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指针拨回十多分钟前。

  “等等,李老师。”宋清越在他身后,叫住了这个驼背老头。

  老头的胸膛如同鼓风机一般粗重地喘着气,恼火地扭过头,“你这娃儿看着聪明,怎么听不懂话?”

  宋清越温和地笑着,“我知道,您想让孩子们都能好好念书,都能有出息,我们只是他们生命中的过客而已,您是这个意思吧。”

  李三全盯着她看,默默点点头。

  “我想说,我们或许比您想象中还能做更多,”宋清越走近几步,“您应该也听说了有一个大集团来扶贫,我恰好和她们老总关系不错,要是有您觉得很不错的,足够聪明的,待在村里可惜了的孩子,您带过来,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带他们出去念书。”

  李三全嗤笑一声,“吹牛,那是多大的公司,老总能和你个娃娃熟?”

  宋清越听出了他讽刺话语中的一点犹豫,笑了笑,点开手机锁屏给李三全看用作屏保的两人合影,又搜索了林青浅的百科资料。

  李三全的表情终于从倨傲变成震惊,最后又变成了坚定。

  宋清越看着面前突然从冷漠变成热情的李三全,微微挑眉。

  “那,”李三全舔唇角,“小宋老师,你们能带几个娃去县城念书?”

  宋清越不答反问,“您觉得呢?”

  李三全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的脸色,嘀咕着,“其实也就十多二十多个娃儿,要是能全部出去当然最好……”

  宋清越早就练出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没有接李三全的话,而是笑盈盈地看着他。

  “那当然了,我们也不指望全都能出去,有一个也行”李三全迅速改口,低下头寻思了一会,又开始焦躁不安地踱步,“让我想想。”

  宋清越靠在一旁的老树上,看着如同热锅上蚂蚁般的李三全碎碎念着,“李子太浮躁,不行;王家孩儿太顽皮,也不行;赵娃不够聪明,钱小子胆儿太小,都不好。”

  他一边踱着步,一边摸下口袋里的烟盒,摸了个空,又从怀里掏出那被踩扁的烟屁股和火柴盒。

  “您拿着吧。”那盒中华又递到了他眼前。

  李三全深深看了宋清越一眼,手犹豫地伸过去,接过,迅速收回自己怀里,色厉内荏,“那给我可没得还了哦!”

  宋清越失笑,“就是给您的。”

  李三全低下脑袋,不在看她,突然一拍脑袋,“我知道带谁了!”

  他急急忙忙跑到教室,拉出一个黝黑的男孩,“这个娃儿,你带出去。”

  宋清越上下打量着眼前结实木讷的孩子,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是他呢?”

  “他有出息,”李三全重重拍着他的肩膀,“不是说他书念得多好,是这娃儿有天赋,打小就爱往山里钻,上山撵兔回村捉狗都是一把好手,跑得特别快,三个成年人都撵不上他。我上次进城买了个秒表,挑了段平坦的山路让他跑,你猜怎地!跑出了一个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成绩。”

  宋清越看向男孩的脚,男孩黝黑的脸有些发红,不安地蜷缩着自己粗粝的脚趾。

  “国家二级运动员也不是很难达到的成绩,况且您手记的成绩也有误差。”宋清越心里有了数,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哎,你这女娃,”李三全又急了,拉着男孩转圈圈展示,“那能一样吗?这孩子鞋都没有一双,而且他跑的是山路啊,要是让他跑塑胶跑道,那不就起飞了?”

  “清越。”

  宋清越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惊喜地挥着手,“林青浅?”

  林青浅谢过带她过来的村长,与他道别,又向着宋清越的方向过来了,满脸笑容。

  李三全也扭头,认出了宋清越给她看过的百度百科,面上的笑容更加真诚,搓着手,期待地看着林青浅,“老总,你看看这个孩子?”

