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度假有四天了, 易远只有今晚是清闲的。

  他洗完澡,靠在沙发上,正研究孩子们的实时航班。不晚点的话, 凌晨一点能到达国内。

  易远没明说, 但还是不太高兴。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把学生们带到这里,就是胡搞。

  家长们居然都同意, 好几千公里, 说来就来。

  他给小蕊发了消息。

  「下了飞机给我打个电话。」

  担心自己醒不过来, 易远定了闹钟。

  “你妹多大?”旁边的辛泽突然开口。

  “十三。”一个闹钟不放心, 易远又定了两个,十二点五十五,还有一点零五。

  “跟我妹一样。”

  易远停下手,带着点讽刺的意味,“你这种人还能有妹妹呢?”

  辛泽翻手机,“要看她照片吗?”

  实际上,易远对看别人家妹妹没兴趣。但辛泽当下很有分享欲,大概是那种,我妹妹是全世界最好的妹妹, 想要昭告天下的骄傲心情。

  易远伸出手,“拿来吧。”

  辛泽关掉摄像机又坐过来, 把手机递给他, “后面还有好几张。”

  照片里的小女孩,大眼睛双眼皮,有两颗酒窝。她皮肤很白, 梳着双马尾, 脸肉嘟嘟的有婴儿肥。她穿了条带翅膀的白色纱裙, 像个可爱的小天使。

  易远不禁想到小蕊,如果她从小能在城市长大,肯定也像照片中的女孩一样,白白净净,不会晒成小煤球。

  易远笑笑,小煤球也没什么不好,一样好看,一样是天使。

  易远一张张滑看后面的照片,“你妹可比你看着顺眼多了。”

  辛泽很自豪,也不生气,“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怎么都是七八岁的照片,你不是说她十三……”易远的话,卡在后一张照片中。

  只有七八岁的可爱女孩,一夜之间长大。她五官几乎没变,人却很消瘦,皮肤依旧白,白到没有血色。

  女孩穿着条纹病号服,身上插着输液管,她双目紧闭,躺在病床上。

  还有,她……

  辛泽抽走手机,并塞回衣兜。

  “抱歉。”易远并非有意。

  “没事。”辛泽口气很轻松,“哪怕她没头发了,也很好看,不是么?”

  “是啊,特别好看。”易远的话发自肺腑,“那她的病。”

  “脑癌,从七岁到十三岁。”辛泽又掏出手机,“这张照片是半个月前,她即将进手术室时,我偷拍的。”

  辛泽怕妹妹下不了手术台,想留一张她十三岁的照片。

  “但不能让她知道,她特别臭美。觉得自己生病不漂亮了,所以七岁以后,她再也不肯拍照片。”

  易远不是医生,对这种病了解甚微,但在大多人看来,所有涉及到“癌”字的,都很可怕。

  “她现在还好么?”

  “手术做了,效果一般。”辛泽努力挤出个笑,“但还活着。”

  说不清原由,易远突然想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你呢,为什么来?”

  易远没敷衍,“保护我弟,还有……做了件错事。”

  “我来是因为,这里能帮我实现愿望。”

  “那祝你成功。”

  “谢谢。”聊天变得沉重,辛泽转移话题,“明天表演的节目想好了吗?”

  易远:“没。”

  辛泽:“没想法?”

  易远瞥见辛泽专门带来的吉他,“我就一打棒球的,没你们大艺术家厉害。”

  辛泽拿过吉他轻轻拨弄,“要学么?不太难,一首歌,一天时间足够。”

  易远难得手痒,“什么歌都行?”

  辛泽自信满满,“只要我听过。”

  *

  次日晚上,七人联欢会如约而至。

  嘉宾们依次上台表演节目,靳小麦和任屿第一个上,他们带来的是当练习生时学的舞蹈。

  摘掉眼镜,穿黑色衬衫的任屿又变成了冷酷青年。舞蹈虽然比不上专业水平,但和靳小麦搭配默契,惊喜连连。

  表演期间,易远专门来到纪宸身边。

  纪宸留意他摘掉的麦克风,也灭掉了自己的,“你想说什么?”

  易远:“你姐家,在医院有熟人?”

  纪宸:“有事?”

  “没,随便问问。”

  “我姑父是脑外最权威的专家,中心医院有他家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易远若有所思,“哦,怪不得。”

  “他这两年不怎么上手术台了。”纪宸留意他的反应,“如果你需要帮助。”

  “没有没有,随便问的。”

  “学长,我要唱歌啦!”闻星旭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中央,冲他挥手,“学长,你听着!”

  “这就来。”易远指指前面,“我先过去了。”

  闻星旭今天突破自己,没有选择打武术,而是高歌一曲“向天再借五百年”。

  先不管观众的反馈,至少他自己唱得十分投入,动情又忘我。

  因底气够足,靳小麦手里的果汁都跟着颤。

  表演结束,以辛泽为首的嘉宾给予了最热烈的掌声,“好,唱得好!”

