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色比之白日凉快不了多少,更添了几分燥意。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耳畔的汽车鸣笛声不绝。

  常仪韶的工作室离博物馆并不太远,谢青棠百无聊赖地抱臂立在花坛边,时不时望见几个结伴从写字楼里走出来的满脸疲色的人。

  以常仪韶的出身,她何以至此。

  谢青棠胡乱地想着事情,等到常仪韶出来的那一刻,她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她的面上。双手垂落在身侧,她快步地朝着常仪韶走去,望着她笑道:“走吧,我们回去。”

  常仪韶轻轻“嗯”了一声,末了又望着谢青棠问道:“你晚饭吃了么?”如果没吃的话,她们可以结伴先去一趟超市。

  “吃了。”谢青棠颔首应道,她敏锐地察觉常仪韶的情绪有些低落,望了她一眼,问道,“你饿了吗?”

  “不饿。”常仪韶摇了摇头。

  谢青棠从这两个字听出来的消息是常仪韶根本就没有吃——她狐疑地望了常仪韶一眼,又改口道:“我有点儿饿了,不走那么远,先去边上的馆子吃晚饭吧。”

  “嗯。”常仪韶还是闷闷的。

  谢青棠垂眸望着常仪韶,心中有股微妙的不痛快。常仪韶难得显露自己虚弱、低落的状态,但是很显然,此刻的她正停留在那种状态中,不知道因何而生发。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琢磨了一阵,在坐上了餐桌的时候,还是询问道:“怎么了?”

  常仪韶一怔,她抬眸对上谢青棠锐利的视线,意识到对面的人也略有些许不高兴。她眨了眨眼,抿唇道:“我没注意时间,太晚了。”

  谢青棠:“……”这个理由让谢青棠有些匪夷所思,她茫然的视线转过了常仪韶的脸,难不成她的强迫症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与她相处的日子,似乎大多是规律的,几乎不存在晚归的情况。只是就因为如此陷入了低落的状态,仍旧是难以想象。

  她打量着常仪韶,忽地福至心灵。她晚归,而自己接送给她带来了负担?还是因为……晚餐?谢青棠压下了自胡乱的思绪,好半会儿才直言道:“你觉得麻烦我?”

  “没有。”常仪韶垂眸道。

  谢青棠更是认定了她的这种念头,她道:“我来是因为我想来,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再说了,也算是另一种拿钱办事?”说完后,谢青棠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先前常仪韶醉酒使唤自己接人,可不见她又什么愧疚。她眨了眨眼,正想说几句话掩饰自己在刹那间有些混乱的情绪。服务生恰好在此时上菜,彻底打乱了她们两人的思绪。

  谢青棠处于饱腹状态,虽然提出了饥饿,可实际上并没有动筷子。她单手撑着下巴,偶尔用筷子拨弄几下碗中的米饭,姿态懒散。常仪韶则是与她不同,一举一动足以彰显她良好的教养,斯文有礼。直到常仪韶放下了筷子,谢青棠才起身结账。

  从餐馆中走出,闷热和燥意一瞬迎面而来,打得人措手不及。

  谢青棠止住了脚步,叹气道:“这炎热的天气太要命。”

  “打车回去?”常仪韶听见了她的低喃。

  “不了。”谢青棠摇头,又补充道,“散步消食。”

  常仪韶轻嗯了一声,跟上了谢青棠的步伐。行道路很是宽阔,时而见到一群运动的人从眼前跑过。常仪韶与谢青棠并肩,一转身却只能望见她的侧脸,反复数回后,倒有机会碰触到她明亮的视线。“抱歉。”常仪韶的声音很微弱,风一吹就散在了耳边。

  谢青棠闻言骤然停下了脚步,她望着常仪韶,认真询问道:“为什么要给我道歉?”她面容上浮现着困惑之色,对她而言,常仪韶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相反,常仪韶太好了——

  “我——”常仪韶下意识拧眉避开谢青棠的视线,她的心跳速度忽然间加快,没厘头的情绪在此刻更显得混乱不堪。许久之后,她才道,“我没有及时回家给你做晚饭。”说完后,她抿着唇屏住了呼吸,等待谢青棠最终的答案。

  谢青棠怔愣,一股荒唐与好笑随之在心中浮现。她睨了常仪韶一眼,问道:“常仪韶,你把自己放在什么定位上?”能吃到常仪韶的大餐已经是三生有幸,她又怎么会去苛求什么?她很难理解常仪韶奇怪的脑路回,不会是被人带到沟里去了吧?

