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思初可恶的声音传来,褚沐柒心中一阵怒火上涌。最近屡屡被挑动起情绪,她深觉不妙。

    “过来。”

    卫风吟一声轻喊,如清风吹拂,又将她的怒火瞬间消洱于无形。

    卫峥嵘皱着眉看褚沐柒眼底的神色变换,只觉得这女子浮浮躁燥,情绪波动太大,恐不是个良人。

    被卫风吟轻轻点醒,褚沐柒头脑一清,收敛了神色。知晓这是风吟让自己在“未来岳父”面前好好表现,她整理好情绪,不再纵容自己失礼。

    ——如今她已与风吟互通心意,再没有什么能将她们阻挠,她又有什么好怕便是有,她也会一一铲除。总之,她是绝不可能放手!

    款款上前两步,褚沐柒轻提裙角,一福身,行了个标准的官家小姐礼。层层叠叠的裙摆落下,似一片片繁复的花瓣纷扬——“见过卫将军。”

    她温文开口,面容一片雅静,全然没了方才进门时的浮躁。一眼望进她的眼底,是一片幽深寂静的大海。

    卫峥嵘打量着她的眼中多了几分满意——状态调整的很快,不错,没有一味被牵着鼻子走。

    微一点头,沉稳开口道,“过来坐吧。”

    “多谢卫将军。”褚沐柒轻轻起身,徐徐走到卫风吟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落座时,一低眼,便坠入那双清润的眸中。

    卫风吟眼中含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显然对她方才的表现比较满意。

    她还未见过褚沐柒这样典雅有礼的样子。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端起大家小姐的范儿来,不曾想也是这班有模有样。

    正想着,却见那人迅速朝她调皮地眨了下眼。

    卫风吟又木着脸转过头去——结果还是一下就现了原形。

    “咳咳……”南思初虽然坐在上首,却是无人理会。不得不主动刷点存在感。

    “久闻卫将军大名,当初您在边境威风凛凛,压得四周各国半分不敢僭越的飒爽英姿,父王常常跟我提及,今日能够一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其实她也没比褚沐柒早来多久,连话都没说上两句,此时才将将开了个头。

    她今日来,还是想探探这边的口风,不管皇帝的决定如何,既然她要将卫风吟娶回去,卫家这边的面子她还是要做足的。

    她开口拍起卫峥嵘的马屁,屋里却一时无人搭话,她正尴尬着,却听褚沐柒赞同地开了口。

    “的确,想必南皇对当初将自己打退的卫将军也是由衷佩服,才常常将卫将军挂在嘴边。如今卫小将军亦是青出于蓝,南皇定是悔恨自己没有如此能干的子女吧!”

    一番话夹枪带棒,既捧了卫氏父女,又损了南皇父女。听得南思初脸上是青过一阵,又红一阵,五彩纷呈。

    “不知轻重。”卫峥嵘敛了眉,轻斥一声。南思初怎么说也是南国公主,怎能如此直白地羞辱。

    他端起手边茶盏,沉着脸抿了一口。虽是斥责褚沐柒不懂规矩,卫风吟却知道他其实并无半分不悦。且他这番责备,分明是在做给南思初看。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卫风吟瞥了眼坐在身旁的人,心中暗想,果然是个惯会哄人的,这样就让父亲将她纳入了保护圈里。

    褚沐柒继续正色接受批评,“卫伯父教训得是,是小柒僭越了,南公主自然也是人中龙凤,少有可比。”

    这一开口,又是直接顺杆儿往上爬叫上了伯父,距离瞬间拉近不少。还不咸不淡地恭维两句,纸糊似地全了南思初的面子——虽然还不如不全。

    卫峥嵘终是正眼瞧了她一眼,又开口向南思初问道:“不知公主今日来所为何事?”

    听他总算问到自己的来意,南思初不再与褚沐柒计较,答道:“昨日向贵国君主提及与小将军的婚事,今日特意来拜见一番,聊表赤诚心意。”

    卫峥嵘眉毛一压,端茶不语。气氛一时又有些尴尬——他向来是这样,不乐意时,谁的面子也不会给。

    褚沐柒轻轻一笑,从容开口,“公主一腔赤诚,昨晚已在那大殿上抛洒过了。然而圣意难测,且卫小将军乃是我国无价之宝,此事最终如何还未可知。公主还是是慎言罢,否则您这金尊玉面,恐就得洒落一地。”

    “你……”南思初听她拐弯抹角说自己丢脸,一时气结。

    却见褚沐柒还气定神闲地朝卫风吟笑笑,嘴里说她是本国无价之宝,眼神却深情地像看着属于自己的无价之宝,眼里深深的情意,让人一眼便能溺了进去。

    卫风吟只淡淡撇开了眼。

    她可不吃她这套,虽是心中有些许动容,但这人的这幅样子她看得多了,早已不稀奇。

    “够了,放肆。”

    卫峥嵘放下茶盏,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又把这茬揭了过去。丝毫不给南思初发作的余地。护短护得明目张胆。

    “是。”褚沐柒再次乖乖应下,毫无诚意地又跟南思初说了句抱歉。

    “公主有勇有谋,敢作为,敢担当。昨夜在大殿中不顾世俗的眼光,一语惊人,我甚是欣赏。在大禄期间,亦可多来卫府坐坐……”

    卫峥嵘面色似有缓和。这一番话下去,堂中坐着的几人神色俱是一变。

    南思初总算露出一丝满意。听这语气,卫将军这里还是有些机会。

    不过他既已说到这里,她也就不便久留。留下带来的见面礼,再礼节性地问候几句,也就离去。

    “父亲……”卫风吟也被他最后这句话弄得有些糊涂。按照父亲的脾气,南国的人,他该是怎么也不可能同意才是。

    “不必多言,”卫峥嵘止住她,“她虽是南国公主,但至少敢说敢做……”

    他冷冷一瞥坐在一旁的褚沐柒,眼中带了些不满。虽则今日表现尚可,然扭扭捏捏,将自家女儿一直这么拖着,他甚是不喜。即便他不可能将女儿嫁给南思初,也不能让这女子太过得意,以为将风儿吃死了去。

    他冷哼一声,也离了大堂。

    卫风吟拉住想解释的某人,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两人在堂中静默着小坐了会儿。卫风吟斟酌着,带了褚沐柒在府中闲逛。

    褚沐柒一直思索着卫父最后留的那句话,也不曾留意周围,不知不觉,竟是来到了卫风吟的房前。

    她眼神一凝,惊喜地望向前面领路的人儿。

    “别多想,只是房里说话方便些。”卫风吟移开视线,不曾与她对视。

    褚沐柒赶紧解释,“我没有多想,只是你能带我来你房间,我很荣幸。”

    深觉自己流氓的形象大概已经根深蒂固,褚沐柒觉得还是有必要挽救一下。

    卫风吟没有理会她的鬼扯,推开门,示意她进去。

    其实之前褚沐柒也来过卫风吟的房间,那时在矿洞中惹风吟伤心,她夜探时将醉酒的风吟带回过房间。

    只是那时没仔细着看,此时再看,只觉得这房间也像极了它的主人。

    这房中除了女子闺房中应有的梳妆台,普通的摆放茶水点心的桌子外。外间还放置了书桌书架,一本本质朴的书籍整齐地码放。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墙上还挂着卫风吟的紫竹箫,和一把银色素剑——说起来,她还未曾见过卫风吟使剑。

    “坐。”卫风吟招呼她坐下,着人看了茶。

    褚沐柒打量了一会儿房间,视线重又牢牢地黏在她脸上。

    “只要我不愿意,父亲是不可能让那南思初带走我的,你不必多想。”

    “啊,这点我自是知晓,只是方才……”褚沐柒有些犹豫,为何方才风吟不让自己顺势表明心意。

    卫风吟摇摇头,道,“父亲对你不满已久,昨日南思初的所作所为,抛开个人目的不谈,他确实是很欣赏的。你此时去说,只会让他觉得你落于下乘。再说……”

    她顿了顿,“你也不看看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对我表明心意的。”

    她抬眸一望,眸中带了些许嗔意。

    又想起自己昨晚鲁莽的行为,褚沐柒也有些羞愧。

    “待我选个日子,郑重上门来……”她一双眼睛灼灼盯着卫风吟,眼里是滚烫的情意。

    卫风吟脸有些烫,撇开眼,低低应了一声。

    屋中一时无人说话,只能感觉到对面越来越烫人的视线。卫风吟佯作不知,却也有些受不住地站起身来。

    “我叫人送些茶点过……”

    手腕忽然被人拉住,卫风吟僵了一下,顿住身形。忽然一股大力传来,她冷不防顺着便朝褚沐柒歪了过去。

    优雅的身姿在空中一个旋转,似一只蝴蝶翩翩坠进褚沐柒怀里。

    一只手轻轻使力将她拉回来坐到自己腿上,一只手环过她盈盈不胜一握的纤腰。卫风吟就这样被她半揽半抱住,坐卧在她身前。

    久违的香风扑鼻,褚沐柒喟叹地将下巴搁到她颈窝。只是这样静静拥着她,什么也不做都觉得好满足。

    明明每天都在见,可她还是觉得好想她。

    卫风吟无奈被她扯回来抱住,挣扎了下,却见她只是安分地抱住自己,心下稍安,也就放松地往后一靠。

    安静美好的气息在两人身边流动。卫风吟心神一松,印象中好像从来没有被她这样毫无绮念地亲近过。仔细想来,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两人最干净的一个拥抱。

    卫风吟心底忽然觉得眷恋——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这样干净清澈的,不带有旖旎□□的拥抱。

    “风吟——我好想你。”

    褚沐柒侧头靠着她的脸,亲昵轻蹭,一双眼里是浓浓的爱恋和痴守。

    两人静静对望着,彼此的呼吸越来越近。气息相闻间,互相都坠进对方眼里那温柔的情意里。

    也说不清是谁先开的头,等室内有轻微的声音响起,两人已是唇齿相依,温存间相濡以沫。

    褚沐柒伸手将卫风吟斜斜转过来的身子固定住。这样的姿势接吻,没过一会儿卫风吟的脖子就已微酸。

    她不再费力扭转身子,干脆半卧在褚沐柒怀里,靠在她肩上,仰着头任褚沐柒作为,将主动权交到她的手上。

    不像以前每一次的狂热粗暴,褚沐柒只是温柔地,在她唇上细细密密地舔吻。不时轻蹭她的鼻尖,充满了爱意与怜惜。

    “风吟……”她忍不住叫出胸腔里回荡的名字。又低下头去轻啄几口。

    卫风吟恍恍惚惚间,睁了一双迷蒙的水眸,温顺地应着她。

    听着她柔软的语调,褚沐柒只觉得心里好满足。亲亲她颊边若隐若现的梨涡。贴着她细嫩的脸。安静地,与她一同享受此时的纯粹。

    屋外清脆的鸟语啼鸣。梢头轻晃,两只莺燕亲密地交颈而卧。

    此时春光大好——野花初绽,和风送暖。似有一层蜜抹在了空气里,微风浮动间,香甜的气息一点点荡漾开来,让人心底都变得酥软。

    一切都是恰恰正好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所有还在看的小伙伴,我一定会把这篇文认真写完的,不要担心我会坑,因为我也想写到她们最后的结局。

    ——爱你们。

    高审爸爸?这章很清水的呀?求放过啊

37

    屋里的两人静静相偎。

    卫风吟侧坐在褚沐柒腿上,半卧在她怀里。脑袋靠在她身前,能听到她稳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在这安静的屋里,让人心安。

    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身心都完全舒展,将自己交付给这个人。

    褚沐柒抱着她,时间一点点安静地流走。”那南思初居心叵测,这次前来,恐怕不单单是想将你带回去而已。五座城池,虽然听着诚意足够,但难以让皇帝堵住悠悠众口……”

    褚沐柒忽然发现怀里的儿没在听,低头在她额上亲吻一下,问道:“在想什么?”

    卫风吟正躺得舒服,冷不防被她偷袭一口。睁了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她,眼里弥漫了些许雾气。

    她似乎有了些困意,湿漉漉的眼睛眨巴两下,语调也软软的,带了些许赌气,“做什么?”

    褚沐柒觉得好笑,又不忍让她困着,温柔地在她唇上轻啄一口,问道:“困了,可要去床上睡会儿?”

    “不去,就这样……”

    她不想再动,感觉躺在小柒怀里软软的好舒服。虽然时不时就要被这人占便宜,不过——她伸出手,抓住垂落在褚沐柒肩头的青丝把玩——现在也无所谓了。

    她仰着头,看着上方那人闭合的嘴唇。

    褚沐柒的唇形很漂亮,是标准的菱形唇,嫩薄的两片,又因为常年笑着,不会显得凉薄。加上身体底子从小不是很好,唇色偏了樱粉,不像卫风吟的殷红饱满。

    不知不觉放开了手中的青丝,抬手抚上那人的唇。卫风吟凝了眸,眼皮一掀,用眼神示意。

    却见那人好像未接收到她给的信号,一动也不动。

    她抿抿嘴,抬手环上她的脖子,轻轻往下压了压。

    褚沐柒受宠若惊地看着她,“要亲亲?”

    卫风吟皱眉,她只是想近距离看一下。不过——也不是不行。

    她这边还在想着,褚沐柒却以为得了她的默许,低下头来。

    “怎么?”褚沐柒感受到身前一只手轻轻推拒,又停下来询问。

    卫风吟轻轻摇头,“你不许,我自己来。”

    还是对她放心不过,怕她又莽莽撞撞地,弄得两个人都疼。她拉下她,仔细看了会儿,粉粉的唇瓣,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一个清浅的吻送上去,不过须臾,她又惬意地躺了回来。眯眯眼睛,重新开始酝酿睡意。

    “这就完了?”褚沐柒都没反应过来。

    “嗯,完了。”

    卫风吟轻轻阖上眼,环住她脖子的手也松开,将头一歪,似要睡去,“你可以接着说,但是不许动我,打扰我睡觉。”

    “哦,好吧。”好歹也是主动送上的香吻,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回味了一会儿,褚沐柒继续说道,“我打探过了,南国内部蠢蠢欲动,南思初虽然胜算很大,但她此时前来,恐怕是为了拿到让她稳操胜券的筹码,等登位后,便一鼓作气……”

    “你是说,她登位后就想来吞下大禄?”卫风吟闭着眼睛,仍是忍不住被她说的内容吸引着开口。

    “很有可能。”

    按照以前书上看到的内容,南思初此人,野心很大,出手也狠辣。便如之前自己不许风吟去南国时所说,这两国的格局本就要乱了。那搅乱的人,便该是南思初。

    ——不过如今她基本已经算半截身子入土了,只要不让她此次得逞,后面的事,她便更加做不成。

    “不必担心,”伸手将躺着的人儿皱起的眉头抚平,“她不会如愿的。”

    褚沐柒轻声哄着,“睡吧,我守着你。这些事有我,我说过会为你守好大禄。”

    却不想人儿睁开了眼睛,盯着她直瞅,眸中闪过深思,“你好像总是知道很多?”

    这些情报,连她都查不到。一个国家内部藏得最深的机密,这人却总是能信手拈来。以前也曾多次救她,暗中提点,助她脱难。那时还没有范贡为她做事,她是哪里来的消息来源?

    “这……我,我猜的,聪明吧?哈哈!”褚沐柒干脆打起哈哈。

    本来范贡会是这大禄最大的权臣,此人头脑聪颖,又擅长经商,无论官场还是商场都混得如鱼得水。只是被她早早捡回来,借了东风——其实没有她,范贡也不过多一点小小的波折。

    借了范贡的许多势,加上本就对该发生的一切有所了解,她才能如此把控全局。

    太过拙劣的谎言让卫风吟有些不满。她半眯了眼,“骗我?嗯?”

    “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她淡淡移开眼,“小柒,这样很伤人……”

    沉默着,褚沐柒忽然捏紧了袖子,心中有些紧张。她好想告诉她,可是无端又有些害怕。张了张嘴,说道,“抱歉,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你……”

    “我……我知道很多,是因为我是——”她喉咙有些发干,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下去。

    “行了——”卫风吟打断她,“以后再告诉我吧。”

    “对不起……”褚沐柒嘴里发涩。

    卫风吟叹了口气,“我没有怪你。等你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自会告诉我,对吧?”

    褚沐柒点点头。忽又觉得有些挫败,她好像总是这样,温柔又善解人意,光明磊落。高洁似一抹月光,心中还住着个敞亮的太阳。

    “风吟,你合该待在天上,俯瞰众生。地上的这些人能偶尔接受你的垂怜,便已是莫大的荣幸。”

    卫风吟被她说得想发笑,“你说的那是菩萨吧!”

    她推推她,半眯了眼,“少跟我说这些,油腔滑调。我要睡了,罚你就这般抱着我,敢吵醒我,便三天都不给亲!”

    抱着美人睡觉那哪能是惩罚啊,褚沐柒开心地受着。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一口,“好风吟,睡吧,我不动。”

    她点头应下,卫风吟便当真轻轻将头一歪,慢慢睡了过去。

    太阳一点点从东边挂到了西边。光影斜斜打落在窗台,映出窗边盆栽的剪影。

    卫风吟从未睡得如此之沉。

    她向来将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担着。遇到褚沐柒后,受到她无声无息的帮助,才没有那么的力不从心。

    即使这样,她依然是举步维艰。却还要包容褚沐柒不时的骚扰和无理取闹。诚然,在这段感情里,褚沐柒帮了她良多,但褚沐柒从小生活在现代,纵然聪明,在成熟度上却与卫风吟远不能比。

    卫风吟向来是勇敢的,坦荡地面对和接受自己的心意。然而褚沐柒却要扭曲得多。

    如今她总算等到褚沐柒愿意剖开自己的心意。她所承担的,褚沐柒也总想着帮她分担。好像生活中忽然就没有了那么多的不幸与坎坷。

    心中安稳,身体里的疲惫也竞相释放,让她一觉从早午睡到了傍晚。

    褚沐柒爱怜地亲亲她,心疼不已。只想就这样守她一辈子。

    外面的光线一点一点暗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已完全窝进褚沐柒怀里的人儿幽幽醒转。

    她舒展着伸了个懒腰,一觉醒来,感觉浑身都通透了。睁开眼,褚沐柒那张关切的脸映入眼帘。

    “没事吧?”

    她睡得太久,让她忍不住担心会不会睡病了。而且就这样蜷着睡了许久,也怕她睡得不舒服。

    刚刚睡醒,卫风吟清润的眸中带了些朦胧水气。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懵懵懂懂地看着褚沐柒。

    ——像只小猫。

    突然觉得有些萌。

    褚沐柒凑过去在她惺忪的睡眼上轻吻一下,问道,“醒了么?”

    刚刚睡醒的美人,连身子也娇娇软软。懒懒抬眼,任当了她一整日躺椅的人抓住她半醒未醒的时机,偷了好几个香。

    她杵肘撑住褚沐柒的腿,慢慢坐起来,白色裙摆轻轻飘荡。

    她睡足了,皮肤都似吸足了水,嫩嫩地发着光。

    坐起来闲散往后一靠,她掀掀眼皮,褚沐柒便像条看见肉骨头的狗一样将她望着。

    被这人巴巴的眼神逗乐,她轻轻抿唇一笑,冲着褚沐柒勾了勾手。

    勾得褚沐柒眼里都溢满了喜悦,呆呆傻傻地笑着往前靠了些,痴痴地想着——她家主子是不是要给奖励了那清幽的香气仿佛也随着主人的苏醒变得愈发诱人。有魔力般的气味似有若无地散发在空气里,一点一点钻进褚沐柒的鼻中,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痴迷。

    唇上温凉柔软的触感传来,那颗水水润润的冻葡萄在她唇上轻轻滚动,一点一点将她的嘴唇濡湿。猫儿似的伸舌轻舔,勾起心底一串让人心急的痒意。

    那清冷魅惑的眸中带了几分刚刚苏醒的春意,轻微撩人。让人想将她整个都吞了去,又舍不得当真粗鲁慢待了她。

    察觉褚沐柒有些情动,她笑笑,飘忽往后一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够了哦——不许再继续……”

    便连声音,都软软的勾着她撒娇。

    褚沐柒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和呼吸——这小妖精老是勾人勾一半儿。真是要了老命哎!

    看着眼前这人难受地抑制着眼里的渴望,卫风吟心里一颤,不再招她。扶着她的肩膀站了起来,飘逸的裙摆像朵盛开的白莲。

    她舒展了下筋骨,睡得久了,好像身子有些惫懒。活动着四处走了走,却感觉到一直黏在身上的灼热眼光。

    稍有些不自在,她目光游移着,忽然看到了墙壁上挂着的许久未用的银剑。她记得刚进来时褚沐柒好像便一直盯着看。

    卫风吟抬手取下剑,趁了趁手,思索着,忽然回眸挑眉一笑;“小柒,可愿看我舞剑?”

    她笑得清丽又张扬,握着剑,似回到了属于她的沙场。那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光芒,吸引着让人移不开眼。

    褚沐柒深深地看着她,心里的躁动也被她一笑平息。她微一点头,眼里全是绵绵的情意。

    “吾之荣幸——”

    两人相视一笑,褚沐柒伸出手,在卫风吟柔柔的笑意中将她拉起。开了房门,牵着她走到了庭院。院中落满了夕阳的余晖,映着斑斓的晚霞,周遭的植被都被洒上一层柔和的昏黄的光。

    倾身对面前的人报以一吻。卫风吟笑着眨眨眼,“小柒——待会儿能接住我吗?”

    美人相请,哪有拒绝的道理。褚沐柒点头蹭蹭她的鼻尖,“求之不得。”

    眼前人儿倏忽莞尔一笑,两个小小的梨涡似盛了酒一般清甜醉人。

    她抬起手,将剑缓缓抽出鞘,银光一点点拉长映在她脸上,和了眸中闪动的清光,便是落日的晖光也掩不住她盛放的风华。

    长剑出鞘,啸出一声清亮凤吟。皎皎身姿随风而动,翩若惊鸿,矫如游龙。潇洒轻盈的旋身之间,手中的银剑挥洒出一串破碎的清光残影。

    脚尖轻点,那纤细的身姿如雨燕般跃向半空,柔韧的腰身往后一仰,拉成一道圆满的弯弓。随着素剑的清辉直指而下,那人影轻盈如雨点般倒竖而下,花瓣般的裙摆在空中飞散开来。

    如玉的容颜似仙似妖,眸中一点清芒亮如星子,下坠时整个人都夺目得让人无法直视。

    褚沐柒的心中猛然拉紧,既担心她会受伤,却更怕她梦幻一般消失,从此天地茫茫,碧落黄泉,遍寻不见。

    “风吟——”她有些惊慌地上前半步,忍不住呼出声。

    却见那剑尖杵地,承着人儿的重量肆意弯成一道圆滑的弧线。一个巧韧的回弹,那白色的身影再次回跃至空中,翩翩翻身如白雁般在空中腾挪游走。剑光粼粼,在那白雁身边时时闪现,曜亮渐渐昏沉的下来的夜幕。

    厚重的黑云将天空一点点遮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旷远的天地之间,只余那一点白影和她手中翻转的清光。

    褚沐柒失神地望着。

    这便是那镇守山河,一生坦荡的卫小将军。武艺卓绝,心性高洁。淤泥污秽中滚打,濯濯清涟中脱尘。飘逸不拘于世间万法,便是困顿此身,心亦是自由潇洒,清灵自然。

    卫风吟——

    卫风吟——

    她抓不住她!

