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林青浅撑着下巴,好笑地对身后的宋清越说。

  “瞎贫。”宋清越捏了把林青浅的脸,“还不快去解围?我怕下一秒待客室就要爆炸了。”

  林青浅优哉游哉地控制着轮椅,到了待客室门口,倚在门口,示意性地敲了敲门。

  笃笃的声音响起,总算缓解了室内尴尬到凝固的气氛,罗竺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小林总,你终于来了。”

  林青浅挑眉,“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左脸似乎有点肿了。

  一旁的竹觥退后半步,抬头望天。

  罗竺脸上青红交加,干咳两声,“一个意外。”

  林青浅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去追问——反正过后问竹觥发生了什么就可以了。她调转方向,冲常启思微笑,“常小姐你好,可能还要请您稍等一会,我处理一些公务就找您谈话。”

  常启思低着头,微微点了点脑袋,手攥紧衣摆,不愿意看身前的人哪怕一眼。

  林青浅好笑地看着这两人,对竹觥和金杉说,“你们一起来我办公室一趟。”

  罗竺颇感不妙,“林青浅!”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呼出林青浅的名字,可见其慌张。

  大概是这一连串的事情迫使她暴露出了还算柔软的性子。

  以及被隐藏得很好的憨憨本性。

  林青浅扭头看她,只见意气风发的小罗总此时已经基本放弃了平日里的架子,瞟了一眼身后的常启思,痛苦地做着夸张的口型:

  你不能把我和她放在一起不管啊。

  林青浅以口型回敬她:

  我在帮你,憨憨。

  共处一室的机会,这人居然不要?

  林青浅领着竹觥和金杉扬长而去,留下了罗竺和常启思,两人对视一眼,尴尬地抿起了唇,双双扭头,不看对方。

  罗竺坐在了离常启思最远的沙发上,痛苦地敲着脑袋。

  怎么回事呢?

  自己怕不是中了毒,今天的事情发展怎么没有一样是自己预料中的?

  从一开始被金杉的机关枪,不,机关炮轰的头晕脑胀,再遭到了竹觥一通老拳,于是就成了物理意义上的头晕脑胀,再然后碰见了常启思,被撞破了自己要订婚,惊慌失措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被林青浅看了笑话。

  这一天也太魔幻了。

  罗竺把脸埋进手心里。

  太亏了,这一趟太亏了,以后打死也不来林青浅的地盘了。

  常启思深呼吸几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想问的话在喉咙边翻涌,却迟迟问不出来。

  她还从没见过罗竺的这一面。

  不管是与那位小姐的调笑语气还是在林青浅面前的失态,亦或者是现在的低落、隐约可见的柔软,都是她未曾见过的。

  以前的罗竺多稳重啊,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从来没有过狼狈失态的模样,哪怕是在情/欲的巅峰,她的眼睛里也是冷静的。

  她脑海里反复播放着罗竺刚听到她声音的时候,骤然绷紧的身子和扭紧沙发的手。

  心中突然有了几丝希冀。

  正好罗竺也抬起了头。

  “你……”两人异口同声,然后又很快闭嘴。

  “你先说。”又一次异口同声。

  罗竺呼出一口气,坐直,看着常启思,恢复到了一贯有条不紊的神态,“你先说吧。”

  只是这严肃的表情配上微微肿了的脸,怎么看怎么滑稽。

  常启思嘴角不自觉提起一抹笑意,声音也柔和了几分,“疼吗?”

  罗竺拳头慢慢握紧,语气冰冷,“你也看我笑话?”

  “不是,”常启思陪她不算久,但早已明白了这人是什么性子,也读出了这人的色厉内荏,于是轻声安抚,“我问人去拿点红花油来?”

  罗竺摇摇头,“算了,”她随后看着常启思,轻声说,“你就想问这个?”

  常启思看着她,眼中多了几丝说不明白的情绪,“你要相亲了?”