  林青浅还懵着,宋清越将她拉到一边简单解释了一下。

  “啊,这样。”林青浅看着这边忐忑等待审判的两人,不断点头。

  “李老师是吧,”她走过来,伸出手,热情地与李三全相握,“我知道这件事了,可以安排。”她面上的笑容更加有趣了一点,“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您,本来是要等到明晚村民大会说的。”

  李三全眨眨小眼睛,“您说。”

  林青浅看着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在将大家安排在县城,整个村子全都从山上搬下来,这样,所有娃娃都可以去县城里念书,甚至考上大学。”

  李三全的唇微微颤抖,眸子放大,里面突然冒出了晶莹的泪花,“是真的?要花很多钱吧。”

  林青浅笑着摆摆手,“钱不是问题,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

  说实话,要将村子发展起来,比把所有人都搬到县城里要花更多的钱。

  李三全不知道能说什么,于是一把摁住了那会跑步的结实孩子,鞠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躬,嘴里吼着,“蠢娃娃还愣着干嘛,不谢谢人家?”

  林青浅将两人扶起来,颇感兴趣地看着宋清越,“你们还没开始上课吗?”

  宋清越摇摇头,“没呢,我们被安排教音乐美术,也不能一周每天都上这个啊?”

  李三全的脸有些臊红,想据理力争,但又拿人手短,只能唯唯诺诺地说着,“老总,我们也得对教学质量负责啊,让这几个娃儿教,我们始终不放心。”

  他原以为林青浅会发火,但没想到林青浅只是随意地摆摆手,“没事,按照你们的教学计划来就行,我们不会外行指挥内行。”

  她好奇地看着教室里,“那现在是在上什么课啊?”

  “是中学班的化学课,”李三全自觉接过了介绍的职责,“中学这边是校长在带。”

  林青浅拉着宋清越,走向教室,“我们进去看看吧,也了解一下孩子们的基础。”

  “行行行。”李三全颠颠地跟着两人走了。

  老校长正在黑板上板书:走进化学。

  “哟,还是第 一 章。”林青浅接过李三全递来的椅子,在教室最后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老校长苍劲的板书。

  “你们觉得,什么是化学?”老校长见到林青浅坐在教室最后头,尽管不知道她是谁,但那看上去就不凡的气质让他心里打着鼓,,手里一不小心捏断了一根粉笔头,又急忙从盒子里拿一只新的,腰背也更直了几分。

  台下的孩子们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

  “好,很好,”老校长的紧张慢慢消退,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节奏,“大家说的都不对,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接触化学,我和大家说说,生活中常见的化学。”

  “比如火/药。”他侃侃而谈,“大家都晓得,火/药的威力很大的,我们拿火/药炸水坝放水的动静大家都还记得吧,炸破天,好响好响,有几个人还尿了裤子对不对?”

  林青浅点头:是很经典的吸引学生学习兴趣的方式,看来老校长的教学水平还是扎实的。

  “那火/药怎么制作呢?牢记口诀:1硫2硝3木炭,把木炭粉、硫磺粉和硝酸钾按这个比例混合,就可以做出黑火/药。”

  林青浅继续点头:虽然讲得细了点,但也是很正常不过的教学内容。

  “但是,我在实际应用的时候,发现硝要多加一点。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硝不纯,里面有很多其他的东西。”

  林青浅依然点头:该进入纯净物和混合物的介绍了。

  “我一开始配火/药的时候啊,盲目相信书本上的知识,结果一直没做出来……”老校长开始回忆光辉历史。

  林青浅:……?

  “但有一次,我配出了威力特别大的火/药!那一回,天哪哟,天都要炸裂了!”老校长终于进入了自己熟悉的阶段,眉飞色舞地为学生们讲着故事。

  林青哭笑不得,扭头问李三全,“校长很擅长配火/药?”