    褚沐柒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怅惘——她无力地收紧了拳,眼中溢出浓浓的恋慕与不舍,近乎虔诚地望着那抹身影。

    “小柒!”

    那清亮的眸子熠熠生辉,眼中的热忱似燃起的一簇火苗,灼灼惑人。那人儿在空中飞跃,剑随意指轻巧挽了个剑花,敛息凝神,呼吸间便收了全身的气势。

    那眼中复又淌了温静,只一点眸光仍是闪跃。白色的裙裾随风飘荡,似一落花摇曳着乘风飘摇,缓缓自空中而落。

    她松开手,褪去了身上的光环,自愿坠入这浑浊的人间。一点银光闪过,簌簌然划破黑蒙的夜空,如流星飞速坠落,锵然一声入了鞘。

    那身影轻飘飘落入褚沐柒虔诚张开的怀抱。

    云开月绽,清冷的月光洒落,为坠入人间的仙女打上印记,不使她泯然于凡尘。

    卫风吟仰着头,望着上方那张显得惊惶失措的脸,脸上竟是已挂了两条细细的泪痕。伸出手替她抹掉残留的一抹晶莹。

    昏暗中,只见那纤细白影仰身向上,在那紧绷着的唇角印下一吻,娇柔轻斥——

    “怎地如此胆小……”

    树梢拂动,夜风静谧。无人知褚沐柒心中所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节奏较慢,国庆开始恢复更新——

    小可爱们可以先囤着。

    谢谢你们的支持!感谢在2020-09-2611:18:59~2020-09-2902:2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事无所谓26瓶;白菜被猪拱2瓶;米格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8

    凉风吹拂,褚沐柒牵着卫风吟,两人并肩走在卫府的花园小路。两人宽松的衣袂连在一起,袖中两手交握。

    褚沐柒一路上都神不守思,只紧紧将卫风吟握住,不经意转头之间,就又开始望着那张皎洁的侧脸发呆。

    卫风吟能感觉到她目光里的深思,就连她牵住她的手心里也濡湿了一片。

    老是被她这样紧张兮兮地看着,那眼神里还时不时闪过偏执和痴狂,看得卫风吟走路也走不安稳,一颗心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转过头,卫风吟无奈地看着她,一双清眸波光流转。伸手抚上那人的脸颊,轻轻捏了下,留下两根纤细的指印。

    还是在宫中将她制住的时候发现的,这人的脸软软乎乎的,捏上去很有手感。

    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卫风吟开口问她,“小柒——吓着你了么?”

    褚沐柒眼里的挣扎隐去,深深地看着她,拉住她举起的手,说道,“有一点……好怕这是一场梦,一眨眼,你就会消失不见。”

    卫风吟不会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恐惧。本来她就是穿进了书中,这里的一切,包括眼前的这般美好的人儿,谁能肯定这些都是真的呢?

    万一只是一场梦,那她的人生该是何等的荒芜。

    卫风吟轻轻笑起来,似一缕清风,美得如梦似幻。却更让人担心下一秒她就会泡沫似的幻灭掉。

    褚沐柒心里倏地扯紧,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忍不住用力。

    “——风吟,你……”

    被她握得有点疼,卫风吟皱了皱眉,梦幻的光影破灭,褚沐柒心中这才稍微安定下来。

    发觉自己似乎过于激动,褚沐柒放松了力道,轻轻替她揉着,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抱歉。

    “小柒——你怎么了?”

    卫风吟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她没有想到会将她吓成这样。但她纵然体弱,却也绝不是这般胆小的人。那眼中闪过的阴沉,看得她担心不已。

    褚沐柒紧紧盯着她,面上神情不变,还是那句话,“我……怕你不见了。”

    卫风吟心里一软,主动投入面前的怀抱,伸手抱住她,轻声询问,“小柒——这样也不真实吗?”

    她知道褚沐柒向来偏执,越是接触,越是能感觉到她内心动荡的阴暗。她也不知该如何将她带出来,不知该如何驱散她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只能就这样陪着她,对她多给予几分。

    她和褚沐柒之间,早已不知到底是谁在救赎谁。

    褚沐柒能感觉到她努力传达过来的温暖和安定,她知道已向卫风吟索取了太多,但仍是忍不住一点点收紧了怀里的人儿,怕她像一缕清风一样不见。

    卫风吟被她勒得有点闷。轻叹口气,偏头就近吻上褚沐柒的脖颈,青涩地,却坚定无比,一点点将她的力量渡给面前的人。

    ——小柒,我一直都在。

    她轻轻安抚着,像只猫儿在面前的脖颈间轻拱,让人失神。

    褚沐柒的呼吸乱了一瞬,卫风吟从来没有这样亲过她,纵然亲得毫无章法,却轻易就挑动她心底压抑的情绪。

    一点轻微的刺痛传来,卫风吟稍用力舐咬了一口,那双清冷的眸抬起来看着她,带着脉脉温情。

    “小柒——能感觉到吗?”

    她吻上她的唇,带着无声的抚慰。

    草丛里的虫鸣声一点点悠远传开,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寂静。交叠在一起的两人彼此纠缠,又短暂分开相望,周围的空气里,都蔓延着两人相融的情意。

    衣袂翻飞,裙裾纠缠,天地间躁动的一切都在此刻安静下来,汇进她们的眼中。

    褚沐柒一点点放松了手,将她拢在自己怀里,造出一个安全舒适的空间。

    她倾了身,与人儿鼻尖相蹭,闻着鼻尖那让人安心的清幽香气,想起最初对这人儿起了色心时,那般小心翼翼地偷偷亲近……

    那时萌芽的恋慕,想起来真是单纯美好。

    ——好像是有些迷失了。

    褚沐柒静静将她拥在怀里,觉得心绪平静不少。

    “谢谢,风吟——”鼻尖萦绕的香气缓缓沉淀。

    忽然,褚沐柒静下来的眼眸又波动了一下。她是静下来了,某只小猫却还在她身上继续捣乱。她不由得握住卫风吟的腰,将又在她脖颈处舔了一口的小猫固定住。

    眼眸深处翻腾了一下,褚沐柒深深地盯着她,开口道,“你是真不怕……”

    却见那双清润的眸子含了淡淡笑意,伸手环住她的脖子,望着她。

    “怕什么?怕你吃了我吗……”她笑着,带了些顽皮,又有些有恃无恐。她看着她摇摇头,“我从来不怕,小柒,相反,那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点退路——”

    她从来不怕这人对她做些什么,只是不满她什么都不肯说。如今,便是跨过最后那条线,也不过是再不给那人反悔的机会罢了。

    便是现在,她什么也不对她做,她也绝不容许她再反悔。

    她懒懒往后一靠,全靠腰间的那只手撑着身子。抬了眼皮,看着褚沐柒眼中翻涌的欲浪,不甚在意地问道,“之前那般恐怖地看着我,在想什么?”

    褚沐柒盯着她,像条狼似的想将她吞了去,却沉默着不敢开口。却又看她倏忽抿唇一笑,眼中的清波荡漾开来,“我猜,不会是在想将我掳走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我,将我……”

    “——金屋藏娇?”

    她凑近了,在褚沐柒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气息吐露在皮肤上,呵气如兰,勾起一阵痒意。褚沐柒蓦然将她重新收紧,气息变得更加粗重。

    腰间被勒得生紧,卫风吟面上却毫无波澜,睨着面前随时都能被她撩动起来的人,语声淡漠,“褚沐柒,我从来不当逃兵。你想将我藏起来,焉知我不是如此作想?”

    危险的气息一点点逼近,褚沐柒吸着她吐出的馨香,眯起眼睛,擦着她的唇瓣,对她说的话显然感兴趣不已。

    “哦?你也想……想将我如何?”语气中甚至带上了激动,迫不及待想听她说出那些隐晦大胆的话。

    卫风吟默默承受着她逗弄的吻,垂了眸,眼中神色莫名。

    ——当真,是个变态。

    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眼中漾开一抹肆意,用力在她唇上一咬,直咬出一道血痕来,便当还了当日在宫中她的作为。

    那清冷的人儿笑得魅惑,冷睨着她,“想将你困在身边方寸之地,日日与我相对,眼中——再无其他……唔……”

    嘴唇忽然被堵住。

    褚沐柒压上来,长驱直入,带了些急切,激动下也不复平常时候的温柔,隐隐有些粗鲁和躁动。脖子上环着的手轻轻举起,推拒了片刻,又一点点放下,接受着她紧张不安的掠夺。

    卫风吟闭了眼,略带青涩却依然坚定地回应着。

    ——小柒,这样,你便能觉得放心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隐隐察觉到褚沐柒的不对劲,不管是对自己的过于执着,还是对其他人的冷血无情。

    她能感受到褚沐柒心底的昏暗和偏执,却不知如何化解。只能随她一起跌入其中,有她陪着,怎样小柒都会欢喜的吧。

    小路边,树下,纯洁与妖冶的花儿并蒂盛放。不知是哪朵在堕落中沉沦,又是哪朵被净化升华。

    星星挂在天上眨眼看着。地上被吻得气喘吁吁的人儿总算被好心放过。

    褚沐柒为她拉住斜斜垮落的衣物,遮住半露的香肩,连同上面点点暧昧殷红的印迹。凌乱的呼吸交杂着混在一起,清浅的眸子睁开,弥漫了点点湿润的迷蒙。

    褚沐柒狂热地看着她,胸口尚不稳定地起伏。

    “——只要你在,我都求之不得。”

    这是在回应之前卫风吟的话。

    她不复之前的冲动,眼神沉淀下来,仔细周全地将卫风吟凌乱的衣衫整理好。温柔地,为她拢上耳边垂落的发丝。

    看她总算平静下来,卫风吟松了口气。也伸手为她整理了下衣襟。亲亲她的颊边,靠近她怀里平复呼吸。

    良久,她离了那人的怀抱,看褚沐柒仍是恋恋不舍,又伸出手向褚沐柒递了过去,“以前不是说带我尝试京中美食,你可是一次都没带我去过。正好,我饿了……”

    那双荡漾了粼粼波光的清眸将褚沐柒一望,便让她心头抑制不住地溢了满满的喜悦。

    “好,我带你去。”

    只要她在,哪里她都愿意。

    褚沐柒欣喜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高审爸爸…为什么杀个回马枪感谢在2020-09-2902:25:13~2020-10-0112:3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米格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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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灯火辉煌的街上,各色的灯笼挂在各种小店前,流光溢彩,好看得紧。

    褚沐柒牵着卫风吟,两人并肩走在嘈杂的人群中。井上街的夜市,摆满了各种小吃摊。

    “风吟,这边——”

    褚沐柒护着她,将她与人群悄然隔开,带她走到了一个摊前。

    “这是酒酿圆子,我最喜欢的吃食之一,”说着又转过头去招呼一声,“老板娘,给我来一份!”

    “好嘞!”老板娘语调拉得老长,热情地应了一声。手上动作麻利地盛了一份,递给褚沐柒。

    玉色的汤液在瓷碗中清澈透亮,小巧可爱的各色圆子躺在碗里,随着汤液的波动浮沉飘荡。褚沐柒伸勺舀了几颗,和着甜靡的酒汤,一同喂到卫风吟嘴边。

    那玉雪可爱的小圆子滴溜溜在勺里晃着圈儿,和着汤水进了卫风吟的嘴里。入口香甜软糯,裹挟着淡淡的甜酒的醇味,唇齿留香。

    卫风吟点头,眼里漾了一层享受的光,嘴里轻轻嚼着,感受圆子与牙齿相碰时的糯感。

    “好吃,你不吃吗,小柒?”

    褚沐柒看着她唇上的一点潋滟水色,眸色发沉。她动动嘴,转身让老板将手中的圆子打包,待拿到手里,才回道,“这只是饭前甜点,待会儿吃正餐。我们带到餐馆里去吃吧……”

    卫风吟看看她手中包装的严严实实的酒酿圆子,不舍地舔舔嘴唇,粉嫩的小舌在唇上轻轻一勾,点头应好。

    看得褚沐柒又是心中发紧。好想将她藏起来,然后再将她酱酱酿酿。

    眸色轻微地变幻,褚沐柒默默敛了神色,拉了卫风吟的手,带她进了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小馆子。地方不大,但还算整洁。

    两人找了个角落里坐下,褚沐柒喊了一声,“小二,来份酸菜鱼,加份青叶粑,灌浆豆腐。豆面汤圆,再来份烤奶。”

    “好嘞,您二位稍等——”店小二殷勤将桌子擦了个干干净净,看她二人衣着华贵,激灵地在隔座加了个帘子。帘布一放,就成了个小隔间,成了两人独处。

    此时菜都还没上,褚沐柒将打包的酒酿圆子拿出来,放到桌上。这圆子保温得宜,还散发着滚滚热气,摸着还有些烫手。临走时还让老板娘加了颗荷包蛋,此时白嫩嫩躺在里面,胖乎乎地,和周围圆滚滚的圆子彼此映衬,愈发可爱。

    褚沐柒拿了个干净的勺子,先将那颗蛋捞了起来。将冒着的白烟热气吹远了些,伸勺递了过去。看着她轻启唇瓣,小小咬了一口,在那蛋上留下一轮小巧清晰的齿印。

    有半流动的蛋黄溢了一点出来,淌到白瓷的勺上,沾上一点粘稠的蛋液。那粉嫩的舌头轻轻一舔一勾,就将流出来的蛋液卷进嘴里。再含住那残存的蛋轻轻一吸,将要流未流的蛋黄也吸走一些。最后才开始轻嚼,细细两口,便咽了下去。

    褚沐柒深深地望着她,不知道只是看她吃个东西也能翻滚出心中的浪花。

    舔了舔唇,卫风吟抬眸看了她一眼,润泽的红唇一张一合,道,“想喝汤。”

    褚沐柒瞄了眼她咬剩下的那颗蛋——这蛋还没吃完,泡进汤中,进了汤蛋味便会变得寡淡不说,这汤也会被溢出的蛋黄破坏了味道,更别说汤里游荡的小圆子们,吃起来表面也会浮了一层蛋腥味。

    她良久没动,卫风吟可不知道她这个吹毛求疵的吃货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等得久了,她便自己伸了手去,想将汤碗端过来。

    褚沐柒却将手一退,不想让她亲自动手。将勺子高高举起,一边将碗往前递去,一边小心翼翼保持半空中勺子的平稳。

    因了自小身子协调性不是太好,这样的动作让她颇觉为难,连眉头也不自觉皱起,一张粉面缩成了一小团带褶的包子。

    她又将碗轻轻歪向卫风吟的嘴边,手腕轻抖,就连另一边举起的勺子也不经意倾斜了些,她又急忙将勺子放平,却又连带着另一手的碗倾过了头,洒出些许汤液,浸到卫风吟的嘴边。

    “哎呀……这……”

    不想竟被如此简单的事情难住,褚沐柒又是尴尬又是脸红,还连带卫风吟也差点被烫着。她犯了难,瞟瞟勺里的蛋,又望望手上的碗,又担心地询问人儿有没有事,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

    “噗嗤”一声。

    卫风吟实在忍不住笑出声,心中直道可爱,却还不敢说出来被这人听见。不然恐她就要恼羞成怒,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

    抿了唇,敛住笑意。卫风吟就着她递过来的碗浅浅喝了一口,又憋不住心里的坏水,叫道,“要粉圆。”

    “啊……这……”褚沐柒又望了眼勺里的蛋,看着碗里飘荡的粉圆儿,勺子她还可以再拿一个舀粉圆暂且不说,可她着实只有两只手,这可怎么办?

    她颤巍着收回手,那汤液泛起轻微的涟漪,勺中的蛋也摇摇晃晃,可怜得紧。

    看着一向自诩聪明的小柒被几颗粉圆弄得不知所措,卫风吟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得浑身轻颤。

    “哈哈哈,小柒……你怎么,怎么如此可爱……哈哈!”

    总算反应过来她是在戏耍自己,褚沐柒的杏子眼眯了眯,像只要发怒的幼虎,又听她打趣自己可爱,果然眸中染上一丝羞恼。

    她看着卫风吟弯了弯眼,又将勺中的蛋递了过去,身子前倾,温柔问道,“风吟——蛋还吃嘛?”

    卫风吟一时没收住笑意,看她附过来,心中免不了紧了一下。安静下来,温顺地点了点头,“吃啊……”

    张了嘴,就要去接。一边抬眸观察褚沐柒的神色,见她仍是微笑着看着自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异。

    她慢慢将蛋咬进嘴里,细细嚼着,心里却越来越觉得不妙。

    “噔”的一声,勺子与碗一声轻轻碰响。倏然将卫风吟脑中神经拉紧。

    下巴被一只手轻轻捏住,身前人的脸迅速放大,一双唇贴覆过来,舌头灵巧地钻进她唇中,将她嘴里的东西悉数卷走了去。

    几个轻微的吞咽后,两条小舌毫无阻碍地纠缠到了一起。

    一只手揽住卫风吟的腰身,一只手往上护住她的后脑勺,褚沐柒往前一推,就将人儿压倒在长长的软座上。

    卫风吟早就防着她,却还是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轻轻推拒了几下,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听之任之,静静受了去。

    隔了许久,褚沐柒才餍足地松开她,瞅着那娇艳欲滴的双唇,又是一阵轻啄。卫风吟抬手锤了她两下,有些气恼。

    有个问题她很早就想问了——

    “你是在发情期嘛?”

    这人未免太过于重色了一点,明明都是女子,怎么这人就老爱捉着她做些害羞的事情,还随时都像“没吃够”一般。

    褚沐柒的回答是又将她吃年糕似的吃了一遍。

    等被松开,她才倏忽转头,发现泡在汤里的半颗蛋,那流出来的蛋黄,将汤汁都染成一片粘稠黄色的液体。

    她又忍不住气恼地打人,“你还我酒酿圆子!”

    “还还还……”褚沐柒亲亲她,伸手将她揽起来靠到怀里,“待会儿就去再给你买,只要你还吃得下。”

    卫风吟推开她,哼了一声。将自己整理了一下,起身坐好。

    幸好这店小二加了帘子,她们在这里面干什么,外面也无人看得到。不然,她非得好好修理这人不可。

    “来嘞——”

    褚沐柒刚刚替她将有些散落的发拢好,店小二拉长的热情语调就在空中传来。

    端了一个小盆样的器具,盆中搁了一尾完整的鱼,半沉在泛着青红的汤中,酸菜或成茬儿,或成条儿地四处飘散。端进了,一股酸酸辣辣的味道便钻入鼻中。

    两人都是自午饭开始就未曾进食,又是舞剑,又是挨在一块就要各种这样那样,着实是有些饿了。这酸酸辣辣的东西,又最是开胃。此时便连卫风吟都免不了盯着那鱼眼神有些发直。

    褚沐柒看她也是饿得不行,刚刚那酒酿圆子也没让她吃多少,赶紧叫了米饭替她添上。选了鱼最中间只有几根大刺的肉布到她碗里。

    两人慢慢吃着,后面的甜食也一道接一道地上。

    卫风吟面上虽还绷着,眼神却忍不住飘到还散着温热的甜食上——甜食呀,自然是热的时候更好吃。

    眼见她的筷子慢慢停住。褚沐柒却只作未觉,继续夹了鱼肉和菜给她。一日未曾进食,怎么也得先吃点主食再说吧。

    这酸菜鱼她特意叮嘱了老板只稍微加些辣提味,正是开胃下饭的首选。

    她摸摸卫风吟的脑袋,哄道,“再吃些饭,这才没动几口呢。甜食待会儿再吃……”

    她忽然顿住,因为那双清眸定定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眨也不眨地瞧着,就让她不忍再开口。

    咬了咬牙,她狠心道,“三块,再吃三块……行么,好风吟?”

    话到一半,终究是软了语调。

    卫风吟眨眨眼,点了头。又提起筷子将她夹过来的鱼细细嚼了吃掉。米饭也跟着吃了不少。

    她向来这样,答应了便是答应了,那就要好好做到。

    三块过后,她再不肯动筷。将碗往桌上一推,又转头定定地瞧着褚沐柒。看得想佯作认真吃饭,哄她再吃些的褚沐柒嘴里的饭都咽不下去。

    无奈地看她一眼,将一份烤奶推到她面前。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那先喝点奶,护个胃。”

    醇香的甜味飘散在空气里,卫风吟眸中划过一丝满意,端起来喝了一口,一股暖流便洋洋洒洒落到胃里,让人想懒懒往后一倒,抱着奶小口啜完。

    “好喝?”褚沐柒看她脸上不动声色,眼神却是享受得很,像只惬意的猫,让人想撸两把。

    卫风吟点点头,又克制地放下奶,望向其他东西。

    褚沐柒又端了一碟豆面汤圆,圆滚滚的几大颗,上面浮了些茸茸的细粉。用签子戳着一滚,便将个圆球表面裹满了,喂到卫风吟嘴边。

    只见她轻轻一咬,唇边便沾了些细细的粉,那大圆儿残缺掉一块,露出里面半透明嫩乎乎的糯色来。

    看卫风吟吃着,褚沐柒只觉得心理生理都是双重享受和双重折磨。

    补偿性地将她咬剩下的大圆儿吃掉,勉勉强强算是与她亲近过。又在她安静而坚持的目光下,将剩下的东西挨个给她尝了个遍。

    如此下来,也算有了点温饱之感。

    两人其乐融融地用着饭,享受着安静的温存时光。褚沐柒一边照顾卫风吟吃食,一边找准了机会偷香。被吃的“小猫”也不与她计较,专心地选了食让她喂。

    窗外的人影攒动,和着街上五彩的灯光,热闹又欢乐。窸窸窣窣间,前方不远处猛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刀剑击鸣之声。

    铮然一声响,周围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便见一道腥然血色在空中散开。一声尖利的哨响刺破天际,惊慌失措的人群鸦雀般四散开来,抱头鼠窜。

    眨眼之间,街上就已混乱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中秋快乐呀——佳节团圆!

