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AI的朝露自然不能理解她这份微妙的喜悦,毕竟“它”是不会有这种烦恼的。

  软榻这边唯一的收获就是那几根头发,许垂露爬了起来,拍了拍衣襟上沾染的灰尘,手指往下滑时无意间触到了腰侧的系带。

  【这好像……】

  结的系法与自己的习惯有明显差异,也就是说,她的衣衫被解开过。

  【恐怕被搜过身了……好吧,被美女摸过不算吃亏。这下他们总算相信我是个身无长物的良民了吧。】

  [萧放刀让您一人留在这里,足以说明她对您的信任。]

  许垂露面无表情:【怎么说呢,人类对宠物和蝼蚁也可以给予充分的信任。】

  [您总是这么悲观。]

  不是悲观,成年人的本能罢了。

  许垂露在屋内转了一圈,不说翻了个底朝天,至少也是无所遗漏地摸过一遍,但并没有发现什么机关暗格。寻人计划陷入僵局,她只得回到床上,继续养精蓄锐。

  体力没有之前掉得那么快了,也许是上限增加后体质也得到了一定改善,她现在的神思比先前更加清晰,少许兴奋和恐惧也在刺激着她进行更高效的思考。

  【反正现在闲着没事,把水涟和萧放刀说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吧,之前被她的加密对话弄得脑子发懵,记忆有点断片。】

  朝露的声音没有语气变化,这种平和稳定的阐述更便于她分析文本。

  [绝情宗下设绝甚、绝奢、绝泰三堂……]

  【停。】

  她叫停了朝露的复读。

  【甚、奢、泰……这不是道家之说——圣人去甚、去奢、去泰么?】

  许垂露忽而憬悟,无论是攸心居、降真香还是这几个分堂之名都与道家修行有关,就连水涟、风符似乎也暗合他们所擅的功法。

  若按此推论,水涟执掌绝甚堂,水利万物不争,圆融通达,可以去极端之甚;风符执掌绝泰堂,所谓风清弊绝,风性勤而无止,可以去懒惰之泰;至于绝奢……

  火,火能焚金玉,焦土一炬,自然可以绝奢。

  所以,萧放刀的武功对应的是“火”。

  这恰好符合她给萧放刀设定的特效——“流焰”。

  许垂露心鼓大震。

  如果不是之前接过一个国风五行主题的卡牌手游外包,她可能根本想不到这一层。

  [宿主,您的心率似乎有些过快。]

  【我知道了,我知道要怎么提高完成度了。】

  [愿闻其详。]

  【如果这个世界里有一种武功,能让持剑者用剑时释出红色火焰,那么只要获得这本秘籍,然后让萧放刀学会,不就行了?】

  绝奢堂暂未设堂主,不是在暗示这一点么?

  神功未成,亟待修炼。

  [的确是个理想之策,但是这个前提不一定存在,而且此后的每一步施行起来都十分困难。]

  她阖上双眼,脑袋从并不柔软的方枕上滑了下去。

  【……也对,这其中只有萧放刀的学习过程能算简单。】

  [那么,您可有更为稳妥的方案?]

  【第二个办法就是,我从画师变成法师,每天跟在她后面给她的剑加燃烧buff。】

  朝露沉默了。

  【你觉得二者相较,哪个可行性更高?】

  [实在很难比较。]

  许垂露放松呼吸,让思绪飘飞了一阵。

  【那就两个都试试。】

  系统给她的“创造”功能其实十分鸡肋,比起创造,更像是复制,依托于现实存在的物品不说,还要消耗大量体力,于是大变活人、凭空造房之类的美好幻想只能破灭。就算要她用这技能画金银元宝之类的,她都觉得不太划算——燃命换钱,不值得。

  性价比最高的使用方式究竟是什么?

  许垂露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用来画现实中本就存在的东西有些得不偿失,最好用来产出高于本来维度的奇物,比如特效。

  用井水表演那场幻戏已经初具雏形,但是她还不能自由地操控它们。

  而且纯净的质如何提取也是个难题。

  等等,再继续想下去……她的路子好像真的越来越像法师了。

  【朝露,除了创造外,我还有别的技能么?】

  [当完成度达到80%,可以解锁『修改』,当完成度达到90%,可以解锁『擦除』。]

  【嘶,你怎么不早说?修改和擦除是说,我可以直接对画中之物进行改动或者直接……删去?】

  [是的。]

  【一定又有很多奇怪的限制吧,不可能有这种好事。】

  [『修改』有『临时修改』与『永久修改』两种,消耗的体力不同;『擦除』则是永久生效的不可逆操作,需谨慎使用。]

  擦除对物件使用,只是让它消失凭空而已,但对人使用……

  【擦除简直是杀人于无形的大杀器,比任何武功都要好用。】

  [不错,为了避免滥用,这两项技能要求达到指定完成度才能解锁。『修改』和『擦除』都有概率导致完成度下降,这可能引发诸多不可预测的后果,如果降低到0,则会造成整个世界的湮灭。]

