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远掐疼自己来证明并非做梦, “你在哪？我去接你。”
纪宸报的地址离家不到两公里，昨晚下过雪，寒冬节气打不到车。
易远蹬着自行车, 穿越漫天风雪, 中途摔了无数次，只为尽快见到梦里的人。
被白雪包裹的枯树旁，站着个穿单薄白衬衫, 脸色憔悴的青年。
当纪宸看到奔跑而来的人时, 眼底闪过了明媚, 是他昏暗人生中, 唯一的光。
易远把大衣披到纪宸身上，后者鼻尖冻得发红，只有半个月却瘦得不像样。
易远的心脏被揉烂撕碎，他用力抱紧纪宸，“你是他亲儿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混蛋！”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易远心疼得手忙脚乱，“我们去医院。”
“嘘。”纪宸食指抵在嘴唇。
他用仅剩的力气回抱易远，嘴角贴在他耳畔，坚定的声音穿透心底。
“易远, 我爱你。”
那是纪宸昏迷前，说的唯一一句话。
好在纪宸只是长期饥饿造成的低血糖, 医生检查过, 并没有大碍，输了营养液很快清醒过来。
在纪宸的要求下，他们回了家。
易远给纪宸洗完澡, 又帮他刮胡子, 在瞟了对方三次以后, 他终于开口，“我这几天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什么？”纪宸揉捏他的耳垂。
“要不，咱俩还是私奔吧？”易远蹭干净沾到嘴角的剃胡膏，“我实在不想回你们家，当什么狗屁豪门夫人太太。”
“我也没怀孕功能，那招八成不好使。”
纪宸被他逗笑，“不用你怀。”
“问题是你也不能怀啊。”易远深思熟虑，“就算不怀，我嫁进去也麻烦。倒不是怕被逼疯，我主要怕别人被我气疯。你也知道，我这操蛋德行，也就你能忍。”
易远撸起袖子，拍拍胸脯，“你就放心跟着我，虽然我买不起豪车名表，但我努力打比赛，挣得钱都给你花，一分都不留。”
“我这两年打比赛攒了不少奖金，够付个首付的钱。”易远开始规划，“咱们换个地方，买套两居室，咱俩一间，我妈一间，小黄睡客厅。”
“我发誓，肯定好好养着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绝不让你挨饿受委屈。”易远郑重其事，“跟我跑吧，行不行？”
纪宸没犹豫，“不跑。”
“靠，不是吧，你还真让我当豪门太太啊？”易远抓乱了头发，“那结婚我是不是还得穿婚纱？”
“不用穿，放心，我们都不用回那个家。”
“什么意思？你爸放过你了？”
“不知道。”纪宸对着他笑，“但大概需要你养了。”
“没问题，养你一辈子。”易远坏笑，“但天上可没掉馅饼的好事，我养着你，你得好好服侍我。”
纪宸凑近他，“易老板，你想怎么服侍？”
“当然是让易老板舒舒服服。”
纪宸扣住他的后颈，鼻尖缓慢靠近，“这样算舒服吗？”
“唔！混蛋！你嘴、唔，嘴上还有泡沫唔！”
*
随后的一周，易远除了陪伴照顾纪宸，还要负责遛小黄。
这傻子一到楼下就撒欢，易远被扯着走出去几米，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多年没见，这张恶心的脸依旧反胃。
“你是？”想到纪宸的叮嘱，易远故意装傻。
“易远弟弟，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姐，就是崔婷的同学，我们以前见过面的。”
纪宸果然没说错，这人作贼不心虚，还很喜欢冒险，竟然敢主动提婷姐。
易远想了想，“啊，你这么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你是喜欢我姐那个？”
曾文杰点头，“对对，我当时很喜欢你姐，看到她那样我很难过，特别想去看看她，但被你赶了出去。”
“不好意思，我以前不懂事，你别在意。”易远面容和善，“不过，我姐要结婚了，我姐夫人特好，你没机会了。”
曾文杰面露惊讶，“哦，是么？祝她幸福。我今天来找你，不是这个事。”
“那怎么了？”