  “天籁歌声,唱得太好了!”

  「话说是唱完了吗?」

  「我能关闭静音了吗?」

  「难听哭了,终于结束了。」

  「这是传说中的无敌难听吧。」

  就连不怎么参与的纪宸都给了掌声,闻星旭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受欢迎。

  他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既然大家这么喜欢,要不我再来一首?”

  靳小麦杯子里的果汁洒了,易远塞上了耳机,辛泽差点从凳子上翻下来。

  辛泽急忙上台夺走话筒,“虽然你唱的好,但请给其他嘉宾点机会。”

  按照顺序,辛泽看向坐在角落的纪宸,“喂,天才,该你了。”

  「终于轮到纪神了。」

  「求求唱首歌净化耳朵的吧。」

  「刚才真被闻星旭吓死了。」

  纪宸合上书,并没有走到舞台中间,而是来到舞台边的钢琴旁。

  「他要弹钢琴吗?」

  「王子都会弹钢琴。」

  「天才真的没有短板。」

  易远没专门盯着纪宸那边,但他摘掉了耳机,端起饮料瓶,余光时不时偷瞄。

  纪宸调整坐姿,没有说明和前奏,悠扬的钢琴曲徐徐传来。

  易远是俗人,不懂高雅艺术,他也不知道纪宸弹的是什么曲子。但他指法流畅,自信沉稳,一看就是常年练习的结果。

  即便易远不了解、听不懂,也不妨碍他觉得好听和喜欢。

  一曲结束,纪宸把目光转移到这边前,易远及时回了头,并塞上耳机。

  他拨弄手机,熟悉的钢琴曲在耳机中响起。

  他偷偷录了音,可以单曲循环。

  聪明机智,沾沾自喜。

  接下来是俞清迟和辛泽合作的舞蹈。俞清迟跳民族舞,辛泽跳机械舞,完全不搭边的舞种,在同一首曲子下,却意外美妙跟和谐。

  「哇哇好美啊!」

  「这才是舞台呀。」

  「纪神的钢琴也不错嘛。」

  「但观赏性还是这个。」

  舞蹈结束,掌声热烈,最后轮到易远。

  「远哥终于来了。」

  「不能还是丢石子吧。」

  「往水杯里丢吗?」

  易远给了辛泽一个眼神,后者把吉他递给他,并拍拍肩膀鼓励。

  「他不会弹吉他吧?」

  「好期待好期待。」

  「救命,我的DNA在动。」

  在众人惊奇又怀疑的目光中,易远搬来凳子,坐在舞台的正中间。

  节目组专门打了灯效,周围昏暗,只有易远所在的一平米内,有圆形灯柱。

  吉他缓慢而绵长的声音响起,搭配的是易远的歌声。

  与在运动场上,或者冒失冲动的易远不同,此刻的他安静又沉稳,帅气又迷人。

  也许是不太擅长,或者担心不够熟练,他弹得很谨慎,唱得很小心。

  易远眼睛看的,除了手中的琴弦,还有他正前方的辛泽。

  辛泽很用心,不停给易远打拍提示。

  易远的嗓音并不醇厚,是少年感的清澈干净。声音、吉他、旋律,糅合成了完美契合的整体,还能带动人的心跳。

  “多想要向过去告别,当季节不停更迭,却永远少一点坚决,在这寂寞的季节……”【注】

  「这歌这歌,这不是那啥歌?」

  「是纪宸,他第二期唱的歌!」

  「啊啊啊是糖吗?是糖是糖!」

  纪宸目不转睛盯着易远,易远的眼底只有辛泽。

  易远唱着他的歌,但瞳孔里的,却是别人。

  「吉他是辛泽教的吧。」

  「一天就学会吗?好厉害!」

  歌曲结束,与擅长人的精彩节目相比,不擅长人努力后的精彩,往往更能获得观众的共鸣,台下传来最热烈的掌声。

  易远全程很紧张,要不是辛泽提醒,他一大段的节奏都要垮。边唱歌边弹琴太难了,比棒球难八百倍。

  但磕磕绊绊的,好歹唱完了,应该没跑调。

  “哥!唱得好好听!”

  “哥你好厉害呀!”

  “学长太牛了,还会弹吉他。”

  “学长,你唱得跟我一样好!”

  易远:“……”

  可恶,大事不妙。

  起初,他看辛泽的反应还有靳小麦激动,以为唱的还凑合,但闻星旭的那句话,实属把他打击了。

  他不会也鬼哭狼嚎加跑调吧?

  有那么惨吗?

  易远心虚,偷偷瞄了右前方。

  纪宸坐得最远,低着头没反应,又在看什么狗屁书。

  唱的好坏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没书好看。

  “喂,该下来了,愣着干嘛。”辛泽接过吉他,顺便把凳子搬走,“你还想再唱?”

  “唱唱唱!哥,再唱一首嘛!”

  “学长学长,再来一首。”

  易远火更大,“唱你个大头鬼!”