  罗竺沉默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常启思心中突然燃烧起的希冀被她接下来的一句话熄灭了。

  “准确的说,是订婚。”

  “嗯,我知道了。”常启思看向窗外。

  即便她和罗竺之间的协议还在又怎么样?她又不是罗竺的什么人了。

  偶尔能从罗竺的话语中读出的丝丝温情,终究是海市蜃楼。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祝你幸福。”

  不是罗竺的金丝雀也有好处,至少自己能淡定而又坦然地说出祝福。

  “思……你,”罗竺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赶来的竹觥阻止了。

  “常小姐,林总要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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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分钟前

  “哇~”林青浅抿了口茶,看着面前向自己解释了经过的竹觥金杉两人,和一边的小孩交换了个眼神。

  林青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问金杉,“怎么罗竺就挑上你了?”

  金杉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她低声嘟囔着,思维极为发散,“说起来我还比她大一辈呢,那以后过年我岂不是要给她压岁钱?”

  压岁钱?

  林青浅正在喝水,闻言直接呛了出来,咳嗽两声,眼神警示了一下一旁要笑疯了的宋清越,随后用郑重而又审视的眼光看着金杉,“说起来,我和罗竺是一辈人。”

  竹觥看着瞬间傻眼的金杉,扭过头,憋着笑。

  金杉磕磕绊绊地说,“小林总,不,林总,我没有过那些想法。”

  “今年年终奖就算了吧,我还等着您的压岁钱呢。”林青浅面无表情做出批示,然后扬眉对竹觥说,“你把常启思带过来。”

  金杉苦着脸,指着自己,“林总,我呢?”

  “嗯,回工位吧。”林青浅挥挥手,不想再看到这个思维跳脱的糟心玩意。

  “不是,林总,”金杉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小罗总约我吃饭我去不去啊。”

  林青浅扭开钢笔开始在文件上签名,头也不抬,“去呗,你要能把罗竺吃穷了也是你的本事。”

  金杉苦巴巴地看着竹觥,竹觥却似没看见她似的,头也不回,走出林青浅办公室。

  于是她也只能耷拉着脑袋,叹着气回到秘书办。

  两人刚一走,一直憋着笑的宋清越就忍不住了,“哈哈哈哈,林青浅,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金杉这么好玩!”

  林青浅嘴角也勾起了笑意,“我能理解竹觥为什么有时候被气成那样了。”

  宋清越清了清嗓子,跑到林青浅身边,坐在她办公桌上,俯视着她,“林青浅,你真的要扣她年终奖啊?”

  林青浅抬头,看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某人,摸了摸下巴,“不不不,该发的还是要发的,不然她哪里有钱发我和罗竺的红包啊。”

  两人相视大笑。

  “对了,竹觥姐和金杉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宋清越挠了挠头,“我以为她们俩有什么的,但是今天看起来又不像?竹觥姐一点表示都没有诶。”

  “哪里没有表示,”林青浅无奈摇头,“我是没听说过竹觥会打人的。”

  就如同她养的那只懒猫一样,竹觥向来是能动嘴解决绝不动手的主,特别是在工作场合,今儿个算是为金杉破了戒。

  “那她俩怎么办?”宋清越有些忧心。

  因为常启思的缘故,她对罗竺没太多好感,更别提这四人即将上演“你爱她,我爱她,但我和你有婚约”的狗血豪门大戏。

  “感情是她们之间的私事,我们怎么能插手呢?”林青浅感叹一句,“静观其变吧,都不是什么傻子,也都不是小孩,让她们自己解决。”

  敲门声响起,竹觥领着常启思进来了。

  宋清越摸了摸林青浅的脑袋,冲她笑笑,随后坐到了常启思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胳膊肘往外拐。”林青浅哼哼两声。

  常启思看着这俩人之间的关系,眸子里浮上一丝羡慕。

  “常启思,26岁,高中学历。”林青浅看着她的简历,轻声念了出来。

  宋清越感觉握着自己的手捏紧了一点,赶紧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问题不大。

  林青浅读完,抬头,看见低下头去的常启思,笑道,“不用这样,你这学历在圈子里肯定是够用的。而且你不是还打算自学考大学吗?”

