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守青脸色一沉。
这一路没有旁人, 为防人多眼杂,她是独自掩护魏青梅回家的。但一路走来,雷守青一点也没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此刻看见莫晓星脚下踩着的人, 别提多懊恼了。
她想, 虽说最近大半年确实疏于习武, 但夜里极安静, 自己也算耳聪目明,若是身后跟了人,无论如何也该知晓。
谁想竟半点都没觉察。
“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先离开这儿。”
她上前拉住莫晓星,任由莫晓星用铁链拖着地上的汉子,快步离去。
雷守青如今住在福隆楼, 思量再三也没有直接带莫晓星回临河院子。
福隆楼给她留着门, 这个时候,伙计们回家的回家,只有守夜的还在,倒也不怎么引人注意。
烛火明灭, 莫晓星把人扔在地上,拍拍雷守青的肩膀道, “你也不必自责, 这人是个贼偷, 别的本事没有, 倒是身轻如燕, 灵活的很。”
雷守青本来正郁闷,听到她这话,顿了顿, 才道,“你出去大半年,倒好似变了许多。”
至少当初刚出来的莫晓星,是不可能这么安慰人的,甚至可能根本绝差不出别人的情绪。
莫晓星笑笑,“怎么说呢,以前——到底是见的人太少了,性子不好。”
虽然现在性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她独自闯荡一番后,发现像赵康这样的男子竟然都是世间少有。或者,确切的说,她发现,人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好或者那样坏。
“人都会变吧,我看你现在,就比当初我离开时状态好很多。”
雷守青笑笑,“是啊,人都会变。我现在,也有了自己想要为之努力的东西。”
直白点的,比如银子,挣钱交人头税才能不嫁人。远一点的,希望以后自己也能像公子和夫人那样,不管外界再多风言风语,依然简单的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
“哈哈,我也是呢。”莫晓星高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现在的锁山鞭又进一层,估计这会回村里,师父就能给我换武器了。”
“这不就是你的武器?”雷守青很惊讶。
莫晓星摇摇头,“虽然这又重又笨的铁链我用了十多年,但其实,它只是临时替代品,用来锻炼我的腕力和控制力的。”
原来,锁山鞭法真正的武器是七节鞭,以软钢制成,串以八枚铁环,柔软与刚硬并存,所以初学时要用笨重的铁链来锻炼,够重够硬又够软,配合锁山身法,将来换成七节锁山鞭时,才会修习锁山鞭的刚柔并济。
雷守青听罢,羡慕道,“还是有个师门好啊。”
“我瞧你的身法,总觉得和我们这一派颇有渊源,只是你不会心法,出招又灵活,才显得有些不同。”莫晓星若有所思道,“倒不如过阵子,你随我一起回村里问问看,说不定也能拜入师门呢。”
雷守青哑然失笑,摆摆手道,“不必不必,我现在可没有习武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赵羡词传染的,现在雷姑娘心里眼里也只有挣钱。
毕竟,她挣不到钱就要被逼嫁人啊!!
“你竟然不喜欢习武吗?”莫晓星惊讶道,“武术哎!博大精深,玄妙之极,能将普通人的身体练到极致,甚至能让你在不断的挑战中获得极大快感,你不喜欢吗!”
莫晓星越说越激动,作为一个武痴,她实在难以理解,竟然有人不喜欢武术。
然而看着雷守青哭笑不得的表情,莫晓星只能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人各有志,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武功。”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雷守青刚想开口安慰一下她,莫晓星长舒一口气,又振奋起来,“有我喜欢就好!”
让人忍俊不禁。
正说着话,被铁链捆住扔在门边的那个人动了动。
雷守青上前一步,转头问莫晓星,“你会逼供吗?”
“简单,看我的。”
她学了一身功夫,自然知道人身上最弱的地方是哪里。
次日一大早,赵羡词和秦牧云还没有出门,就看见雷守青带了人过来。
那嘻嘻哈哈的模样,秦牧云看了看,“莫晓星?”
她话刚出口,莫小十就仿佛有顺风耳一样,嗖地从房间里窜出来,叫道,“师姐!”
“大师姐,师姐夫,小十,我回来啦。”莫晓星本来想摸摸莫小十的头,奈何少年正在长个的年纪,半年窜了不少,现在看起来都是个半大青年了,莫晓星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笑道,“你吃什么了,怎么长这么快!”
赵羡词本来还觉得,莫晓星一回来,八成又要吵吵闹闹,谁知道她张口就是“师姐夫”,虽然听起来是怪怪的,但这种被承认的感觉——真不错!
于是笑眯眯地和秦牧云迎了迎。
秦牧云瞪她一眼,才道,“你还知道回来,留封信就跑了,万一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大师姐,你放心啦。”莫晓星不好意思道,“我功夫好着呢。”于是一行人先在院子里闲聊一番,说了莫晓星这段时间的游历趣事,又问起她托人传信照料的罗瑶是怎么回事。
这才知道,不过是萍水相逢,莫晓星因游荡着居无定所,又看那罗瑶孤儿寡母生活辛苦,得了人家的帮助后,才想着拜托大师姐帮忙。
“真正的罗瑶,我已经安置在城外。”秦牧云说,“只是不知道,那幻姬门的假罗瑶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赵羡词道,“假罗瑶和扬城十七娘关系匪浅,八成是十七娘的手段。”
莫晓星听的糊涂,“什么真罗瑶假罗瑶,十七娘又是谁?”
