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不见浮游【完结番外】>第100章 N—心如刀割

  三月十七日,婚礼如期而至。

  前几天一直在淅淅沥沥地下雨,所以穆惠安特别担心这一天还是会落雨,她可是精心计算过了,这一天是吉日的,适宜结婚。

  不过如她所愿,在昨晚就云销雨霁了,第二天甚至还是个明朗的晴天。

  解晖瞧着穆惠安焦虑地转圈圈,失笑道:“你怎么那么紧张?搞的像是你结婚一样。”

  穆惠安怒目而斥:“我不该紧张吗?我盼了好多年了才盼到这一天,总算是见到他结婚了,我容易吗我。这一天要是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去了,我心里的石头也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解晖觉得好笑:“搞的好像会有意外发生一样,你是不是最近偶像剧看多了?该不会臆想有什么人出来抢亲吧?”

  “怎么可能?”穆惠安抱臂,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唯一有可能抢亲的那个人都已经死了十几年好吗?”

  话毕,猛地意识到不对劲,她连连呸了几声:“真是不吉利,怎么能在大喜的日子提起那个晦气的人。”

  解晖叹了口气,道:“算了,人都没了,还说这些干什么,你也说点好听的,毕竟是大喜的日子。”

  穆惠安也不欲想起那个已逝之人,便又开始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

  ——

  徐邀手中捏着两张请柬,垂下眼睛盯着“喜结连理”这四个字上,后又扫了扫“新郎解听免”和“新娘张南阅”这几个字,随后缓缓闭上了眼。

  半晌,他再睁开时眸里已经一片清明,再无波澜,并将两张请柬合上,放在了窗台上。

  几天前,徐邀又收到了一张婚礼请柬,和在裴些家里看到的那张一模一样。他虽然早就知道了之前那张是裴遇生用来引他暴露身份的,但是在看到这份有解听免亲笔字迹的请柬的时候,他还是无法保持冷静。

  他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速将这张鲜红的请柬塞到抽屉里,以防他做出什么不清醒的事情来。

  几天过去他已经不再失持了,最起码可以做到心平气和地面对这张写有“新郎解听免、新娘张南阅喜结连理”的婚礼邀请函了。

  既然解听免亲自邀请他来参加他的婚礼,虽然见证或祝福对他来说过于困难,但如期到场还是能做得到的。

  “哥,”俞雪东已经换好了衣服,连妆都化好了,拎着裙子从他房门口探出一个头来,“你弄好了吗?该出发了。”

  徐邀早就搞好了,闻言便笼回了思绪,应声:“好了,走吧。”

  坐入车内后发现莫水意和俞信已经在其中了,徐邀笑道:“该不会都在等我一个人吧?”

  莫水意正要说什么,没想到被俞信抢先了,他说:“是啊,你妈见你在发呆就没叫你了,反正时间也来得及,等雪东都准备好了再喊你一起过来也不迟。”

  徐邀拢了笑意:“抱歉啊,我没注意。”

  莫水意在副驾驶上转过头来,神色有些担忧,问:“这段时间总感觉你郁郁寡欢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俞雪东也点点头,附和道:“是的,我都不敢去找你聊天,就怕你迁怒。”

  徐邀微怔。竟然这么明显吗?

  他勉强笑道:“就是……失恋了。”

  俞雪东了解大致的详情,莫水意因为偷听也清楚,所以只有俞信大吃一惊,一连串问了一大堆:“嗯?失恋了?你什么时候谈恋爱的?谁?哪个女孩?是你在听愈认识的吗?”

  听到“女孩”两个字,莫水意淡淡地移开了视线,俞雪东心虚地低下头来,极具默契地沉默寡言。

  徐邀绷紧了嘴角,避重就轻地说:“没谈,我还没表白就发现人家已经有对象了,所以就失恋了。是听愈的员工,反正你也不认识。爸,你怎么和查户口似的。”

  俞信还想再了解详细一点,莫水意催道:“快开车吧,别聊了,有什么话不能等婚礼结束了再谈?”

  俞信想想也是,反正也是泡汤了的爱情,确实没有刨根究底的必要,就驱车赶往了婚礼现场。

  因为裴遇生和裴些是伴郎,所以得早早到场,徐邀下车的时候就看见裴些露出已经僵硬的笑容冲每一位来宾礼貌地说:“请您往这边请。”

  徐邀笑笑,走近:“你不是伴郎吗,怎么让你做这苦活?你待遇就这么差?”

