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羡词并不在家。

  自从把福隆楼的诸多杂事交给何福与雷守青后, 她的时间就多出了许多。

  就连酒楼改建的活计,也交给了晚晴去监工。

  主要因为,这方面, 莫小十更专业。他与晚晴合作, 将整个酒楼设计图详细讲给赵羡词听, 赵羡词十分满意, 让他们在一般酒楼构造的基础上尽情发挥, 也乐得清闲,只不过每隔十天半月前去看看,了解进度。

  于是每天一大早, 秦牧云照旧练习一番后,赵羡词就随她一并去学堂。

  赵小姐现在日子充裕多了,福隆楼每月营收很可观, 于是欠百宝钱庄的钱按月还一点压力都没有。再加上秦牧云几乎每日都要去学堂, 赵羡词就添了三五个家丁和一顶小轿,从出门开始就不用秦牧云露面。

  她和其他姑娘一起,认认真真听秦牧云教课,下课才混迹在藏书楼里。

  因吕芫已经得知这位艾同学和先生关系亲密, 很快学生们也都知道了。

  毕竟,相比她们这些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艾同学年纪已经和秦先生差不多大。

  不过, 令赵羡词没想到的是, 因为平日里秦牧云为人冷清, 以至于学生们对她敬畏有余, 亲近不足。可是对赵羡词,小姑娘们就热情多了。

  一是赵羡词这个人,本就常把笑容挂在脸上, 二则她是个生意人,亲和力过人。

  以至于赵老板在学堂上了不过半个月的课,小姑娘们就围着她团团转了。

  有打听她和秦先生什么关系的,有问秦牧云感情史的,甚至还有人八卦秦牧云夫妻生活的。

  赵羡词被她们问的哭笑不得,这些小姑娘虽各有各的性格,但一涉及到秦牧云,就好像都变成了兴致勃勃,更有甚者,赵羡词发现,小姑娘们常常偷偷看秦牧云,有时能得秦牧云一个微笑,就高兴的不得了。

  显然,学生们都特别喜欢她们的先生。

  这让赵老板心情很复杂。

  秦牧云甚至能从她哀怨的眼神里嗅到浓浓的醋味。

  “赵老板,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是在吃我学生的醋!”

  赵羡词装模作样叹道,“我吃什么醋呢?娘子太过迷人,人见人爱,我要是真吃醋,恐怕就要变成醋缸了。”

  “你呀!”秦牧云拉着她的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我二人一般么?我们这样的,毕竟是少数。”

  赵羡词才笑道,“好娘子,说实话,吃醋还是有点的。但我又很为你高兴,你这么才貌双全的姑娘,我恨不能全天下人都喜欢你呢。”

  “赵羡词,你怎么——”秦牧云红着脸,心里一阵暖一阵酥,却道,“傻子。”

  她想,赵羡词才是最好的那个呢。不为别的,就只是赵姐姐一路走来,不仅给自己谋了活路,也给身边人带来崭新的生命轨迹这一条,就足以令人叹服。

  比如雷守青,在福伯的教导下,守青处理福隆楼的事务越来越得心应手,甚至渐渐能独当一面。再比如晚晴,原不过身边一个小丫头,因赵羡词有心教她做事,如今把酒楼监督的活交给她,由莫小十从旁辅助,虽说现在依旧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常常来找赵羡词,但比起以前,已经好上太多了。

  还有自己。

  秦牧云抚摸着赵羡词的手背,满心感慨。

  她过去从没想过,自己竟然可以教别人,能被人如此尊敬,还能帮到一些需要帮助的人。

  但是现在,在赵羡词的放任和帮助下,她堂堂一个御史小姐也走上了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路。

  虽然有些辛苦,但这种日子,却显得有滋有味多了。

  秦牧云发自内心地爱重着眼前的人。或许就连赵羡词自己都没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带领大家一起过上更好的生活。

  赵羡词自己其实没什么感觉,她只是觉得身边有能用的人,还值得信任,就放出去用了。

  守青自不必说,这些年可能因为心里磋磨多了,性子越发沉稳,做事牢靠的多。

  晚晴更非过去可比,自从跟着她离开赵府,家中一应琐事都要晚晴一一处理安排,无一不妥当适宜。因此,赵羡词觉得,以晚晴有条不紊的细致和耐心,加上莫小十的手艺和脑子,将酒楼交给他们也挺放心。

  况且这样一来,她身上的担子就轻了许多,何乐而不为。

  现在秦牧云开学堂,教出来的姑娘文静有之,果敢有之,赵羡词相处久了,觉得各个都是可用之才,因此更加欢喜,“等她们满十六,差不多酒楼也要开张,就让她们去试试看。”

  秦牧云自然没有不应的,教导也更加用心。她甚至想,等学生们字认得差不多,不如请杜三酉来给她们讲讲怎么做生意,毕竟现在的南省,最富有的商人非杜三酉莫属了。

  赵羡词一听,觉得非常可取,甚至恨不能立刻安排了。但眼下还急不得,毕竟都是姑娘家,突然来一个男子,总归不合适。

  他们正先聊着,就听吕芫过来说,“先生,学堂门口来了位男子,自称杜翰林,要来找您。”

  “杜翰林?”赵羡词眉头拢起,“他来做什么?”顿了顿,又说,“该不会来找魏青梅吧?”