  常启思点了点头。

  “你的简历很有意思,”林青浅指尖在其中几行划过,颇感兴趣地问,“你练过武术?”

  “嗯,从小在武校旁边长大的,我爸是武校厨子,我小时候跟着练了点。”常启思有些紧张,这是她随手写上去充字数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林青浅对它好像格外看重。

  “还记得多少?”林青浅摸了摸下巴。

  常启思喉咙滚了滚,犹犹豫豫地说,“我给您来个连续后空翻?”她还真就站起身来,打量着沙发到林青浅书桌前的距离。

  林青浅急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心里大概有个数就行。”她示意常启思坐下,随后又翻了翻手上的简历,“你还参加过全运会,拿了100米蛙泳第七名,不错嘛。”

  常启思脸上躁得慌,急忙解释,“小林总,我是以业余身份参赛的,运气好,那次专业选手集体闹肚子,这进了决赛,这些都是我凑数写上去的,您别在意。”

  “我挺在意的,”林青浅含笑翻着,颇有兴致地问,“你抬起头,让我看看你的脸。”

  常启思规规矩矩地扬起脑袋,脸越来越红。

  林青浅的目光仿佛有了实质,一寸一寸从她脸上滑过,仿佛在欣赏着什么。

  常启思慌张的同时,脑子里开始神游——这比第一夜自己在罗竺面前脱光了还羞涩。

  宋清越在一旁微微眯起眼,咳嗽两声提示林青浅。

  “咳咳。”

  林青浅被小孩充满警告的咳嗽声惊醒,顿时用手捂嘴掩饰尴尬,淡定地清清嗓子,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你的脸,不太适合如今的娱乐圈。”

  常启思闻言,有些失望和难以置信。

  她要不是自恃还有几分姿色,也不会头铁闯这圈子。

  她确实是美的,野性的美。

  林青浅敲着桌子,“别误会,我不是评判你的脸,而是在批判现在的娱乐圈。”她带着感叹道,“现在流行的都是千篇一律的花旦脸,青衣都很少了,你这张脸,在电视上只能演美艳恶毒反派。”

  常启思闻言舒了口气,想了想,低声说,“有戏演就挺好的了。”

  林青浅摇摇头,拿起另一份资料,“我记得罗竺帮你要过一份资源,我和她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她翻看着那部戏的剧本,“四番,女二,敢爱敢恨的女将军,先抑后扬的剧本,人设也好戏份也够,罗竺下了心思的。”

  常启思愣愣地看着林青浅。

  那晚,罗竺与她欢好过后,叼着烟,只穿着衬衫,在文件袋里找了找,丢了份剧本给她。

  “看看这部戏,喜欢就演。”

  她当时只觉得这部戏特别对她胃口,很有意思,就笑着说,“我喜欢。”

  现在想来,那崭新挺括的纸面,看似漫不经心但是小心翼翼递到自己身前的矛盾举动,以及听到自己喜欢后那一次更加凶猛的拥有。

  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了。

  她忍不住扭头,隔着门,好像能看到另一边的罗竺。

  “启思姐?”宋清越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轻声说,“林青浅她问你话呢。”

  她恍若隔世般扭回头,看着林青浅,“小林总,您要问我什么?”

