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 虞清月听到身旁人嘶嘶倒吸凉气,忙点了灯,将她搂入怀中, 轻声问:“要上药么?”

 

   “不、不必!”络冰轮今夜本就难眠,忍疼被发现, 更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我已是妖族, 区区小伤, 用不了多久, 就能、就能……”

 

   她也不知为何身体会这样敏感,据虞清月解释,应该是因为太过紧张。

 

   不等她将话说完, 虞清月已将手伸过去轻轻托住, 念动治疗的咒术。

 

   “睡前我要查看,你不让, 如今吃到苦头了罢?”念完, 虞清月叹了口气, “我们既要做道侣, 以后这种事只多不少。你若每次都逞强, 会让我非常为难, 对你的身体也不好。”

 

   络冰轮原已平静下来, 听她说到“只多不少”, 下意识回想起才过的良宵, 加之还托在那地方的触感, 顿觉脸烫,忽然拉过她的胳膊,启开白牙就印。

 

   轻微的疼痛传来, 虞清月低头瞧见她羞恼的小动作,淡淡一笑,顺势揉了揉她微乱的发丝,不紧不慢道:“稍微逗一逗就生气,对身体也不好。”

 

   络冰轮轻哼一声,松口故意道:“若你哄我,我便不生气了。”

 

   她晓得虞清月向来不会哄人,哪怕是她,也不会被哄,至多只得一句“胡闹”。

 

   谁知虞清月托着下巴沉思片刻,轻轻拍着她的背,放柔声音道:“我错了,宝贝儿。”

 

   络冰轮:……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出了幻觉,再不就是面前这只羽妖被什么脏东西夺舍了,等着看虞清月尴尬的得意当即变为惊愕。

 

   然而当事妖却是一副诧异的模样:“没听清么?我错了,宝贝儿,是我惹你生气。”

 

   沉默良久,络冰轮蓦地厉声道:“你不是虞清月!这时的清月……她绝不会对我说这种话,你是什么人?!”

 

   她甚至不顾身体的疼痛与不适,一把推开虞清月,翻身就要下榻,却被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环住。

 

   “无需怀疑,我自然是虞清月。”熟悉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却半点疏离感也无,“只是方才固定记忆时,无意取回了一部分后来的记忆,说了些肉麻话。你会觉得奇怪,自然也不奇怪。”

 

   络冰轮一惊,脱口问:“你……都想起来了?”

   拉她回到榻上,虞清月摇头,看她的目光非常柔和,“没有想起全部。但我已知道,那是一段非常重要的记忆。”

 

   她顿了顿,“我也已经知道,对后来的我而言,你是最重要的人。不过……刚才那句昵称,我的确是第一次亲口和你说,这是后来的我记在随身手册里的,我以为你会喜欢。”

 

   说完,虞清月取来外袍,翻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络冰轮,“你若不信,可以自己翻来看看。”

 

   络冰轮想起自己写的那些日记,不敢接,生怕看到更肉麻的词,心跳又快起来,摇了摇头道:“不了,我信你。”

 

   熄了灯,她们再度回到同一个被窝。络冰轮得知心上人取回了部分记忆,内心欢喜得不行,寻到虞清月的手握住,紧挨着她问:“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胡闹?”

 

   “你指的是什么事?”虞清月看向她。

 

   “放弃大祭司之位,和你回妖界去……完婚。”络冰轮当时被气氛感染,顺口放下豪言壮语,如今回想,却怕取回记忆的虞清月怪自己耽于情爱,不顾国家与百姓。

 

   虞清月不紧不慢道:“你是大祭司,若觉得到了让出这个位置的时候,便让罢,想要继续留在烛煌国任职,自然也可以,我尊重你的选择。”

 

   她从不喜欢被人强求,也不喜欢强求别人。

 

   不过看络冰轮一副后怕的模样,虞清月又想了想,道:“那你会觉得我在胡闹么?”

 

   络冰轮茫然地看她。

 

   “天字医师在烛煌国做客,被大妖囫囵吃掉了。”虞清月提醒她。

 

   络冰轮顿时面露苦笑,“这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虞清月反问,“大祭司掌管大权,心系百姓;天字医师悬壶济世,造福一方,有何不一样?”

 

   络冰轮一下子也说不出个道理,但见虞清月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环上她的身子,将脸埋进她怀里,心虚地道:“如此说来,我们的确一样,我也从不觉得你在胡闹。”

 

   虞清月的怀抱很热,络冰轮贴近了,发现她的心跳声也很快,并不如她表面所表现的这样平静。

 

   “清月。”她忽唤道,“我想摸摸你的羽毛。”

 

   虞清月没有应,但络冰轮不一会儿就感觉一片柔软覆盖在自己身上,将自己护在当中。

   “因着记忆混乱,我先前一直没有问你。”虞清月道,“你是如何变成了妖族?又为何……会是羽妖?”