  李三全恨不得上台把兴致勃勃的老校长揪下来,但此时只能陪着脸笑,“是呀,以前村里凡事有要爆破的活儿都是他做,老实说,定点爆破那是他的拿手好戏,火/药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点儿,正正好。”

  “那怎么来当校长?倒是屈才了。”宋清越也低声加入了聊天。

  “哎,”李三全叹口气,“他可不仅仅擅长搞爆破,他还是村子里学历最高的,”他指了指自己,“我,小学毕业;村子里大多数人小学都没上过,他,高中毕业。所以每次村子里要写祭祖的文章的时候也都是他来写,文采也是一级棒,不然哪里能当校长呢?”

  “也是你们没赶上时候,要是冬天来啊,可以看见我们村祭祖,他穿个大袍子,念祭祖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可有范了。”

  李三全也说着说着激动起来,要继续给林宋两人讲述老校长的“光辉历史”。

  “李三全!你个龟儿子!给老娘滚出来!”一个尖利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声音穿云裂石,惹得孩子们先愣了一下,随后哄堂大笑。

  李三全脸被气红了,在所有人促狭的的笑容里气冲冲走出门。

  林青浅和宋清越交换了一个眼神。

  林青浅:看热闹去?

  宋清越:同去同去!

  两人也从后门窜出了教室,瞅着了在另一间教室做自我介绍现在探头探脑出来的两人。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冷岚:有热闹?

  宋清越:同去同去!

  不远处,一个肥胖的婶婶,领着一个孩子,插着腰,趾高气扬地对着李三全狂喷唾沫星子。

  “你为什么怂恿我家娃儿偷鸡!”她粗壮的手一下下戳着李三全的脑袋,“就你这样还好意思当老师?嗯?”

  李三全脸憋出了猪肝色,低吼,“王家大妹子,这里是学校,是上课时间,你小声一点!”

  “哟,害怕了?”胖婶儿四处挥着手,“大家快出来看看啊,李老师怂恿学生偷鸡了啊!”

  “你闭嘴!”李三全忍不住了,盯着躲在胖婶身后的小孩,“我问你,我给你的钱呢?”

  小屁孩儿怯生生地看着他,“你没给我钱。”

  李三全气得跳脚,“你放屁!昨天村长问的时候你还不是这么说的!钱去哪了?是不是拿去买东西吃了?”

  “你没给我钱!”小孩儿胆小地往妈妈身后缩了缩,嘴里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李三全猛得直起身,手指指着胖婶鼻子,眼睛死死盯着她,“你教他说得?”

  “你放屁!”胖婶儿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娃儿哪里会说谎!分明就是你馋了,怂恿我家娃儿偷鸡!”

  “我不是要吃,我是要做教学对象!”李三全扯着头发嘶吼。

  “一群人亲眼见到你把鸡烤了吃了你还嘴犟!”如果吵架就是比嗓门大的话,那胖婶儿可以赢过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不止我一个人吃了!”李三全被气疯了,口不择言,“不对,我不是要吃鸡……”

  “好家伙,我知道了,你是把学生跟你拉到了同一条战线对不对?以为法不责众对不对?我今天告诉你,这事没完!”

  蹲在教室外头看热闹的五个人眼睁睁看着胖婶儿龙行虎步地向教室走去,李三全想拦,被她一把推开,跌跌撞撞倒在树上。

  胖婶儿冲进教室,一个个盯着每一个学生,嘴里嚷嚷着,“你有没有吃鸡?”

  “你!你有没有吃鸡!”

  “还有你!笑什么笑?”她环视一圈,气势汹汹,“李三全是主犯,你们就是从犯,偷鸡是犯法的,要坐牢的,你们一个个,就等着坐牢吧!”

  “王妮儿!你闭嘴!”匆匆从另一间教室赶来的老校长将一块惊堂木重重摔在讲台上,发出了惊人的声响。

  胖婶儿——有一个恨不符合她彪悍气质的名字王妮儿,被巨响吓得缩了缩脖子,回头看怒发冲冠的老校长。

  别说,老校长看着和蔼可亲,但常年主持祭祖大典的他严肃起来不怒自威。

  “村长已经做了裁决了,你要有问题去找村长,不要在这里打扰教学秩序!”