  林青浅嘴角勾起笑意,“我问你,要不要试试走刀马旦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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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和常启思好好聊聊,”让竹觥送常启思回待客室再把罗竺带过来的空档,林青浅对宋清越说,“她精神状态不大好,安慰安慰她。”

  “你想和罗竺聊什么要把我支开?”宋清越在林青浅身边待了这么久,哪里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于是疑虑地眯起眼,捏住林青浅的脸扭啊扭。

  林青浅被揉得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直到罗竺进门,宋清越才恶狠狠地收回手,低声说,“给你点面子。”

  与罗竺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站住,戳了戳罗竺的肩膀,很是不善地说,“你不要把她带坏了。”

  罗竺目瞪口呆地扭头看着宋清越扬长而去,回身,忿忿不平地冲林青浅告状,“你把她宠坏了都。”

  林青浅含笑,示意她坐下,罗竺哼哼着入座,林青浅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疼吗?我替竹觥给你道个歉,她太激动了。”

  “林青浅我点外卖你想吃什么……”宋清越探进一个小脑袋,就看见林青浅摸着罗竺的脸,两人脑袋靠得很近。

  两人宛如相同极性的两块磁石窜开,罗竺扭头,恶人先告状,“她主动的!”

  林青浅打了个寒颤,读懂了宋清越眼里的杀意。

  她弱弱地举手,“今晚我做饭。”

  宋清越眯起眼睛,关上了门。

  “你家小孩也太可怕了,”宋清越出去后,罗竺后怕地拍着自己的心口,就要起身锁门,林青浅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锁门,我还说得清楚吗?”

  罗竺脚步顿住,随后叹了口气,回到了座位上。

  “我就不该来你这儿,”她嘟囔着,“这地方风水不好,和我犯冲。”

  “不说这些了,”林青浅摆了摆手,“你和常启思是怎么回事?分了吗。”

  罗竺耷拉着脑袋,“分了,她先提的。”她抬头斜睨了一眼林青浅,“你问这个干嘛?”

  “我和你多多少少也有点竞争关系,”林青浅靠在座位上,似笑非笑,“我可不养内奸。”

  罗竺对这般讽刺却没提起什么劲头,只是懒懒地说,“你要好好待她,不然我和你没完。”

  林青浅倒了杯茶,递给这位用最懒散语气放狠话的家伙,“以后常启思就在我家打工了,我想怎么喂资源就怎么喂,不喂也行,你管我?”

  “嘿,林青浅你很嚣张啊,”罗竺爬了起来,接过了林青浅手中的茶杯,“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好歹是我的……”

  “是你的什么?前情人,咱们圈子里可没有要给前情人面子的说法。”林青浅又泡了杯速溶咖啡,随手拿了桌上的拆信刀搅拌着,“你好好想想,到底怎么界定自己和常启思的关系,都是要订婚的人了。”

  罗竺闭上了眼睛。

  反正该丢的脸已经丢完了,她也不介意再在林青浅面前丢点面子。

  “我不想断。”她的声音宛若游丝。

  “你真渣。”林青浅喝了口咖啡,擦了擦拆信刀,做出评论。

  “说起来,你的心也挺狠,”林青浅感叹,“既然喜欢,又怎么让她去做刀马旦呢?不苦吗?浑身是伤你不难过?”

  “你也不希望,宋清越只是你养着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吧。”罗竺回敬。

  林青浅明白了。

  罗竺太舍得,恰恰是太不舍得。

  或许,她是存了几分把常启思带到罗家的想法的。

  “知道了,随你去。”她无奈地摇摇头,递过了一份文件,“她的合同,你看看吧。”

  罗竺接过,仔细翻看着,哼哼两声,“算你还有点良心。”她凝视着最后一页常启思的签名,心中泛起一阵阵苦涩。

  “嗯,你多多少少在我这还有点面子。”林青浅轻咳两声,“对了,既然来都来了,帮我做点事。”

  罗竺瞪大了眼睛,“都说你林青浅是压榨劳动力的顶配,我算是明白了,”她看着林青浅堆出一大摞文件,递给她,懵懵懂懂接过,翻了翻,“这是什么?”

