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以溪一手拿起酒杯大口喝着, 一手摸了抹布蹲下擦地,廉价的酒液像是糖精勾兑的,一路滚过喉咙, 咽进胃袋,火烧火燎,却又冰寒刺骨。

  这是她喝惯的味道,让她安心。

  抹布缓缓沁红,她顿了下, 松了抹布抬手又看了看那伤口。

  血大都抹在了抹布上,手指倒没多少,只依稀沁着点腥色, 指腹隐隐发胀,她还是分不清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连胃袋的火烧冰寒好像都恍惚起来。

  这真的……不是梦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 毛毛迟迟等不到回答, 不放心地跑过来。

  “怎么不说话?真生气啊?对不起嘛, 我知道安沐回来你特别高兴, 就随口开了个玩笑, 给你道歉还不行?”

  ——玩笑……

  毛毛的声音和梦里安沐的声音恍惚重叠在一起。

  【对不起,我就随口开了个玩笑, 不是来复学的,现在就回去。】

  “别走……”

  简以溪背身蹲着, 毛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看到了抹布上的猩红。

  “你流血了?我的天!快让我看看!”

  她赶紧蹲下来牵过了简以溪的手, 皱眉道:“都流血了你还拿什么抹布?就不怕细菌感染?”

  顿了下,毛毛突然打了个激灵。

  “你不会真被我的玩笑吓到,所有才划伤的吧?”

  ——玩笑, 又是玩笑,能不能别再说这两个字?!

  简以溪推开毛毛扶着料理台站了起来,勉强笑了下。

  “我没事,你出去吧,我还得赶紧做饭,安沐一会儿就回来了。”

  毛毛看了眼桌上的酒杯,眉头拧得更紧了几分。

  “怎么又喝酒?说你多少次了,少喝点,对胃不好,尤其别买这种廉价酒,这都不知道什么兑的。”

  “好喝。”

  “我都不知道糖精兑的能好喝到哪儿去?刺喉咙还差不多!”

  ——可她就喜欢廉价酒,喝了头晕得快,睡得也更沉。

  毛毛唠叨完,一抬头,正看到简以溪惨白的脸,吓得自己脸也白了。

  “你怎么了这是?这脸怎么跟死人似的,那真是玩笑,你别吓我!”

  ——别说了,别说那两个字。

  简以溪摇了摇头,推着毛毛把她推出了厨房。

  “你去玩儿会儿手机,我赶紧做饭。”

  “你的手……”

  “没事,不要紧。”

  简以溪转身回了厨房,擦完地,又倒了杯酒,边洗着鲍鱼边灌着,灌完再续。

  平时这么猛灌头早就疼了,可今天却好像并不疼。

  简以溪揉了揉太阳穴,揉罢又觉得奇怪,明明头不疼,为什么下意识去揉太阳穴?

  算了,管它是梦还是现实,安沐总是要吃饭的,得赶紧做饭。

  毛毛站在门口,看着惨白灯光下惨白着脸的简以溪,心慌意乱地咬着唇,想了想,摸出手机,刚想给安沐打个电话,门铃突然响了。

  安沐是有钥匙的,这会儿按门铃,大概率是二哥。

  毛毛赶紧去开了门,果然是二哥。

  二哥一进门就揉了毛毛一头,随手把买的水果放到了鞋柜上。

  “小毛丫头来这么早?今天没上幼儿园?”

  毛毛气得拍开他的魔爪,赶紧理了理自己被揉乱的毛。

  “能不能别人身攻击?我这身高算是普通,明明是你自己长太高!”

  “呦~小学鸡生气了?”

  “你才鸡,呸!鸭!你幼稚鸭!”

  毛毛才到二哥胸口,二哥每次见了都忍不住揉一把她的脑袋,真把她当了小孩子。

  毛毛没空跟他斗嘴,拽着他的胳膊冲厨房努了努嘴,小声嘀咕。

  “我好像说错话了,她脸色白得吓人。”

  二哥边换鞋边探头看着,蹙眉道:“你说什么了?”

  “我就开了个玩笑,说安沐不是来复学的,是来取消的学籍的。”

  二哥瞪了她一眼,“你这破嘴!怎么没个把门的?”

  毛毛愧疚道:“怨我,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当时马上就说了是玩笑了,我没想到她这么在意,我……”

  二哥叹了口气,“好了,我去瞧瞧她。”

  二哥脱了灰呢子大衣进了厨房,边走边挽袖子。

  “来,哥帮你,还有什么要弄的?”

  简以溪刚倒空了一瓶酒,正去冰箱拿新的,二哥顺手就给她关了冰箱门。

  “做饭喝什么酒?就不怕我妹说你酒鬼?”

  这话成功滞住了抠冰箱门的手,简以溪缓缓蜷起手指,转身拿起一颗蒜剥了起来,二哥见她剥也有样学样拿了一颗剥了起来。

  “别想那么多,毛毛就是嘴不好,不是故意的,以后这种玩笑她不会再开了。”

  毛毛也跟了进来,也学着他俩剥起蒜。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开玩笑了。”

  二哥道:“玩笑还是可以开的,就是别乱开,开得好那叫玩笑,开不好那就是上火。”

  “是是是,二哥说得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开玩笑,尤其是关于安沐的玩笑。”

  他们一唱一和的,明明是想给简以溪顺顺气,可不知怎么,他们越说,简以溪的脸色就越难看,本来还能勉强站着,突然就脚下踉跄,差点软在地上。

  二哥离得近,赶紧探手搂住她的肩膀。

  “怎么了这是?你别吓我!”