  许垂露睁开双眼,平棊上的彩绘星象图的鲜艳色彩早已剥落,但中间的巨大莲花纹仍旧以包容万物的绽放之态吸引着人的目光。

  【你都这么说了,是有先例么?真的有人毁去了自己的画,选择玉石俱焚?】

  [……]

  [所以,我希望宿主不要使用这项功能。]

  【我喜欢自己笔下的每个角色,无论是主角还是因此衍生的其他人物,他们的存在多多少少都投射了我的喜好,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舍不得让他们消失的。】许垂露笑了笑,【而且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我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达到90%呢。】

  [我很欣赏您的自信与温柔。]

  许垂露挑了挑眉梢,有些意外朝露对自己的评价。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便被另一种不属于“内部交流”的声音攫住了。

  带着回音的沉而哑的低咳从地下传来,因左耳被闷在被子里,那声音显得既近又强,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又被强行拉进了萧放刀的传音入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一面暗骂自己胆小,一面起身去寻找咳嗽声的位置,有声音为参考,确定范围还是不难的,只是入口在何处仍未可知。

  她站在屋子的东墙之下,这面墙很窄,也没有任何饰物,因为潮湿渗水的缘故,墙皮有一点脱落,可见少许菌斑,但就在墙体附近,她能嗅到一股极淡的血腥气。

  无论是这声音还是这味道,都令人感到不妙。

  许垂露索性放弃了寻找入口,直接蹲下来对着地面大喊:“宗主,您在哪里?”

  杳无回音。

  “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你现在的状态还好么?”

  咳嗽仍在继续。

  “如果不想我进去,就……就稍微回复一声,我可以等你忙完了再说。”

  下面的动静渐渐息止。

  不会吧……人应该没事吧?!

  她张口欲言,却听“咔哒”一响,墙角处乍然多了一条拇指粗的裂缝。

  完整的墙壁缓缓升起,留出了可供人进出的矩形空缺。

  看到黑不见光的入口,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多谢宗主,叨扰了。”

  她扶着墙体往里走了一步,感到无光区域的空气格外寒冷,遂低头往下一望——她的动作和表情都凝固了。

  没有路,没有楼梯,下面就是一个幽静深旷的大洞,光线暗得可以忽略不计。这里不像是让人潜心修炼的暗室,倒像个粗糙原始的储放蔬菜陈酒的地窖。

  萧放刀这是什么癖好?

  这么深,没有梯.子,她要怎么下去?不会轻功人士活该被歧视?

  她隐约瞥见了那道静坐如塑的人影,但没有办法离她更进一步。

  “下来。”

  无声的对峙里,萧放刀打破寂静。

  她居然在催促自己?

  许垂露胸口漫起焦躁,或许在萧放刀看来,这点高度根本不足以成为“阻碍”,但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跳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断条腿,这不是恐高的问题,是怕死的本能。

  如果她提出要找个梯.子或绑根绳索,萧放刀会答应么?

  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应该可以商量一下吧?

  “宗主……”

  一开口她就后悔了。

  她的声音经石壁反射产生数道回音,这本没什么,但被回音这么一拉长扩大,原本微不可察的颤抖就变得分外清晰了。

  羞耻和尴尬令她无法继续提出诉求。

  良久——也许不是那么久,只是时间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格外漫长而已,她再次听到萧放刀的叹息。

  “不会死。”

  不会死……

  这算是安慰还是保证?亦或二者兼有?

  许垂露沉思片刻,决定视其为“承诺”。

  她回顾了一下学生时代被强制灌输的消防知识,开始屈膝活动双腿,然后踮起足尖、保持重心前倾,最后屏住呼吸,纵身一跃。

  风声从耳畔刮过,那是比任何恐怖音效还要慑人的尖啸。

  后背贴上的那只手掌不仅托住了她的身体,也令她倒悬的心尖倏然安宁。

  坠落时,她的几处关节被虚虚上顶数次,缓解了下冲的压力,但到最后,她还是落入了一个不算宽厚的怀抱。

  萧放刀的动作干净利落,待她双足落地,便收手坐回原位,神情沉静,一丝不乱。

  如果不是地上那滩血迹太过鲜红刺目,许垂露几乎感觉不到她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

  不对。

  除了血迹,她接住自己的方式也很古怪。

  以她的修为,完全可以用“乾坤大挪移”之类的功法撤去坠力,不必和自己有什么接触,而且她是站在那里接住自己的,没有挪动,也没有用轻功,所以她抱她时抱得很紧——是怕脱力失手的那种紧。

  如果萧放刀是个男人,她也许会怀疑对方是为了吃豆腐才故意为之。

  但她是个女子啊。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出心间。

  萧放刀不会……没有内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