    还有一章晚点奉上,希望你们喜欢。

40

    卫风吟按住褚沐柒喂过来的手,对她摇头示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一阵金戈交接的声音响起。卫风吟眸色一凝,看向褚沐柒,示意她要出去看看。这毕竟是她职责所在,褚沐柒点点头,拉过她的手,起身跟着她走到门边。

    几名刺客朝着一个人影奔袭而去,身形遮挡间,远远地望不太真切,只依稀分辨得出被刺之人是个女子。

    “锵”一声响,刺去的剑被斜下里一只剑格挡开,两个护卫牢牢护在女子身前。两只剑在空中呼呼作响,舞得滴水不漏。周围的刺客竟一时奈何不得。

    然而这护卫终究只有两人,袭击的人多了,他们也有难以防范的时候。

    一根细剑从一个护卫腋下穿过,人影晃动间,一抹森寒银光映亮在被护在身后的女子脸上,清晰地显出她的五官轮廓。

    “公主!”

    一声惊呼,左右的护卫挡之不及。那森森剑意划破空气,直刺向南思初面门。她疾疾往后倒退几步,身形后仰,却依然来不及躲避。

    一声轻响,从旁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飞速射出一双筷子,在空中诡异的交叉晃了个圆滑的弧度,有力地向前击出。一根将那把细剑冲撞歪去,一根击打向另一边阴狠刺过来的剑柄虎口。

    撞击之下,金属的清鸣音翕动,两把剑纷纷坠落在地。不过区区两根筷子,便于瞬间解了南思初燃眉之急。

    她低着头,脸重新被隐没在一片光影之间,被遮住的神情变幻莫测。

    ——卫风吟,果然好本事。

    “小柒,我先出去,你留在这里。”卫风吟回眸叮嘱,看她犹豫,又重重在她手心捏了下,直待她点头,方才离去。

    一抹惊鸿般的身影掠出,眨眼便到了打斗的几人跟前。护卫只有两个,刺客却有五六名。慌乱中,又有一只剑突破了两名护卫的保护圈,悄无声息地偷偷刺向被护在后面的人。

    一个雪白的身影赶至,轻盈的身姿在空中一转,脚尖轻点,落在持剑人手上。明明看着轻若鸿毛,被点的那只手却诡异地向下凹折,一声惨叫,手中剑便被一脚踢飞。

    素色缓缓降落,露出一张如玉的冰雪脸庞。眸中月色清冷,往场中一扫,便是冷冷的风雪席卷,压得人胸中一窒。

    本已有了些怯意,再被人这般注视着,刺客已是战意泯灭。却不知为何,个个都还是徒劳地往前刺来,被卫风吟毫不留情地卸去关节,再惨白着脸晃悠悠歪倒在地。

    卫风吟皱了皱眉。

    “公主可有大碍?”她上前两步问道。

    南思初对她笑笑,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多亏了小将军及时赶到,本宫才能毫发无损,多谢……”

    她一脸平静,眼中有什么东西飞快划过,卫风吟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看来公主殿下确实无事,这几个小毛贼,想来也是无意冲撞,便交由公主全权处理吧……”褚沐柒自店中走出,若有所思地看着南思初的脸,开了口。

    “风吟,她没事了,咱们走吧!”

    她走到近前,牵过卫风吟的手,未曾停留,转身就走。两人目光相对时交换了一个眼色,卫风吟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与她携手并肩走了。

    南思初的脸蓦然一僵,不曾想那卫风吟竟如此听褚沐柒的话,当真连问都不问,便随她一同走了。

    她袖中微动,脸色便猛然一变。只见她出门时才换上的深色衣衫,此时却自肘至小臂处,都洇染开大团黑色的印迹。

    “公主!”一声呼喊,左边侍立的护卫上前一步,稳稳扶住突然变得摇摇欲坠的南思初。

    卫风吟停下脚步,侧头看向褚沐柒。

    一声轻叹,褚沐柒捏了捏她的手心,摩挲两下,终是如南思初所愿地转过身来。

    “公主这又是怎么了?刚刚不还说无碍吗?”她凉凉开口。

    待远远看得清楚,南思初已是脸色煞白。她摇摇头,苦笑道,“恐是方才惊吓过度,一时未曾察觉,你看……”

    她举起袖子,纵然是深色装束,那袖子上依然是肉眼可见地湿了一大片。只是衣物颜色过深,导致看不出那大片大片的湿意,竟都是血液浸染。

    褚沐柒眼中充斥了冷意,这南思初,当真下得去手。

    “看来公主伤得颇重,得需尽快治疗。这京中最妙手回春的大夫便在前方半里处,事不宜迟,便带公主前去包扎吧!”

    褚沐柒说得紧急,然而话却丝毫不如人意。

    “你……我家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在大街上随意找一赤脚大夫来看。况且这些贼人来路不明,怕不是一般的小毛贼,你等还不带我们速速进宫,以保护公主安危!”

    一名护卫振振有辞。褚沐柒却是不咸不淡,“已经夜深,此时进宫,恐怕叨扰了陛下。且我看这些贼人也就是一般的路子,应是见财起意,结果了便是。如此小题大做作甚?”

    南思初被搀扶着,脸上血色快速流失。袖子上的深色竟越发洇染得多,便连上臂处都有了湿意。袖口处被浸饱了,血水便滴滴答答掉落在地,积了个浅浅的血滩。

    “大胆,你……”

    那护卫还想跟她辩驳辩驳,却被南思初用眼神示意止住。只见她虚弱开口,“罢了,便去方才所说……”

    她说得摇摇晃晃,然而话还未说完,竟是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褚沐柒看她睫毛还轻轻动了两下,不由一阵想笑。又被卫风吟扯了两下,才慢悠悠沉吟道,“公主这是晕过去了么?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这到底是带去赤脚大夫处,还是接进宫中是好呢?”

    她故意装了左右为难的样子,一副小女子胸无城府,头脑简单,这样的大事,她怎么做得了主的样子。偏偏卫风吟站在一旁,任她演得投入,也半分不曾干预。

    装晕的南思初心中气得闷疼,差点便当真晕了过去。

    褚沐柒心中暗爽,然而地上的血滩越积越大,纵然这公主血厚,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她方收敛了神色,向卫风吟点了点头。

    终究还是将南思初带进了宫里。

    卫风吟将事情跟皇帝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番。皇帝按捺着见了南思初一面,装模作样地慰问了一番。又叫了太医,看她被处理包扎好后,便匆匆离去。

    皇帝一走,卫风吟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叮嘱些许,便也匆匆出了宫。

    夜里微凉的风中,一个身影静静伫立在宫门口,耐心等候着。卫风吟远远瞧见,心中一暖,加快了脚步上前。

    “小柒——”

    她行了几步,在宫门台阶前停了下来。

    褚沐柒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身来。宫门前的人儿看着她转过来的眼,被她眼中晶亮的欣喜惊得愣了一愣。慢慢地,又像被感染似的,清浅的眸中也带上星点喜悦。

    褚沐柒行至阶前,眸中深海静涌,让人沉醉。她伸出了手,笑道,“卫小姐,台高阶陡,可要仔细摔着。”

    她拿了那戏中文绉绉的调子,似个调戏官家小姐的白面书生,笑意吟吟地,想将卫风吟抓到手里,拐回家去。

    那双清眸中也闪过一丝笑意,随了她一唱一和,掩唇笑着斥道,“兀那书生,可知男女授受不亲。你我无名无分,如此作态,实属孟浪!”

    那“白面书生”被她斥得面色一红,扭扭捏捏收回了手,却又掩了怯意,直勾勾盯着她道,“小姐所言极是,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然而你看,小生实则是个女娇娥呀……”

    她作势要扯了自己衣襟,好让“小姐”验明正身。然而手放在领口等了许久,却未听见半声叫停。抬眸一看,那人儿却也灼灼地盯着她要扯不扯的领口,看好戏似的等着。

    “呔!登徒子怎地不脱,可是故意戏耍于我?”卫风吟清眸弯弯,戏瘾发作起来,不依不饶地催着。

    褚沐柒这下是当真有些红了脸,放下举至胸前的手,晶亮的眸子瞅着她看个不停。没一会儿,又褪了羞意,目光重新变得热辣,伸出手去,示意她下来再说。

    一双手递到身前,卫风吟盯着看了一会儿,轻轻将手放了上去。那手稍一使力,她便轻盈从台前飘下,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须臾间,撩人的话语便在耳边响起,拂起一片滚烫热意——

    “想看?”气流轻佻地打在卫风吟耳际,伸了一点舌尖轻轻逗弄着,“晚上让你看个够,可要?”

    卫风吟唰地红了脸,红意蔓延至耳垂,又至雪白的脖颈。她羞嗒嗒偏过了脸。纵然她也曾几次三番主动挑逗,但总归骨子里是矜持的,这般露骨的邀请,她怎么受得住。

    褚沐柒却像快牛皮糖一般贴着她的耳朵黏了过去,只觉入口软滑细嫩。这般被逗弄着,卫风吟顿时呼吸一乱,身体里升腾起一股热意。

    “哎呀——不要总行了吧!”她终是忍不住讨饶,推开意犹未尽的某人,朝叫来的马车走去。却是许久都未听见身后追来的声音,她又回过头催促,“快些回家了!”

    褚沐柒痴痴地望着她,纵然现如今两人未住在一起,可“回家”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心中暖融融的,再也舍不得与她分开。

    她缓缓一笑,轻声道,“就来。”

    ——只愿这一切快些过去罢!风吟,好想带你回家。

    卫风吟停住脚步,等她追上来,将手递给她,“牵着,不许落下。”

    “嗯,好。”

    褚沐柒贪恋地望着她,心满意足地牵着她走到车边,直到在车中稳稳坐下,也再未放过手。

    拉了卫风吟坐到她怀里,像抱个娃娃一样将她抱住。亲亲她的腮边,问道,“可要睡会儿?”

    卫风吟摇摇头,白日里睡够了,此时完全没有睡意。又开口问道,“那南思初,怎么回事?”

    “南思初……”褚沐柒喃喃重复,“还能是怎么回事,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狠下心流了些金贵的血,就离她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卫风吟还是不太明白,“你是说她的目标在宫里,难道……是皇上?”

    总不至于她前脚说要带卫风吟走,后脚就准备勾引皇上吧?这……难道她男女通吃?

    褚沐柒看她脸上的神色不停变幻,不知她这向来正经的脑中浮现了什么。

    不由得被她怪异的神色逗笑,偏头在她唇上亲了又亲,才接着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南思初还不至于会将自己搭给那糟老头子。她有更大的野心。”

    “那……”

    卫风吟还想再问,褚沐柒却不想让她操心这些乌漆抹糟的事情。扣了她的脑袋,堵住她的嘴,或凶猛或温柔地,将她搅得无法思考。

    又趁机将她压倒在了车上。

    眸色深深,似磁石般吸着人。她撩人地向美人自荐枕席,“刚刚所说,真的不要?”

    眼尾妖冶的红意蔓延,配着那惑人的眼神,直白露骨。此时无人,她便伸手扯了领口,苍白娇弱的身子如花骨朵般含苞待放。

    “嗯?女娇娥——”她俯下头,与她肌肤相亲。鼻音低沉,细细耳语……

    车轮滚动,吱呀作响,盖住了车厢内快触及到危险边缘的春意。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万字落户——

    国庆节期间不定时加更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爱你们,么么哒!

41

    她附到卫风吟耳边,灼热的气息喷洒,烫得卫风吟冷不丁打了个颤。

    鼻息从耳廓缓慢游移至耳垂,酥酥痒痒的感觉如蛛网般蔓延开来。卫风吟只感觉自己似被狼盯住,打量着从何处好下口一般。

    一时心神紧张,忍不住全身皮肤都绷紧了,却因此愈发敏感,任何一点轻微的触碰都能让她不住颤栗。

    车厢内的空气都有些凝滞,卫风吟不敢开口,生怕一出声,这车厢就会演变为“战场”,堕入两人的地狱天堂。

    褚沐柒只是痴迷地在她耳际闻着,想诱哄她开口,却久久未等到回应。她眯了眼,伸手在身下人儿的衣裙边缘反复危险地试探,似解未解,吊得人心中七上八下,心惊胆战。

    “我不需要你给我留退路,即便之前怕自己会突然死去,不敢向你开口时,我也无比确定——我是你的……”

    她低头吻上去,暧昧厮磨。誓要将卫风吟的魂魄都勾了去。

    不顾此时头脑中一片混沌的人儿,褚沐柒的眼中似燃了一把熊熊烈火,滚烫地,坠进那泛了圈圈涟漪的清眸中。又轰然间火焰纷乱四扬,蚕食着将那清湖蒸腾起蒙蒙的热雾。

    她贪婪地,眼神如饥似渴,发出最后通牒,“我巴不得你断我退路,将我捆绑在你身边。”

    一根手指轻轻往下滑过那白衣的胸前,卫风吟倏忽咬了唇,按捺住身体的颤抖。却听身上的人还嫌不够地又炸出一声惊响。

    “我馋你,已经很久了……”那眼神吃人,“你既不怕,却也不必给我留什么退路了罢!”

    顷刻之间,作势便要解了她的衣物。

    卫风吟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呆呆地不知该拒绝还是该接受。一时逞强作狠说出去的话,此时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头脑中乱糟糟地胡乱席卷一气,被褚沐柒压到两边的手也控制不住愈发松软。她偏了头去,闭紧了眼,脸上漾起一层迷人的红晕,含羞带怯,咬了唇不肯松开。

    空气静止,只剩车轱辘滚在大路上的脆响。

    等了许久却也没有等到衣物被剥开的凉意,卫风吟紧张地、颤巍巍睁开了眼。却见褚沐柒眼含了笑意,打趣地看着她。

    又无可奈何地俯下来亲亲她的嘴角,“小怂包,不是说得那般嚣张么……”

    看着身下的人儿脸上愈发蔓延的红意,她只觉得可怜又可爱。抚上她的脸颊,安抚地开口道,“骗你的,怎会在这样仓促的地方便慢待了你。”

    讨厌、下流胚!

    卫风吟咬着唇,不想理这个又一次捉弄了她的人。

    一只手心疼地抚上她的嘴,将被她蹂、躏了许久也不肯放开的唇瓣解放出来,“可别咬了……”

    在她额头前安抚地拍拍,褚沐柒不再逗她,总算安分了些。

    心绪渐渐平静,卫风吟放松下来,又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双手抵住还不肯停歇下来的人,脸上是比之方才更甚的羞意。

    “小柒……等成亲,好不好……”声音细若蚊呐,眼波含羞流转,惹人怜爱。

    褚沐柒哪里还能对她说个“不”字,更何况,本也只是吓吓她,不想她伤神想那南思初的事。

    捉住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在那细嫩上亲了又亲,喟叹道,“这是自然的,真将我当做那般孟浪的人了么?”

    又满足地亲亲她的脸颊,“但能得你应许,我心中又别有一番欣喜……风吟,此处事了,便随我走吧……”

    到时举家搬迁,两家人住到一起,又热闹,又温馨。

    “好。”卫风吟轻轻应许。

    那样美好的日子,谁不期待呢?

    马车在路上奔驰,车里的人互相许诺。美好的期愿,便在此刻悄然勾勒成形,载着彼此真诚的心意,飞向将来……

    几日过后,皇帝将卫风吟召进宫里,刚一进殿,便看见范贡朝她挤眉弄眼。与她一同被召见的,是近来一直赖在宫中养伤的南思初。

    “公主之前所提之事,朕仔细考虑过了,这等终身大事,朕亦想尊重一下小将军的意见,”他望向这边,问道,“风吟,此事你怎么看?”

    他忽然想起询问自己,卫风吟有些疑惑。但既然范贡在此,想必不会是坏事。

    她沉吟片刻,说道,“承蒙公主抬爱,但离家多年,余生,我也只想好好守住自己的根,伴在父亲身旁……那五座城池,陛下,恕臣任性。”

    说罢,她又朝南思初俯身,低头说了一声,“抱歉。”

    她此话既是说给南思初听,也是说给龙椅上的人听——她没有野心,也不想折腾,只想守好自己的家,别无他求。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深思,点点头,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既如此,朕也不好强人所难。公主,朕也要对你说声抱歉了。”

    南思初不明白这昏君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但看范贡侍立一旁,猜想也跟他有莫大的关系,皇帝既已说到这个份上,就容不得她再逾矩。

    她只好点头,回道,“陛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小将军既不愿意,我便只当添了个朋友……”

    后面的话,无非只是些场面语,让人面上不至于太过难堪,多说无益。

    只这事情说完了,那皇帝却还是没放她们走,南思初脑子转了转,便耐心等着他宣布其他的事。

    她偷偷朝皇帝打量了一眼,却正好被范贡逮个正着,掩饰地想收回目光之时,却见那人朝自己不怀好意地一笑。

    南思初皱了皱眉,直觉这事是针对自己而来。果然——

    “说起来公主来此之后便受了伤,想必还未在这京中到处逛逛。朕有一处别庄,风景甚好,还有药泉可助公主养伤,便由……”

    他淡淡朝这边扫了眼,“风吟,劳累多年,你也去养养吧,也帮朕好好招待一下公主。”

    他今日不知怎么竟对卫风吟温和起来,一口一个风吟叫着,让人难以适应。

    “是,谢陛下,臣当尽心招待。”

    没有理会范贡不安于室的鬼脸,卫风吟沉声应下。

    待几人又来来往往说了几句有的没的,皇帝总算一挥手,放了人去。

    南思初在门口故作大方地与她对行一礼,即便处心积虑才进了宫的计划被人破坏,也依然是面不改色。

    “那明日之后,便承蒙小将军继续照顾了。”

    明日,她便得如皇帝之言前往那狗屁别庄,她进宫这几日依旧是一无所获,想必今晚会有一番大动作。

    ——不过,她的目的早已被褚沐柒洞悉,又怎会让她如愿。

    “公主客气了。”卫风吟冷淡回应道。

    话已至此,不便多说,两人分头而行。

    后面却有一个人又匆忙追着卫风吟而来,“小将军,小将军……哎,累死我了。”

    范贡不知她看着一个弱女子,怎地追起来这般要命。

    卫风吟没有管他,这个老是夜里翻进小柒房中的男子,即便知道是正事,她也是亲近不起来的。但他已追到了近前,她便也给了几分薄面,放缓了脚步等他。

    “说起来,你们是怎么劝说皇上放弃了那五座城池的?”卫风吟有些疑惑,皇帝今日对她的态度,着实让她摸不着头脑。

    “这个么,皇上也不是傻的,你若随那南思初走了,那五座城池,还不是说被拿走就被拿走,杀鸡取卵的故事,皇上还是听过的。”

    范贡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要是被人听到他说皇帝傻,恐怕他此时就得一命呜呼。

    皇帝既然对卫家生疑,那便正好让他此时测试一番,若是卫风吟当真敢弃国而去,恐怕他对卫家,是再不可能容忍。那五座城池,既试过了他,也正好让他拿来试试卫风吟。

    “啊,对了,小将军,那药泉别庄,您可和我家主子好好享受一番,那可是我费尽心思为您两位求来的。”

    他眉飞色舞地做着鬼脸,卫风吟忽略过他的调笑,皱眉问道,“那是皇上的别庄,小柒她怎么进得去?”

    “哎——我做事您还不放心?这圣旨嘛,已经在路上了。玩的开心些!”他扬眉一笑,挥挥手,扬长而去。

    而另一边,褚沐柒果然正听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褚氏小女身弱,特赐与卫家小将别庄同行,一同替朕招待南国公主,钦此——”

    “谢主隆恩。”

    褚沐柒接了旨,对范贡此番动作很是满意,不仅解决了卫风吟的事,还顺带赠送了两人一趟温泉之旅。有办事如此尽心尽力,还能超额完成的属下,谁不开心呢?

    褚沐柒笑着,忍不住开始期待。

    这边南思初的如意算盘落空,却也一点不焦躁。

    她是不慌不忙,下面的人却紧张得不得了,“公主,怎么办我们还没找到……”

    话未说完,被抬起的一只手打住,“不着急,留人稍加注意便是,这边不行,卫风吟那边怎么也得捞着点儿好。”

    “可是卫风吟那边,不是已经被……”

    ——拒绝了。

    南思初低着头,神情难辨,“拒绝了,又怎样”

    莫测的语调飘散在空气里,让人背后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个电影,小可爱们玩得开心呀——

    高审爸爸,回马枪杀得我猝不及防…

42

    南思初向来是个有耐心的人,哪怕已经被拒绝了,但只要还在大禄一天,她就还有将卫风吟带回南国的机会。

    前些日卫风吟救她时显露的身手也证明了,那个人有让她耗费更多心力的资本。

    卫风吟——她势在必得!