  裴些总算看见了一个熟人,总算可以吐槽了:“别说了,人手忙不过来,于是解听免就把我踢过来干免费劳动了,我本来还以为熬过了接新娘就可以轻轻松松的。”

  莫水意瞧他们聊得正欢,就不打扰了,留下一句:“西客,你聊完了就过来找我们啊。”

  徐邀抽空回头喊道:“嗯,知道了,”话毕,打量了一下裴些的黑眼圈,啧了两声,“你昨晚没睡好还是今天起太早?伴郎果然好辛苦,还好我不是。”

  他还真要多谢了解听免给他留了一点体面,要是让他也成为伴郎,那他肯定就要陪着解听免去接新娘了,还不如真把他杀了算了。

  裴些也累了,果断撂挑子了,直接站在迎宾的大门口与徐邀交谈起来:“你辞职后最近在做什么啊?是去你家公司上班吗?”

  “没,我不打算去,”徐邀唉声叹气,一脸的愁云惨淡,“我最近在学车来着,想尽早拿到驾照,但是怎么能这么难!”

  裴些也是一步步熬过来的,脑海中深埋的记忆一下子翻涌了上来,他打趣道:“我当年学车的时候,教练还给我取了一个日本人的名字,你猜猜叫什么?”

  一提起这个话题徐邀就激动了:“这么巧?我也有一个日本名!我叫松下守沙!”

  这个名字已经是烂大街款了,裴些没有丝毫惊讶,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叫科二六次郎。”

  徐邀:“……”

  他竖起大拇指,佩服道:“牛还是你牛。”

  裴些左右打量了四周,揽住徐邀的肩膀,带着他远离了人多繁杂的入口,低声问:“你现在……还爱解听免吗?”

  徐邀沉默了,半晌,他敛了眉:“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他的回答,早就无足轻重。

  裴些又道:“那……你觉得你今天能做到镇定自若吗?”

  徐邀呼出一口气,看向绿地如茵,以及瑰丽的花门和那一条通往彼此靠近双方的道路,轻声说:“做不做得到已经无所谓了。”

  “即便解听免在今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难不成他还会做出丢下新娘和满场宾客牵住我的手去私奔的事情吗?不,他不会的,所以我只要出现在他的面前就行了,其余的……就见招拆招吧。”

  裴些噤声,心里暗骂自己真是嘴欠,徐邀来了不就好了,何必还非要再提一句往他伤口上撒盐呢?

  他哈哈一笑,道:“走,我带你到处去逛一逛,我和你说啊……”

  裴遇生站在柱子后面,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于心中默念——徐邀,你今日可千万别做出傻事。

  他想了想,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掏出手机给裴些发了条微信。

  [你今天要看好他。]

  裴些正在和徐邀说话,自然无法回应他,不过半个小时后抽空扫了一下手机,估计过于匆忙,就回了个“O”,“K”直接来不及打了。

  裴些手忙脚乱地将手机塞回袋中,徐邀还是看见了,失笑:“是裴遇生给你发的消息吧?他是不是让你盯着我?”

  裴些面露为难,纠结措辞。

  徐邀淡然道:“放心吧,我不可能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的。我要是真想破坏这场婚礼,就根本不会到场,我直接不来了不就好了,这样侧面就向解听免表明了我的身份,何必废这周章。”

  裴些一听,觉得颇有道理,笑嘻嘻说:“我哥不就是不放心吗,徐邀,你放心,我是肯定相信你的。”

  徐邀皱眉,先环顾了一下周围,还好大家都在和认识的人聊天,没人注意他们,随后瞪向裴些,压低声音警告道:“今天人多口杂,你小心说话。从现在开始,不能再叫那个名字了,要喊我俞西客,等今天过去,随便你怎么称呼我。”

  裴些醍醐灌顶,连连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在化妆间中,解听免一袭白色西装,他很少会穿浅色的衣服,站在窗口,视线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扫射着,但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看些什么,或是在寻什么人。

  张南阅拎着婚纱裙摆,走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瞧去,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无聊,随便看看。”解听免收回目光,转过了身子。

  “听免,”张南阅双手交叠,不断揉搓着,“我好紧张啊,你不紧张吗?”