曾文杰递来个袋子给他，“我亲戚家是开宠物店的，他说这款狗粮很不错。顺便给你带点，别客气，顺手的事，也不是贵重东西。”
易远：“……”
真会搞人情世故啊。
事还没说，礼先送到了。
还投其所好，又不贵重，让人很容易收。
易远没接，“不巧了，我家狗最近有点拉肚子，医生不让它乱吃，你拿回去吧。”
曾文杰也没强求，“你看我，拿的真不是时候，下次我给你带点益生菌过来。”
“谢谢，但不麻烦了。”说着，易远被小黄抻着往前走。
“哎等一下。”曾文杰又拦住他，“我听说，纪宸是你男朋友？”
“是啊。”易远表现出恐慌和惊讶，“你不会喜欢上我男朋友了吧？”
“没有没有。”曾文杰忙着摇头，“我是想说，能不能恳求你男朋友放过我？”
“什么意思？”
“我听说他取消了后天的比赛，但能不能拜托他，别把我的参赛资格也一起取消。”
易远挠挠头，“他为什么要取消你的？没理由啊。他是因为生病才不去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真的？”
易远心平气和，“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哦对了，刚才我听我男朋友说，你们学校好像发了什么通告，和你有关。”易远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你要不要看看？”
曾文杰忙着点开手机，他脸色突变，拔腿就跑。
易远在后面喊，“喂，你慢点，小心前面有狗……”
话音还没落，曾文杰直接摔了下去。
还是有味道的一摔。
易远掏出纸，假意气喘吁吁往前跑，“小黄，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在马路正中间大便，这样我清理起来很麻烦的。”
易远走到曾文杰脚边，捏了捏鼻子，“幸亏有好心人在，帮你用脸蹭了，省的我擦地。”
“擦擦吧。”易远把纸塞给曾文杰，“好人一生平安，谢啦。”
“小黄，咱们回家。”易远收紧牵绳，边走边说，“你是不是偷吃肉了？都说拉稀要节制，臭死了。”
等他们走得足够远，易远才兴奋揉揉小黄的脑袋，“好儿子，你是大功臣，今晚多加盒罐头。”
易远回头看正坐在地上，拿纸狼狈擦脸的男人。
纪宸果然没说错，即便不用暴力解决，一样很爽。
*
曾文杰回去洗了脸、换了衣服，就急忙跑到院长办公室。
得到准许，曾文杰推门而入，“冯院长，原来您在啊。”
冯院长摘下眼镜，喝了口茶，“我不是说了不要找我了吗？”
“我不耽误您太久。”曾文杰把礼盒放在桌上，“我有个亲戚开养生馆的，他说这个季节最适合吃冬虫夏草了，专门给您带了点回来。”
“据说能抗抗癌、保护肝脏，对调节血脂有奇效。您之前体检不是血脂高吗，您吃吃看，好的话，我再给您拿。”
冯院长把礼盒往外推，“文杰啊，你就别害我了，再这样下去，我的职位也不保啊。”
半个小时前，学校发出了一条通告，多名同年级学生举报，曾文杰的保研资格造假。经学校核查，证据充分确凿，故取消他在校研究生的身份。
曾文杰再也绷不住，他跪在主任凳子边，“冯院长，您救救我吧。现在这个社会，没研究生学历根本找不到工作，我的后半生都没了，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不能这么功亏一篑啊！”
冯院长把凳子往后移，“你是不是还没看最新的公告？”
曾文杰吓出了冷汗，“什么最新公告？”
“你现在没的不是研究生学籍，连本科学历也取消了。”
“什、什么？”曾文杰膝盖蹭地，抓着冯院长的裤脚，“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冯院长叹气，“都这时候了，你再骗人又有什么意义？”
冯院长用力扯走他拉拽的裤脚，“我没什么跟你说的了，你走吧。”
曾文杰再次拽住他，“院长，我求求您了，您再帮我一次吧，最后一次。我保证，绝对努力读书，将来给您养老！”
“你再不走，我只能报警，让警察强制解决了。”冯院长摇摇头，“走吧孩子，这是最后的体面了。”
“假的永远真不了，撒过一次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考名校之前，先学会做人。”
