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刷刷看向赵扬他们这桌,有人已经惊呼出声:“咦?这不是天鸣山庄赵少庄主贴身侍卫阿云么。”

  赵扬一粒瓜子卡在喉中,不上不下。

  赵扬尽量心平静气,低声教导:“阿云,洗澡不是什么要宣之于众的事情,你大可以低调点。”

  “少爷,低调是什么意思?”

  赵扬继续心平气和:“就是不可以高声喧哗的意思。”

  “好的。”阿云猛一点头,“咚”得一声跃出窗外。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场幻觉。

  可没少顷,阿云从窗边又探头探脑轻轻蹦了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蹑手蹑脚走到赵扬身边,再附到他耳边,声如蚊蚋:“少爷,我泡完澡了。”

  ……

  他早先怎么没把这人给一脚踹死?!

  叶先圻折扇摊开捂住双眼。

  真不怪他此前说此人脑袋缺根筋啊。

  众目睽睽之中,赵扬纵然定力再好,也坐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呵呵”笑着起身,一把摘了面具。

  “那个……大家好。没错,我是……赵铭之,我回来了……”

  一句话磕磕绊绊地说完,还差点把名字也说错了,赵扬望着场下,期待中有人能站起给自己鼓个掌说“欢迎回来”,可众人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太过失望,都呆若木鸡地瞪着他。

  没法,他只好哈哈笑着继续给自己充场子:“话说回当日——大家说我被魔教所劫,其实只是一场误会,误会,咳……既然如此,不如大家化干戈为玉帛,一团和气,岂不美哉?”

  场下终于有人如梦初醒,大声质问道:“赵盟主,你当日不是被魔教贼人抓走的吗?明明那么多人都看见你是被蒙面黑衣人抓走了啊!”

  “唉——”赵扬一声悲叹,“我当日确实是被人抓走,只是……抓我的并非魔教,而是——无应门。”

  “我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才逃出来,只因身受重伤,所以直接回了山庄养伤。”赵扬说着狠狠咳了两声,“昨日才归,未来及告知大家,还望大家理解。”

  “唉,如今我身受重伤,又怎敢担任盟主一职。”赵扬说着还想努力挤出几滴悲苦的眼泪,奈何虚情假意,眼泪就是不肯冒头。

  “只怕是有人存心要拿我作饵,要引黑白两道相残,自己坐收渔利啊。”

  堂下顿时议论纷纷,一时间分成了好几派。

  有的道:“怎么可能!定是那魔教妖人假扮无应门栽赃嫁祸。”

  有的道:“那无应门也不是什么好鸟,赵盟主此话倒也有些道理,说不定真是无应门栽赃陷害,坐收渔利。”

  另一人又道:“可魔教杀了咱们那么多个弟兄,你们都是瞎了吗!仅凭几句话就把这仇推给无应门,谁信?该不会是赵盟主被魔教掳走,和魔教狼狈为奸了吧!”

  又有人道:“狗屁!没听到少庄主说他都重伤了吗?!我天鸣山庄威震武林这许多年,也是你们这帮黄口小儿能随意诬陷的?!”

  场下硝烟弥漫、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又要开打的架势。

  阿云眼圈早已红了,悲悲苦苦地抱着赵扬的裤脚:“少爷,你哪里受伤了?我阿云一定给你报仇,呜……”

  叶先圻折扇一翻掩住面部,小声提醒道:“咳,演得太过了啊。”

  “是……铭之吗?”一个声音发着颤,穿越嘈杂人声,如一泓清泉般闯入耳膜,那正是薛少庄主的声音:“你真的还活着?不是我在做梦?”

  赵扬无奈地看着场面上的一片混乱和薛主角悲戚的眼神,心里道我还真希望这只是在做梦。可是戏又得演到底,只好捂着心口,哀哀戚戚地点了点头。

  “你方才说,当日是无应门把你劫走,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赵铭之看着薛竟谦摇摇欲坠的身影,不知怎么的竟生出了一丝同情。

  这搁谁身上都难以接受吧?一直对自己忠犬的小攻二竟然抓走了青梅竹马的小攻一,而且还想杀了小攻一。

  唉,你现在难以接受,我特别理解,但可能不久之后你还得接受小攻三又把小攻二也杀掉的剧情,奥还有,最后小攻四把小攻三也给杀了。

  赵扬长长一叹:“千真万确。”

  看着薛竟谦原本就白皙的脸越发得惨白,赵扬也不忍心再看。

  他环视一周,眼看有好几撮人已经亮出了兵器,下一秒就要兵刃相向,不免心下着急,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大声喝道:“住手!”