 

   络冰轮抚着她的羽毛,思索片刻,道:“是个意外。我与齐然交手时,误食了家中长辈留来做护身符的大妖内丹。”

 

   虞清月没有问妖丹是从何而来,人族猎杀妖并夺丹的情况,在人界实在是太常见,她只是担心络冰轮的身体情况:“你如今突然做了妖族,可还习惯?”

 

   不管人族还是妖族,炼化大妖内丹都不是易事,甚至有过人族被妖丹反噬,直接爆体而亡的惨案。

 

   “习惯。”络冰轮说完,忍不住开了个玩笑,“只是不怎么用得惯翅膀,也不太会飞。你若看过我飞行时的模样,一定觉得我很丑。”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虞清月唇角微扬,“你若想学飞行,我可以教你。不过今天已晚,你该休息了。”

 

   一番折腾,络冰轮的确也困了,抚着柔软的羽毛慢慢闭上眼睛,没多久,呼吸声便沉了下去。

 

   虞清月却是睡意全无,她仍不放心,为络冰轮把脉一番后,又将灵识探入她体内,查看起妖丹和人身的融合程度。

 

   如果络冰轮对身体情况有所隐瞒,她得早点检查出来。

 

   然而络冰轮体内的情况却让她大吃一惊:从经脉到器官,皆盘踞着非常浓郁的妖气,妖身也服帖地收在体内,并没有半点反噬的征兆。

 

   虞清月原以为络冰轮如今是半妖,可仔细检查下来,若不是知道那枚妖丹来自青鸢,她都要以为络冰轮与她一样,是故意将自己伪装成人族的妖了。

 

   “神鸟的内丹,果然不同凡物。”收回灵识,虞清月喃喃,又凝视络冰轮一阵,惋惜地叹了口气。

 

   哪怕络冰轮仍想留在烛煌国,青鸢的妖丹已将她同化为妖,连她对妖的偏见和厌恶也被扭转,时间一长,络冰轮只会越来越像妖族,身上的妖气也会慢慢变得没法隐藏。

 

   除此之外,她更怕青鸢魂魄未死,趁机夺舍络冰轮。

 

   她只能想方设法带络冰轮回妖界去。至于烛煌国那边……也得尽快想个解决办法。

 

   虞清月为此想了一夜,无果。

   将近天明时,她回顾了自己得到的记忆,甚至觉得放出大祭司被妖吃掉的消息,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

 

   次日清晨,柳纷云早早起来吃了早饭,给莲衣带了一份回去,之后就紧锁房门,去药园里处理药材。

 

   解情蛊的药材种类非常多,几乎每样主药都得处理,或拌入蜜,或烘烤干燥。她忙活了一个上午,总算将现有的药材处理完毕,晾在阴凉处备用。

 

   离开药园,柳纷云见桌上的食盒还没动过,卧榻上还鼓着一团被子,知道猫猫又赖床了,几步过去,对着被子卷起来的地方抱下去。

 

   房中传出“喵嗷”一声惊叫,莲衣从被中探出脑袋,迅速伸手,把还没来得及起身的柳纷云拽倒,带着睡意朝她脸上张开嘴。

 

   她有起床气的时候力气特别大,柳纷云竟挣扎不出来,闹腾好一阵,捂着被啃出好几个红印的脸,提了食盒拿到床边,委屈道:“我这不是叫你起来吃东西吗……”

 

   话音刚落,她就见猫猫折出飞机耳,一双幽蓝眸眯起,喉咙里发出不高兴的低吼声,显然是不满意被她用这种方式叫醒。

 

   早饭就这样变成了早中饭,幸好柳纷云有先见之明,给食盒贴上了能够保温的符,不然里面的吃食冷掉,她还得重新去拿。

 

   柳纷云忙碌一上午也饿了,看莲衣捧着皮蛋瘦肉粥喝得香,忍不住去拿蒸笼里的灌汤小笼包。

 

   谁知一只筷子突然抵在她手指前。柳纷云见状,以为猫猫是在护食,忙缩回手,装作什么也没干,对着抬头的猫猫露出招牌式微笑。

 

   莲衣抬眸时,筷子已把灌汤小笼包夹起来,方向一转,送到柳纷云嘴边,“啊——”

 

   柳纷云没料到她居然会主动投喂,笑容一僵,但美味的灌汤包就在面前,她忙道了声谢,张口正要吃,莲衣忽然又把筷子调转,迅速塞进自己嘴里。

 

   “这个已经漏汤了,不给你。”咽下食物,莲衣轻声道,说完又夹了另一个灌汤包,再次递给柳纷云,“来,吃这个,啊——”

 

   柳纷云配合着“啊”了一声,顺利吃到猫猫投喂的灌汤小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