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如昨(GL)>第41章 

  贺毓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她嘴巴里还嚼着鱼豆腐, 倒是没放辣了,顾忌到现在的时间, 顾忌到自己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年纪, 胃也不是。

  孜然的味道在嘴巴里发酵,她不知道为什么嚼出了一两分的苦。

  “柳词, 你是不是搞错了?”

  贺毓闭了闭眼,一瓶啤酒已经喝完了,她又要了一瓶,打开瓶盖的时候噗嗤一声。

  像极了她这瞬间的心情, 啤酒的汽,她的气。

  时隔多年,终于卷土重来。

  “廉晓礼跟我不是那种关系, ”她很少提起廉晓礼,可以说能不提就不提,但新朋友不知道,老朋友是无可避免的,“你不要把你以为的定论在我的身上好吗?”

  贺毓的喉咙有点痛, 说话的语速特别慢,说完又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 看向别处。

  “对不起。”

  柳词道了声歉,贺毓笑了一声,“真心的道歉还是就是随口说说啊。”

  “既然你愿意提,我也就问了, 你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匆忙地走?”

  “因为廉晓礼?你俩发生什么事儿了?”

  贺毓低着头,一只手捏着桌上的塑料杯,她的手指修长,小拇指上还戴了一个戒指,银色的,款式挺好看。

  “她喜欢你。”

  柳词说,她推了推眼镜,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她讨厌我。”

  贺毓:“你俩是挺不对付的,但为什么她讨厌你就要走?”

  这事摊开来说其实挺幼稚的,贺毓回想起十几岁的时候,觉得很多已经记不得了,偏偏人的记忆只会在关键的节点留下印记,或者是自己都觉得不用特地的记住的地方划下痕迹。

  贺毓在这件事上从来不敏感,可能是因为性别作祟,也可能是因为太过熟悉,她不会多想,一寸都不会。

  “你恐同啊?”

  贺毓问道。

  柳词心里突然就冒出了一簇火,这簇火烧到眼眸,隔着眼镜贺毓都觉得柳词在瞪她。

  可看了两秒,柳词突然觉得没什么好气的,她叹了口气,“我妈是共犯。”

  她切了话题,那句“我喜欢你”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什么?”

  贺毓不懂怎么话题就扭到柳词她妈了。

  “当年那场火,不仅是刘婶,我妈也……”

  柳词闭了闭眼,她一只手握着啤酒瓶,贺毓的风衣给她穿很大,垂出一个空荡来,更衬得她手腕细瘦,像是随手一掰就能折断一样。

  但贺毓知道,柳词这个人,根本不是筷子,她是钢筋做的。小时候有人打翻了巷口老太太的热水壶,一群小孩路过,柳词跟贺毓也一块,偏偏她俩最后,被老太太看到了,就说是柳词撞的。

  还拉着柳词要找她爸妈理论,柳词死不松口,杨绰打她,她就是不。

  贺毓本来都想算了,她自己认了就行,杨绰跟洪兰纹不一样,杨绰打人结结实实,不像洪兰纹看着雷声大雨点小的。

  柳词被打得一声不吭,脸涨红了,也一滴委屈的眼泪都没有。

  会掉眼泪的小孩总能讨到点好处,她就是不。

  最后那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也就算了,隔了两天倒是有家长来道歉,说自己小孩给闹的。

  不是她干的,或者说不是她确认的事,她是不会承认的。

  那场火实在太遥远,几乎烧掉了她们童年的实体化记忆,也导致当初一起的玩伴各奔东西,终究回不去幼年的亲密无间。

  贺毓想了好几分钟,不可置信地抬眼:“你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用柳词回答,她也想起来了。

  杨绰这个人在她印象里就是一个干瘦的模样,笑起来都像是皮笑肉不笑,相比之下贺毓可能还觉得柳词她爸更好说话点。

  不过也半斤八两,柳家的大人都不太正常。

  柳词低着头,她低低地跟贺毓说了始末,她的口气很平淡,跟说我晚上吃了什么一样,偏偏就是这样的口气,让贺毓觉得更荒唐了。

  还有几分悲凉。

  凉还有几分秋风加成的作用。

  她看着柳词,看着对方裹着风衣却越发显得瘦弱的身躯,也能懂为什么柳词这么苦大仇深。

  这个人从小就比别人想得多,贺毓是那种洪兰纹给多少就花多少的人,而柳词就是十块钱也要三等分的。

  她总说要留一点,哪天突然要用到呢。

  贺毓就笑她想得多,这有什么的,我永远在你身边啊,要用钱跟我说也行哈。

  那时候年少无知,不知道人世的聚散永远不可能先排练,更何况她这种的大手大脚的,存钱也存不了多少。

  大学的时候贺毓因为课题看了很多港片,又要去看原作,后来干脆把作者的书读了个遍,包括散文啊之类的 。

  有本里面提到一种“预先悲哀”的理论,先准备好后事,才消耗得放心。

  她就莫名地想到柳词,其实想柳词是一件不用理由的事,她常常想起,也常常叫自己不要去想。

  可有些情绪,连自己都没办法控制。

  柳词骨子里就是一个填满悲伤的人,上帝在准备她的材料的时候肯定加了太多的盐,使得这个人的一切品起来都咸到极致,变成了涩。

  “可是柳词,这跟你没关系啊。”

  贺毓还是没忍住,伸手把她还在捏啤酒瓶的手拉住,自己覆了上去。

  长辈的秘密随着死亡一起进入焚化炉,这种火上浇油的行为混迹在罪孽里,很难让人去清算,毕竟杨绰的一生本来就充满欺骗悲哀与枷锁。

  这样的沉重的东西,又为什么要让柳词去背负呢。

  “有关系的。”

