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很可爱,是不是?◎

  哥哥。

  从童年到少年,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声音都会围绕在怀烟身边,可后来他离开了,怀烟也没有再联系过他。

  久别重逢或许应该叙旧,但怀烟没有任何心情,现在谁来到他面前他都不想理。

  所以他忽略了这道声音,就像按断那通电话一样,额头抵着贺忘的肩膀,往下躲了躲。

  湿漉漉的头发洇湿了黑色的西装外套。

  怀烟被贺忘横抱在怀里,脸埋在对方胸口,只露出一个后脑。

  长发差不多遮住了他的上半身。

  他并不知道,此时的他在别人眼里看来是什么样,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不安又害怕的小猫咪,本能地往能够让他感到安全的、能够保护他的地方躲去。

  这样的画面刺痛了来人的眼睛。

  他清晰的喉结滑了一下,眼神变得黯然,想说什么,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接着,他目光移向抱住怀烟的年轻男人,眼里腾地燃烧起恨意和怒火。

  这两种情绪是如此强烈,似乎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曾经让他经历过非人的折磨和痛苦。

  贺忘无动于衷,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依旧是冷静自持的姿态,但这也透露出了绝对的傲慢。

  敌对的Alpha如同两只狭路相逢的兽类,一方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时候,本身就意味着他对对方的轻视。

  只有同等级的敌人,才配让强大的野兽正视。

  来人自然能感受得到,但他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激怒。

  他的目的也不是贺忘。

  他转回头,大步走到了走廊的长椅前。

  “解叔叔。”

  解正挂念着还在手术室里的怀若云,心不在焉地抬起眼皮,愣了好几秒:“你是……小池?”

  不怪他一时没有认出来,实在是眼前这个青年和以前相比变化太大了。

  这孩子就像是在哪里受过苦似的,精瘦许多,也黑了许多,如果不是他的脸很有辨识度,解正一时半会真认不出他来。

  池照苦涩地点点头:“对不起,解叔叔,我来得不够及时。”

  “没事,”解正叹了声气,“你坐下来等吧,你阿姨应该快要做好手术了。”

  池照坐在了解正身旁,看起来,他就像是个和怀家关系很好的小辈,有着天然的一层亲近。

  可贺光明这种成了精的老狐狸怎么会捕捉不到空气里的暗流涌动。

  贺光明看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又看看抱着因因坐在另一边的孙子。

  他有种敏锐的直觉。

  这个年轻人一定是孙子情敌。

  多了一个人在,气氛却没有变得更活络,谁也没有心思聊天,都沉默地等着手术结束。

  贺忘仿佛没有察觉到贺光明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公主殿下。

  可能是哭得太多了,他现在没有再掉眼泪,眼皮红红的,嘴唇抿着,虽然是闭着眼睛,不过贺忘能感觉到,他没有在休息。

  闭着眼睛,可能只是因为他不想看到什么东西。

  他不想说话,贺忘也没有开口,只是一直抱着他。

  过了许久,手术指示灯跳转成绿色,手术室门被推开。

  主刀医生孙淼摘下口罩,对着眼巴巴看着她的一群人点了点头:“手术很顺利。”

  “谢谢,谢谢。”解正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抹了抹眼睛,一个劲道谢。

  走廊像是又活了过来,此时此刻,孙淼女士在等候的众人眼里就是救苦救难的天神下凡,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大家都争着想和她道谢。

  不过好几个小时的手术下来,她还是有点累的,她对众人疲惫地笑了笑,然后走到怀烟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因因,不要哭啦。”

  怀烟蹭了蹭贺忘的衣服,委屈地应了一声:“嗯。”

  眼看着怀若云被推出来,怀烟动了动,下了地,刚想走过去,身体就不听使唤地往下摔。

  他的腿早就麻了,但是他没有感觉到。

  贺忘扶住了他,成为了公主殿下最有力的扶手,扶着他走到了病床边。

  怀若云戴着呼吸机,闭着眼睛,神情安宁平和,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

  怀烟无声看了一会,握住了母亲的手。

  好似幼鸟归巢。

  ·

  怀烟回来之后,给丁佳怡放了个长假,丁佳怡也知道怀若云生病的事情,没有过来打扰。

  手术结束,丁佳怡这才出现,她带着许多东西过来看望怀女士,顺便来看看小公主的身体状况。

  许多天没见,丁佳怡也是想他的。

  好在,怀烟的状况还不错,只瘦了一点。

  只是……

  丁佳怡飞快掠了眼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年轻男人,搞不懂这位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公主孽缘。

  反正在她和怀烟认识之后,她没有见过这号人。

  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平静地抬起眼,对着她笑了笑。

  丁佳怡于是也朝对方笑了笑。

  就还挺有礼貌的,长得也挺帅的。他的长相气质和贺忘不是同一种,贺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贵冷漠,这位则有点邻家帅气弟弟的感觉,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校园里备受欢迎的风云人物,表面的攻击性远没有贺忘那么强。