  “那个影评协会,该办第一届了,不能光我跑啊,你们罗家也出点力,”林青浅毫不在意地说,“我不想和清越分开太久。”

  罗竺被这一口狗粮塞的说不出话,嘟囔着,“我会转交给萧良的,毕竟这次罗氏出面的是雍良。”

  “不,你去,”林青浅含着笑意对她说,“你的那个空壳公司,真的让它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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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什么呀,”宋清越看着落着眼泪的常启思,手足无措,“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

  “没事,我就是太激动了。”常启思抹了把眼泪,郑重地向宋清越道谢,“清越,谢谢你。”

  她的内心复杂而感动——她终于逃脱了罗竺的掌控,踏踏实实地踏上了娱乐圈的第一步。

  宋清越看着她这样,心疼极了,把她搂进怀里,熊抱一下,用力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以后就是帮我打工的人了!”

  常启思破涕为笑,锤了锤她的肩膀,“我是帮小林总打工。”

  “她的就是我的。”宋清越厚着脸皮,大言不惭地说。

  这边宋清越正安慰着常启思呢,另一边罗竺就推着林青浅的轮椅出来了。

  “……所以啊,以后得讲清楚,”林青浅碎碎念着,向罗竺传授者自己的经验,“你不沟通,还总是板着脸端着架子,人家怎么知道你也喜欢她。”

  罗竺脚步停住,声音诡异,“你一个倒数第二好意思教我这个倒数第一?”

  “嗯?怎么了?”林青浅还沉浸在好为人师的乐趣当中,一抬头,就看见了待客室里拥抱着的两人。

  屋内两人笑够了,一抬头,就看见了屋外神色凝重的林青浅和罗竺。

  林青浅穿着深蓝色休闲西装,罗竺穿着酒红色的涩气西装,两人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林青浅甚至还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宋清越清清楚楚看到,林青浅冲她扬眉,微笑,点头。

  她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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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林青浅领走了宋清越,然后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下班了——也不知道今天上班时间有没有超过两小时。

  这边罗竺沉默地走到常启思身前,尽量让语气变得柔和。“我送你回家。”

  常启思抿抿唇,“你不是还要和那位小姐相亲吗?”

  罗竺看了看表,温声道,“还早,先送你回去。”

  “不必麻烦小罗总了,”常启思站起身,“森林有宿舍。”

  罗竺闻言拨通了林青浅的电话,直接开了免提,“林总,我去参观一下你们森林的宿舍条件,欢迎吗?”

  林青浅正在超市挑挑拣拣,一边和小孩抱怨,“今天的虾也太不新鲜了。”一边应付着罗竺,“你去呗,没人拦着你。”

  罗竺沉默地挂断了电话,抬头看着常启思。

  两人都从对方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羡慕。

  “走吧,”罗竺轻咳着,“正好你宿舍也该收拾一下,多个人搭把手也是好的。”

  常启思没再说话,任由这人把自己拉上了她的车。

  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常启思的行李早就有专人送到了宿舍内。

  大概是林青浅嘱咐过了,常启思住的是单人宿舍,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罗竺看着落了灰的宿舍和已经开始打扫的常启思,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的家伙。

  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收拾过屋子。

  “小罗总闲着的话,帮我整理整理衣柜吧。”常启思看出了她的窘迫,终究是不忍心,轻声说。

  “好,”罗竺如临大赦,急忙打开了常启思的衣柜和行李箱,手里动作不慢,但是做着做着,她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这件衣服你还留着啊,”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已经挂进衣柜的一件晚礼服。

  那天在后街,她给常启思买了两件礼服,一件鹅黄色一件白色,但常启思只穿了那件鹅黄的去。

  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另一件。

  常启思手一顿,“我明天就去退了,钱会打给您的账户的。”

  “不了不了。”罗竺急忙摆手。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

  自己在常启思面前冷惯了,这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她。

  两人沉默地打扫完了房间,常启思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小罗总,您今天还有约,就不耽误您了。”