  他本就长得高俊挺拔,又从山庄换回了一身绣满金线的淡金色华服,此刻当堂一声厉喝,竟隐隐透出一股王霸之气。

  原本乱成一团的人群竟意外地安静下来,一道道目光又纷纷朝他射来。

  赵扬昂首凛然道:“昨日,我确实看到有人当街闹事。但,那些人不是魔教中人,而是有人假扮的,他们手腕上的梅花纹也是刻意用石灰画上去的。这不免让人觉得,当初黑白两道的纷争,是不是——也是有人故意挑起的。”

  赵扬负袖身后,傲如寒松:“我刚才所说的话,阿瑶姑娘和叶公子都可以为我作证。”

  苏婉瑶眼见恩人现身三楼,早就又惊又喜,一时只是愣愣看着,竟忘了回二楼座位。此刻被赵扬突然cue到,一双脸颊蓦地红了,在厅下堂中重重点头:“确实如此!”

  叶先圻无奈站起,不情不愿开口:“我叶某人可作证,赵盟主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真是没想到,竟真的有人敢冒充魔教中人,只怕这里面确实是有误会。”

  赵扬接上:“既然我现下安然无恙,不如剿灭魔教之事,从长计议?”

  薛竟谦大声道:“万万不可!今日,大家好不容易才齐聚此地,而魔教伤及各门各派之人甚众,事情尚未彻查清楚之前,怎能就这么放过魔教。况且赵老庄主……”

  话却被朱六毫不客气地打断:“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我们少庄主回来了,我们都听他的。”说罢满眼期待地望向赵扬。

  赵扬早就想好了。早在崖底他就已下定决心要抱紧全书最厉害角色的大腿了,要他现在同大腿对着干?怎么可能。最起码在他看来,现在在场的,没一个是能打得过谢逢的。

  遂斩钉截铁道:“我宣布,天鸣山庄退出此次剿魔的行动。至于武林盟主之位,因我已身受重伤……咳咳咳……实难当此重任,还是请薛少庄主……咳咳咳……担此重任吧!”

  “阿云……扶我一下……咳咳咳。”

  刚才意气风发的青年此刻微佝着腰,咳个不停。

  阿云扶住赵扬,心疼得满眼泪花。

  “我们……走吧。”

  “好的!少爷!呜……”

  叶先圻:“?”折扇一展挡在赵扬身前,附耳急道:“我靠!这一桌的饭菜你都不吃了吗?”

  赵扬一愣,眼睛往餐桌上一瞥,后悔道:“怎么办……没留神,装得太过了……要不,你请我去其他地方再吃一点?”

  叶先圻:“……”

  众目睽睽之下,阿云搀扶着赵扬,叶先圻跟在两人身后,三人从三楼一点点下至一楼,再晃晃悠悠地往门边挪去。

  岂料才迈步出门槛,便听身后“轰轰轰轰”,似地震般,回眼一望,整座醉春楼的门和窗框里前仆后继如蚂蝗般跳出不少汉子来,唰唰唰在街尾里三层外三层地排开。

  为首的正是吕、鲁、刘、风、朱五位大佬。

  鲁长老殷殷看向他:“少庄主,我们送你回庄吧。”

  赵扬:“……”

  赵扬虚弱道:“那便……有劳各位……”

  叶先圻一边提醒:“鲁、吕是院长,刘、风、朱是堂主。”

  赵扬:“院长和堂主……了。”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就要簇拥赵扬离去。

  突的一声清亮的——“阿扬!”自身后传来。

  赵扬再次回头,见一人从二楼窗中飞身而出。

  竟然是薛竟谦!

  阿扬?扬??

  赵扬瞳孔猛缩,一把拽紧搀扶住他的阿云的衣袖:“他……他为什么这么喊我?他是喊我阿扬吗?他怎么知道我名字?!”

  阿云一旁奇道:“少爷,您姓赵,名扬,字铭之啊。这不是整个落霞镇人尽皆知的事情吗?你和薛公子自小一起长大,他一直是这么喊你的啊。刚才醉春楼是因为人多,才喊了你的字。”

  下面的话赵铭之一个也没听进去了,脑海里一直回荡的都是那四个字——人尽皆知。

  人尽皆知吗?可是他不知道啊!啊啊啊啊,那他当初自以为掩饰地很好和谢逢说自己叫赵扬,岂不是蠢爆了!

  【命格酱,为什么书里没有提起过这个?】

  【正常啊。赵铭之只是个炮灰配角,还未正面描写就已经挂了,谁会管他小名是啥。】

  【……】

  叶先圻笑盈盈按上他肩头:“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喊你阿扬了?”

  赵扬:“不!你只能喊我赵扬。”

  “咳!”薛竟谦重重咳了一声,唤回了赵扬的视线。

  “环儿说你被掳走时,我很是担心。”薛竟谦说着,瞥了眼阿云,又说道,“如今看你安然无恙,我终于放心了。”

  赵扬的视线只在薛竟谦身上打了个转就又飞到了醉春楼三楼窗户处——刚才坐他们旁边那桌的朱衣公子怎么也从那处窗户里飞了出来?

  还悠悠然落在了薛竟谦的身后?

  等等,从对角路边墙头飞身跃到这朱衣公子旁边的那人怎么这么面熟?

  卧槽!那人不就是杜胥吗?!

  擦!不会吧!那朱衣公子是谢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