    一想到那个人的身影,当初闻到过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南思初的眼神就极为复杂。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将事情做绝了。

    第二日,云起山庄。

    清晨的小路上,一辆马车嘚嘚地行驶着。已经进入春天有些时日,早晨熹微的阳光照进车窗,照亮车内人一张柔和的脸。

    褚沐柒早晨刚刚锻炼沐浴过,经历过彻骨疼痛后,从身体内部涌出了勃勃生机。

    那昭示着健康的红意在脸颊上晕染,脸庞一圈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半透明的白。合着她一双晶亮的眼眸,和眼尾泛着一丝微红,可爱得像只兔子。

    随着马车渐近,眼前逐渐浮现一座伫立在深山中的庄园。气势恢宏中带着高贵典雅,端庄大气的同时又不失秀美别致。静静伫立在山林中,蕴着皇家独有的内敛自然的贵气。

    路边的花草被马车经过带起的一阵清风拂得摇晃不已,似也含了淡淡的欣喜,迎接着许久不曾沾染过的烟火气息。

    待到更近了,那马车里的人期待地盯着前方,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神倏地愈发灼亮。

    快活地探出头去,朝着庄园门口站立的人影大喊,“风吟——”

    晨光为她柔软的青丝晕了一圈光晕,衬在她柔和的脸上,将她明媚的笑意添上一抹纯雅。

    白衣墨发的人儿听到呼声,慢慢抬起脸来。一张冷玉般的脸上,一双清眸绽了星点的笑意,遥遥与车里的人相望。

    褚沐柒心中欢喜,待马车靠拢,便迫不及待地奔下了车。一步步走近,两双眸中的彼此渐渐放大,映成两个深色的黑点,彼此深深地互相吸引。一旦相遇,眼中便再无其他。

    浅浅的笑意自清冷的颊边抹开,两个惹人怜爱的小梨涡绽现。白色的裙裾轻轻摇曳,挂了清晨的一点微薄露水,就像一株清甜的白荷,在面前悄然绽放。

    褚沐柒亦漾了嘴角笑意,望着她,抬步缓缓向前走去。伸出手,将她拥在了怀里。幽幽香气入鼻,便再也舍不得放开。

    却总有人不合时宜地出现,打散了这清晨的淡淡的温情。

    “卫小将军有礼——”

    一个声音自后方突然插入,让人不喜。然而被她点到名,却也不得不暂时停下来与她回话。

    卫风吟拍拍将自己拥住的人的肩,安抚了下,待她将自己放开,才转头望向站在几步远处的南思初。

    “公主贵安。”

    随着对方自持地一点头,卫风吟侧过身子,拉着褚沐柒站到一边,示意道,“公主先请。”

    不远处的身影顿了顿,便抬步往前迈去。带了身后一串随行卫队,浩浩荡荡往前行去。

    几人都是第一次来,门口配了专门的人负责接引介绍。

    “老奴姓李,一直守在这庄中,对庄中事物了如指掌。几位若有什么疑问要求,请尽管来找老奴。”

    这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嬷嬷,即便是位奴婢,面对这几位身份不低的客人,依旧是不卑不亢。一举一动之间,都拿捏得极有分寸。

    想是跟随了皇帝多年之人,如今老了,便派到这里来享享清福。纵然偌大个园子,但长年无人敢来搅扰,管起来也自是轻松的。

    也因了如此,在场却也没有人当真会对她如普通奴婢般呼来喝去。

    她领了几人进去,早上的时光娴静,这老嬷嬷行事不徐不缓,又极有分寸。带着几人在庄园中一边闲逛,一边讲解何处用饭、何处景致特殊、何处需得退避。

    短短介绍了一个时辰,虽还有多处未去,却是顾念着几人初来乍到,便开始安排食宿。

    “方才所说的几处景致,就近都安排了院子,几位可自行挑选……”

    逛了一早上,对这皇家别院的独特风景,几人自是无可挑剔。然而在场各人,皆是各含了心思,彼此戒备,却又对另外的人暗含了亲近之意,这住宿怎样安排,无疑会决定是谁夺得近水楼台。

    思及此,另外两人都将目光死死锁定在了卫风吟身上。

    “风吟,你选哪里?”褚沐柒抢先开口。

    “我……”卫风吟斟酌开口,余光瞥向一旁也静默等待着她先选的南思初,皱了皱眉,一时有些难办。

    这人身份尊贵,若她先选了,再待这人开口,便没有了小柒选择的余地。

    “公主意向如何?”她思忖片刻,决定先让南思初决定动向。

    “我么……”南思初心下了然,眼眸微沉,径直开口道,“便住离小将军最近的一间院子吧,方便将军招待于我。”

    的确,皇帝是要卫风吟来替他好好接待南思初,此时她拿了这般托词,说得光明正大,竟让人无从拒绝。

    只是这般……

    卫风吟担忧地望向某人,便是再近,也是隔着距离的,她倒是并不觉得有太多不妥。只是褚沐柒这醋坛子……

    她为难地想着,却见被她担心着的某人果然脸色有些发白。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那边却堂而皇之地朝她倒了过来。

    “小柒?”卫风吟担心又有些疑惑。

    只见那人抬了一张泛着虚弱的脸,微红的眼尾无力地上勾着,眨了一双黑眸,衬着脸边的细小绒毛,像只无害的兔子。

    南思初忽然蹙紧了眉。

    “啊——抱歉,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她声音细细地开口,好像使不出力气。

    ——除了卫风吟,这里有谁吃饱了会关心她?

    南思初嗤之以鼻,却是直觉这人要作妖。都是她玩剩下的了,真是拾人牙慧,恬不知耻。

    “既如此,便将褚小姐安排在药泉附近吧,身子虚弱成这样,可得好生将养……”她不以为意地开口,这便要将褚沐柒安排出局。

    “不……不必了,实不相瞒,我这身子,得小将军练的独门功法才可缓解,因此我与小将军素来形影不离,再说……”

    她歇了口气,似当真脆弱得很,紧扒着卫风吟不松手,“如公主所说,皇帝命我和小将军一同好好招待您,自是都要住得离您近些,既如此,住一间院子自是最稳妥的。为了公主,小将军便与我将就将就吧!”

    她一口气说完,又扒着卫风吟深深呼吸着,看似在艰难换着气,却只有卫风吟知道,这登徒子又在趁机揩油。

    一口馨香入鼻,褚沐柒只觉得神清气爽。于无人处得意地朝卫风吟眨眨眼。气得担忧了她半晌的人儿冷了脸转过头去,不想理她。

    “既如此,那边安排小将军与褚小姐住药泉旁边的烟汤苑吧!正好两位带的人都不多,住着绰绰有余了,至于公主,便住在最近的玉屏苑,这样可好?”

    李嬷嬷在一旁开了口。虽然她远离宫中,却还是对这些事有些近乎直觉的本能,让别国公主与本国将军接触太密,怎么想都不会是好安排。

    “自是……好的……”南思初盯着那装得上瘾的某人,咬牙开口。

    见众人都无异议,李嬷嬷便带着几人依次看了自己的房间。虽然褚沐柒与卫风吟同住一苑,但却依然隔了一片花田。却也说不上特别近。

    南思初满意地点点头。便随着李嬷嬷又去了玉屏苑安顿自己的房间。

    此时时辰还早,离用饭少说都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看一行人远去,褚沐柒暗自欣喜,又可以跟风吟两人独处啦。

    她被卫风吟扶着坐到桌边,正想拉住那小手将她抱过来,却冷不丁被一手甩开。

    她有些发懵,看着面前笔直站立的人,不知道怎么好端端突然发了气性。

    “刚刚怎么回事?”卫风吟冷着脸,瞧着她仍旧泛白的脸,“身子不是好些了么,怎么说倒便倒?”

    纵然她知道褚沐柒是装的,可这么久她脸色还是这般差,却不知到底她用了什么歪法子。她倒下来时,眼神确然是有些涣散的。

    “啊,这个……”她抬手卷了卷颈边青丝,一时不好开口。

    近日逐渐适应了之前加大的药量,她觉着可以继续前进了,今日便又多放了些。虽然有惊无险地熬过来了,身体也能感觉到比之前更有活力。

    但——她的精神实在是有些疲累的。

    绷弦绷得太紧,她又事事筹谋,半分不让卫风吟操心,殚精竭虑之下,装晕自是装得得心应手。更何况,她当时确实是有些恍惚。

    “可能早晨晨练太过厉害了些,又赶着过来,忘了用早膳……”

    “啪——”桌面一声闷响,抬眼一瞧,似乎凹了个浅浅手印进去,轻风一吹,拂落点点碎屑。

    卫风吟气得脸色有些发青,冷冷瞧着她,“你再说一遍?”

    她面色冷峻,毫无往日清冷中会蕴藏着淡淡的温柔写意。褚沐柒愣愣看着她,一时不敢开口。

    褚沐柒不知道她药浴之事早已被卫风吟发现,思及那药性太过猛烈,过程如此痛苦不堪,被她知晓,怕是更会担心不已。便摘了些无关轻重的话,真真假假地告知。

    她惯来随时随地察人脸色,说话只选合适的说,无关真假。已是深深印入她的本能。却忘了卫风吟宁愿她暂时隐瞒,却也不想被她欺骗糊弄,即便她是善意。

    卫风吟从来被她捉弄,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两人之前关系不曾明朗,她也就不予理会。但如今既已表明心意,为何这人还是不能做到坦诚相待?

    她不是不知道褚沐柒的好心,但却更气她一味将所有的事都偏执地揽在自己身上。在褚沐柒出现之前,她也不是被人呵护得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这人就偏要如此……

    难道非要用谁承担得更多来体现谁的爱更浓厚吗?

    “我……”褚沐柒语塞。

    “我告诉过你,你不想说可以不说,这样很伤人!”她顿了顿,声音中带了颤意,“你便非要如此……什么事都不肯让我分担吗?”

    她攥紧了拳,眸中带着冷意,话说出口,却裹了淡淡的心疼和委屈。

    那清凌眸光中一点湿润的晶莹,看得褚沐柒心中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努力码字,晚上还有一更、、、(还是我丙吒好磕…)感谢在2020-10-0210:44:10~2020-10-0314:1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深陷七五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流泪20瓶;米格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3

    丝丝疼意在心中散开,褚沐柒从来不想看到她难过,却为什么自己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了她伤心?

    “风吟……”

    她伸出手,想拉住她,却被卫风吟倔强地往后一退,不许她碰到自己。只管睁了一双凌凌美目瞧着她,半分不肯妥协。

    褚沐柒轻叹口气,站起身来。

    她脸色已缓过来些,但仍有些恍惚之感,此时却也顾不得了。站起来朝面前的人儿一步步走近。

    她作势便要靠近,卫风吟有些慌了神,一旦被她轻易近了身,恐此事又会被她胡乱糊弄过去。但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若她执意如此,以后二人只怕会更生嫌隙。

    “你站住,不许过来!”卫风吟强自镇定下来,冷喝一声。

    那一点点靠近的人却置若罔闻,抬了步,缓慢又坚定地朝她迈近。

    手上传来一片温热,卫风吟欲甩开了去,却又顾念着她方才还有些不适。只得险险收手,僵了身子,任她藤蔓似的缠了上来。

    被她温柔拥住,卫风吟心里的酸涨的情绪更是翻涌,眼里也有了热意。她咬了唇,将头赌气地偏了去,不再看她。

    “好风吟……”那人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了安抚和诱哄。又伸出手,轻柔地摸着她的下巴,将她掰回来看着自己。

    卫风吟无用地挣扎,怒道,“你今日别想蒙混过关,我不会再……唔……”

    嘴忽然被人温柔含住,入口一片绵软,心中一窒,便再说不出话来。

    卫风吟更是生气,气愤地抬手锤着她的肩,推拒着她缠在腰间的手——又是如此!这人每次都这般糊弄自己,她当她是什么,胡闹的顽皮孩子嘛?

    伸舌在她唇上□□了两下,吸吮之间,带起阵阵触电般的酥麻。卫风吟又向来敏感,几个呼吸之间,便软软失了气力。手忍不住搭在了她肩上,勉力撑着自己。

    那人百般诱哄,她却仍是固执地咬紧了牙关,不肯放她进来。

    “进攻”的人并不想逞强继续违背她的意愿,安抚地最后将她裹了一裹,喟叹着松开了她。在她唇上留下一片诱人的水色。

    滚烫的唇即刻分开,暴露在空气里,有了些微凉意。

    卫风吟喘着气,正待发作。却忽然听她软了声音,“是我错了,不该瞒你……”

    “你……”卫风吟咬牙,一口气在胸腔中不上不下。她突然认错,倒叫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褚沐柒低下头亲亲她,认错态度良好,“我怕你担心,这些日子用的改造身体的法子有些霸道,便不敢跟你说。但效果是好的,你看……”

    她拦腰将她抱起来,又惹得卫风吟一声惊呼,倒是忘记了追问她怎么个霸道法。

    “你看,我如今能轻易将你抱起来了,”褚沐柒走动两步,连气也不带喘,将她抱着放到了床上,又低下头哄她,“好风吟——别生气了,好么?”

    卫风吟躺在床上,脑海中却想起那日看到她沐浴的场景,又不禁咬紧了唇。

    那法子何止是霸道,这人是个中了箭还能死撑着将她拉在悬崖上,对着她笑的磨人性子。那日她暗中窥探时,这人却疼得面容都揪在了一起……该是何等的痛楚?

    “我不是生气……”她懊恼地开了口,伸手触及,便索性拉开褚沐柒的衣襟,看到了那日晃眼窥到的锁骨。苍白细弱的,似乎一碰就能折断。

    “我知道……”她抬手抚了上去,有些心疼。说到一半,复又咬了唇。

    罢了!

    她既不愿让自己知道她那般痛苦,她便装作不知吧。这人性子这般扭曲,想必日后两人还有得磨,慢慢来也好,只是——

    褚沐柒看她数度欲言又止,老是将她那娇嫩的唇咬来咬去,心中不免也有些紧张。伸手将她的下巴捏了捏,俯身将那可怜的唇瓣救了出来。

    卫风吟承了她这一吻,心中又泛了丝恼意。这人怎么又来打断她的思绪?

    她平复了会儿,沉吟开口,“我知道你疼我,但是,小柒——”

    她抬了眸,郑重开口,那双清澈的眸中满是坚定,“我要嫁你,却不是叫你为我当牛做马,一个人担起这所有。你要做什么,筹谋什么,便是我比不得你聪明,却总有能插上手的地方……”

    每每问及这些事,这人便老是将她岔开,不想让她操心。

    但她身为一国将军,从来都是一马当先。躲在别人身后享受安逸,不是她的性格。今日既已说到这里,不如索性说开来。

    “你锻炼身子也罢,谋划朝政也罢,都是为我们的以后筹谋,我亦很高兴。但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你做了这许多,我也会想着投桃报李。可你总是这般闷着,我会难受……”

    她向来不善言辞,此时脑中混乱,全凭了一时冲动脱口而出,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讲清楚。整理了下思绪,正待继续开口,却又被人堵住了嘴。

    卫风吟又是一口气没上来,气恼地想伸手锤她。

    ——这人恁地烦人!

    一时脑中本就组织得乱糟糟的语句更是忘了个一干二净,逐渐沉溺在她愈见温柔缠绵的吻里。

    那小舌轻车熟路地寇关入门,熟稔地邀另一条笨拙小舌与之共舞。

    褚沐柒睁了眼,深深地望着眼前的人儿。不舍地放开她,拉了一点暧昧的银丝,在空中轻巧断裂。

    “我知道了,是我的错……”

    她又在卫风吟脑袋混沌之际认了错,弄得卫风吟愈发迷茫。

    “我暗中的部署,待回去后一一都会告知于你。有需要的地方,好风吟——”她撒了娇,像个依赖的孩子,“你可得帮帮我……”

    自己所谓的保护,对风吟来说未免太过独断专横。她不是笼里的金丝雀,这般待她,却与摘掉了她的翅膀何异?

    “这……这是自然……”被她上撩的低低尾音勾得心中一软,卫风吟心中的情绪是再由不得自己,只一味被她顺了毛,牵着鼻子走。

    既然已经说开,卫风吟感觉自己待的时间是不是过于长了。这人之前还不舒服着,却又是费了心思哄着自己,又是逞强抱着自己走了几步,想来应该也需要休息。

    她不再耽搁,起身便要将床铺让出来,让褚沐柒能上来躺会儿。

    “那我便先走了,待午饭再来叫……”

    话未说完,却叫人拿被子一裹,兜头便被捆了个严严实实。

    卫风吟有些发蒙。

    却见坐在床前的人眸色深深,解了外衣和中衣,朝旁边衣钩上一甩,便如一尾鱼一般与床上的人一同钻进了被窝。

    看着这人急不可耐地便要伸手解自己衣服,卫风吟眼带惊慌,忙不迭伸手将她按住,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防得住这头,却又防不住那头。

    三下五除二,就被这人扒得只剩了个里衣。

    她推拒着那人不依不饶伸过来的手,惊叫道,“小柒,你做什么!不是说好等成亲……”

    “嘘——”褚沐柒揽住她轻轻安抚,示意她稍安勿躁。

    却见她眯着眼,将身前的人儿抱枕似的拥住,柔软的触感让她眼里溢满了享受。

    “好风吟——别动,你在这儿我睡得更安心些。”

    某抱枕风吟心中憋闷不已。

    那你倒是早说啊,做什么这般毛毛躁躁的,害她以为……

    卫风吟小脸一红,安安分分待在她怀里没动。可缓过劲儿来,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这人恐怕刚刚哄她之时便是如此打算了吧!

    将她抱到床上哪里是为了展示她见好的身体,分明从那时起就存了心思。

    卫风吟心中暗啐,果见这人不肯老老实实地睡觉,直勾勾盯着她,被窝里还毛手毛脚地四处摸来摸去。

    呸!色胚!

    卫风吟忍了又忍,却被这人不经意碰到了痒痒肉,她有些想笑,却又绷紧了脸——不能让这人得寸进尺!

    在再一次被褚沐柒的“咸猪手”扰得不胜其烦的时候,她总算不再隐忍。迅疾出手,将不安分的某人点住。

    熟悉的麻麻感觉遍布全身,褚沐柒眨眨眼,见身前的人儿总算长长呼出一口气。抬眸对她满意一笑,露出清甜的梨涡。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儿,却见卫风吟掀了被子,作势要走。

    “哎——好风吟,你要去哪里?”褚沐柒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声音里带了些祈求。

    此时已被惹毛的卫风吟可不吃她这套。取回自己的衣物,对那人火辣辣的眼神视而不见,重新将衣服一件件穿上。

    “我又睡不着,赖在床上干嘛?”她拉出被埋在衣襟中的一缕墨发,淡淡回道。

    此时不过半上午,才将将起床一会儿,她可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

    “陪我一会儿嘛——好不好?”某人知自己已失了大好时机,即刻认怂。眨巴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眼尾勾了一抹惹人怜惜的红意,柔柔弱弱将她打眼瞧着。

    所谓兵行诡道,为了挽留媳妇儿,该软时还得软!

    卫风吟皱了眉瞧她,又不禁撇开了眼,漠然便要翻过她下床去,却终究被一声低低的呼喊定住了身形。

    “风吟——”

    音调软软,带了撒娇似的恳求。纵然知道这大概又是某人的鬼把戏,她却依然有些迈不动步子。

    她顿了顿,却仍是翻身下了床,又在褚沐柒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回过身来。半卧在床边,隔着被子将她抱住,音调虽仍是冷淡的,却掩不住她话中的柔软。

    “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再不好好睡,我便走了。”

    褚沐柒乖巧冲着她一笑,想点点头,却又发现动不了。只得眨了眨那双无害的眼眸,讨好地弯了弯眼,感叹道,“风吟,你真好。”

    卫风吟又是一皱眉,她赶紧闭了眼,呼吸着身旁淡淡的幽香,慢慢睡去。

    感受着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那双清润的眸子一点点变得柔和。看着她,清澈如湖泊的眼中泛起圈圈涟漪。

    慢慢凑近了,在那人熟睡的唇上印上轻柔一吻,如羽毛轻拂,转瞬即去。

    又看了半晌,卫风吟悄然起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跟褚沐柒这种人吵得起来架吗?

    是我要被憋死…

    (想打人、、、)

44

    “小柒,起床了……小柒……”

    一只手轻柔地推着她。褚沐柒迷迷糊糊睁不开眼。她实在是有些困,看来药量以后得一点一点加,太猛恐怕对她弊大于利。这般整日昏昏沉沉地,她还能做些什么?

    眼皮实在太沉,熟悉的幽香入鼻,褚沐柒下意识里知道叫自己的是谁。胡乱捉了那轻轻拍打自己的手,浅浅印上一吻,又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卫风吟简直哭笑不得,这人睡着也知道要占自己便宜,当真是风流到骨子里。

    眼看是无论如何也叫不醒这人了,卫风吟无奈转身离去,留下一阵香风,久久萦绕在床上的人鼻尖。

    褚沐柒睡梦中也梦见那个身影,她窈窕的身段在自己眼前不停晃悠。伸出了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那身影忙忙碌碌,恍惚间似乎将自己半抱着坐了起来,靠在她柔软的怀里。嘴唇被一个硬滑的东西撬开,喂进来一些融融的半流质的东西。

    喉咙下意识吞咽,便有一股暖流顺着食管直通到胃里,再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喂到后面,只感觉整个身体都通泰几分。

    待到整碗喂完,身后那人又将她放下躺好。为她盖好被子,轻身开门离去。

    窗外春光一片大好,野花飞舞,清风吹拂。各路鸟兽虫鸣混杂在一起,成为褚沐柒睡眠的背景音乐,为她编织了一场香甜的美梦。

    这么一觉,半下午又过去了。

    窗外鸟儿一声清脆的鸣叫,将床上睡得极沉的人潜意识里吵醒。待她一点点从意识海中浮沉醒来,又已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褚沐柒昏沉睁开眼,眼珠子转了下将四周囫囵打量一番,反应许久,才想起来这是在药庄别院。

    她张张嘴,嘴里还留有一丝药香味。忽然回忆起睡梦中那人好像喂自己吃了些东西。

    她沉眸思索着,是……药粥么?

    头脑渐渐清醒,她动了动,坐起身来,松松筋骨。比起上午,不仅头脑更为清晰,连身体似乎也更为灵活轻健了些。

    她握了拳细细感受着,心中掠过淡淡的欣喜。

    又匆忙间掀开被子下了地,开门离去。

    两座对面而立的小院之间,隔了一片半大花海。粉紫的一片波浪似的摇曳着,温柔可爱。在那花海烟波中,一个小黑点渐渐放大,从一头缓缓穿至另外一头。

    待走到对面小院的一间房前,总算停下脚步。

    “扣扣。”铜环轻轻磕在木门上,发出闷闷的声响。门前的人耐心等候着。然而过来许久,房门里也没有传来丝毫的响动。

    难道出去了?

    褚沐柒皱眉思索。

    又等待了片刻,房中依然沉默。她放下手,疑惑地走开,顺着粉紫的温柔花田,原路返回静静坐到房中,休息片刻。她方觉着身上后背四处都有了些黏腻。想是喝了药粥之后蒙着被子,出了一身汗。方才又走了一截路,才让衣物都黏黏地粘在了背上。

    既然风吟不在,反正这里离药泉近着,便先去清洗一番好了。

    她收拾一番,挟了衣物,便出了门。

    而另一头,卫风吟为她喂了这里特制的药粥,又去庄中巡查了一番,也是出了一身的香汗。左右无事,便先一步来了这药泉,准备沐浴一番。

    她前脚踏进了药泉,后脚便有人携了消息,匆匆回去禀报。

    南思初不慌不忙地听着,待禀报之人退下,才缓缓勾唇一笑,“美人出浴,如此好景,怎能错过?”

    她命人收拾妥帖了,便抬脚朝那头的药泉走去。

    亲自点了几个人,她缓声吩咐了,“守在这里,便说本公主在这里头洗澡,谁也不许前来打扰!”

    “是。”

    几人即刻分散站开,将进去的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如围了个铁桶般水泄不通。一个个表情冷峻,目不斜视。那庄严的气势,让门口路过的洒扫下人头也不敢抬,就远远避了开去。

    南思初心情颇好地步入里面,穿过一小片茂密树林,远远地,便正好瞧见一抹光滑身躯褪去最后一点遮羞衣物,沉入泉中。

    惊鸿一瞥,那艳丽的一抹雪白便深深印入脑中,所谓肤如凝脂,皓腕凝霜,不过如此。

    心神一散,她便这般直直走了进去,丝毫未曾遮掩行踪。

    卫风吟将将泡入泉中,身子还未停稳当,耳朵一动,便听见后方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谁?”她一声清喝。

    却听一声骄矜的声音响起,不慌不忙,丝毫没有撞见他人入浴的羞赧,甚至就这般堂而皇之地越了进来。

    “不想小将军竟也在此沐浴?”

    她在泉后方试探地站定,半分不藏着掖着,清楚表明自己的身份。

    “今日用饭也不曾见到将军,此时在此处相遇,想来也是一种缘分……”她向前行进两步,又道,“同为女子,一起入浴,小将军应不会介怀吧?”