  毛毛关心则乱,直往前凑,二哥瞪了她一眼,“还挤?快让开!”

  毛毛赶紧背贴墙让开路,二哥扶着简以溪到了客厅,先让她坐在沙发,倒了杯热水递给她。

  “喝口水缓缓,我带你去医院。”

  简以溪靠着沙发,闭眼摇了摇头,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水杯塞给了毛毛。

  “我没事,可能是喝酒太猛,有点晕。”

  毛毛自责道:“都怪我,什么玩笑不好,非开安沐的玩笑!我……”

  二哥突然捂住了毛毛的嘴,“别说话。”

  二哥心细,注意到一提“玩笑”两个字,简以溪就不由自主皱眉。

  二哥试着跟她说了点别的,绕开这两个字,简以溪的神色果然稍稍舒展了些。

  “好点儿了?”

  “好点就起来,毛毛,拿上她的外套,咱们去医院。”

  简以溪无力地摇了摇头,“真不用,就是喝得有点多。”

  二哥张了张嘴,想再劝,可也明白简以溪的固执,最终还是放弃了。

  “那你歇会儿,我看饭也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等安沐回来再说。”

  饭菜的确准备得差不多了,毕竟中午的三菜一汤一点儿没动,直接挪到了晚上,晚上就能少做两个菜。

  而且简以溪中午也没吃饭,直接就开始准备晚饭,时间很充裕,就剩那粉丝鲍鱼得等安沐来了现做,不然一放就不好吃了。

  简以溪听话地靠着沙发闭着眼,二哥又去洗手间拧了温热的毛巾搭在她额头,连同微微浮肿的眼也盖住了。

  “二哥。”

  “别给安沐说。”

  “喝酒的事,还有……不舒服这事,我……”

  二哥坐在一旁沙发椅,摆了摆手,“不用解释,我明白,不说的,毛毛也不许说。”

  毛毛点头如捣蒜,“我嘴严着呢,放心,不过……为什么不能说?让她心疼你不好吗?”

  “有什么好心疼的?我又没事,省得误会,我就是嘴馋,喝得有点猛。”

  毛毛和二哥对视了一眼,无奈摇头,简以溪喜欢安沐这件事,别人不清楚,他俩再清楚不过,可清楚又怎么样?这事他们真不好插手。

  安沐回来时,已经八点多了,刚陪系主任吃了饭,毕竟休学了这么久,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她知道简以溪做了很多菜在等她,也说了让他们先吃,可也知道他们不会先吃,所以饭局上她几乎没吃,专门留了肚子,得对得起他们的等待。

  他们果然在等她,简以溪见她进来就赶紧去做粉丝鲍鱼去了,等她换好衣服洗漱完出来,菜全部上桌,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二哥和毛毛爱斗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用安沐和简以溪插嘴,单他俩就够一台戏了。

  吃完饭,毛毛主动承包了刷碗的活儿,简以溪怕她摔了碗,也过去帮忙。

  二哥指了指阳台,示意安沐过去。

  安沐捧着饭后暖茶,跟着二哥到了阳台,窗户一开,料峭的春寒便涌了进来,倒是解了刚吃罢饭的热意。

  二哥看了眼厨房忙碌的简以溪,黑瞳微黯,转而看向安沐。

  屋灯斜落阳台,勾勒着安沐的侧面线条,冰白的脸颊,嫣红的唇瓣,晕着碎芒的眸子,不管是整体看还是分开欣赏,都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尤其是香肩纤腰大长腿,凹凸有致勾人得很,他这个当哥的都得赞一句好,难怪简以溪爱了这么多年都忘不掉。

  二哥叹气。

  “哥知道有些事哥不该插嘴,不过……哥还是想啰嗦两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你对简以溪怎么想的?”

  “这有什么好想的?我们是朋友。”

  二哥不再给安沐装傻充愣的机会,直接打了直球。

  “你知道她喜欢你,打算怎么办?”

  安沐垂眸,指腹抿了抿杯沿。

  “我们只能做朋友,她明白,我也明白。”

  “为什么?你不喜欢她?还是怕你爸妈那边不同意?”

  “不喜欢她。”

  这个回答真的堵死了所有的游说,二哥无话可说,只能接着叹气。

  “既然不喜欢,那就让她彻底死心。”

  “我都走了五年了,还要怎么做才行?不如二哥教教我?”

  二哥也发愁。

  “办法是有,就是难度太大。”

  “说说看。”

  “你找个对象,或者让她找个对象。”

  “那你给她介绍个?”

  二哥无奈地反身背靠着窗棂,心累。

  “你以为我没介绍过?男的女的都有,她根本就不搭理人家,后来还跟我急了,我就不敢介绍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她不行,那就你,你赶紧找个对象结婚生子什么的,对你对她都好。”

  “我才23。”

  “所以呢?”

  “我还小。”

  “法定结婚年龄不是20吗?”

  “我马上要复学了。”

  “法律又没规定大学生不能结婚。”

  “二哥,你正常点行吗?我知道你担心她,可我的人生也不能随随便便。”

  “我知道,我也没说让你马上结婚,先处个对象总行吧?”

  “二哥你……”

  安沐突然歪头眯眼盯着二哥,盯得二哥浑身不自在。

  “你不会……还喜欢简以溪吧?”

  这真冤枉了二哥,他早就当简以溪是妹妹,根本没动过歪心思。

  他本想否认,突然又改了口。

  “我就喜欢怎么了?你要不喜欢就赶紧给我让位,我好趁虚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

  果然反着立flag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