  但也只是表面,他能顶着不明身份和贺忘共在一个屋檐下,就能说明他也不是什么善茬。

  丁佳怡又看了眼贺忘,这位总裁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八风不动,视对方于无物。

  丁佳怡:“……”

  可以,不愧是正宫,正宫气场很强。

  至于怀烟,他谁也没看,只是靠在怀若云的床边睡觉。

  麻醉已经过了,但怀若云还没醒,孙淼说,等她醒过来了,她就好了。

  可能要个几天,只是这点不确定对于家人来说,还是很难熬。

  这几天里,怀烟,贺忘,池照,基本都没有离开这个病房。

  怀烟没精神,一直恹恹的,连吃饭都是贺忘喂的,不然他不记得吃。

  贺忘没有打扰他,池照同样不敢打扰他。

  相比来说,池照可能要比贺忘更了解他。

  午餐时间,助理过来给贺总送午餐,本来还想再勤快点帮忙拆开餐盒,贺忘却摇了下头,眼神示意他出去。

  公主殿下不想被任何外人打扰。

  助理只能作罢。

  贺忘提着袋子进门,摆在桌子上,一一拆开包装精美的餐盒。

  菜色丰盛,每一道都是怀烟喜欢的菜,做工细致讲究,鱼全部剔除了刺,被片成薄薄的鱼片,浸在鲜美的高汤里,排骨抽走了骨头,炖到软烂,清炒的时蔬切成小块,颜色翠绿漂亮。

  贺忘没有把菜都堆进碗里,知道这位娇气的公主殿下不喜欢吃混在一起的菜肴,很耐心地喂他一口,再转过身,重新舀一口。

  任何见过他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在心里呐喊,这位贺总对外人这么冷酷无情,一定是因为他把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这位公主殿下。

  但在池照眼里,这不过是他刻意伪装出来的表象。

  在他的克制之下,藏着的是残忍又穷凶极恶的暴徒。

  池照不声不响地看着这样的场景,没有贸贸然过去阻止。

  他等的时间太久了,不缺这一会,如果他现在能让哥哥吃下饭,那他就看着他。

  怀烟吃了几口,不肯再吃了,偏头就要躲开。

  他吃得这么少,怀若云还没醒,他可能就要也病倒了。

  贺忘低声说:“再吃一点。”

  “不要。”怀烟这些天来,说过的最多一个词就是这个,不管干什么,他都拒绝。

  “你这样会生病的,殿下。”

  “就是不要。”

  “那你喝一点水。”

  “还是不要。”

  “……”这位公主殿下倔强起来,可比一百个小朋友都难哄。

  贺忘揉了揉眉心,谈十个数十亿的项目对他来说,都没有现在棘手。

  “我可能要得罪你了,殿下。”

  贺忘站起身,一把把他从椅子里抱起来,往窗边走的时候顺手拿走了水杯。

  池照见状,立刻起身。

  他以为贺忘想强迫怀烟,走了几步才看见,可以遮挡住人的窗帘后,贺忘一只手如同坚不可摧的锁链,牢牢扣住怀烟,另一只手捏着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水杯轻轻放在窗台上,握住怀烟的下巴,倾身压了过去。

  池照定在原地,捏紧了拳头。

  贺忘一眼也没有注意他。

  “唔……”

  水不是白水,而是带着点酸甜的果香,在唇舌相缠间被一点点渡进怀烟的口中。

  贺忘慢慢放开了他,擦了擦他湿润的唇角:“对不起。”

  道歉很真诚,但这并不影响他干坏事的利落果断。

  怀烟很委屈,几乎泫然欲泣:“你欺负我。”

  “对不起,殿下。”贺忘又说了一遍,重新端起水杯,递到了他面前,“开胃的,再喝一点好不好?”

  餐厅不负责配送开胃药,这是贺忘特意要求的。

  怀烟打起精神,瞄他一眼,很相信,如果他不喝,那贺忘就会继续这么喂他。

  他不高兴地接过来:“王八蛋。”

  贺忘神色泰然,好像这不是骂人的话,而是一句夸奖。

  喝完水,怀烟又吃了点饭菜,直到贺忘确认他真的饱了,贺忘才拿起筷子,平静地吃起冷掉的午饭。

  吃完,他整理好餐具餐盒,拿到外面丢掉。

  他一出门,池照也起身走了出去。

  贺忘感觉到了,但并不为惧,池照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是被他驱逐的丧家之犬。

  “你知道吗,”池照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有点若无其事,“哥哥以前是不爱吃鱼的。”

  “后来,我和哥哥一起去海里钓鱼,他这才肯吃,因为他觉得,那是他的劳动成果。”

  “哥哥很可爱,是不是?”

  贺忘停住脚步。

  他发现,就算池照是丧家之犬,也是和公主殿下一起长大的丧家之犬。

  这条丧家之犬远比他陪在公主殿下的时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