    卫风吟将身子沉入水中,即便有白色的浴汤做掩,她也不想转过身去,被那南思初瞧去半分。

    她始终背对着,听着南思初靠近的脚步,开了口,“公主请回,纵是同为女子,但你我也曾差点结姻,应当避嫌……”

    南思初怎会听她说这些,脚下半分未停,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她共浴,便是抬出公主的身份也在所不惜。

    “本公主既已说了只当你是朋友,那又何须避嫌?难不成,你还嫌弃本公主?”她瞅着卫风吟露在空气中的雪白脖颈和些许光洁的裸背,在卫风吟看不见的地方,眸中深沉如许。

    “公主留步……”

    南思初却不听不闻,继续朝这边走来。目的已是昭然若揭。

    卫风吟拧了眉。

    沉入水中的皓腕悄然浮出水面,带起圈圈乳白的涟漪。两指拈起水面上飘荡的一片花瓣,沉息凝气之间,手腕一个灵巧翻转,指间花瓣便倏然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红线“唰”的一声破空轻响,南思初一个仓促的偏头。花瓣掠过,在她左颊留下一道绯红血痕。

    “你……”她矜傲的眼中染上怒意。

    “我说了,你我二人,合该避嫌,”卫风吟依然背转着身,冷淡解释着。听她着实恼怒了,又补充道,“若是公主实在耐不住要洗,风吟这便起身相让,还请公主稍等片刻……”

    南思初盯着那沉在水中的人。她皓白的腕依然在水面上露着,微微弯曲,指间又捻住了一片花瓣,手指微微弯着,似在蓄力。

    话语虽淡,举动间却隐含了威胁之意。

    南思初眸间光影不停幻灭,她捏了手,终是启唇勉强一笑,“将军多礼了。我也并非急着要洗。将军便好好享受,我稍后再来。”

    身后脚步声微动,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卫风吟放了心,松开手中花瓣。

    却说南思初往外头走去,行至转弯处,却又隐晦转了个角。找到一个绝佳的好位置,透过墙上镂空的空隙,运了目力,远远将那汤池里瞧了个一干二净。

    那目中不停翻涌着,渐渐染上一层欲意。

    ……

    褚沐柒拿了衣物,朝药泉的方向走来,行至半路,却迎面被一个慌慌张张的下人撞得跌倒在地。

    “嘶——”她揉揉摔疼的屁股,脑子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将她撞倒的下人惶恐地扑倒在地,频频磕头,嘴里不停求饶,听得褚沐柒耳朵发疼。

    她不曾理会,眼看刚拿出来的衣物此时洒落在地,又沾染上一层醒目的污泥,她心中也是有些怒意。

    辛辛苦苦走了这半遭,结果还得原路返回,重新去拿换洗衣物,褚沐柒直叹倒霉。却又见面前这人仍是捣蒜般磕着头,她皱着眉,挥了手放他离去。

    她扶着屁股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来——这下可非得去药泉好好泡泡不可了。

    一转身,轻微踉跄着往回走了。

    重新拿过衣物,她走在路上,心中忍不住有些幽怨。屁股又疼,身上又黏腻得难受,这皇家庄园又修得气派,便是一个院内,走起来都远得紧。

    她自顾安慰了自己一会儿,想安安心心走着,一抬头,却见前面的墙边镂空处,隐隐透过来一汪白色汤泉,零落的花瓣静静漂浮在水面上,氤氲了蒸腾的热汽,唯美得像仙境。

    她定定瞧了一会儿,那墙壁掩映着,让她难以窥得全貌,却依然能确定,这应该便是庄中的那汪药泉。

    心中暗暗比较了一下穿过这道墙后,距离泉水的直线距离,和顺着着弯弯绕绕的小路,她还要忍受的走路的距离。

    她低了头假意考量了一会儿,然后果断朝那墙边走去。

    南思初这边眨也不眨地瞧着,却见卫风吟泡在水中动也不动,好像睡着了一般。别说“春景”,便连之前还有幸能见到的手腕,此时也被那水池泡得是一丝不露。

    她这边瞧得专心,半点未曾留意到墙头渐渐冒出的一个衣物包裹,以及随后冒出的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

    褚沐柒费劲儿地爬着墙头,将包裹往上一放,她总算艰难地坐了上去。

    她悄悄翻坐在墙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虽然她是客人,但此时□□的行为属实有些不光彩,生怕被人当场抓到,落得颜面无光。

    停下来歇了歇气,抬手拍了拍她回去换时重新打包得紧紧的衣物包裹,满意地笑了笑。

    果然还是包紧些不容易散。

    她抿了唇,一双眸子晶亮,每每做坏事都让她抑制不住地紧张和兴奋。

    那包裹硕大,放在左侧,便将她左边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连同那斜下方一个猥琐蹲着的身影,也被那包裹完全掩盖。

    她歇够了,便伸手提了包裹的带子,准备跳将下去。却又怕鲁莽跳下去会再次摔倒在地,委屈了她可怜的屁股。

    斟酌半晌,还是反过身来,伸脚往下试探地一勾,想踩到墙壁镂空的空隙上。却不想这一勾,反而牵扯了之前摔得有些严重的屁股,脚忽然便绷得笔直,抽搐着,再也收不回来。

    ——竟是在这紧要关头抽了筋!

    抽搐的肌肉疼得她额角滑下一滴冷汗,她咬咬牙,此时也只能先下去再说。她狠心放了手,人自己自由落体地朝下砸了下去。

    南思初瞧着那便药泉瞧得心急不已,这卫风吟倒是动一动啊!怎地就像块木头似的?

    耳边传来些微的轻响,她这边专注盯着,根本无暇分顾。手攀在墙上,隐隐有了些汗意。

    远处那边半天未曾动过的人忽然抬了下手,南思初看着那上扬的弧度,心中猛然高高吊起。却忽然——

    “咚!”

    一声物体相撞的声音传来,一个“天外来物”重重无声地砸落在南思初身上。她毫无防备,承受不住地便往地上跌去,脑袋往地上重重一磕,两眼一翻,便是晕了过去。

    褚沐柒强忍着没有痛呼出声,即便有了南思初这么个“缓冲垫”,她仍是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腿还在一抽一抽地打着颤。

    她直叹倒霉,认命的伸手压住自己的脚狠命往上一掰,抽搐两下,终于瘫倒在地,缓过劲儿来。

    这么一倒,她才总算发现不对劲儿。

    伸手摸了摸,回头望去——“嚯!这不是……”

    她猛然蒙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出声。四处贼眉鼠眼地打探了去,没有发现其他人,总算放心地放下了手。

    施施然拍了拍附到身上的泥土,她站起来,踮脚取下仍高坐在墙头的衣物包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晕死在地上的人无意识动了动,却是没人注意,凄凉的成了泥中一块灰石。

    褚沐柒离开的毫无负罪感,即便是她将南思初砸晕的,也丝毫不影响她先要泡澡的激情——反正那公主血厚,一时半会出不了什么事儿!

    这边卫风吟泡在汤池中闭目养着神,伸手动了动,却似乎听到一声异动,然而片刻之间,又消失无音。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又仔细凝神听了会儿,好似确然没有再听到任何杂音。

    她皱着眉,却始终觉得心中不妥。反正此时已经泡得够久,这药泉虽好,却不宜多泡。想了想,还是决定离了这泉,早早回去看看小柒醒了没有。

    褚沐柒没心没肺地往前走着,心中甚至为砸倒了南思初而得意不已,盘算着待会儿回去见到卫风吟,要怎么跟她显摆显摆自己无意中又阴了南思初一次。

    她头脑中转个不停,却还下意识里用着卫右教的一点浅显的敛息法子隐去气息。

    却听忽然一声哗啦水响,褚沐柒一惊,不想这泉中竟是有人。愕然地抬眼望去,却正好望见一尾雪白的美人鱼破水而出。

    那优美的线条,如雪般光洁莹亮的肌肤,烙印一般滚烫地烙进褚沐柒的脑中。她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自然地舔唇的刹那,那美人鱼似是察觉到什么,便于须臾之间转过身来。

    ——雪肤墨发,犹如一张颜色分明的水墨画,冲突着,映进不远处某人的双眸。发间睫上,都挂上了清纯的露珠,欲落不落,悬而又悬地让人担心它破碎的命运。

    周遭萦绕的氤氲的水汽,在空中轻轻漂浮着,缓缓蒸腾进那雾气中泛着些许迷离的清冷妙目。

    似嗔似羞柔柔将人一瞪,便叫人再也移不开眼。

    动荡间,更有滴滴飞扬的露水在波浪中调皮滑下,复又重新隐入汤池。

    清纯自然,而又风情魅惑;干净剔透,却又媚骨天成。

    那让人血脉贲张的香艳画面落进褚沐柒眼中,让她瞬间呆如木鹅,只管定定瞧着,半分也挪不开眼。

    “褚沐柒!”

    那美人颊上飞速染上两团红霞,莹润如玉的脸上,忽然又添明媚艳丽;羞怒开口,声音却娇啼婉转,含了丝丝入扣的软绵绵情意。

    当真叫人听得是躁动不安,好像胸中一颗脆弱心脏都被人拿到手里肆意揉捏,搓圆弄扁,再不得跟随自己的喜怒哀乐,茫茫然随着那声音起伏跌宕。

    卫风吟含羞带怒地瞪着远处那人,竟一时忘记了旁边便是触手可及的衣物。

    被叫了名字,褚沐柒却也未曾反应过来,只顾了盯着卫风吟傻傻痴笑。

    美人心中当真是恼怒不已,却见转眼之间,那痴傻的人仍是目光呆滞,粉嫩的面庞上,那挺翘鼻梁下两管直孔中,便有两行红艳艳的不明物体,缓缓掉落出来。

    “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

    而此时南思初仍然躺在不知名的某地上,她的那群忠心不二的属下,依然冷峻地守在正门前,不许任何人进出靠近。

    却不知自己主子已经晕倒多时,而此时的守卫,却是为不走寻常路的某人提供了方便。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设置了一下防盗装置,然后好像大家看文就出了点问题…已经撤销掉了,给各位带来了不便,万分抱歉~昨晚上夹子,才突然知道夹子是啥,看了下数据,感觉前途堪忧…

    半夜失眠起来码字,希望喜欢——

    高审爸爸早安~

    感谢在2020-10-0320:05:35~2020-10-0406:0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米格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5

    两管红艳艳的鼻血挂在脸上,褚沐柒却仍是目光痴愣,半分未觉。

    两人虽然经常差点擦枪走火,褚沐柒也算对卫风吟的身体熟悉,但这般直喇喇地正视卫风吟□□的身体,她还是第一次。

    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卫风吟的身上,是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当之无愧的造物主的宠儿。只这么看着,就勾人心魄。

    “褚沐柒!”

    卫风吟当真是恼怒,被她这般直勾勾看着,心中的羞意直直冲上脑门。

    她忍着脸上升腾的燥意,扭过头去,总算想起搁置在一旁的干净衣物。抬眼将褚沐柒恼怒一瞪,见她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当下紧紧咬了唇,抬手往下一拍,激起无数蹿涌的乳白汤液。

    牛乳般的水浪升腾成一堵水墙,凝了霜般的肌肤从水墙间若隐若现地穿过,虽是大体将重要部位遮住,却是更添一股朦胧之美。

    褚沐柒只觉眼前一花,乳白水墙中便穿出一只手飞速将岸边的衣物拾起。衣衫翻转之间,那纯洁美好的身体上就覆了一层雪白的衣物。

    沾了身上不住滴落的水渍,那衣物便成了半透明的颜色,透出里间若隐若现的肌肤。脖颈间几滴水珠顺着颈部优美的线条滚落,溜过颈窝,滑进起伏的弧度里……

    卫风吟拢住一件单薄的衣物,抬起脸来,清透的水珠挂在她的耳际颊边,似一朵盛了露珠的荷叶。

    诱人的身体,配上清纯的脸蛋……

    褚沐柒头脑中发烫,气血一阵阵上涌。

    “嘀嗒、嘀嗒、嘀嗒……”

    她抬手一抹,鼻尖的血液似乎流得更欢快了。

    奔涌的气血直冲脑门,褚沐柒感觉大脑晕乎乎的,周围的环境有些移位,又于片刻间恢复。便连前方汤池中那披了一层单薄衣衫的美人,都恍惚带上了重影。

    卫风吟瞪着前方得寸进尺的某人,却忽然看她眼神发懵,身形有些不稳。甩了甩脑袋,伸手欲扶,却轻微踉跄了两下,摇摇晃晃往前倒去。

    “嘭”地一声轻响,那路上便倒了一个“大”字形的人影。

    “小……”卫风吟心里一急,就起身往前,却猛然发现自己身上半露不露的春光,竟然不如方才那般……

    她猛然低头咬牙,总算知道这人怎么就突然倒了。

    ——褚沐柒!就你这破身子,还敢日日缠着要亲近!

    远处那人依然似个□□一样扑在路中间,刚才还万般得意的褚沐柒,也最终落得个跟南思初一样的下场。

    果然,偷窥都是没有好结果的。

    ……

    轻柔的风声呼过树梢,刮下几许飘零的花瓣,在空中紛扬着,洒落到乳白的浴汤中。

    褚沐柒迷茫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泡在温暖的药泉中,淡淡的药香夹着碾碎的花香丝丝沁入鼻中。后背处有一双手,不是在肩背处轻揉慢点,身体里便有一股暖融融的气流,和着泡着的暖泉,一同洗刷过肌肤表里。

    好舒服……

    不必多想,她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心里一暖,她张口欲唤,“风……”

    “闭嘴。”冷淡的生意从身后传来,裹挟了轻微的怒气。

    褚沐柒猛然想起她是因何晕倒的,脸上一热,乖乖闭上了嘴。

    身后的手依然未停,尽心地替她揉捏,疏通经络,以便更好地发挥那药粥和这药泉的效用。

    褚沐柒心中直叹气,怎么老是会这样欺负了风吟,偏她还从不与自己置气,仍是对自己这般好。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周围一片寂静。

    褚沐柒安分了会儿,又觉得自己怎么也该向风吟解释一番。便又张了嘴,说道,“其实我不是故意……”

    “闭嘴!”那清冷声线中的恼意更甚。

    褚沐柒感觉身后的手猛然一重,按在她单薄的肩胛骨上某个凹陷的地方,便有一股难捱地疼意传来。

    她轻轻皱了眉,没敢哼声让卫风吟发现。

    但她那轻微的一颤,依然让卫风吟有些察觉。抿了抿唇,手上力道放松些许,赌气地说道,“此时不想与你讲话,你给我安静着些……”

    唉——

    褚沐柒轻叹口气,默默闭上了嘴。

    她这般忍着,却又让卫风吟觉得自己有些蛮横,咬了咬唇,又不甘心地开口。

    身上的力道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偏重,褚沐柒忍不住龇牙,面上表情有些怪异可笑。身后却有一道娇软的声音低低响起,带了些羞赧和嗔意。飘在空气里,宛如天音。

    “早晚都是你的,不知道你到底在急个什么劲儿……”

    她轻声嘟囔着,声音钻进耳中,却让褚沐柒心中涨得满满的,心中的欣喜更是抑制不住,满满地似要溢了出来,便连疼痛也让人不甚在意了。

    被美人温声斥责着,褚沐柒却忍不住嘴角直往上咧。又傻笑了会儿,才想起来还要解释一番,“我当真……”

    “闭嘴!”

    哎,得嘞——

    她又飞快地闭了嘴,不想再于此时惹恼了卫风吟。

    她乖顺了,卫风吟却又觉得哪哪都有点不舒服。忍了一会儿,她终究还是问道,“你当真什么?”

    褚沐柒反手抓住她不知按了多久的手,转过身来,朝她讨好地笑笑,“我当真不是故意的,我□□进来时,还将南思初砸晕了。初时我还想不明白,如今看来,必定也是在偷窥于你!”

    她仿佛不经意间邀了功。又伸手替卫风吟揉捏起活动了许久的手,感激又爱怜。至于有没有趁机再吃点豆腐,便只有卫风吟知道了。

    卫风吟眯了眼,对她不自觉用了“也”这个字感到有些好笑。想必这人骨子里也是将自己划为那登徒子一流的。

    “这么说,还是我误会你了?”卫风吟抿抿嘴,伸手捏捏她的脸,稍一用力,便将她软乎的脸捏得变了形状,看着甚是滑稽。

    卫风吟被自己的”杰作“逗乐,忽然噗嗤一笑,嘴边漾开一抹清浅笑意。

    褚沐柒猝不及防,没想到这样也能博美人一笑,一时看得有些待了。又反应过来赶紧回了美人的话,“没……没,你我还分什么彼此,哪能叫什么误会?”

    再说自己也确实瞧见了……

    褚沐柒脸上一红,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画面。又痴痴地看着卫风吟笑了起来。

    “行了,泡了这么久,也该起来了。”

    终究是决定不与她计较,卫风吟抽回自己被她捏得发软的手,蹲在岸边,抱膝点了点她额头。

    微微歪着些脑袋,看上去清灵可爱。

    褚沐柒点点头,也未多想,“哗”地一声站了起来,扬起大片浪花,泼在岸边,又将卫风吟的衣裳再次浇湿。

    她未着寸缕,苍白瘦弱的身子却是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

    咳……

    卫风吟被惊得往后一跌,两手一撑,仰着头呆呆地望着她,大脑刹那间停滞了运转。

    ——果然是比想象的更有料。

    被她盯着,褚沐柒才反应过来。却瞧着她呆呆愣愣的样子甚是可爱,又起了逗弄之心。

    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褚沐柒坦然地任她看着,抬手捉了耳旁垂下的一缕青丝,在指尖惬意地绕啊绕,勾了唇,俯下、身来,学了之前卫风吟嘟囔的话,然而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是道不尽的挑逗妖娆。

    她附在那白嫩泛红的耳尖轻声细语——

    “早晚都是你的,小风吟,别急呀……”

    “你……”卫风吟慌乱地别过脸,被她刻意撩拨的语调弄了个面红耳赤。受不住地反手将她一推,也顾不得自己被打湿了大片的衣裳,站起身来,慌不择路地便跑了。

    “哎呀!”

    浴池里咕咚一声响,褚沐柒又一头栽到了池子里。

    卫风吟条件反射地回头一看,却见那赤条条的身子又自己爬了起来,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她笑得肆意玩味。

    卫风吟咬咬牙,再次被她捉弄,又是气又是羞,再不肯回头,竟是直接运了轻功,轻巧翻过前方的围墙,沿着褚沐柒来时的路逃走了。

    飞身借力时,模模糊糊感觉踩着个温热的东西,却也完全无暇他顾,不敢停下来查看便走了。

    依然躺在地上的某个“不明物体”抽搐两下,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褚沐柒又泡了进去,双手湿哒哒搭在浴池边,高高兴兴朝卫风吟远去的背影一挥手,大喊一声,“还你了呀——风吟!”

    尾音婉转,带了她特有的随行张扬。

    呀你个大头鬼!

    卫风吟更是气呼呼片刻不停地走了,将自己卷进被子,连个头发丝儿也不曾露出。心中咚咚地像有鼓擂。

    许久,才从被子中探出头来,解了自己被打湿的衣衫,搭到旁边的勾架上。

    心中暗骂了一会儿,朦朦胧胧间意识下沉,逮着晚饭前的片刻时光,眯了个囫囵觉。

    ……

    褚沐柒趴在岸边,笑眯眯弯着眼,吼过一句,也不管卫风吟有没有听到,心中依然是甜丝丝的——真可爱!

    她感叹着、满足着,慢吞吞从浴泉中爬起来,整理好衣衫,正待抬步往外走,却又倏忽顿住。

    哎呀!她又抬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低头将自己扫视一番。

    说起来,她晕过去后这身衣服,不也应该是……扒的么?她又眯了眼,心中愈发地高兴。

    经过来时的那堵墙下,她又抬脚踹了踹猥琐偷窥的某公主,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本以为是误伤了她,却不想是歪打正着,帮风吟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麻烦。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下,咧了嘴,踩着垫在下方的“软垫”,又从此处原路翻回。

    “簌——”

    墙外一个身影落了地。褚沐柒拍拍手,回头望了一眼,心中郁气总算散了几分。悄无声息地离去。

    而此时正门口,几个冷脸的侍卫忍不住交头接耳。

    侍卫甲捅捅旁边的侍卫乙,“公主怎么进去这么久都没出来?”

    某冷脸侍卫乙皱着眉想了会儿,答道,“恐是好事成了,公主在大展神威?”

    侍卫甲同样冷着脸点点头,深以为然,“有道理,公主威武。”

    “放肆,公主岂是你等能妄议的?给我站直了,好好守着!”高了一级的侍卫丙冷眉倒竖,呵斥一声。

    几人低头应是,门口又恢复了肃静。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偷窥是没得好结果的…感谢在2020-10-0406:06:18~2020-10-0518:2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虚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6

    直到傍晚,守在门口的几个木头侍卫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派了人进去查看。没一会儿,就找到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公主,和身上几个刺眼凌乱的脚印。

    几人均是大眼瞪着小眼,颇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何时见过如此狼狈的主子。

    犹豫着,趁着天色将晚,便将南思初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了房间。一路上心情颇为沉重。

    不知道主子醒来会不会拿他们发气。

    晚上的饭厅又是空无一人。

    卫风吟睡了过去,本是到饭点时自然便醒,却见到投桃报李的某人笑吟吟地坐在她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桌上放着精致的饭盒。

    “醒了?”她眸中带喜,目光灼灼。

    伸手将卫风吟扶起来,亲亲她的脸颊,问道,“用饭么?”

    卫风吟揉揉眼,推开她,自己掀了被子,走到桌边坐下。等意识慢慢清醒过来,又伸手将盒中饭菜腾出。

    举起的手却被人拉住。

    褚沐柒将她的手拉着放下。自己将盒中饭食一碟碟取出,摆到她面前。又取了碗筷,挨着她坐下,跟她一起用饭。

    卫风吟眼眸动了动,动筷吃着她夹过来的食物,没有说话。褚沐柒却也不招她,静静地喂着食,与她一同慢条斯理地吃着。

    气氛安静而温馨。

    而另一头,南思初猛然吃了这么个哑巴亏,着实恼恨不已。明知道是谁做的,却也无法正大光明地将她治罪。

    她在房中藏了一天,既是觉得无颜面对,也是因褚沐柒那下砸得太狠,头脑中始终有些晕眩。放在现代,估计就是一个脑震荡了。

    这一天里,她在心中反复思量,思来想去,做了一个大胆的抉择。

    她招了人过来低低耳语,那人领了命,匆匆下去布置了。

    天光明灭,经过一个昼夜的冷静,南思初心中愈发坚硬,看着窗外的风景,目光冷硬似铁。

    隔日,便有一张菲薄的蓝色封面邀请函被送到了卫风吟的房间。

    正在打情骂俏的两人看着那颇为正式的请帖,均是愣了一愣。

    褚沐柒心中一动,赶紧伸手夺过那请帖,背至身后,嘴里念念有词,“看不着看不着……”

    “拿来。”卫风吟看着幼稚得过分的某人,冷声开口。

    “喔——”

    昨日才将人又调戏得有些过分,褚沐柒不敢造次,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将手中的帖子递了过去。

    蓝色的封面上绘着涓涓河流,岸边是深蓝色的隽秀花朵,幽幽地,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其他的不提,单说这帖子本身,还是很合卫风吟口味的。

    她静静地读下去,一旁的褚沐柒却看着卫风吟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不动声色炸了毛。

    “林中环境优美,与子相衬,明日可能得佳人赏脸,一同前往玉徽山中踏青?