  反正也没人听,唱个屁。

  何况,他折腾了一个白天加晚上,也就学了一首。

  见易远表情不对,辛泽递来根棒棒糖给他,“放心吧,很好听。”

  易远撕下包装纸含嘴里,干笑两声,“我谢谢你。”

  “我说真的呢,虽然吉他弹得一般,唱歌水平也一般。弦拨得乱七八糟,节奏几乎没有,底气不足,气息也不稳。”辛泽云淡风轻,“但贵在音色不错,又很真诚。”

  易远恨不得把大颗粒硬糖咬碎,“闭嘴吧!”

  联欢会圆满结束,主持人说了感谢词,活动还剩最后一项。

  他们要前往活动大厅,和在线观众一起,公开所有人的性向。

  嘉宾依次出门,易远不着急,嘬着棒棒糖慢慢悠悠走在后面。

  旁边传来一阵风,随后,荔枝味道强行从口中脱出。

  纪宸的手毫不留情,将还剩大半的棒棒糖丢进了垃圾桶。

  易远舔了舔留着甜味的嘴唇,盯着一声不吭的背影,“靠,我让你拿了吗?”

  “那是我的糖!”

  易远想起小时候在河边,为了哄纪宸不哭,把舍不得吃的牛奶糖塞给他那次。

  “你这人怎么老抢别人糖吃!”

  “横刀夺糖,你良心不痛吗?”

  卑鄙无耻,心机狠毒!

  *

  七位嘉宾来到活动大厅,根据安排,他们要进入写有自己编号的房间,等待主持人的通知。

  节目结束前,主持人将公布,一百位志愿者对七位嘉宾性向的投票结果。

  每个志愿者只能给每位嘉宾投票一次,如果投票结果和嘉宾的性向不同,嘉宾将获得十万块的助学金。如果相同,这部分钱将作为红包,随机分发给节目的粉丝。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这一天。」

  「救命啊啊啊啊我好激动。」

  「快点公开吧,太磨人了。」

  截止半小时前,投票窗口已关闭,结果稍后公开。

  主持人和一百位在线观众招手,“三个月的拍摄即将结束,在这里,他们体验了难忘的经历,收获了真诚的友情,终于轮到见分晓的时刻了,事不宜迟,让我现在开始吧。”

  主持人举着话筒,转向七扇紧闭的大门,“各位嘉宾,请听清我的指示。如果认为自己是直男,请留在内门,不要出来。如果你认为自己不是,请推开门,走出来,站在我的身边。”

  “倒计时六十秒准备。”

  “五十九,五十八……”

  「啊啊啊我好紧张。」

  「小麦和任屿一定是。」

  「他俩箭头好粗。」

  「也许只是好朋友呢?」

  「任屿好宠小麦,全程甜。」

  「易远和纪宸难道不是吗?」

  「但是这季他俩好尴尬。」

  「我不信纪神是gay。」

  「易远我也不信,绝对演戏。」

  「小麦他们也可能是演的啊。」

  「现在综艺都有剧本的。」

  「我讨厌剧本,浪费感情。」

  「要不猜猜谁先出来吧。」

  「肯定泽大啊,反正他都自爆了,没压力,直接出来呗。」

  「万一他之前都是伪装呢。」

  「别猜了,倒计时马上结束。」

  在观众的翘首以盼下,第一扇门打开,门内的人果断决绝,毫不犹豫向前。

  「啊啊啊怎么会是他?」

  「卧槽卧槽,竟然!」

  「这节目好疯啊啊啊!」

  「牛逼牛逼!真男人!」

  嘉宾所处的环境只有试衣间大小,里面密封严实,甚至没有灯。头顶有换气系统,并不热,但狭窄的空间和漆黑的环境会让人焦躁。

  特别是,除了主持人偶尔发出的声音,易远根本听不到动静,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嘉宾们果然都让我很意外哦。”

  “再次提醒,考虑的时间共五分钟,现在还剩三分钟。有打算出来,但还没出来的嘉宾,要抓紧时间了。”

  易远坐在木制椅子上,他紧紧攥拳,说不清自己在焦躁什么。

  也许是焦躁小麦有没有出来,可能是焦躁纪宸有没有出来,又或者,他是在焦躁,自己到底该不该出来。

  “还剩不到一分钟,还有嘉宾要出来吗?时间不多了哦。”

  “好,倒计时三十秒,请门内的嘉宾抓紧时间。”

  主持人的声音从门缝往里穿,音色不吵,也不尖锐,却有让人心烦意乱的能力。

  “倒计时十秒。”

  “还有要出来的嘉宾吗?”

  “五、四、三、二……”

  作者有话说:

  来压远哥最后有没有出来吧,压对发红包么么~

  下午六点还有一更,可能有一丢丢危险,尽量早点来吧。某人的醋坛子要碎成渣了,你们懂么么~

  【注】歌曲是寂寞的季节,歌词摘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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