雷守青不得不给她解释一番,最后才说,“小十看出那假罗瑶是幻姬门的人,使了你们独门的法子,据说封住气海,让她去杨府打探消息——”顿了顿,又道,“至今也没有消息。我们还特地打探过,她在杨府如鱼得水,只是不愿与我们的人接触。”
莫晓星眉头紧锁,“如果是幻姬门的人,盗用罗瑶的身份也不足为奇。”她虽然与罗瑶萍水相逢,但也知晓罗瑶的一些身世,毕竟若非是青楼出身,罗瑶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
赵羡词听到青楼,赫然道,“别是从扬城青楼出来的吧?”
“正是 ,她年纪不小了,身子也落下不好的病根,才赎回清白身,嫁给了一个劳力。但是男人知道她是青楼出来的后,就扔下她们母女跑了,只有罗瑶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艰难,还被左邻右舍指指点点,她这才抱着孩子往南省来,路上帮了我一把。我也是瞧她可怜,于是求师姐帮帮忙。”
扬城的青楼,八成就是十七娘的产业。
沉默片刻,赵羡词和秦牧云对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那我知道,假罗瑶是怎么选中她的了。”
“怎么选中的?”莫晓星还待追问,赵羡词却笑着没回答,并打算给自己倒杯茶。
可她茶刚斟好,忽然灵光一闪,惊道,“云儿,你把罗瑶安置在城外了?”
秦牧云点点头,“怎么——”
话说一半,她就明白了赵羡词的意思,“你是说……”
她二人打着哑谜,把雷守青和莫晓星都听糊涂了。
赵羡词见状,才说,“我有个猜测,但现在还没有确定,不便细说。”
莫晓星撇撇嘴,倒也没有追问。
雷守青这才汇报了昨晚被人跟踪的事,自责道,“若不是晓星及时赶到,只怕我们就要被人抓个正着了。”
“真不怪你,守青,”莫晓星道,“师姐,师姐夫,你们不知道,那人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身法极轻巧,我要不是锁山鞭更近一层,只怕都抓不住,何况野路子出身的守青呢。”
虽然赵羡词并没有责怪雷守青的意思,但见莫晓星处处维护,且待人处事也比以前有分寸多了,不免叹道,“莫晓星出去大半年,如今显得成熟多了。”
莫晓星想起以前对她的种种态度,便有点讪讪道,“以前不懂事,还望师姐夫见谅。”
“无妨无妨,你是云儿的师妹,我倒乐得你亲近她。”赵羡词笑道,“不如你直接称我姐夫吧,师姐夫听起来怪怪的。”
莫晓星于是响亮地叫了句,“姐夫!”又道,“师姐,姐夫,你们放心,我和守青昨晚已经审过那人,说是杨知府派来的,原本是跟着杜翰林,后来发现他来找你们,就一直守在你家附近,晚上果然发现了端倪。”
雷守青接道,“昨天杜翰林来的时候,杜府管家已经发现一个跟踪的人,也是杨家派去的。不过,那人是杨士显的手下,早得了信要跟着杜翰林,可是杨士显已经去京城了,手下人也不得力,这才被人轻易察觉。而后来这个人,是杨知府派来的,手脚利落的很,我们府外还有秦大人派来保护夫人的高手,竟都没有发现他。”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赵羡词感慨一番,“怪不得十七娘要与江湖门派关系这么深,若没有这些好手从旁协助,只怕她日子也不好过。”说着话,她看看莫晓星,又看看摆弄着手里小玩意的莫小十,不由想,要是能把墨者村的人拉来给自己当帮手,就凭这各个都是人才的村民,她岂不如虎添翼?
越想越觉得心潮澎湃,赵老板便对秦牧云挤眉弄眼,做出口型,“帮我拉拢下她。”
秦牧云嗔她一眼,倒是不动声色的眨眨眼,算是应下了。
其实,根本不用赵羡词说,秦牧云早就有这个打算。
如今,墨者村正是落魄的时候,就连她师父莫光都跑出来投奔了皇室。
想必正是好拉拢的时候。
于是道,“晓星,这人不能一直留在这儿,会被人发现不对。但也不能直接放走,你可有什么办法?”
“我想想……有了!”
于是莫晓星从怀中掏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掰开那人的嘴强行让人咽下去,还问,“肚子痛不痛?”
也不知道她喂的什么,那人当即面如火烧,捂着肚子喊饶命。
莫晓星又给他喂了一粒药丸,“这颗能管你三天不痛,连续吃个三回,就没事了,否则……小命难保。那么,回去后,你该知道怎么说吧?”
“知道知道!”
赵羡词笑道,“那你就告诉杨知府,魏青梅一直被藏在魏家,从未失踪过。”
那人面色惨白,也只好依言而行。
既然莫晓星也要留一阵,听说大师姐办学堂,十分感兴趣,便兴冲冲地跟着去了。
只是如此一来,赵羡词倒不大好日日与秦牧云同进同出,更不方便换回女装,因此去的少了。何况,如今杜家父子一出来,酒楼的事也要提上日程。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去见一见真正的罗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