    ——另:闲杂人等请勿随行。”

    言语简短清晰明了,顺带将某人嫌恶了一番。

    卫风吟弯了弯嘴角,抬眸看了眼一旁龇着牙作凶狠状的某“闲杂人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淡蓝的帖子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卫风吟含笑开口,“南思初邀你我明日去玉徽山中踏青。”

    那飘荡的白色袖子扫在脸上,轻轻柔柔的触感,像心上人温柔的爱抚,让躁动的褚沐柒瞬间安静。

    褚沐柒眯着眼,颇有些不以为然,“这么快就敢出来见人了?当真是血厚皮也厚。”

    听她出言不逊,卫风吟又伸手拍拍她,带了些训斥的意味。力道微重,拍得褚沐柒缩了脖子,赶紧抓住那主动送上来的柔荑,揉了揉,将那手中的帖子取下。

    装作不经意地打开瞧了一眼,眼神忽然定住,盯着“闲杂人等”几个字上看了良久。她手指捏得紧紧地,猛然将那破帖子合上。

    眼眸一弯,她抬了头,甜甜地将卫风吟看着,笑得人畜无害。

    她越是这般,卫风吟越是直觉她又要做什么,匆匆转身就要离她远些。

    “唔……”一声惊呼,却终究是晚了一步,被人一把捞进了怀里。

    惊魂未定之间,脖颈上猛然一个刺痒。卫风吟忍不住抬手便锤,怒道,“她写的帖子,你捉了我做什么?”

    埋在她颈间的人不躲不闪,将她脖颈上的红痕愈舔愈深,头也不抬,张了嘴支吾不清地说道,“醋了,做个标记,免得我控制不住想将她永远留在大禄……”

    呸!烂借口!

    卫风吟心中暗骂,恼她色性不改,却也没有推拒。

    身子渐软,褚沐柒勾住她快要滑落的腰肢,裹了她往床上一带,俯了身又接着继续。卫风吟无法,也只得伸了脖,任她胡作非为。

    满室旖旎香风,间或夹杂了娇软又徒劳的低斥,无辜的人儿又一次代人受过。

    ——

    清晨的太阳没有什么温度,稍显冷淡地透过树梢,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子,斑斑点点地洒落在林中的路上。

    沾了露水的青石板路微湿,踩上去就会印出一个浅浅的脚印。微阑的晨光中,两个人影携手并肩从远处走来。

    南思初毫不意外地看见卫风吟身旁那张格外招人嫌的脸。总是眯了一双眼,柔和中显得自己颇有些高深的样子。

    就是个大尾巴狼!

    南思初远远看着她,笑意颇有些深沉。

    “小将军,早——”她略过一旁的褚沐柒,径直跟卫风吟打了招呼。

    褚沐柒眯了眼,在卫风吟手心儿一挠,像只猫儿滚在手里一般的痒。

    那清冷的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克制。蜷了蜷手,面上却是半分不露,只稍显冷淡地向南思初点头示意。

    “公主脑子可是清醒些了?”

    不想她总是将目光粘在卫风吟身上,褚沐柒上前一步,戏谑开口。

    空气似有一瞬间的静止。

    南思初面色一冷,缓缓转过头来将她瞧了个仔细。开了口,却是意外地有礼有节。

    “劳褚小姐关心,约莫算是好了,”她还有心情朝她轻轻一笑,“今日踏青,褚小姐可得玩得开心些……或许,错过了,便是一生的遗憾。”

    她语调幽幽,让人背后渐生寒意。

    卫风吟皱了皱眉,张了嘴刚想说什么,却被褚沐柒又是轻轻一挠。心中一痒,又闭了嘴。

    褚沐柒上前半步,与南思初两相对视着,视线在半空中剧烈冲撞,劈啪作响。

    “公主亦然。”

    温声回着,一路火花擦擦作响。

    褚沐柒微微一笑,将卫风吟拉到自己身后。摇摇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南思初故意在那帖上提及她,似是生怕她不来一般。如此居心叵测,她不得不早做提防。

    浓浓的□□味肆虐,卫风吟担心地扯扯她的袖子。褚沐柒的脸忽地柔和下来,转身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弯了眼,声音里说不出的温柔。

    “走吧,小风吟——”

    南思初冷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脉脉含情。撇了撇嘴,抬步朝山路上走去。

    希望明天,你们还能这般碍人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开胃菜,,,一个大波要来了

47

    “喂……公主殿下,我们当真要爬到山顶么?”

    褚沐柒气若游丝的声音远远吊在尾部传来,南思初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转过身,带得一行人的脚步皆是一顿。

    早晨过后,南思初便不再与褚沐柒多做纠缠。带着她们慢悠悠地往山上走。一路赏花看水,走得也是十分惬意。

    当然……除了某个各种折腾才能堪堪保住一条小命的弱女子。

    此时她已是累成一条傻狗,攀着卫风吟不停地喘着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卫风吟对她做了什么。

    就她这样子,看来卫风吟一定是上面那个吧!

    南思初暗暗鄙夷,不知道卫风吟到底看上她哪一点。难道就图她身娇体软好推倒?

    “褚小姐也太不中用了些!”她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不屑宣之于口。能当众羞辱褚沐柒,她自然是乐意得见的。

    几个狗腿护卫跟着一起嗤笑起来,肆意释放着自己的恶意。褚沐柒搭着卫风吟的肩,吸吸鼻子,冲着几人翻了个白眼。

    却是连话也不想说了。

    其实为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南思初已经很将就褚沐柒那副弱小的身板了。这一路走得都跟乌龟爬似的。却没想到,这蔫儿坏蔫儿坏的人身子竟然弱成了这样。

    就这样子,卫风吟也能下得去手?“吃”起来够她尽兴么?

    南思初拧了眉,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抬头一瞧,只见那褚沐柒已是出了满头的小毛汗,整个身体大半都搭在卫风吟身上。伸手将她半搂着,吭哧吭哧喘着气。

    一张粉白小脸上已是红通通一片,衬着她“剧烈运动”后愈发晶亮的眼睛,看起来倒是气色好了许多。

    然而这也掩盖不住她愈发虚浮的脚步和要断不断的呼吸,让人担心下一秒就得叹一句“呜呼哀哉”!

    “行了,原地休息一会儿吧。”南思初喝了一声,止住那一片聒噪的嘲笑。就近找了片空地,留给褚沐柒休息。

    自己却一个人静静地站到了树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山脚,神情愈发地变幻莫测。

    她的背后不远处,褚沐柒搭着卫风吟的肩,一点点撤去她那浮夸的演技。侧过头,和身旁的卫风吟交换了一个眼色。

    如此好说话,定然心怀不轨。

    卫风吟担忧地皱了皱眉,就算知道躲是躲不掉的,可她还是怕褚沐柒这般以身犯险……

    可也无法,此计不成,南思初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又生一计。若是当真任她继续暗中运作,就当真是永无宁日了。

    褚沐柒眼眸一柔,将卫风吟皱着的眉头抹平,拉着她坐下来,将她自背后搂进怀里。

    “别怕,我已做了布置,这几日,就会诱着她回国。然后,便再也不会出现了……”

    南思初这般不安分,她心中早已是不耐。只等那臭公主回国,她定要让她死得其所!

    想到这些,她眸中渐渐深沉。又想凑近那近在嘴边的白嫩小耳亲亲,却顾念着此时人多,恐卫风吟会像上次一样不喜。只得叹了口气作罢。

    卫风吟能感觉到她忽然凑近又离远了的气息,对她想做什么,自是心中了然。耳上一红,却也只作了不知,默默掩住涌起的羞赧之意。

    “休息够了吧!褚大小姐——”

    南思初终是按捺不住,冷了脸过来找人。还没有人敢让她等这么许久的,这人怎么就这么脸大!

    “哎呀,这身子骨着实是不中用了些啊!”褚沐柒叫唤着,顺势又往卫风吟肩背上一搭,似个丝瓜藤一般缠缠绵棉将人攀着,便不肯松手。

    懒懒的、柔弱得似没有了骨头。

    南思初咬了牙,又是胸中怒起,正待开口发作,却又被褚沐柒见好就收地堵了回去。

    “但休息这么久,也勉强够了,公主殿下,咱这就走吧!”她懒懒从背后环住卫风吟,趴在她肩上,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自在惬意得紧。

    这副样子落进南思初眼里,又觉得她充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嚣张和挑衅。

    眼眸一沉,公主殿下压下了心中所有的情绪,冲着两人勾唇一笑,“既如此,那便走吧!小将军……”

    她又转头看向卫风吟,眼眸深深,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掩了眸中情绪,平淡开口,“便将褚小姐顾好些吧。”

    说罢,当先朝更高处走去。一行人尾随在后,又一点点改换队形,将她护在了正中。

    褚沐柒终是忍不住在卫风吟后脖颈上轻咬一口,也说不上恼怒还是吃醋——那人对她的风吟,果然是有几分情意的。

    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真想将她打包带回家,好生藏起来,再不叫人看见。

    “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不知这人又好端端发了什么情,卫风吟抬手抹去后颈一点湿意,忍着羞意将她推远了些。

    “安分一点,回去再……说……”她支吾着别过脸,声音越说越小。说到后来,褚沐柒竟听不清她说得到底是“说”还是“做”,勾得她眸色愈发深沉。

    轻笑一声,她老老实实搭了那瘦窄的肩,跟上前面的大部队,继续往山上爬。

    白云悠悠,山风徐徐,拂过山间野花点点。摇摆着,却不知前路是否宽阔,山路是否崎岖。

    两座高耸的山峰遥遥相望,对立而矗。两山之间,烟雾袅袅,蒸腾在山腰周围,形成个神仙似的环带。

    飞鸟在两山腰附近盘旋着,却是半分不敢跨越腾空一步。轻小的石子在边上缓缓滚落,掉下山间,无声又无息。

    一群人停在了两山间又长又险的吊桥上。此处受了空旷地带的气流影响,夹在两山之间,便吹成了回旋往复的猛烈罡风。

    呼啸声中,那吊桥便上下左右地轻微摇晃。

    此桥有诈!

    褚沐柒警惕地看着那桥,眼见前方的人散开,露出被重重保护的尊贵公主。正疑惑着,那公主竟一马当先,站到桥口,抬了脚便要往上一站——

    却又倏忽在半空转了个向,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浑身紧绷的褚沐柒。

    ——果然,这公主肯定做了手脚,此番便是要回转头来,激她过桥!

    “褚小姐……”她含笑走到两人跟前,“可会怕?”

    她抬手指了指身后那晃悠悠的桥。云雾遮着,飘在那桥周围,显得仙气飘飘。却在南思初诡异的眼神下,一点点褪去了颜色,恍惚间变成黑压压的深潜地狱。阴森的气息侵蚀人心。

    “呵——怕?”褚沐柒嗤之以鼻,却又远远望了眼在两座山峰间“一线牵”的脆弱吊桥,忽然便有些磕巴,勉强答道,“那……那自然是有一点的……”

    本想回答得硬气些,可话一出口,却软绵绵地失了力道。憨头憨脑地,像个颇没见识的粗浅丫头。

    又惹来一阵轻蔑的嘲笑。

    便是她手底下搭着的卫风吟,即便心中有数,知道她故意露怯,却也是被她逗得肩膀一阵轻颤。

    虽是顾了她的面子不曾出声,却也一点瞒不过跟她紧紧贴在一起的褚沐柒。

    正隐忍憋着,腰间却是一点轻痛。某人若无其事地收回刚刚紧握了一把的手,冲着她龇牙一笑。

    卫风吟吃了痛,忍不住瞪她一眼。咬了唇不再理她。

    南思初掩嘴轻笑,抬手落在那没有被某人侵占的另一边肩膀,调笑说道,“既如此,便劳烦小将军将褚小姐看牢了些——”

    话音还未落下,一只袖子突然覆了上来,紧缠密裹地将她的手包住,毫不留情地一把扯下。

    褚沐柒看她碰了卫风吟,心中很是不爽。牢牢将她的手裹在袖子里,隔着衣物将她拉住。回头对卫风吟递了个“对不起,我脏了”的惨兮兮的眼神,又转过来朝南思初弯了弯眼。

    “小将军拖了我一路了,公主殿下如此亲切可爱,想是不介意捎我一段路,过了这桥罢!”

    她扬了嘴,甜甜朝南思初一笑,颇为无害。

    卫风吟被她耍宝一般的眼神逗得又想发笑,却也忍了。静静瞧着她忽然弃了自己,又是嫌弃又要狗皮膏药似地往南思初那里凑,惹得那近日愈发暴躁的公主殿下脸色又是一变。

    “你……放肆,你等贱民,怎敢这般妄自接近于我!”

    南思初有些紧张,手狠命甩脱两下,褚沐柒却当真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住她就半分不肯撒开。

    “公主殿下不必不好意思,你我年纪相仿,便是姐妹也是做得的!”褚沐柒紧紧缠了她不撒手,扑闪扑闪地朝她眨巴着眼,水灵灵的眼睛将人一望,便叫人什么话也说不出。

    卫风吟不忍直视地撇过眼去。心中轻叹一声“造孽”。

    南思初一口老血闷在嗓子眼,心中真是呕恶得紧。她堂堂权势在握的南国公主,这等她一只手就能捏死的贱民竟然要来跟她做姐妹?

    怎敢如此无耻!

    她脸上一片狰狞,被这泼皮无赖恼得直欲杀人。然而此时却是当真拿她无法。她深呼吸着,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没有让脑中的那根危险的弦绷断。

    就如卫风吟忌惮着不能在大禄杀她,她也忌惮着不能在大禄放肆,否则恐怕便要被光明正大扣在这里,插翅难逃。

    压抑着平复了呼吸,她又不死心地甩了两下,见果真是半分也甩不开,她才终于放下了手,身体气得有些发颤。

    她笑得万分狰狞,反手将褚沐柒拉住,“行啊,我便捎你一段。”

    她拽了褚沐柒朝那吊桥走去,脚下半步不曾停歇,在那颤颤巍巍的吊桥上行得是风驰电掣。猛烈的罡风在脸上刮得生疼,这桥并不因多了两人的重量而沉稳几分,反而被南思初剧烈的动作激得更加跌宕起伏。

    褚沐柒努力想睁开眼,却感觉万分艰难。一路被南思初拖着,步伐凌乱不已。

    身后的随行护卫匆忙跟上。卫风吟皱了眉,点了脚像只雨燕般朝前直掠,紧紧跟在褚沐柒身后护着。

    快速地冲过吊桥,南思初不耐烦地扯了扯手,却不知那褚沐柒是怎么缠的,那袖子硬是牢牢裹着,未曾松开半分。

    她又是气得七窍生烟。

    “够了,褚沐柒,你给我撒开!”她当真动了怒,另一手高高扬起,便要落到褚沐柒身上。

    紧随而来的卫风吟心中一紧,扬声冷喝,“——住手!”

    褚沐柒头脑仍有些发晕,隔在袖子中的手心已是一片湿意。她仰起脸来,冲急怒的卫风吟安抚一笑,苍白中仍带了舒缓的柔和。

    她摇摇头,一手松了制住南思初的袖子,一手接过卫风吟忧心伸来将她接住的手,稳稳地站了起来。

    南思初劈来的手已在她松开之时不甘地收回。睨着她,冷冷笑了一声,走到一旁唤人倒了水净手,一时没工夫再理会这碍眼的两人。

    一壶又一壶的水倾泻,净手液、香膏、护手膏,一层一层往上抹。工序之繁复,看得人对皇家细致的生活品质唏嘘不已。

    然而褚沐柒却没工夫在意她,回过头望了那晃悠起伏的吊桥,心中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她们就这般毫无波澜地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久等了

    晚上还有一章哟~

    感谢在2020-10-0522:22:07~2020-10-0623:4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心有素纨,不羡白云、アキラ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

    “褚小姐莫不是被吓傻了?”

    不知何时南思初已经净手完毕,看着盯着那吊桥沉思的某人,冷冷出言嘲讽。

    这褚沐柒向来自以为是,以为所有的事都在她意料之中。如今忽然遇到什么事脱出掌控,便不适应了么?

    她狠狠冷笑,低头看着自己洁净如初的手,心中仍是忍不住泛了恶心。拿了块娟白的帕子不停擦着,皮肤都搓得泛红。

    褚沐柒牵了卫风吟的手,转过身来,面上已经恢复平静。

    “还以为公主会换件衣服。”她淡淡开口,语气自然,对于南思初表现明显的嫌弃丝毫不在意。

    南思初面容又是一凝,心潮翻涌,对这褚沐柒当真是厌恶到了骨子里。

    等到今日过去,她要这个人再也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她盯着自己的手,嘴角缓缓扬起一丝莫测的微笑。心中的情绪又一点点散了开去,她望向两人,又一次开口,“走吧,山路……还长着呢。”

    周围的护卫重新将她拥在中央,众星拱月般护着她继续往上行去。

    落在最后的两人眼神交流一番。褚沐柒轻轻摇头示意,牵了卫风吟,跟了上去。

    不知何人一声轻叹,幽幽飘散在风里。

    玉徽山自前朝以来,就是公认的皇家别山。历代皇帝在这里修别庄,建行宫,将整座山都完全盘踞,平民百姓根本上不得山。

    本朝建立以后,这山上的建筑,都该拆的拆,该毁的毁。只余了那座药泉别庄被开代皇帝看中,改建之后,留了下来。

    而剩下了一座建在山顶的行宫,却不知为何没有被毁掉,只是无人看管,便渐渐荒废了下来。

    南思初等人一路爬上了山,山中风景秀美,让人流连不已。然而此番美景,却没有几个人当真有心思观赏。悠哉悠哉往上爬着,那废旧的行宫便一点点显露在众人眼前。

    大门的阶前熙熙攘攘地结了草,野兔、野獾等都可在膝盖一般高的丛中偶尔能瞥见。门前的两棵多年前遗留下来的松树上头,还能看到有松鼠在枝丫间欢快跳跃。

    宫檐下还结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往日富丽堂皇的宫墙也变得灰扑扑地,格外不起眼。

    褚沐柒有些疑惑,这尊贵的公主殿下怎么想起来这样破落的宫殿?

    忠心耿耿的侍卫上前将周围的野草除尽,清了一条路出来。又掏了块帕子,将那大门细细拭净。勉强能看出点样子了,才朝着南思初一躬身,默默退至后方。

    “请吧,小将军,褚小姐……”南思初勾唇一笑,好整以暇地望着两人,“此乃前朝废殿,听说因了格外秀雅别致,开朝皇帝不忍心将之毁去,这才被留了下来。我们便进去观赏观赏,如何?”

    即便心中知道着宫中有古怪,此时却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古老沉重的大门被一直侍立在门前的侍卫推开,被封闭了多年的宫殿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终于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

    南思初无声笑了一下,当先便一脚踏入了门去。无人看见的地方,嘴角溢出一抹阴冷。

    此乃,终结之地!

    殿中各处都已荒废许久,几人走过之地,都飞扬起一路呛人灰尘。此处看着落败,灰扑扑地,毫无攻击力的样子。却不知为何,让褚沐柒心中总是提紧了,隐隐感觉不安。

    她暗中握紧了卫风吟的手,提醒她提高警惕。

    经过一座昏暗的宫殿,南思初抬脚将布满了灰尘的大门一踹。掩了鼻挡住四处紛扬的尘土,等了良久,才试探地进了门去。

    此时外面仍是天光大亮,这宫殿内部却已然是昏蒙蒙一片。“嚓”的一声轻响,一点幽明火光在殿内亮起一个星点,照亮了南思初那张雍容的脸。

    她扬扬手,招人拿过了一盏烛台,点燃了放到宫殿的桌上。又有人立刻将这间宫殿清扫一番,连尘埃都低低地未曾扬起,就让这小殿瞬间焕然一新。

    南思初施施然在侍卫拖过来的软塌上坐下,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好像她便是这宫殿真正的主人。

    又有人端了不知从哪里带来的瓜果糕点,摆放到她面前。她伸了手,细指在那新鲜的糕点中挑拣一番,优雅地拈了一颗水嫩的圆溜溜的水果,喂进嘴中。

    掀了眼皮将仍杵在门口呆立的两人一瞧,颇有些看不起的意味。

    “进来坐啊,已经打扫干净了……傻愣着做什么?”

    桌前又多了两个软软的小坐垫,虽说比不得南思初屁股下的软塌,但也算得上舒适。

    褚沐柒愈发地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这蠢公主是找了个僻静地儿跟她们吃吃喝喝。这是在办家家酒么?

    还是说,临死之前好心让她们做个饱死鬼?

    褚沐柒心中警铃大作。

    南思初可不管她二人在想着什么,自顾慢悠悠地吃着,似是心情颇好,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看二人仍是未动,她也不甚在意。吃了一些,她便收了手,接过旁边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手。公主范儿端了个十成十。

    幽暗的烛光将她的脸掩映得光暗不明,她站起身来,懒懒伸了个腰。走到正中央供奉的佛像前,也不嫌脏,伸手搭上那佛像旁边的供奉小台。

    幽幽开口,“既然二位不赏脸,那便在这殿中好好游玩一番罢——”

    声音猛然一提,将那本该来盛放贡品的供奉盘长长的托颈一拧,一声轰然作响,放了瓜果的桌子嗡然开始震鸣。

    颗颗饱满的水果滚落,桌角周围的土地陡然下沉。四处方方正正的一个坑形陷落,未及慌乱,褚沐柒的身子忽然一轻,便被卫风吟拎着离开了原地。

    嘁,烂机关!

