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见自家主子灰溜溜的跟在宋辞后面出来, 二话不说, 也畏畏缩缩跟了上去。
一路走来有些偏僻, 赵子末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密, 奈何每每想逃跑,宋辞总能适时的回头, 冷冷的眼神无不在嘲讽他的幼稚。
来到了住处, 宋辞也不跟他多说什么废话,只告诉他粘好那些碎纸片便让他离开。
满屋子的碎片要粘到何时?赵子末只一眼便绝望了, “你……这不是本驸马撕的, 凭什么要我粘?”
质问声明显的中气不足,隐隐还夹杂着惧意, 宋辞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意思很明确, 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赔你还不成吗?这真粘不了。”
赵子末手中折扇摇个不停, 身上冷汗散去, 热汗上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心中郁闷的很。
“天黑之前, 必须弄完。”宋辞丢下话, 便找了个干净地方, 席地坐了下来。
小厮不识字,根本帮不上帮,只会将碎纸拢好一片放在赵子末跟前, 但一撒手,便被风吹走了。
两主仆忙活了大半个时辰,一页都未粘好,倒是沈娇带着人来了,蛮横的很,完全没将宋辞放在眼里,直接推开她,去拉蹲在地上忙活的赵子末。
赵子末满头大汗,沈娇有些心虚,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汗,明知故问道:“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府里养那么多奴才,何须你亲力亲为……”
“郡主说的是,”赵子末一刻都不想多待,似抓到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沈娇的手,顾不上维持翩翩公子风度,匆匆忙忙往外走。
宋辞怎会放他走,拽着他的手臂纹丝不动,神色淡漠,宛如看死人般看着赵子末,一言不发。
“丑鬼,你想干嘛?快放了我夫君!”
沈娇也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竟被一个低贱的面首吓到了,顿时更生气了,抬手朝宋辞扇了过去。
手掌还未落下,便被宋辞捉住,她语气清冷凛冽,隐隐还有些厌恶,“娇夫人,这是我与赵驸马之间的事,您不要瞎掺和,若无其他事,就请回吧!”
托沈清洛的福,在宋辞面前,提起沈娇从未有过半句好话,致使她见沈娇这般不讲理,原本心中那淡淡的不喜顿时便转为厌恶了。
连一个低贱的面首也这般称呼她,沈娇脸色又红了几分,铆足劲儿抬起另一只手朝宋辞扇了过去。
宋辞轻轻松松躲了过去,沈娇心头火越烧越旺,转而又瞧着自己带的人,跟木头人似的杵着,也不知道护主,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愣着干什么吗?上啊,一群蠢货!”
几人仍是你推我我推你的,不肯上,沈娇正欲再斥,却看到了不怒自威的沈柏芝,她正神色淡漠望着她,看不出喜怒。
沈娇一怔,总算是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上了,该死的,竟没一个人提醒她,她又气又恼,挣脱宋辞,气冲冲来到沈柏芝跟前,不满道:“沈柏芝,你竟找了这么个丑鬼做面首,你是瞎了吗?”
没有听到沈柏芝回答,宋辞不禁皱眉,看来清洛说的没错,这郡主当真跋扈的很。
不过,沈柏芝如何对待沈娇,那是她的事,与自己无关。
宋辞从袖中掏出帕子,细细擦了擦手,淡淡道:“我不开玩笑,粘不完你便一直在这里吧。”
她神色淡淡,赵子末却难以当她无害,目光求救似的望向沈娇。
奈何沈娇一门心思训斥沈柏芝,余光也不曾施舍。
公主驸马,小妾面首,同聚一堂,管家回过神来,连忙撵着一群没眼色的下去。
脚步声不紧不慢停到了身边,宋辞微微侧头,便见沈柏芝立在她身边,秀挺的身姿如松如柏,神色疏离,语气里没有一丝丝温情,“驸马,这可是你做的?”
沈柏芝从未将自己放在眼中,赵子末再清楚不过了,他不过是她名义上的驸马,是她的臣。
“我?”
赵子末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道:“我赵子末再不济,也不会同一个面首过不去,争风吃醋不是你们女人喜欢做的事吗?”
此话一出,沈娇脸上顿时又烧了起来,烫的她想立马回去,用冰块敷一敷。
“你早就知道了?”
望着他,沈柏芝眼中杀意波动,赵子末瞳孔骤缩,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常年混迹风月场,怎会看不出来?他不仅早就知道,还哄的沈娇对他死心塌地争风吃醋。
……也只有沈娇自己相信,沈柏芝爱的是赵子末,而不是她了。
两人针锋相对数十载,皆是他在沈娇面前有意无意抹黑沈柏芝,又在沈柏芝眼皮子底下与沈娇欢爱。
沈柏芝虽不待见他,但厌倦了沈娇争执,并不敢拿他怎样,有了孩子之后,更是如此。
如今,事情暴露,赵子末害怕沈柏芝收拾他,再一次利用起沈娇。
他不回答沈柏芝的话,反倒义愤填膺的指着宋辞,“婉仪长公主,为了一个面首,你便要杀我吗?”
