教主打伤了,说我们欺人太甚,说要为少庄主讨回公道。”

  一直神游天外的荀护法突然精神抖擞开口:“又来!上次天鸣山庄说要为少庄主讨回公道,害我们连夜赶写辟谣声明。不行,这次我得提前准备,可不能再吃哑巴亏了!”说罢大踏步冲出门外。

  赵扬:“……”

  屠长老:“风栩山庄贵为天下第二大庄,咳……实力不容小觑啊。”

  曼花长老怒道:“那又怎样!我梅英圣教只要还有我们几个长老护法在,还不信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凤栩山庄。”

  谢逢:“只怕没那么简单。薛家应不至于这么冒失地就攻上山来。”

  曲长老叹道:“恐怕正是想趁我教弟子中毒,想趁机吞并我圣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赵扬心中无奈,原本正道围攻魔教,并将魔教逐出中原之事因为他的掺合,改成了签订三年三八线合约。可没想到他修改了剧情,反倒使原作中没有出现的剧情出现了——魔教之人尽皆中毒,而薛竟谦恰在此时要带人攻上玉圣峰。

  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将扭转的剧情又给拧回到了原线上。

  难道,就算被他干预了,原作中众人命中注定该有的劫数也必定会到来?

  赵扬心神不宁地听几人又聊了一会,听到谢逢说不便再打扰曲长老静养要告辞时,他正准备跟上,不想曲长老却喊住了谢逢:“教主,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谢逢回身温声道:“何事?”

  曲长老的目光在屠长老、曼花长老和赵扬身上点过,欲言又止。

  屠长老第一个反应过来,道了声还有中毒的弟子要看顾,就先告退了。

  曼花长老哼了声,施施然扭着腰肢出了门。

  赵扬见两名长老都走了,也不好意思继续留着。谢逢朝他点点头:“你先回圣雪堂等我。”

  ……

  他可不可以去听风院啊,他又不是圣教弟子,为啥有事没事就让他去圣雪堂……

  虽是这么腹诽,他还是循着来路往回走了。

  曲长老见人都走光,这才开口道:“属下唯恐教中有叛徒,怕走漏消息,不得不防。”见谢逢点点头在床前坐下,又道:“那日,属下回到薛家,本欲再探查下那些傀儡机关,却没想到一大早便接到曼花长老的飞书传信,要我速回圣教。我正准备启程,却正好看见花无数从薛家别院中出来。”

  “花无数?”谢逢蹙眉。

  “不错。我圣教弟子中毒,此人便从薛家出动,却不与薛竟谦同行,甚为奇怪。属下担心,他们是有什么预谋,欲对我教不利。”

  赵扬不情不愿走到半路,眼见原先有人值班望风的岗哨此刻都空无一人,不禁略感凄凉。

  难道,原本只是退居西域的魔教,因为他的干预,这次要全教覆没了?

  【贵方无需太过担忧。此间剧情本就是为贵方“赵铭之重生记”而设,请贵方不要有思想包袱,尽可放心大胆修改剧情。】命格酱的声音从头顶虚空传来。

  【……】

  这个命格系统太可怕了,是不是在他脑内装了监听器,怎么连他在想什么都知道。

  【请贵方放心,没有安装监听器,是贵方你脸上表情太过明显,我一猜就猜到了。】

  【……,以后你能等我喊你以后再出来吗?!】

  【好呗。】

  【……】

  赵扬在半路站定,阳光明媚,照在脸上有轻微的刺痛。

  他顿了好一会,终于开口:【命格酱,我可不可以用一次重生机会来换魔教众人解毒的机会?】

  如果,他的一条生命能够救助这么多人的话,他想,那是很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