  解听免淡淡地说道:“还好,”随后他笑了笑,宽厚温暖的手握住了张南阅,“没事,有我陪着你。”

  张南阅也笑了,这一句话仿佛比什么都有效:“好。”

  中午十二点,婚礼准时举行。

  所有人都坐在了位置上,等待婚礼进行曲的响起与两位新人入场。

  俞家虽然和解家关系交好,但毕竟不是亲属,所以位置并不靠前,大概位于红毯中间部分的两侧。

  徐邀正百无聊赖地执起高脚杯晃着红酒;俞雪东也觉得好无聊,就低着头在刷手机。

  忽而现场的乐队猝不及防地拉奏了婚礼进行曲,两个人同时吓得一抖,并且莫水意还生怕他们俩没注意到婚礼正式开始了,伸手往她左右两边的两人推了推。

  于是又被一吓,俞雪东的手机从手中脱落,滚往了徐邀的方向;而徐邀被莫水意这一推,高脚杯没拿稳,“哗啦”一声,一半泼在了西装裤子上,另一半直接投奔俞雪东手机的怀抱。

  俞雪东:“……”

  徐邀:“……”

  莫水意:“……”

  俞信轻轻咳了两声,压低声音道:“你妈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好心提醒你们两个吗。”

  俞雪东心疼地拎起自己已经黑屏的手机,看她的表情,仿佛恨不得在婚礼现场直接给她的手机办一场追悼会。

  徐邀连忙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裤子上的酒,但还是潮湿的。而且,他今天穿的是宝蓝色的西装,并不是黑色的,靠近腿根的地方忽而湿了这一大片,连颜色都深了,这视觉效果就有点奇怪。

  莫水意张望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注视着张南阅走向解听免,应该没人会注意到这边的小动静,便对徐邀低声说道:“猫着身子赶紧去厕所处理一下,我记得厕所是有烘干机的。”

  等张南阅走到解听免面前后,司仪就要念出婚礼祝词了,之后还要交换婚戒,与其看着心里堵得慌,还不如利用这个绝佳的理由避开。

  徐邀道:“行,我小心一点,弯着身子走。”

  但别人都坐着不动只有徐邀起身就还是很古怪,而这时正好张南阅走到了解听免的面前,俞雪东顿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霍然起身,带头站着鼓起掌来,莫水意和俞信立刻秒懂,也站起来为这对新人鼓掌,顿时所有人都站起来了,笑着为他们送上了祝福。

  徐邀暗暗夸赞了一下好妹妹,真是神助攻,于是在半分钟大家都陆续坐下来后,徐邀已经没影了。

  裴些感叹道:“想不到俞西客现在的妹妹还挺别出心裁的,居然能想到站起来给人鼓掌。”

  裴遇生也笑了笑,下意识朝俞家所在的餐桌上瞟了一眼,下一瞬面色就变了,他攥紧了裴些的手腕,压低声音嘶吼道:“人呢?”

  “什么人?”裴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头往裴遇生方才探过去的方向扫去,霎时就明白了,着急问:“徐……俞西客人呢?”

  裴遇生拧眉:“我刚刚还看见他的,怎么鼓个掌的功夫就没了?该不会……”

  裴些连连摆手:“不可能,你就是对他太不信任,他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即便如此,他怎么能在这么至关重要的时刻不在呢?”裴遇生的眉宇染上了焦急之色,“假设解听免就是想通过交换婚戒来测试他的身份呢?”越说他越烦躁,“算了,我去把他找到并带回来。”

  说完就弯着身子离开了现场,裴些生怕他对徐邀的态度过于强硬,将筷子一丢也猫着身子跟了上去。

  司仪话筒的质量看起来是真不错,即便在酒店的厕所中,徐邀还是能听见他说“接下来请新人交换婚戒”这句话。

  徐邀愣了神,就连烘干机停了都没注意到。

  “俞西客?”

  徐邀蓦然听见裴遇生和裴些的声音,慢慢地收回遥远的思绪,应了一声。

  二人闻声赶了过来,裴遇生二话不说就攥住他的手腕要将他带回婚礼现场,并皱眉吼道:“不是告诉过你要安分一点吗?”

  裴些赶紧插入二人中间,道:“别拽别拽,好好说话。”

  徐邀也蹙了眉,狠狠挣脱裴遇生的桎梏,冷了语气:“裴遇生,你压根没把我当做朋友吧?你知道为解听免着想,不想让他有一丁点怀疑我的机会,这样就不会为难了,那你怎么不知道为了我考虑考虑呢?你怎么不去想想我可是否能接受得了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幕?”