    南思初撇了撇嘴,手下动作不停,却见那供奉桌上是无一处正常,轻轻几个旋扭,轰隆声不停作响。

    她轻轻呼出一口胸中积压许久的郁气。抱了胸,慵懒地靠在台边,欣赏着那头两个不断挪移的身影。

    周围的地不断陷落,卫风吟几个提气飞腾之间,这片地便陷落了几丈余。偏偏这殿中还有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冷箭,逼得她片刻也不能停,带着褚沐柒四处闪躲。

    所幸这地仅仅是陷落,除了那杀伤力不足的几只冷箭,并无其他陷阱落下。卫风吟躲避得还算轻松。

    褚沐柒遥遥看着南思初好整以暇地倚在那台前,总觉得这机关会不会过于简陋。

    这地越陷越深,眨眼之间,她们与南思初便已差了个小断峰般的距离。那陷落下来的周遭,本该是夯实的土地,此时望去,却是黑压压的似被凿空了一般的断隔。

    褚沐柒凝神看去,正好与一双睁开的血红眼睛对上。

    那冷冰的、噬血的眼神让她心中忽然揪紧。那断隔间的生物们,似被唤醒了一般,一个接一个地睁开了血红的眼。

    密密麻麻的一片望去,比毛绒绒的恶心蜘蛛那头部聚集的眼睛还让人头皮发麻。

    褚沐柒忍不住开了口,“卫右,玄一!”

    “是。”

    “是。”

    两个声音同时应和,在不断陷落的边缘现出身形。刀剑入壁的铮然一声响,两个身影挂在两处尚有土石存留的地方,等候指令。

    “不必下来,将南思初捉住。”

    站在上方斜睨的人心中不屑,就凭这两个人?

    金戈出鞘,南思初的随行卫队护在她身前,严阵以待。

    上方陷入一片混战。

    褚沐柒无声无息动了嘴,几人酣战中,无人发现边沿多了几道鬼魅身影,朝下方丢了粗壮的绳子,拉了伺机抓上来的卫风吟和褚沐柒,一点点朝上边扯动。

    有尖厉凄惨的声音从旁边隔断中惊响,那黑暗中无数血红的眼睛似被下达了指令,空气中不断拍打翅膀的声音响起。

    褚沐柒不知道那是什么,心中愈发地不安,仓促朝上一喊,“快!”

    那鬼魅的身影愈发动得快了,眨眼间,只看得见在空中留下的残影。两人快速上升,将将要到达上边土地边缘,忽然传来一声破空声响。

    一只气势凌厉的黑箭直射而来,带了无可匹敌的力量,猛然扎在将两人吊住的绳上。

    那黑色箭羽,褚沐柒和卫风吟都曾见过,在当日的虎跳崖上,也是这箭几欲将她们逼落。

    绳子断裂的声音清晰响起,褚沐柒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南思初维持了拉弓的样子,手还虚虚落在弦上。勾了嘴角,一脸的得意与张狂。

    两个身影倏然下落,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强健的手向前伸出,险险将那断裂的绳子拉住。卫风吟得了借力,脚尖在旁一点,拉了褚沐柒翩翩飞上。

    翅膀拍打的声音愈发清晰,褚沐柒额上滑下一滴冷汗。卫左站立在卫风吟身旁,面无表情。

    不远处对战的圈子外缘,南思初嘴角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静静与她们对峙着。她眼神淡定,丝毫不觉得她们上来了就能逃过一劫。

    一只软体长满了让人恶心绒毛的动物飞了上来,在半空中盘旋一会儿,似在搜寻目标。不一会儿,便找准了两个纤细身影,凄厉叫了一声,拍打了肉翼俯冲下来,寒光一闪,露出森白的尖牙。

    身后,是一串跟来的乌黑长河,涌动着,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累了,吃夜宵…

    这章没有亲密戏份,重头戏在——(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吧)

    晚安地球人感谢在2020-10-0623:43:16~2020-10-0721:2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南必攻2个;心有素纨,不羡白云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木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

    “唧——”

    “唧、唧唧……”

    此起彼伏的尖锐叫声刺进耳膜。须臾之间,那呼呼的肉翼就好像已经拍打在耳边。

    一只软体绒毛的丑陋生物直直俯冲而来,尖牙一亮,便朝着卫风吟肩颈方向一咬。

    “唰!”

    一道明寒的剑光闪过,将那生物从中剖成了两段。幽绿的血液在半空中抛洒,点点滴滴洒落下来,沾染在几人的身上。

    卫左护在两人身前,手中铁剑横握,翻转之间,在脸上映过明灭的寒光。

    后方涌动的黑色长河受了刺激,从中分出几支细线,席卷而上,接住那空中掉落的身体,将之包裹其中。待散开时,那两截尸体已经被分食了个干干净净。

    无数低而尖的叫声响起,因开了个胃,似乎更加兴奋和饥渴。裹在一处的黑色物体在空中铺散开来,睁了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朝着下方虎视眈眈。

    “主子……”卫左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反手往后一递。

    剑刃出鞘,卫风吟凝着眉半抬头仰望空中蠢蠢欲动的黑雾,静静等待着。

    “哧——”

    幽绿的血液洒落,坠落的尸体很快又被席卷分食。再次吃到同伴的尸体,那黑河猛然沸腾,一时之间,纷纷发了狂似的朝下奔涌而来。

    卫左挥动着手中长剑挡在前方,间杂的鬼魅的身影持了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长网一般刃,横兜竖砍,总能带起大片幽绿的血液。

    褚沐柒看着前方持剑不时削掉漏飞过来的黑物的纤细身影,斑驳的绿色液体沾在她素白的衣衫上,即使不复平日高洁之态,却另有一种削挺的骨气昂扬。

    “风吟,好像不对……”褚沐柒收起脑中纷杂的想法,环视周遭,却发现这些东西只攻击了她们。南思初那边,却毫无动静。

    回头一瞧,那尊贵的公主持了弓,靠在台边,懒懒观赏着这边的情景。察觉到褚沐柒的目光,又缓缓勾了唇,抬起一只保养得嫩白的手,冲着她轻轻晃了一下。

    这边遥遥望着眼眸中一双幽深的瞳孔狠狠缩了一下。脑海中回想起她净手时那繁复的过程。褚沐柒心中一冷——

    南思初,当真筹谋精细!

    想必当时不经意拍在风吟肩上时,便做了什么手脚。后来又被自己主动凑上去,沾染了些什么。最后的净手,不仅是她皇家公主的风范,更主要的,还是去掉她手上的刻意抹上的东西!

    可是此时她二人站在后方,那些东西攻击的目标却分散到各处,除了一开始几只只冲向了她和卫风吟,后面对卫左和玄卫却都是无差别攻击……

    褚沐柒脑中飞速运转,眸光明明灭灭,不断变幻。卫风吟默默守在她身边,不时挥剑击落飞袭过来的黑物。

    “风吟,走,去对面……”褚沐柒忽然回头,对卫风吟说道。

    挥舞的剑猛然一劈,瞬间将空中飞来的东西击落一片。卫风吟不再耽搁,点头示意之间,伸手将她一揽,便带了她往对面飞去。

    这边卫右和玄一对战数名皇家侍卫,却全然未落下风。两人背部相抵,各自为对方承担身后的攻击,和南思初偶尔兴致上来射出的黑箭。

    “唰——”

    “哧!”

    高大的身影一剑斩落擦过玄一身边的黑箭,又顺势化解掉她侧后面袭来的冷剑。伸手一勾,玄一便被他勾到后面,长剑一转,猛然一个发力,便斩断了向卫右背后刺来的剑,顺势一送,剑端便刺入一名侍卫胸膛。前后晃荡两下,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两人各自往身后又退两步,直到再次靠在一起。此时,玄一与卫右的位置已然调了个面儿。

    “怎么突然调头?”玄一举剑护在身侧,随手格挡住几个刺来的冷剑,有些不解卫右此举何意。

    那高大的身影面对着南思初这边,看着她不时起性随手射来几只沉猛的箭。让本就以少敌多的他们处境愈发艰难。

    卫右身形不断变换,挡住侍卫的攻击的同时将南思初射来的箭矢尽数斩落。冷漠的脸上仍是无波无澜,便连回答玄一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情绪。

    “这边是男人的位置。”

    玄一冷冷一皱眉,既觉得他小瞧了自己,又厌恶他此时还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磨磨唧唧!

    又是一剑刺进一人的身体,玄一正待提醒卫右伺机将南思初拿下,却听一声呼喊传来。

    “玄一、卫右,闪开!”

    玄一凝神一瞧,见自家小姐手中拿了一件染了幽绿血液的衣袍,被卫小将军揽着从对岸飞至,待到近前,便挥手朝这边一抛,将那衣袍朝众人兜了过来。

    身形一动,她正待拉了卫右往旁边闪,却忽然一只手搭在腰间,一发力,便勾着她往旁侧一带,远远避了开去。

    那衣袍浸饱了绿色的血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往下飘落着,招了一串黑色的长河奔流着涌过来。

    窸窸窣窣的密集叫声越来越响,腥味飘散开来,随着衣服一齐兜落在众多侍卫身上。黑雾随之包裹而上,将一个个人影包成团黑粽,起伏涌动着,从中传来凄惨的叫声,从高亢渐渐便没了声息。

    吃饱了的“东西”随着瘫倒在地的骨肉平静下来,微微起伏着,似在栖息安眠,点点血红的眼睛也一只只缓缓闭上。

    地上多了十数个条状黑带。

    “砰。”一声闷响,玄一一手击在卫右腹部,虽没下狠手,却依然让卫右冷漠的眼中多了一丝波动。

    “放开!”玄一冷冷开口,却感觉腰间的大手下意识紧了一瞬,勒得她有些发紧。她皱了眉,正待继续开口。却感觉那冷漠的目光盯了她一会儿,腰间的手慢慢松开。

    两人握着剑,与南思初身边残留下来的人对峙着。那边卫右带了玄卫也支援过来,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身上沾染的气味熏得人呼吸困难。

    半空中四散的黑影朝这边慢慢聚拢,重新汇成了一条缓缓涌动的黑河,起伏着,似猛兽蛰伏,危机潜藏。

    “南思初,事已至此,你该知道如何做!”褚沐柒身上没了外袍,愈发显得单薄瘦弱。然而幽深的眼底,却是冷静的。看着南思初,逼她做出抉择。

    此时众人的气味融在一处,等再次攻击袭来,便无一人能逃脱。宫殿的门口不知何时落下了机关锁,要出去,只能依靠看起来对此处机关颇为熟悉的南思初。

    她若不配合,大家便都只有一起在此处埋于兽腹。

    直到此时褚沐柒的人将她包围,南思初依然没有半分惊慌。从从容容将手中弓交到侍卫手中,朝褚沐柒微微一笑,“不曾想你随身带了这么多人。”

    她点点头,对褚沐柒的话表示了解和配合。

    “既如此,看来今日的游玩也就结束了。待回去休整休整,本公主也是时候告辞了……”

    她此时这般说,不过是提醒两人她的身份,让两人不得轻易动她。

    舒展着伸了个懒腰,她半睁了眼,“乏了,这便回吧。”

    说罢,便欲走到不知何处,去打开那机关。

    “慢着,你直接说那机关在哪里就好,便不劳公主动手了。”褚沐柒盯着她,一个示意,两名玄卫便将她牢牢看住,不许她轻举妄动。

    此人阴险狡诈,不到事情落定,都不能完全相信她。

    南思初被人拦住,眼神一凝,似要发怒。细细斟酌一会儿,却又收敛了眉眼,一点点笑开。她望着褚沐柒,说道,“也行啊,说起来,那机关就在你身前右侧方三步远处,那个外墙边……”

    褚沐柒扫了一眼,那周围都是空荡荡一片,墙上有一块不甚明显的突起。到了此时,那些蠢蠢欲动的黑雾看上去已颇有些按捺不住的意味,南思初若再耍手段,大家便都只有玩儿完。

    卫右接到示意,上前两步,一剑举到南思初脖颈处,剑锋凌厉,削断了南思初颈侧几缕头发。却看她依然是面不改色。

    “若机关有问题,你便第一个先死。”

    南思初不甚在意地勾勾嘴角。

    褚沐柒凝了眉,抬步便要往那墙边走,却被身旁一只白色袖子扯住。

    一只手滑进她的掌心,卫风吟看着她,眸光坚定,“我跟你一起。”

    褚沐柒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反手将她握住,拉着她往旁侧走去。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只手在停那突起上轻轻一按。只听轰隆一声响,面前的石壁往两侧分开,露出一条漆黑甬道,尽头处,有一点微弱亮光。

    褚沐柒回身看着后面众人,朝卫右点点头,南思初便被挟持着走上前来。

    “公主先请。”褚沐柒侧过身,让出后面的路来。

    南思初眼中划过一丝薄薄的恼怒,又飞快压了下去。进了那甬道中,迈步往前。她的几个护卫紧紧跟在她身后,几个玄卫一一将之制住。再后,则是褚沐柒等人,玄一和卫左各自护在自己主子身旁,剩余的玄卫垫在最后。

    身后的石壁又轰然一声合上,夹住几个欲冲进来的黑东西,溅了不少幽绿的血液。随后是连续地撞击在石壁上的轻响和尸体坠落被窸窣分食的微弱声音。

    但这些,已与众人无关了。

    天光渐亮,外面还未到傍晚。秀美的风景透过前方的洞口映进来,有徐徐的山风吹过,拂到人身上,让刚刚劫后余生的几人心中都松快几分。

    行至洞口十余步的地方,南思初总算开口,“出口已经到了,可以放开我了吧。”

    搭在她颈侧的剑岿然不动,卫右侧了下头,等到褚沐柒示意后,收剑入鞘,退后几步,与玄一一同护在褚沐柒身边。

    南思初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笑了笑,回头对几人说道,“过几日,我便回国了,几位,告辞!”

    她对这大禄已经有所了解,本以为早晚是囊中之物,却不想,这些年竟多了这么几个人物。她再次看了看并肩而立的卫风吟和褚沐柒,眸光转动间,颇有些诡谲之意。

    “褚沐柒,”她喊了一声,退了回来,眼中含了些赞许,“你很不错……”

    她忽然如此,褚沐柒有些疑惑,犹豫了下,上前半步,同她点头示意,“多谢,便不送公主……”

    “——小柒!”

    话说道一半,褚沐柒脚下的土地猛然落空,身体急速下坠。猝不及防之下,几人都未反应过来,待争相伸出手去,那薄弱的身形已快完全没入进去。

    卫风吟紧急之下,惊喊一声,身体前扑,一把抓住褚沐柒举起的手,脚尖险险勾住边沿,还未待松一口气,又是凌厉的破空声传来——

    南思初伸手从身旁侍卫手中一扯,立时拉弓上箭,三箭齐发,箭箭直指卫风吟要害。她向来以发箭快速力深著称,此时三箭发来,几人根本来不及相护,匆忙间不知是谁胡乱打偏掉两只刚沉黑箭,铮然一声,深深插入一旁石壁。

    却还剩余一只,带着呼啸风声破空而来,肩头冷厉,直指卫风吟背心。

    却是要将她射个对穿的危急情形。

    褚沐柒被她拉着,身旁便是坚硬的坑壁。卫风吟倒挂在这里,全然无法转换身形躲避。褚沐柒抬头深深地看着她,伸腿在坑壁上猛地一蹬,伴随一声骨头错位的清脆声响,她强忍了痛意,扬声大喊,“卫右!”

    两个身影在空中扬起一道漂亮的弧线,巧妙地避开射来的冷箭。得了指令的卫右瞧准时机,伸手一抓,将飘起的卫风吟捞住。

    而褚沐柒借着蹬起的力量荡到窄小的坑洞对面的石壁,狠狠一撞,反冲之力剧烈,将两人相连的手狠狠震开。

    两只手同时落空,卫风吟被卫右拉住,低头往下,只看到坠落的褚沐柒那紧皱的眉头,一双幽眸望着她,翻涌着无尽的深沉,耳边是她溢出的一声难以忍受的痛哼。

    风声乍响,褚沐柒朝黑暗之中快速坠落。卫风吟无力地伸着手,陷在她最后的眸光中无法自拔。

    眸深如许,情意难承……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晚上要去上课了…悲惨感谢在2020-10-0721:29:33~2020-10-0817:1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米格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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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走!”

    南思初收了弓,仓促吩咐一声,转身就往外头奔去。

    此地不宜久留,事已至此,恐迟则生变!

    几人悄然转身,意图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

    风声萧萧,只听锵然一声,寒光乍现,明剑出鞘,一个素白的影子飘忽到极致,似一缕轻烟无声无息地追上。

    卫右看着手中空空的剑鞘,反应过来,也赶紧跟了上去。

    南思初身子绷得像根弦,头也不回地往外奔去。短短几步距离踏出,便觉眼前忽然一亮,就已出了那甬道。

    可她完全不敢放松,心下发紧。愈发没命地往外奔逃。

    看卫风吟那样子,等她回过神了,恐怕管她是不是南国公主,都得成为她的剑下亡魂!

    风声隐隐,有微弱的空气流动声掩在其间,夹杂了无情杀机。

    几声凄厉的惨叫从后方传来,南思初心头猛地一颤,感觉到背后一股森森寒意,甚至来不及闪躲,便听“哧”的一声闷响——她身子猛然顿住。

    不敢置信地望着身前露出的一截血红剑刃,胸中气血不停翻涌,惊疑之下,南思初蓦地喷出一口血来,洒在衣领前襟,绽出朵朵血花。

    又是一声尖锐剑鸣,整只沾满了鲜血的清剑从南思初体内冷然抽出。闷哼一声,那身影颓然倒地。

    捂住腹部不停流出的鲜血,南思初咬牙,“卫风吟,你敢动我……唔——”

    又是一声闷哼,她颤抖着抬起手捂住刚刚被刺穿的肩头,心中一片惊骇。将头一点点转过,她望向身后漠然持剑的人,战栗从手边一点一点蔓延。

    这卫风吟,怎么……

    此时已近傍晚,天边的云霞红透了半边天,一轮金黄的落日半遮半掩在云层里,散发着柔和的余晖。

    清风徐来,吹的人身心舒畅。看起来,明日会有个灿烂的好天气。

    夕阳斜斜地倾洒,轻柔地落到那缥缈的白衣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辉。

    金辉皎皎,让人心头迷醉。

    ——却在将将沾上那白衣之时,被那人儿周身森冷的杀意绞了个粉碎。

    卫风吟心中凉得透彻,面容上也扩散开一片沉沉的寂然,周身的气息冷凝而又肃杀。

    她似乎在低头看那瘫坐在地上的南思初,又似乎,那冷寂的眸中空无一物。

    “小柒掉到了哪里……”她缓缓开口,飘忽的声线中压抑了冰冷的杀意。

    南思初捂着肩膀和腹部,从未受过如此重伤的她心中翻涌起滔天的不甘和惊怒。

    “我怎会知……”

    “哧——”又是一声尖锐刺透血肉的声响,卫风吟眼中空寂而冰冷,声调平直,依然是毫无情绪。

    只机械地重复着,“小柒掉到了哪里?”

    疯了!

    南思初睁大了眼狠狠瞪着她,身体里传来的痛感让她头脑有些迟钝。而卫风吟那张平日清冷如仙的脸,此时笼上了一层昏蒙的阴影,衬着周身萦绕的冰冷杀机,望上一眼,便让人打从心底里发寒。

    南思初咬紧了牙,“我不知……”

    “哧——”

    依旧是冰冷的一个穿透,那冷剑无情地穿透了她的肩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你当真不顾及了?为了一个褚沐柒,不惜挑起两国的战火!”南思初慌乱开口,不敢相信卫风吟会如此不顾大局。

    默默抽回手中的剑,卫风吟眼眸一片冷寂,无波无澜。

    “万民同等,她也一样。”

    她对得起所有人,不管是谁,都没有理由要她牺牲心头所爱。

    她护大禄百姓,那为何不能护褚沐柒?

    她低着头,眸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早便该在那日宫中,让小柒将她杀死。

    战火,她尚能平复,可小柒——

    她握紧了剑,再无耐性,扬手便要收割了南思初的烂命。

    “——南面……山腰附近,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了……”南思初见她当真动了杀意,惊颤之下,赶紧喊出声。

    凌厉的动作戛然而止。

    停顿之际,南思初伺机而动,从袖中飞速射出个铁器样的东西,直冲卫风吟面门。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火光四溅。卫风吟移开身前格挡的剑,却只见到一道飞遁的身影。

    冷眸一凝,衣袖在空中高高扬起,手中长剑震荡着脱手而出,冲着那远奔而去的身影疾射而去。清晰的入肉声传来,那身影一个踉跄,却半分不敢停,慌忙逃走了。

    抬起手,望着空落落的手心,卫风吟空寂的眼眸中总算有了一丝波动。

    须臾,她转过身,对着后方静静等待的众人吩咐,“山腰南面,有任何异常,即刻来禀。其他地方,召卫家军和范贡过来,一处不许落下!”

    那南思初的话,她怎敢全然相信。若是因此枉顾了小柒性命,她定会抱憾终身。

    即便如此,卫风吟还是亲自去了山腰南面。

    茫茫山野,青幽一片。抬眼望去,全然看不出哪里会有一处空旷的洞穴,哪里会掩藏住一个单薄的身影。

    卫风吟垂了眸一寸寸搜索着,不时探了脚去,试探是否有落空之地。

    小柒——在哪里……

    某处阴暗的洞底,褚沐柒艰难地抬了抬手,全身上下四处清晰的痛感,一浪又一浪地在她脑海中翻涌,意识仿佛都有了一瞬间的迟滞。

    “嘶!”

    倒吸一口冷气,褚沐柒细细感受了一番。

    可能撞在坑壁上时断了两根肋骨,后来坠下来……她也不知这里有多高,可能掉下来时还背后也断了几根。所幸,折断的骨头并没有戳伤内脏。

    对了……还有腿。

    她试探地动了动,似乎除了痛意,没有任何感觉了。不知是错了位还是断了腿骨。

    四处张望着,周围黑漆漆的,看不见一丝光亮,也听不见任何水声,就连空气,也仿佛凝滞不动。

    褚沐柒心里一沉,恐怕这是个封闭的洞穴,除了上方她坠下来的那条路,再无其他出口。可这条路,下来容易,上去难。

    她此时又身受重伤,难以移动,也不知她四周距离外面到底有多深,若是浅些,她还能想法弄出些动静。

    脑子里胡乱想着,眼前又浮现那个盘桓在心尖上的身影——风吟……

    褚沐柒眼眸一黯。

    恐是伤心了吧……可她一时也无法同时保全两人……

    伤得太重,褚沐柒的意识也渐渐模糊,纵然心中万般想出去,她却也只能渐渐陷进了黑暗。

    城门前,嘚嘚的马蹄声绵延不断,高高扬起的鞭子狠狠抽在马屁股上,发出响亮的鞭响。几匹快马奔腾着冲出城门,马上的人面色焦急,手中的鞭子一下接着一下,激得马儿绷紧了臀,发了狂似的往前冲。

    一个玄袍男子从城门外悠哉悠哉晃进来,被飞驰而来的马蹄猛然惊了一下,狼狈地闪身躲到一旁。

    他凝神细细分辨了一会儿,思忖这连他都敢冲撞的人到底是谁。

    “范贡!你大清早的不去上朝,往城外跑什么?还敢冲撞了本殿下……咳咳……你!”