*
易远靠着纪宸的肩膀，翻完了科大的校园通告，又点进贴吧论坛看相关消息。
“要我说，学校那点东西远没有贴吧精彩。”
“还是带图片的最直观，那么多字，看得累死了。”
易远滑看网友拍的，曾文杰搬着行李，狼狈离开学校的照片，“他可能从来没想过，也会有今天。”
“切，便宜他沾了小黄的狗屎。”
“把婷姐害得那么惨，就受这点报应，还是便宜他了。”
纪宸看照片上的人，“不便宜，这对他是最严重的打击。”
“这有什么严重的，退学而已，他不还能好好活着。”
“每个人心里的底线不同，比方说，你不在意学历，但不让你打棒球，你会崩溃。对于他来说，没了这些荣誉和学历，相当于一无所有，他后半辈子，过不好的。”
易远点点头，“这么说，好像还真是，没了棒球，还不如让我去死。”
易远又转而问，“那你呢？你的底线是什么？学历还是能力？”
“都不是。”
“那是什么？”
纪宸突袭吻他，“是你。”
“唔嗯，不行，医生说你要静养。”
“只亲，不碰。”
“放屁！唔……混蛋！”
……
之前结束后都是纪宸帮他洗，这次担心纪宸的身体，易远坚持托着腰去洗澡，还负责给纪宸洗。
外加今天也是他更卖力，收拾完后又困又累，钻被窝里，贴着纪宸的胳膊就要睡。
纪宸翻过来吻他耳垂。
易远蹭了蹭，“不弄了，洗澡好麻烦。”
“不弄，但提醒你，明天该去训练了。”
联赛只剩不到十天，易远为了照顾纪宸，在家歇了七天。
“你什么意思？”易远不爽，“这算拔吊无情吗？”
纪宸压过来，“为了自证，是不是要再来一次？”
“不、要！”易远把枕头按他脑袋上，“快睡吧，老流氓！”
*
易远早想去训练了，他是不放心纪宸，才硬生生陪了一个星期。
此前，易远以为，棒球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中的那杆秤开始往纪宸偏移，越偏越多，到紧紧压实。
训练晚上七点结束，深冬节气，太阳落得早，天已经全黑。
他给纪宸打了电话，“刚才婷姐联系我当伴郎，今天要熟悉流程，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嗯，需要我陪吗？”
“不用，你好好休息，应该不会太晚。”
“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挂了。”
崔婷的婚礼安排在家附近的饭店，双方家长不多，宴请的大多是面包店的熟客。
易远第一次见姐夫，从外表来看，是个非常普通的人。但他看婷姐的眼睛里有光，言谈举止温和又细心。
让他当伴郎也是姐夫的意见，简单寒暄后，姐夫把他带到单独的房间，并背着婷姐，说了真实的婚礼流程。
听完才知道，这个男人对未来的妻子到底有多上心。他挖空了心思，想把她宠成公主。
流程安排结束，已经快十一点，期间纪宸打了两个电话，易远没让他来接。
和姐姐姐夫告别，易远急匆匆往外走，并给纪宸回电话，“结束了，我马上回去。”
“定位给我，去接你。”
“不用，很近的，这里都是窄路，车进不来。”易远往昏暗的巷子里走，“再有十几分钟就能到，等我。”
“你对别人的婚礼这么上心，等咱们婚礼的时候，上不上心？”
“你说什么呢。”易远突然被领入一个，他从没想过的话题。
“不和我结婚吗？”
“现在提这个也太早了吧。”
“先问了，怕你反悔。”
易远发现这人粘人的要命，“不反悔，行了吧。”
纪宸：“行什么？说清楚。”
易远心脏鼓蓬蓬的，像是快进到自己的求婚现场，“和你结婚。”
纪宸的笑声很好听，“好，我录音了，不能反悔。”
“知道了。挂了。”易远耳根发烫，“黏死人了。”
“等下。”易远紧接着，“那你会不会反悔，不想和我结婚了？”
“不要有不契合实际的假设。”纪宸深情认真，“永远不可能。”
“知道了。”易远贴在墙边走不动，“等我回去。”
前面的路灯年久失修，易远打开手电筒，却被两米外的几个人挡住了去路。
“哟，堂堂棒球小王子，私下这么肉麻恶心？”
作者有话说：
解决问题，周日正文完结，放心，不刀大家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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