“是有如何?”沈柏芝脸色极冷,冒着寒意,“你也不过是个奴才,本宫杀你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沈柏芝,你想干什么?”
沈娇一脸惊恐的护在赵子末身前,慌慌张张解释道:“那丑鬼的书是我令人撕的,与夫君无关。”
“哦,你为何要撕?”沈柏芝忽然收敛了冷意,温和的目光里透着几分好奇。
“我……”
沈娇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她没有想撕书籍,哪里知道为什么?
书籍多么贵重,她是知道的,她只是想提点提点那丑鬼,别太狂妄,她才府里最厉害的人。
谁料那丑鬼并不在,她便令那侍女教训教训他,不成想那侍女会错了意,撕了丑鬼的书……
“本宫知道,不是你撕的。”沈柏芝见她表情,轻勾唇角笑了起来,沈娇却觉那笑容仿似埋没在大雾里,看不真切飘飘渺渺。
她神色不禁跟着迷茫起来,沈柏芝探直腰,离她远了些,再次开口,笑容已不在了,她叹了口气,道:“里面有数十本孤本,皆是本宫费心所得,驸马,你罪过大了……”
语气里却无惋惜之意,在赵子末与沈娇还未从呆愣里回神之际,踱步往外走,经过宋辞身边时,示意她跟上。
管家便候在门口,沈柏芝看了他一眼道:“将驸马抓起来,暂时扣押。”
这婉仪长公主是沈柏芝的,这里她的命令最大 ,管家二话不说,去通知护卫。
墙里墙外,沈柏芝没有刻意掩饰,赵子末自然听到了 ,脸色煞白,他心中清楚的知道,沈柏芝不过是借着孤本的由头收拾他罢了。
他完了……
当即跪在沈娇脚下,求救。
只是沈娇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只傻傻的安抚他,自己马上将撕书的侍女带过来给沈柏芝问罪,让他不要担心。
赵子末怎敢说出实情,算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听着沈娇宛如废话的安抚之言,面如死灰。
沈柏芝带宋辞去了书房,她双眸浅阖,听到耳边的关门声,才睁开眼,神色肃穆,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斥责之意,“连自己的东西都看不住,你让本宫怎么放心你做事?”
被斥无能,宋辞虽觉羞耻,却也虚心受教,认认真真听着沈柏芝说了一通。
一大堆话说下来,沈柏芝不由口渴,清了清嗓子,宋辞递上茶水到她面前。
沈柏芝伸手接过,抿了几口,再想说什么,却是不记得说哪里去了。
斜睨了眼宋辞,道:“圣上如今昏迷不醒,为免朝中慌乱,须对外隐瞒情况。夜铭玉还有十几日便要到京,但本宫是断不可能让他见到圣上的,最多容他待上两日便赶他去边关,你须早作准备。”
宋辞点了点头,神色端正道:“殿下放心 。”
她不骄不躁性子沉稳,没什么好叮嘱的了,沈柏芝索性摆了摆手,道:“回去吧,晚上随本宫趟去平南王府,本宫会令人伺机刺杀平南王,若成功,本宫再出一题给你,若不成功,限你三日内杀了平南王。”
“平南王?可是陈戈父亲?”
宋辞昨晚刚听沈清洛说陈戈接下了赐婚,但所提条件被沈柏芝回绝,此刻再听她言要杀了平南王,隐隐明了几分,一旦陈戈反了,沈明泽便是此刻醒来,出兵边关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嗯,一个“卧病在床”四年的人了,你若杀不了,以后便离清洛远些。”
沈柏芝语气有些莫名,那老狐狸藏的真深,若不是那妖女吐露,她便被骗了过去。
“我并非莽夫,殿下不必激我,”宋辞笑了笑,转身离开。
晚间,沈柏芝打着商议两方婚事的事,带着宋辞去了平南王府。
平南王府,主事的乃是陈老夫人,她似不知内情,沈柏芝提议她修书一封,召孙儿回府,她笑呵呵的应着,对沈柏芝毕恭毕敬,又有一旁儿媳孙媳作陪,气氛分外融洽。
与此同时,幽静的西苑内,漆黑一片,一道黑色的身影悄然落于房顶,轻移瓦片。
便窥见屋内一盏蜡烛静静燃烧,灰衣小厮专心致志的为床上男人赶蚊子,那蚊子狡猾的很,很难打中,且总能找到机会吸血。
黑衣人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亦是聚精会神的注视着房间内的人,他的手,始终摸在瓦片上。
没让他等太久,床上的中年男人一脸怒气的坐了起来,将脸上的蚊子拍的死死的。
还未来得及去擦掌心血迹,房梁上忽然一响,那男人闻声警惕的望过去,一片灰瓦啪的落在地上。
他捞起衣服,便往外跑,于此同时,院里藏着的死士也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