  这才刚从牢里出来,魏青梅始终不见踪迹,他要是直奔魏青梅而来,岂不白白将她和秦牧云暴露在人前?

  赵羡词不满道,“打发他走,就说学堂不许男子进入。”

  “慢着——”秦牧云拦住吕芫,“你给他说,去魏家找魏青梅。他和魏青梅的婚事,是因为魏家松了口,赵老板没帮上忙,也没帮他向杜三酉求情,让他不必过来道谢。”

  吕芫自然是听秦牧云的。

  赵羡词听秦牧云一番绕来绕去的话,意识到秦牧云是为了防止杜翰林把火引到她们身上来,心里也蓦然一惊,“这事儿不是都过去了么?他们还会咬着不放吗?”

  “哼,”秦牧云冷笑,“以那两家的德行,吃了这么大哑巴亏,还不知道是谁使得绊子,不抓心挠肝才怪。”又道,“不过也不必惊惶,我们只是一时人手不够。算算日子,师叔也该过来了,这个罗瑶久没有动静,只怕已经生了变故。”

  说的是莫小十的师父,快半个月了,按照莫小十的估计,他师父大差不差,也就这几天应该能到。

  门外杜翰林又空跑了一趟。

  他先是去了临河院子,被告知赵老板不在家。又去了福隆楼,也没见到人,最后才来了学堂,依然没见到人。

  跑了大半天,得了这么些话,杜翰林心里难免生出火来。

  他几乎恼的要硬闯了。

  但是门口站着的这个姑娘,长发束起,抱臂站着,眼神颇为冷漠,一时让杜翰林有种,自己是个跳梁小丑的错觉。

  他忍耐再三,还是憋着一股气走了。

  走到半路,就被杜三酉派的人拦住,直接要往魏家带。

  “青梅又不在——”他话没说完,就被来的老管家堵住了嘴,“少爷高兴糊涂了,但是老爷说了,这事儿他答应下来,并非因赵老板求情,而是看在少爷一片痴情的份儿上,所以,少爷去魏家看看魏小姐,也就由着您了。”

  杜翰林奇怪的听着老管家和学堂那姑娘大差不差的话,虽然一时没明白其中深意,但根据管家挤眉弄眼的模样,也总算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鲁莽,怕是哪里出了岔子。于是讪讪道,“我也不是来找赵老板麻烦,当初他不是被青梅的父亲看上了么,我这不是怕初见面不讨喜,特地来请教下赵老板,不想给魏伯父留下坏印象。”

  老管家总算松了口气。

  直到将杜翰林送进轿子里,老管家才借着轿子躲了下,问道,“那人走了吗?”

  “刚走。”

  “派个人跟上去,看看去哪儿了。”

  “是。”

  何福派人告知杜翰林找赵康时,杜三酉都没来得及穿好衣服,确认杜翰林不久前欢天喜地的跑出去,就赶紧让老管家去拦人。

  但杜三酉还是不放心,听下人回说,那个盯梢的人去了杨府后,他暗地里给何福送了封信,决定抽时间亲自去魏家拜访。

  临近傍晚的时候,雷守青正好带人过来送饭,顺便见到赵羡词。

  “见过公子,夫人。”她作揖时,顺手把掌心的纸条递到秦牧云手里。

  因秦牧云身手好,反应快,几乎不动声色的就与雷守青完成了交换的动作。

  赵羡词余光瞥见,很是惊奇。

  待人离开后,学生们都用饭去了,赵老板才问,“什么事?”

  秦牧云摊开纸条一看,上面只写了一行字:今夜把人送回魏家,杜三酉自有安排。

  “看来,还真有人盯着。”

  一抬眼望见正在摆饭的雷守青等人,赵羡词又道,“依我看,倒不如直接在学堂里建几个灶,雇人来专门做饭,不然,这每日订饭,成本高,还怕她们吃烦了。”

  是夜,趁着夜深露重,她们将魏青梅悄无声息送到魏府后门,又悄悄离去。

  直到目送魏青梅从原先逃出来的洞里又爬进去,雷守青才放心离开。

  谁知,她刚离开魏家后门没多久,迎面甩来一条铁链,雷守青先是一惊,铁链在昏暗的月光下泛着白光,雷守青躲闪不及,险些被击中,铁链却又收了回去。

  月光下,莫晓星脚边踩着一个人,笑道,“守青,许久没见,你功夫退步许多呀。”

  雷守青看到来人,顿感惊喜,“莫晓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接到师叔的信,说这里出现了幻姬门的人,我就来给师叔探探路。”她笑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竟然还有人跟踪你?”

  说罢,脚上用力,又狠狠踩在脚底那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