  话音刚落,如潮水般的掌声又响起来了,结合刚才司仪所说的,那应该是二人交换完婚戒了,徐邀顿时松了一口气。

  现在回去也没有意义了,最重要的仪式已经结束了。

  裴遇生也阴着脸,开口:“你自己将真实身份捂得严严实实的,不就是不想让解听免知道吗?可你这又接受不了那也无法承受,你自己不觉得矛盾吗?现在反而来质问我了?”

  “徐邀,你既然清楚你会让解听免为难,那你在知道他有未婚妻的时候就应该主动躲得远远的,而不是想方设法去凑到他面前。只要你离他近了,就会不断加深他内心的疑虑,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在最一开始,你就不应该去做他的秘书!”

  徐邀眼睫猛地一颤。

  “所以你现在在和我矫情什么?”裴遇生居高临下地步步紧逼徐邀,声色俱厉,“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地留在婚礼现场?倘若你真的怎么都无法接受,那就低下头来不要看,这件事就对你这么难吗!”

  “是,你说得太对了,”徐邀抬起头,苦涩一笑,但随即就变了表情,厉色道,“我就是犯贱行了吧!我犹犹豫豫、畏畏缩缩、进退两难行了吧?我一边警告自己不能越界但又忍不住在他眼前凑行了吧?我就是一个活该被唾弃的人行了吧?”

  他说完转头就走,裴遇生顿时幡然作色,疾言厉色道:“你去哪?!”

  徐邀回头,眼眶通红,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我回婚礼现场!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放心,我没打算溜走,我一会儿就拿着酒杯上前亲自去给他送上祝福,这下你满意了吧?”

  脚步声逐渐远离,裴些气得将裴遇生狠狠一推,咆哮道:“你为什么非要这么逼他?!你看不出来他非常痛苦吗?”

  裴些的胸膛不断起伏,恶狠狠地盯着裴遇生:“裴遇生,如果有一天我让你参加我与别人的婚礼,难道你就能做到自持吗?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哪来的立场去强迫别人做到?!”话毕,追上徐邀的脚步。

  徐邀箭步流星卷着风回到了现场,正好瞧见解听免和张南阅正在敬酒,他随手拿起餐桌上的一杯,俞雪东惊骇地大叫:“那是我的!”

  徐邀睨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喝过了?”

  俞雪东瞧着他这副样子有点害怕,讪讪道:“还没,刚倒上。”

  “正好给我用一下。”

  徐邀迈着大步逐渐走向解听免,裴些与此同时也赶回了现场,望见这一幕,眼瞳里顿时水光粼粼,死死咬住牙根。

  解听免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踅身一看,发现竟然是俞西客。

  徐邀已经勾出了最得体合适的笑容,晃着手中的红酒杯,噙着笑意:“解先生。”

  他又移开视线看向张南阅,顿了顿,在一秒钟里却做出了一辈子那么长的心理建设:“解夫人。”

  话毕,他仿佛都能听到匕首捅进他心脏的“噗嗤”声。

  他垂首,看见了解听免和张南阅左手无名指的对戒,只消一眼,便知有多么般配,绚丽的灯光在戒环上闪耀出一圈圈光晕,直直地刺进他瞳仁里。

  徐邀从未有这么一刻痛恨自己为何要有这么好的演技,就不能拙劣一点吗?伪装和强颜欢笑真的是好痛苦啊。

  他将酒杯举起靠近,笑意不变:“祝你们新婚快乐,喜结良缘,早生贵子。”

  张南阅也笑了,率先与他碰了酒杯:“谢谢。”说完,抿了一口。

  解听免抬眼,与徐邀对视。

  徐邀坦荡地回视,浅浅地笑着。毕竟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在任何难堪的场合将游刃有余发挥得得心应手,而且他也最后想要几分……体面。

  徐邀垂下眼睫,手腕微动,将手中的酒杯贴近解听免的杯身。

  在这一刻,解听免忽而内心复杂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该是喜悦还是难过。

  ——俞西客不是徐邀,这让他大失所望。

  ——俞西客不是徐邀,这让他如释重负。

  “砰”的一声,解听免倾斜杯口,与徐邀碰杯。

  随着这一道清脆的响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徐邀内心轰然塌陷,将他的心脏沉入海底,强大的水压密不透风地挤迫着脆弱的心脏——不堪一击。

  谁来救救他?

  心真的好疼啊……

  能不能让他再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