  她看着罗竺的背影,轻叹一声。

  罗竺某日答应过自己,带自己去一趟环宇顶层,她包场。

  大概是承诺太多,情人太多,她也不记得了。

  罗竺懵懵懂懂应了一声,浑浑噩噩地回到车上,又来到森林,迎面碰见了正下班的金杉。

  金杉看着她,瞬间变成苦瓜脸,“我还以为你放过我了呢。”

  罗竺沉默地为她打开车门,大有她不进去就揪着她后领脖子丢进去的意思。

  金杉耷拉着脑袋,上了车。

  楼上,秘书办的人看着竹觥站在落地窗前散发着冷气的背影,都不自觉将自己缩小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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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经理,向来是为自己的身份而自豪的。

  环宇顶层,能俯瞰整个沪市的绝美夜景,能来的非富即贵,一般情况下预定都排到了一个多月后。

  来这里取景拍摄的剧组不少,求婚约会的不少,包场的……还是很少的,毕竟贵。

  只是今晚包场的两位主角,怎么看怎么气氛诡异。

  一位忧心忡忡,不知道在想什么,另一位……明显已经喝大了。

  金杉打了个酒嗝,干脆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了罗竺身边,凑过小脑袋,“小罗总啊,你这场面对付一般的女孩肯定是够用了,但我是谁呀。环宇顶层包场,我难道见得少了吗?”

  “而且你看看你,都不说一句话的。相亲是这么相的吗?好歹交流两句,我就当陪聊了,也别辜负了这一桌子菜。”

  罗竺神色放空,勺子舀着面前的奶油蘑菇汤,恍恍惚惚地送进嘴里。

  金杉皱了皱眉,把她面前的汤端走。

  罗竺丝毫不觉,往嘴里送了一口空气。

  金杉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年轻人啊,一看就是为情所困,这样,你和我说说,我可是出了名的答疑解惑小能手。”

  罗竺这才清醒过来,看了看金杉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皱皱眉,抱着破罐子破摔的精神,轻声问,“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但是碍于身份又不能和她说,只能冷面待她,久而久之,她和你分手了,怎么办?”

  “你说常启思啊。”金杉丝毫没有在意罗竺涨成猪肝色的脸,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带着醉意说,“不如你追回来呗?”

  罗竺深吸一口气,“我和你马上就有婚约了,你觉得这合适吗?”

  金杉遗憾地摇摇头,手一把勾上了罗竺的肩膀,“小罗啊,我比你大一辈,我就先这么叫你了,你知不知道,做人,要灵活。”

  罗竺目瞪口呆地看着金杉勾着自己肩膀的手,又看了看明显喝大了的金杉。

  金杉手歪歪扭扭地在空气中比划着,“不要死脑筋,你想想,婚约是婚约,可以悔婚的嘛。”

  她贱兮兮地小脸凑到罗竺边上,“说句大不敬的话,林老爷子和谢老爷子都拜拜了,罗老爷子还能撑多久?你等他一翘脚,罗家二代那么垃圾,罗家还不是你说了算?到时候你一毁约,我保证不找你麻烦。”

  罗竺虎躯一震,犹犹豫豫地说,“这不太好吧。”

  金杉仿佛魔鬼一般,在她耳边低声诱惑着,“怎么不太好?你就是压抑本性压抑太久了,在罗老爷子面前装孙子装了那么多年,可不就是压抑太久了吗?”

  罗竺瞥了她一眼,“我还真是罗老爷子的孙辈,不用装。”

  “啊,不好意思,忘了,”金杉嘟囔着,“小罗啊,追女孩子,就得下手快准狠,脸皮要厚。”她重重拍了拍罗竺的背,“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罗竺深吸一口气。

  小罗?

  她突然想到了林青浅和她说过金杉想给她发压岁钱来着。

  “对了,这个给你,”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金杉。

  “这是啥?”金杉瞪着醉眼打开盒子,“戒指?”她的声音兀然抬高了一个八度。

  罗竺敷衍地点点头,“嗯,订婚戒指,你收着吧。”

  金杉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恨铁不成钢,“你啊你,这种东西,不送给常启思,送给我?”