  王妮儿还不服呢,冷哼一声,“村长就是和李三全穿一条裤子的,谁能为我这个弱女子做主?”

  冷岚小声哔哔:“胳膊都能跑马的弱女子?”

  校长瞪起眼睛,“你再无理取闹,下次祭祖大典,你和小王站最后一排去!”

  这回王妮儿是真被吓住了,嘴里嘟囔着,“也不至于吧,我就来讨个公道。”嘴里说着,一边还不服气地骂骂咧咧走了。

  李三全狼狈地走到老校长边上,叹口气,“谢谢您了。”

  老校长抹了把脸,看上去骇人的气势又消失了。

  他长叹口气,“泼妇。”

  “我更担心她娃儿,这么小就被当妈的带来做假证无理取闹,以后可怎么办啊。”

  宋清越看着这一出大戏,目瞪口呆——她小时候对乡里的记忆没多少,更何况即便是在村里这样的胖婶儿也是极品。

  “穷山恶水出刁民啊。”林青浅感叹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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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山恶水出刁民,刁民,都是刁民。”李三全愤慨地骂街。

  结束了上午的课程,他正和老校长在办公室整理着东西。

  老校长无奈地笑笑,“都是邻居,还是算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我真的觉得啊,这受过教育的人的素质就是不一样,为什么古人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呢?你看看今天来支教那几个娃儿,我这么给她们脸色看,一个个还是礼貌的,要是换了王妮儿,这就该撸袖子打人了。”李三全碎碎念。

  “哟,你也知道你在给人家脸色看啊,不得了,大发现。”老校长和李三全太熟了,此时开着玩笑阴阳怪气,随后在李三全愤怒的眼神中正经了一点,“那下午让她们试一堂课?”

  “行,试什么?”

  “音乐课吧。”

  “对了,”李三全一拍脑子,“看我这记性。”

  他兴奋地看着老校长,“你知道不?那个来村里搞扶贫的公司,说要把所有村里人都迁出去,迁到县城了,这样每个娃娃都可以在县城里念书了。”

  “啊!”老校长开心地一拍大腿,“好事啊。”

  “对吧,”李三全高兴地在办公室里踱着圈圈,“我们真的是运气好,碰上大善人。”

  “等等,”老校长一愣,“你说,所有人都要住山下去?”

  “可不是?分配房子,安排工作,有养老保险,还可以和在城里打工的娃儿们团圆。”李三全笑着说,“真好。”

  老校长沉默了,过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我反正不走。”

  “为啥不走?”李三全很不理解,“不会停水停电,有彩色电视看有洗衣机,冬天你婆娘不用冻出冻疮,可以好好养养手,为啥子不搬嘛?”

  “那谁种地嘛,谁看着房子嘛,谁来祭祖嘛!”老校长喝了口已经凉了的茶,固执地摇摇头,“我不得走。”

  他嘴里嘟囔着,“我在这里待了七十多年了,县城,县城有什么好的哟?我就待这儿。”

  “那没人管你,你就一个人住山上,说不定过节我提猪头肉上来看你。”李三全开玩笑。

  “肯定不止我一个人不得走噻,”老校长拍拍桌子,“大多数人都不得走,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住惯了,城里头能养鸡咩?能种地咩?那么个小房子,还没我住学校住的舒坦。”

  “那反正人家大老板是要我们所有人都搬下去的,你怎么办嘛。”李三全耸肩。

  老校长顿足,眼中有一丝丝火气,“我要不搬,她还能强迫我搬不成!我不管,我明年还要主持祭祖的!”他走到李三全身后,戳着他脊梁骨,“你这样,你这样是要被你祖宗骂死的!”

  “让我想想,”他焦急地踱了几步,“我不能就这么让她们安排好,我得先告诉村民们,都不想搬,凭啥要强迫我们搬嘛!”