  柳词还低着头,她的视线里只有这张破破烂烂的小方桌,木头的年轮一圈一圈,人类的痕迹留在上面,食物的油污,饮料的湿痕迹,小刀的划痕……

  人的一辈子,也会留下痕迹。

  杨绰死都没变成她最早的名字,作为她的女儿,唯一知道这些的柳词,就必须记得这些。

  血缘,亲缘,依赖,她摆脱不了,甚至害怕自己一步步变成那样偏激的人。

  从抵抗到憎恨到绝望最后破罐子破摔,变成谋杀。

  “有关系的贺毓,如果不是我妈,廉晓礼家也不会这样……她也不会……”

  柳词的眼眶很酸,哭过之后的眼睛很痛,紧接着喉咙都开始痛,她的手控制不住地握成拳,贺毓抓着她,最后强硬把她拖过来,抱住了她。

  “有关系的贺毓,贺毓……贺毓……廉晓礼她那么喜欢你,我怎么可以……我怎么可以……贺毓……贺毓啊……”

  柳词的声音因为哭而变得喑哑,一声声的名字叫得贺毓心都开始痛,柳词太痛了,她都觉得痛。

  “你为什么不可以,我们不是说好做一辈子的朋友吗?”

  贺毓的味道还是那个味道,洗衣粉放多了的雏菊的味道,这么多年都没有变,柳词也用了很多年的这个牌子的洗衣粉,到后来她怕自己会疯,就换了。

  可梦帮她记住,到现在真正嗅到,她被拥抱,眼泪决堤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到底多想这个人。

  既然廉晓礼喜欢贺毓,既然贺毓也不反感,甚至还会对她越来越好。

  那我就不要碍眼了,不点破还能给自己留点最后的体面,否则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

  所以十六岁的柳词选择义无反顾地走。

  但十五年后的柳词被贺毓抱在怀里,声音颤抖喊着贺毓的名字。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舍不得,堪不破。

  “没关系的柳词,”贺毓拍着柳词的背,“既然回来了,就住下来吧,我们小时候不是约定好了吗,我们还要住在对门,对门不行一个小区,每周一起吃一顿饭。”

  那时天很蓝,卖糯米糍的叔叔骑着自行车穿过巷子,贺毓听着梆声噔噔蹬下楼买,柳词在楼上等她,她们在下飞行棋。

  贺毓一口一个,芝麻扑簌簌地掉在衣服上,柳词伸手帮她拍掉,贺毓懒洋洋地撑着下巴,说等我们有钱了,也要住在一起啊。

  柳词:“等你赚钱了再说吧。”

  贺毓欸了一声,“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啊?”

  柳词晕乎乎的,情绪起伏太大对她来说很平常,也很难得。

  外放得太少,这样的失态简直是一种错误的出格。

  但贺毓无所谓,她反而觉得这样的柳词才真实,那个大作家柳词太遥远了,她其实前几年意外去过一次柳词的签售会,因为和她参加的活动一个场馆。粉丝很多,为柳词创造的角色欢呼,小孩子很容易把这样创作的人奉为偶像,贺毓站在台下,看着台上的那个人索然无味地转身。

  “不好吗?”

  贺毓松开手,抽了张纸巾给柳词擦眼泪,把对方的眼镜摘了,嘀咕着说:“也不会磕得慌啊?”

  一边擦得小心翼翼,柳词垂着眼,另一只手还被贺毓拉着,“三十多的人了,哭得哎哟真的惨不忍睹。”

  柳词要拿回自己的眼镜,贺毓却转过身躲开了。

  她自己试了试,度数太高,视线模糊还晕,柳词看着她,贺毓的鼻梁很挺,戴着眼镜也比她好看许多,只不过眯着眼,最后还是摘了。

  给柳词戴上了。

  “哪天,我带你去看看她吧。”

  贺毓站起来,结账去了,柳词跟在她后面,贺毓总觉得她走路都不太稳,伸手扶住了柳词,“喝醉了?”

  柳词摇头:“晕。”

  “明天休息的是吧?”

  “嗯。”

  车停在街上,从这里走出去还有几十米,凌晨的巷子很安静,昏暗的路灯勉强能照出路的轮廓。

  她们俩的影子拉得老长,也许是氛围太像从前,也许是牵着自己手的还是那个人,柳词的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她太累了,身体和精神上的累都让她眼皮打架。

  贺毓看着她,唉了一声。

  “你身体太虚了,我真怕你走几步就摔了。”

  柳词:“不会的。”

  贺毓:“我知道,在别人面前装得可牛了,在我面前就别勉强了,困了就睡,饿了就吃,还走得动吗,走不动我背你吧。”

  柳词:“我又不是猪。”

  贺毓懒得理她的反驳,“得了啊年纪不小了别作了要不要背。”

  柳词还扭扭捏捏的,被贺毓一把背起,冲向了街道。

  这个时候四下无人,两个加起来都是老太太岁数的人好像回到了少年时。

  贺毓:“你纸片人吧?胸不会都凹进去了吧?”

  柳词没理她,贺毓侧过脸喊了好几声,发现对方居然睡着了。

  “啊……可真行。”

  作者有话要说:安利《Ruin》-홍이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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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比较啰嗦le这种时间跨度很大的以前也不是没写过

  都比较生硬,不过这本真的角色性格很不清晰吗)托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