  常仪韶那股气更多的是针对自己,她轻声道:“我想照顾你。”见谢青棠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她又道,“感谢你收留了我。”

  所有的话语梗在了喉头,谢青棠的思绪荡然一空。许久之后,她才回过神,认真道:“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顿了顿,她继续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希望你成为你自己。”

  见常仪韶抿唇不答,谢青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凑近了常仪韶,一伸手拂落了她飘落在她肩头的一片落叶。她又道:“我听齐喻甚至是何延津说起你过去的样子,跟现在不太像。人是会改变的,但是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恐怕难以更改。不然为什么会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

  常仪韶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她对上了谢青棠的眸子,只是一颔首道:“好。”原本压在了心间的沉重情绪散去了一部分。唐榕说得并没有错,在这方面我并没有多少经验,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她……虽然很不想提起那个名字,但是她在不经意间将何延津当作了参考物,如果谢青棠不提出来,恐怕会踏入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将距离越拉越远吧。

  在沉思的时候,她的脚步不由得放缓,而谢青棠如乘风而行,脚步轻快,不需多时便领先了一阵。前方有个拐角,只要一转,视线里的身影便会倏然消失。常仪韶舒了一口气,快步追着谢青棠走去。而谢青棠则是在即将拐弯的时候回身,她凝视着快步走过来的常仪韶笑容粲然明艳。

  “常老师。”

  “嗯?”常仪韶一扬眉。

  谢青棠及时将那句“乌龟都比你走得快”吞了回去,她在常仪韶的前方,要是说出这句话,可不就骂自己是乌龟吗?

  常仪韶凝视着谢青棠,她的眼中溢出浅浅的光芒,似是在等待谢青棠的回答。谢青棠同样也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眸光越过了林梢,在那弯有些朦胧的月上停留片刻,她道:“月色正好啊。”

  常仪韶抬眸,浩瀚的深蓝夜空除了朦胧月,还有云山堆叠。浮动的云山缓慢地拂过了朦胧月,渐渐藏住了它的光芒。她收回了目光,只望着谢青棠,应道:“是啊,月色真好。”

  谢青棠的一番话语打开了常仪韶心中堵塞的那条路。

  剪辑片子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活,更何况大多的内容都是她自己一人经手。

  “我说,你家能用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专门压榨我!”唐榕在小群中出没,要不是吐槽甲方,就是抗议常仪韶这个“无良好友”。

  “不是你自己说的?”常仪韶回复。

  唐榕:“……”她只是想要客套一下,不必当真。可好友既然当真了,那真的得赴汤蹈火完成了。在说起工作事情之余,不管是唐榕,还是陆黎她们,都免不了关心常仪韶的终身大事。毕竟好端端辞职从渝城跑到了沈城,做一些可能不会产生多大商业价值的事情,很容易不让人多想。

  “怎么样了?”陆黎询问道。

  “走错了路。”常仪韶言简意赅。至于如何走到岔道上,她却是不愿意提起。

  “她错误地把何延津当作参照物。”话少的齐喻在此刻忽然间冒泡。

  常仪韶眉头一蹙,不理会唐榕与陆黎的唏嘘声,她专门@了齐喻,问道:“是她跟你说的?”她抿着唇,一颗心不由得揪起。如果真的是谢青棠告知齐喻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早就猜到了自己的心思?那她是如何想法呢?她会怎么看待自己?

  常仪韶的胡思乱想并没有持续太久。

  齐喻:“不是。”

  常仪韶蓦地松了一口气,沉甸甸的心倏然解放了,可在这之余,却是一股怅惘与空落。

  没等到常仪韶询问,齐喻又道:“姜臻说你太卑微,我根据她的话猜的。”

  常仪韶:“……”齐喻怎么跟姜臻认识的?

  唐榕算是此刻最激动的人,她直接揪住了出没的齐喻,发了一长串感叹号。

  “姜臻?那个可恨又龟毛的甲方?你怎么跟她认识的?对了,她是你的小粉丝,张口闭口都是你齐大画家的作品。你要不替她粉刷博物馆的墙吧。”

  齐喻:“……老爷子介绍的。”的确是老爷子介绍的,但是很久之前,姜臻帮过她一次忙,解决了她缺少人体模特的困局。

  唐榕&陆黎:“给我也介绍个呗。”

  在得到答案后,常仪韶抿着唇沉思,不再理会群里的另一种热闹。

  怅惘的情绪并未完全消散,在得知此事不可能之后,她仍旧是多了点妄想。谢青棠她到底猜到了么?她会怎么样的选择?这份不安化作了一直紧攫心脏的手,只能够通过舒缓的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

  这不太像自己。常仪韶暗想道。

  她垂着眼睫,眸中藏着机锋。

  伸手抚过了手机的屏幕,她点开了谢青棠发来的一张泥人的图片。

  作为“工作人员”,她能够通过镜头看到谢青棠在泥塑工艺区的一日。

  可是谢青棠仍旧在第一时间将照片发过来分享。

  她亲自递过来的手,怎么会不想抓住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回去上班了,要坐一天车,可能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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