  罗竺喝了口汤,发现金杉又勾住了自己肩膀,“小罗啊,听我的,你现在!”她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现在打电话给常启思,把这个给她,包你和好!”

  罗竺咽了口唾沫,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有些意动。

  她心中浮上金杉刚才说的提议,居然有了几丝疯狂的想法。

  金杉低声说,“我不稀罕这种场景,但人家稀罕啊,环宇呢!顶层呢!”她夸张地在空中挥舞手臂,“约会圣地!”

  罗竺闭上眼。

  罢了罢了,疯这一次吧,反正今天也过得够魔幻了。

  “我这就打电话给她。”

  “好嘞!”金杉开心地蹦了起来,打了个响指,“我去帮你准备。”

  罗竺刚想拨电话,手却突然凝住,扭头看金杉,“对了,你有喜欢的人吗?”

  金杉一愣,嘟囔着说,“大概会有吧。”

  罗竺心中了然,笑了笑,“以后有另一半了,记得给我过过目,我帮你把把关。”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金杉吐槽,然后往王经理的方向蹦过去。

  “小王,把你们的那些布置拿出来!这里等会有人要求婚!”

  罗竺手一抖,惊恐回头,“别瞎说啊!”

  王经理急忙点头,“您放心,保证妥妥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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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启思坐在黑暗里,漫无目的地想着。

  罗竺在干什么呢?

  大概和那位相亲对象聊得正开心吧。

  罗竺:好像是聊得挺开心的,但金杉画风不太正常。

  突然,一旁的电话声响了起来,是罗竺的专有铃声,她还没来得及换。

  “小罗总,有事吗?”她平息了一会思绪,接起电话,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罗竺看着撒丫子到处跑的金杉,跳上跳下指挥王经理布置,还大声嚷嚷,脸上泛起英勇就义般的表情。

  “你来一趟环宇顶层吧,现在。”

  她很快挂掉了电话,不愿意听到那人的拒绝。

  罗竺焦急地转了几圈,确认自己的着装整齐,发型正常,不知道怎么发泄心中的紧张,心一动,打电话给林青浅。

  一遍,打通了,没接。

  她锲而不舍的打了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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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接电话,万一有要紧事呢?”林青浅动了动被压在头顶的双手,示意小孩去拿手机。

  宋清越不耐烦地在她耳边落下一个个吻,“账还没和你算完呢,天大的事也等会再说。”

  林青浅喘着气,低声抱怨,“我不就摸了摸罗竺的脸吗?”

  宋清越手下一用力,林青浅低呼,“疼!”

  “你还看常启思,那样子看人家!”宋清越擒住了她的耳垂,轻轻逗弄,带着一丝丝干醋的酸味,“你都这样打量森林的艺人吗?”

  “我哪敢?”林青浅委屈地说,“我还没说你和常启思抱一块呢。”

  小孩身子一僵,有些心虚,但此时电话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快去接,怕有急事。”

  宋清越不满地屈腿,跨过林青浅,下床,从地上掉落的一堆衣服中准确地找到林青浅的西装外套,摸出手机,“是罗竺的。”

  林青浅喝了口床头早就倒好的温水,润了润喉咙,轻声说,“接起来吧。”

  宋清越磨磨牙,接通电话,点开免提,“小罗总,你要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你就完了!”

  罗竺手一抖,从宋清越的话里多多少少听出了一点欲求不满。

  “那个,我……想问问林青浅,她当初,怎么表白的?”她极其慌忙的情况下,除了林青浅还算交心,其余想不起任何一个可以分享这种事的人了。

  “我表白的,还有问题吗?”宋清越语气暴躁。

  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了,林青浅都半推半就了,被罗竺这一通电话打扰,能不暴躁吗?