  他匆匆背上一只发白的帆布包,换了双舒服的布鞋,准备挨家挨户去敲门。

  李三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拦住他,或是告诉林青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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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青浅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只是坐在教室后面,托着下巴,看着宋清越忙活着。

  “来,唱这个音。”她站在一堆好奇的娃娃中间,对着一个女孩子,按着手机上的一个键。

  那是一款模拟钢琴的APP,基于这儿根本没有硬件设施,宋清越只得退而求其次。

  “来,唱‘啊~’”宋清越按下一个键,发出了中央duo的音调。

  “啊~”小女孩乖巧地跟着。

  宋清越不断升高音调,最后笑着摸摸小女孩的头,“你是高声区,来,在老师左手边站好。”

  林青浅看着忙忙碌碌的宋清越,唇角带上欣慰的笑意。

  “很有组织能力,还讨小孩喜欢。”二号和她是同样的姿势,坐在她旁边,懒懒散散地说,“以后是个好领导者。”

  “我倒不希望她成为什么好领导者,”林青浅回应她,“有我一个人做那些不得不做的抉择就够了,我不想她纠结,就这么无忧无虑的快乐着,挺好。”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她如果一直这么无忧无虑快乐着,一定会干扰你的那些无情的决策。”二号笑了笑,看着已经给所有人分好声部的宋清越,又缩回了林青浅身体里。

  “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和清越说吧。”她丢下一句话,给原本开心的林青浅瞬间徒增很多烦恼。

  宋清越瞟了一眼后头突然又抑郁了的林青浅,有点担心,但又不能放下这些孩子过去问,只得随时注意着林青浅的动向。

  “现在我教教大家发声,平时唱歌,大家是不是都拿喉咙唱呀?”

  “对!”、“不拿喉咙唱拿什么唱?”孩子们清脆的声音叽叽喳喳响起。

  “好问题。”宋清越表扬一下了那个皮实的男孩,“我们拿肚子唱。”

  “来,深吸气,发声……”

  林青浅偶尔抬头,看着一板一眼教着合唱发声的宋清越,心中的郁闷总算散了一点。

  相信宋清越,会理解自己吧。

  一节课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四十分钟,校长给宋清越安排了两节连堂课,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宋清越很随意地就这么坐在地上,笑眯眯地看着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孩子们。

  “你们平时唱什么歌呀?”她托着下巴看着孩子们。

  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子小声说,“祭祖的时候会唱祭祖的歌,是老校长写的。”

  宋清越扬眉微笑,“我能听听么?”

  孩子们互相看了看,点点头,迅速在宋清越面前站成一排。

  “嘿,大山的孩子们耶,往前跑耶,莫回头耶……”[1]

  宋清越乍听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孩子几乎是马上就把自己刚才教的科学发声忘光了,都是用着肉嗓唱歌。

  歌词很简单,简单得不像祭祖的歌词,更像是一首山歌或者儿歌;曲子的旋律也简单,简单到任何一个学了两个月吉他的人都能编出比这复杂的和弦。

  但她慢慢收起了轻慢的笑意。

  因为每个孩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不管是男孩女孩,亦或者是皮实的怯懦的,都严肃地唱着。

  一曲结束,她笑着鼓掌:“真不错。”

  她看了看表,还离上课有三分钟,又看看后头孤零零坐着的林青浅,自觉有些冷落她,招招手让她过来,“你们想不想听些流行的?”

  林青浅依言走过来,瞬间理会了宋清越的意思,笑着说,“我听的也不怎么流行。”

  宋清越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机,翻了翻,果然,清一色的歌剧纯音乐,看起来就很高大上不接地气。

  直到她翻到一首至少名字是汉语的歌,好奇的点开:“粤语?”

  林青浅一怔,迅速伸出手想拿回手机,却被宋清越躲开。

  时间有限,她直接拖动进度条到了副歌。

  男人木质吉他调的声音带着熏熏的醉意,撕心裂肺地传来:“谁叫我这样活该/缚起双手给你爱[2]”

  宋清越愣住了。

  谁叫我这样活该

  缚起双手给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