  林青浅咳了两声,“你就跟着心走就行了,这种事水到渠成的。”

  罗竺听到林青浅沙哑的嗓子,迅速挂掉了电话。

  这是小0总,经验不能学。

  宋清越恼火地将手机摔在地毯上,又要欺身吻上去。

  林青浅止住了她的吻,温柔地挠了挠她的下巴,似是安抚,“你先给常启思发个消息,让她穿得漂漂亮亮的去。”

  宋清越凝视着林青浅的表情,最后还是颓然地栽倒在床上,摸出自己的手机,发了条微信。

  然后打开备忘录,新建了一个罗竺的小黑本本。

  她可记仇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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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启思看着宋清越发过来的消息,犹豫了会,打开衣柜,看向那套白色的礼服。

  她当时在这套和鹅黄色中犹豫不决,就是因为,这套实在是太像婚纱了。

  那时她心里还有隐秘的想法,只是没想到就这样与罗竺分道扬镳。

  她看向月光下泛着银光的礼服裙,咬咬唇,取了下来。

  没有店员服侍,她一个人困难地穿上,走到宿舍门口,才想起自己没有车。

  要穿着这一身去打出租?她皱起了眉头。

  手机突然响起。

  “是常启思小姐吗?”电话里是温润的男声,“我是小罗总派来接您的。”

  她鼻头一酸。

  另一边

  金杉一把勾住了罗竺的脖子,“小罗!我想得周不周到!夸我!”

  罗竺面无表情地把她拆了下来,极其敷衍,“夸!”但是不断踱步的双腿暴露了她的紧张不安。

  金杉开始傻乐。

  王经理凑过去问,“金小姐,我们要不要为罗小姐安排烟花?”

  金杉大手一挥,“安排!”

  等常启思的时候,她委实有些不耐烦了,转着圈圈,想与人分享心中的喜悦。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竹觥就接到了来自金杉的电话。

  “怎么了?”她几乎是闪电般下床,就要脱掉身上海绵宝宝的睡衣,换衣服去接金杉。

  那边传来的是金杉骄傲的声音,“竹觥姐!罗竺要和常启思表白了!我促成的,牛不牛逼!”

  竹觥闻言,笑着坐下,靠在床头,轻声说,“牛逼。”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以金杉的跳脱性子,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那边传来金杉猖狂的大笑,竹觥摸了摸嘴角的笑意,扭头看窗外。

  月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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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启思踏着月光,紧张地捏紧了衣摆,下车。

  今天,她就像被女巫祝福的灰姑娘,穿着漂亮的礼服,踏着水晶鞋,去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场舞会。

  侍者为她开门,她一眼就看见了紧张的罗竺。

  环宇顶层,以简约低奢著称,此时却被堆满了红艳的玫瑰和粉红色的气球。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学求婚现场,低了几分格调的同时多了几分温情。

  罗竺穿着酒红色的西装,站在中间,冲她伸出手。

  金杉傻乐着,拍着王经理的肩膀。

  常启思宛如在梦中,将自己的手递给了罗竺。

  罗竺面色红润,轻声说,“……思,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常启思低头,深吸一口气,等着。

  罗竺在怀里摸了半天没摸到那个小盒子,有些慌张,扭头看金杉。

  金杉一拍脑袋,“看我着猪脑子。”她从口袋里掏出罗竺之前给她的小盒子,拔腿跑过去,塞到罗竺怀里,扭头就跑。

  跑回原地,她低声对王经理说,“我喊三二一,你放烟花。”

  罗竺安心了点,重新看着常启思,“思,我想和你说……”

  “三、二、一,放!”

  黑色的夜空下,黄浦江边,一朵朵烟花绽放。

  罗竺面色通红,终究没憋出那句话。

  “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双份快乐!三对的糖送上!

  咳咳,本来是想略写罗竺那一对的,但耐不住日子太好,又和主线有点关系,就详写啦。

  (但凡我不是单身狗,也不至于这么闲一天在家里码字)

  大家可以祝我明年七夕断更吗?(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