    他抬袖掩鼻,路上的灰尘被范贡狠狠勒住后收之不及扬起的马蹄扑打得四处飞扬,猛然呛进他的喉管中,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范贡板着一张脸回头,朝他拱手示意,“安王殿下,对不住,微臣有要紧的事出城,冲撞殿下,改日赔罪!”

    他态度敷衍,说完竟一刻也不停就要继续赶路,秦晏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他冷漠的态度堵在了嗓子眼儿。

    他眉毛一竖,便要发怒,“放肆!你给我站住!”

    范贡心中焦急,面上也带上了不耐烦,语气更是谈不上恭敬,“安王殿下,臣当真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一扬鞭,转身就走。

    岂有此理!

    秦晏怒上心头,这范贡,当真是半分不把他当回事。以为仗着小柒,便能不将他放在眼里了吗?

    靴子在地上一蹬,秦晏一个飞身,便稳稳坐于范贡身后。正欲起步的马儿身上猛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蹄子登时慢了半拍。

    秦晏劈手夺过他手中鞭子,冷声道,“放肆!范贡,本王可许你走了?”

    他不依不饶,范贡却着实没工夫跟他瞎缠,心中暗骂他幼稚,面上却是收敛了,半分不敢显露出来,比之刚刚倒是礼节周全不少。

    “是,安王殿下,微臣逾越了。微臣有要事在身,可否请安王殿下放微臣离去?”他低了头,暂且按捺下来,先将这惹事的安王安抚下来再说。

    他态度端正了,秦晏却仍是不想放他离去,盯着他问道,“你去哪里?”

    范贡眉头一皱,觉得他委实婆妈,管得未免太多。

    两人同乘一马,范贡不好回头正视他,只好侧着头,勉强答道,“一些私事。”

    见他避而不答,秦晏心中发怒的小火苗又是一蹿。攥紧了手中鞭子,反手一抽,马儿吃了痛,一声嘶鸣,又撒了蹄子往前冲去。

    范贡重心一个不稳,往后一倒,便撞在了秦晏身上。秦晏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伸手将他扶好,反手又是一抽。

    最前方的马儿一走,后面马上的人立刻跟上。城门口顿时卷起了一股浓烟。

    “秦晏,你干什么!”范贡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再没心情同他迂回,气急了甚至开始直呼他的大名。

    “管管你的私事。”秦晏不为所动,稳稳坐于马后,腰杆挺得笔直,将他压得完全无法动弹。

    马蹄疾驰,秦晏手下不停,坐在他身后问道,“看清了,可是这个方向?”

    言中之意,竟当真要陪他一同前去。

    范贡心中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劳什子王爷,怎么就闲得这般没事干,真是白瞎了一身的本事。

    然而此时却也别无无法。他扯过秦晏的手,调整着被握住的缰绳的方向,沉声开口道,“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满课…抱歉来晚了,凌晨更明天的,免得白天等。

    这…第一次收到这么多营养液,谢谢小可爱——

    感谢在2020-10-0817:18:10~2020-10-0923:0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食27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1

    已是一夜过去,那边范贡得了消息,带了秦晏疾驰在赶过来的路上。而这边,四处搜索的众人却仍是没有半点发现。

    卫风吟走在山腰,仔细搜寻着,步子极为缓慢,远处的人看着,还以为她未曾移动过。她身上还沾染着在那殿中染上的绿色血液,和着伤南思初时溅上的鲜红,又在山间行走了这么久,身上已是凌乱不堪。

    若被褚沐柒看到,还不知会如何心疼。

    到现在,距离褚沐柒重伤坠落,已经过了八个时辰了。她身子弱,又深受重伤,滴米未尽之下,也不知要怎么才能熬过来。

    各种情绪揉在一块,卫风吟心中浓浓的似抹了团浆糊,散不开化不掉,早已不知是什么感觉。专注地寻找着,冷寂的眸子琉璃珠似的无情冷淡。

    她木然地走在山间,一草一木,在她眼中都成了灰暗。若身旁土地有丝毫的松散,她方转动了两颗琉璃珠子,走过去寸寸翻找。

    不知疲倦,不知饥饿,一点点翻查过去,像一个一身污秽,却面容精致的人偶。

    太阳从东边渐渐西移,影子从长变短,又渐渐变长。久久没有发现半分褚沐柒的踪迹,卫风吟的目光有些涣散。

    她一点点蹲下、身来,忽然像个孩子般茫然无措。

    小柒……

    微弱的呼吸在漆黑的洞中翕动,褚沐柒艰难睁开眼,伤重之中,这一个动作,就已耗尽了她所有的意志。

    不能继续睡了,风吟还在等着,不能让她着急……

    她脑子转动起来颇为艰涩,迟钝得仿佛生锈的齿轮,互相死死卡住,半分运转不得。可她仍然努力睁了眼,搜集着四周少得可怜的信息。

    这漆黑黑一片,看不着也摸不着,她要从何下手,才能找到自己的脱身之法?

    时间在这封闭的空间中也仿佛停滞了,在这睁眼与闭眼毫无区别的洞中,褚沐柒眼皮愈见沉重。搜寻无果,她仅存的意识又似要一点点沉睡。

    呼吸渐渐平缓,冥冥之间,她心中忽然一动,清醒了几分。

    她撑着眼皮,鼻端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那是在殿中沾染上的那些“东西”鲜血,即便没了外袍,在里面熏染许久,那味道也是浓烈无比。

    这是山体之中,怎么会当真完全封闭。即便除了上方的隧道外,四周都封严实了,可气味,也能通过土石间稀疏的缝隙传出去,就像那些杀了人自以为将尸体掩埋得天衣无缝,却最终因为散发的尸臭味而暴露于阳光下的惨案一般。

    ——而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找到最靠近外墙的薄弱地带,能将味道更好地散发出去的地方。

    褚沐柒忍着身前的痛意,伸手捻了捻地上的泥土,细细感受着,辨别了方向,艰难地撑了身子,一点一点地挪去。

    青绿的山地上,卫风吟呆呆地蹲了一会儿,垂下的手慢慢蜷紧。眼珠子动了动,又木偶般站了起来。

    小柒……

    她心中无意识默念,身体里似乎生了一根精神支柱支撑着她,不断往前走。她抬起手,感受着旁边坚硬的山壁。

    柔软的青苔小草附在上面,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可她此时脑中木然,大自然的香气入了她鼻中,却是淡然无味。

    忽然,她顿住脚步。

    眼眸动了动,眉间似有了一丝疑惑。她眨眨眼,轻轻吸着鼻尖的空气,辨认许久,才确认鼻尖的味道不是幻觉。

    她身形蓦然一僵,倏忽转过了身。

    面前的山壁看起来和旁处别无二致,可卫风吟心中渐渐溢出了紛涌的情绪。她纤长的手按在坚硬的山石上,脸颊贴近了,在那上面轻嗅。

    沉寂多时的冷眸中仿似注入了一点活水,流动着,洗亮眸中一点清光。又被浓浓的寂然吞噬,席卷了,在眸中沉浮。

    褚沐柒——找到你了!

    掌下的岩石一点点化作齑粉,一个身影一点点破入石壁中,缓慢,但却坚定。

    卫风吟不知道褚沐柒在哪里,不敢贸然出手伤了她。只得用了这般笨的法子,毫不顾忌地消耗自身的内力。

    巨大的消耗,让她脸上渐渐泛上一层青白。可她表情仍是毫无波动,坚定地朝前推进。面色麻木,心中却卷起冷冷狂暴的风浪……

    褚沐柒喘着气,靠坐在背后山壁上。意识愈发朦胧,却苦苦强撑着,不敢闭眼。

    她怕这一闭,便再也等不到那个人,再也不能将她搂在怀里,听她低声耳语……

    风吟——

    她脑中亮起一道微弱的光。

    无声无息的洞中,褚沐柒一次次闭上眼,又一次次艰难睁开。计量着时间的流逝,苦苦耐心等候。

    “咝咝、”一点细柔的声音透过身后的山壁,梦幻一般抵达褚沐柒的耳朵。

    她努力睁大了双眼,听着身后传来更加清晰的响动。

    动了动手指,她挣扎着想再次撑起自己,回头看看是否是她的错觉。可她将自己拖到这里,已然是耗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她颓然往后一倒,恨自己怎么这般无用。却是身后忽然落了空。靠着的一块岩石粉屑般紛扬四落,明亮的光线从后方照射进来,扩散成一道自然光束,将洒落的粉尘映照得透彻清晰。

    褚沐柒张了张嘴,被钻进鼻孔的灰尘呛得想咳嗽两声,却无奈背后落空,没了依靠物,甚至来不及忍受鼻中的异尘,便软软朝后倒去。

    ——落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褚沐柒、”

    上方一个清冷的声音轻唤,褚沐柒难受地睁开眼,看到那张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脸。

    她突然振奋了些,嘴角扬起一个虚弱的微笑。意识不清不楚之间,只顾了欣喜,竟丝毫未发现来人的不对劲。

    “风吟——”她抬起手,想感受那真实温热的触感。

    卫风吟动也不动,歪了头,任她抚在自己脸上,目光却在她身上扫视了一番。

    身子忽然一矮,卫风吟抱了她坐下来,将她枕在自己膝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那目光愈见转冷。

    即便不敢相信,可事实好像摆在眼前——

    “要死了?”轻轻的语音扩散在半空旷的洞中荡开,飘忽,而又空洞。

    卫风吟心中情绪翻滚撕扯着,压抑了许久的浪潮,终于在此刻猛地爆发开来。将悲痛铸成了冷硬,爱意转化为凄凉。那眸光中,升腾起一片空茫和惨然。

    她如今总算找到她,她却要死了?

    褚沐柒听得心中一恸,无力地张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呵……”一声凄凉的轻笑,卫风吟抱着她,开了口。语气中,却夹杂了一丝绵绵恨意。

    “——褚沐柒,你是否觉得,这样便是爱我。”

    她胸中情绪激荡,盯着褚沐柒的目光中却是死气沉沉。

    “你一次又一次地救我,是为了证明我在你心中有多重要吗?”她木头似地睁了眼又关上,眸中是一潭死水。

    “证明给谁呢?”她幽幽地问,“是给我,还是给你自己?”

    她又扯了一抹嘲讽的笑挂在嘴边,垂下来的眸子空洞得可怖,“你怎么不将我一并扯下来,与你同生共死呢?留下我……做什么呢,保卫你轻易便说要毁去的百姓山河吗?”

    “不……”褚沐柒想摇头,却有些力不从心。

    她却又轻轻笑开,漾起一层虚假的幻影。

    “还是……舍不得我呢?”她眼珠动了动,像个精致的木偶,了无生气,更加让人心疼。说至一半,尾音却又突然一厉。

    “那你又怎么舍得——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承受痛苦!”

    褚沐柒,你怎么这般自私,只顾着自己的爱,却又让她,将心中的爱置于何处?

    褚沐柒身子微微颤抖着,心疼地看着面前一片死寂的卫风吟,懊悔自己竟又给她带来了这样大的伤害。

    不知该如何安抚,褚沐柒深感无力。她此时,只能躺在这里,无法作为。

    “也罢,你如此大恩,我也无以为报……”卫风吟抬了手,语调重新归于平淡,“你如此好色,临死之前,我便做些你喜欢的事,让你在黄泉路上,走得能安慰些……”

    柔荑翻转,衣裳轻解。转眼之间,便有嫩白的春景从脖颈往下一点点蔓延,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蛊惑地将人的视线全都勾了过去。

    “不要……”褚沐柒睁大了眼,挣扎了,用着仅剩的力气,抬起手按住了她。

    “怎么?”卫风吟低头看她,空洞的眼睛似笑非笑,“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还是说,你想先脱你的?”

    她轻轻用力,便抽出被褚沐柒按住的手,仍是漠然开口。

    “——也不是不可。”

    她轻柔的手落到褚沐柒身前,灵巧地解开褚沐柒的衣衫。不甚在意地半眯了眼,眼神落在那曾见过两面的身子上。

    指尖轻触,顺着细腻的肌理往下一划,顿时惊起一阵无力的瑟缩。

    她点点头,表示了然,“原来你喜欢这样……”

    她按住褚沐柒欲、罢、不能的身子,目光在上面一寸寸扫过。

    “早先便觉得,你虽是瘦弱,却是意外地还有些资本……”

    她伸手欲继续往下,却又被挣扎的褚沐柒按住,“够了——”

    死寂的眸光一闪,不过片刻,复又沉默着平息。她拉了褚沐柒的手按到自己身前,喃喃道,“果然,还是喜欢作弄我多些么?”

    褚沐柒呼吸困难,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升天。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乱动。

    张了张嘴,费劲地发出苍白的声音。

    “不是——”

    她有心解释,却无奈不曾被给与半分话语权。

    她犹豫着开口,面对美人的主动,不知该拒绝还是顺意。

    “风吟,我想说……我好像还能活——”

    她竭力压制体内的冲动,辗转难捱。

    再这般下去,若卫风吟当真要与她临死欢愉一场,她便真的要撒手归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肝完了,晚安

    啧啧啧,小柒又错过一次大好机会

52

    卫风吟的动作戛然而止。

    褚沐柒歇了口气,接着说道,“风吟,我断了两根肋骨,腿骨也有些错位。被困在这里许久,才乏力了些……”

    “你若想与我……”她忽然顿住,心下微叹,仍被卫风吟抓住的手微动,轻捻了下。

    手下的身子蓦然一僵。

    褚沐柒语调愈发幽幽,“我馋你许久,你待怎样,我自然都乐意非常。”

    手下动作不停,卫风吟忍不住轻轻颤抖,眸中一点点浸了水意。

    “只是我此时断了两根肋骨,腿骨也有些错位,整日滴米未进……”

    褚沐柒一口气将自己的现状和盘托出,生怕再一次被她打断。

    “身上乏力得紧,恐不能让你体验到最佳的感受,便如现下这般……”

    卫风吟忍住让自己不要做出过激的反应,嘴唇轻咬了,努力不发出破碎又羞耻的声音。

    “——你可舒服?”

    褚沐柒声音里仍是掩不住的虚弱和疲惫,努力这般一直说着,语气低柔轻缓。落在卫风吟的耳里,却是百转千回的孟浪与呷弄。

    “你要,我自是给你,”褚沐柒的语气愈发轻佻,“若做得不好,便待我将骨头养好,再重新来一次……”

    暧昧的语气轻挠似地勾进卫风吟心里。她此时却也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无端端冲褚沐柒发了脾性。可此时被反客为主,她受不得,便有些血气上涌。

    “啪”一声轻响,褚沐柒的手被她拍开。

    她狼狈地别过头,一张白玉般的脸上后知后觉地爬上羞意。

    “你早说便是……”她清斥一声,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看她明白过来,褚沐柒暗自松了一口气。撑着做了说了许多,她当真是有些力竭。也不点破刚刚是谁半句话也没让她说出口,只吃力地伸手将卫风吟的衣衫拢好。

    看卫风吟眸中色彩总算一点点恢复,褚沐柒有些心疼。

    “风吟。”她轻唤,伸手摸摸卫风吟的脸,“别怕,我不会死……”

    她还等着能有远走高飞的那天,怎么会舍得抛下她离去。她还想将她藏起来,关在屋里可劲儿地疼,便如她刚才所说,她如此好色,还未做那些她喜欢的事情,怎会就这样轻易离去。

    她守了这么久,怎会就这样放过卫风吟。

    她抬头看着卫风吟,眼中偏执一如往昔。

    被褚沐柒这样熟悉的目光看着,卫风吟以往只觉得被盯得心中发紧,可此时,她却觉得安心。

    小柒不会放手的。

    这样想着,她脑中总算清醒了些。

    卫风吟垂着脸,神情掩在阴影里。嘴唇轻抿,又动手挑了褚沐柒衣裳,在她腹部摸索着。

    “风吟,你……”

    褚沐柒正惊讶她竟然还要继续,却听她淡淡解释道,“乱想什么,只是帮你查看一下。”

    腰腹部被人一阵轻划,褚沐柒深吸口气,紧张不已。

    卫风吟垂眸看她一副享受又不敢让她发现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心中安定。

    ——嗯,还是那个变态。

    她不多做停留,检查完毕,便将褚沐柒的衣物穿好。又缓缓下滑,移至她腿部,细致地一点点摸去。

    褚沐柒克制地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开口,“左边,左边小腿……”

    可别再摸了!

    褚沐柒心慌不已,生怕被卫风吟看出自己的异样。

    却不知卫风吟早看穿她的掩饰。只是此时不好与她计较——她反正是早已习惯这人脑中无时无刻的下流想法。

    查探了一下她的小腿骨,卫风吟抬起她的腿弯,一手握住她的小腿。头低下来,半跪在她腿边。

    从她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卫风吟无暇的容颜,隐隐地,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

    一句话清清冷冷地说出口,却让褚沐柒脑中一炸。看着她的眼光更是说不出的怪异,带着无法掩饰的灼热和兴奋。

    卫风吟面色一僵,忍不住又想骂一句变态。

    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她抿紧了嘴,手中一个轻巧用力,只听咔擦一声脆响,褚沐柒痛呼一声,眼神重新恢复正常。

    卫风吟不理她,站起身来,让她试探着动了动腿。看褚沐柒活动顺畅,她才又将人扶起来。

    “我们走了。大家都在找你……”顿了顿,她补充道,“我将范贡也叫过来了。”

    褚沐柒点点头,道,“正好,我让他准备些东西。”

    她偏头看着卫风吟,眼神有些郑重,“风吟,我此时的情况,正好可用一个古方,来破而后立。我之前便让范贡准备了,却不知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你……”

    卫风吟冷着脸低头,“又是你那些刚猛的法子?”

    褚沐柒犹豫地点点头,“此次彻底改换过,或许我便能同正常人一般健康了……”

    她欲言又止,果然见卫风吟低了头,一言不发地将她往身后一带,面色冷凝。背了她往外飞去。

    一路的空气都有些凝滞,褚沐柒几次想开口,可看着她冷冷的侧脸,又不知怎么说。

    她一点点收紧了卫风吟,心中跌宕。她实在太想能一直踏踏实实跟卫风吟在一起,不必担心哪一天她就会扔下她,留她一个人在世上。

    为此她什么都能咬牙坚持,就算是那般痛苦的法子。

    她一点点收紧了卫风吟,附在那耳边轻声开口,“风吟,我想活着……”

    她轻轻蹭了蹭卫风吟的耳朵,向她吐露自己的心意,“我想跟你一起活着,看着你,护着你,一起看尽人间风景,与你一起慢慢变老。风吟……”

    “我爱你。”

    她语声轻柔,缱绻缠绵,丝丝绕进卫风吟耳中,入了最柔软的心尖。

    卫风吟身子一颤,狠狠咬住了唇。

    “让我试试,好不好……”她低头咬住卫风吟的耳尖,声音中带了无尽的向往和温柔,“这样,我才能更好地爱你啊——”

    卫风吟抑制住嘴边要溢出的叫声,身体发抖,真恨不得将褚沐柒扔了出去。

    褚沐柒对她的身体太过熟悉,为什么,她总能这样轻易制住自己?

    卫风吟停下来,调整了呼吸,“我许你去,褚沐柒,你若真的爱我,那便好好活下来,最后看着我走。”

    “你若能走在我后面,往后的日子,我任你想怎样就怎样。”

    她开了口,许下如此重诺,褚沐柒心中更是波澜起伏,这般诱人的条件,当真是看准了她的本性。

    而此时秦晏被范贡带到目的地,才知道是褚沐柒出了事。

    尽管几人的感情纠葛有些尴尬,可秦晏也算拿得起放得下,这么些日子过去,他早已将心中的情感清理得干干净净。

    皇家的人,哪里会纵容自己沉溺与这些男欢女爱。

    现在的褚沐柒,于他而言,只是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罢了。

    既是妹妹,出了事,自然也是心中要着急几分的。遂随了范贡一块带了人搜寻。

    “你还念着她么?”

    范贡看他紧皱着眉,一副担心不已的样子,也不知为何,就突然想问一问。

    “自是念着的。”秦晏答道

    他又不是薄情之人,既然强扭的瓜不甜,彼此安安分分地做着朋友,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了。

    范贡一愣,口里勉强夸赞,“殿下真是长情。”

    “嗯,这么多年的情分,哪能说断就断。”

    他全然不知自己答非所问,两人的对话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范贡忽然沉默了,专注寻找起褚沐柒来。

    他怎样,想来与自己无关。

    范贡轻轻一笑,抛却心中某些不该有的念头,暗恼自己分心。

    他不说话,秦晏更是不知如何开口。只是觉得他好像情绪有些不对,却也不知自己又是哪里惹着了他。

    “喂,你……”话未说完,便被匆忙报信而来的人打断。

    却见范贡根本没有注意他,上前两步,听那报信人带了什么消息回来。

    “褚小姐已经找到,大人,不必再找了。这是主子让我带来给您的信物,说您看了就能明白。”

    范贡细细瞧了那信物,忽然心中一沉。

    褚沐柒,终究走到这一步了吗?

    他伸手将那信物取到,暗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凝了眉看着手中的信物,待报信人走了许久也不曾反应过来,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秦晏担心地想上前拉他,却被他退后一步,躲了开去。

    “你又怎么了?”

    手中落空,秦晏有些生气。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偏要屡屡看一个臣子的脸色。

    “没什么……安王殿下,臣还要去办些事,便不陪着了,臣告辞!”

    范贡不欲与他多说。他入朝中,本就是居心叵测。若被人发现那些暗地里的勾当,他便有再多几条命也不够他折腾的。

    何况面前还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无论如何,与秦晏之间,他实不该牵扯过多。

    他肃了表情,不再如平日般嬉皮笑脸。朝秦晏拱手示意,不再理会。

    “你……”秦晏看着他抬步往前走去,再不肯回头看自己一眼,气得说不出话。

    老是被人冷脸相待,他也失了耐性。狠狠一甩袖子,也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003:33:43~2020-10-1103:2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87064320瓶;星月10瓶;心有素纨,不羡白云2瓶;米格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3

    某处隐秘的小院。

    范贡指挥着人将东西布置好,出了门外,看着趴在卫风吟肩上的褚沐柒,皱着眉问道,“你当真想清楚了?这药非常人能忍受……”

    就算他知道褚沐柒忍耐力非常,却依然会担心她会撑不过来。

    其实不到非常时刻,褚沐柒也没有想过会用到这法子。但她此时身上多处骨折,又一日未进食身体亏空,正是虚弱至极的时候。

    这所谓破而后立,此时正是阴阳互换,挪移乾坤的最好时机。经历一番脱胎换骨,她便能将这副脆弱的身子变得与常人无异。

    她侧头看着卫风吟,卫风吟不想与她对视,可心中却清楚,她此时,最是需要自己的支持的时候。

    轻叹口气,卫风吟转过身,正面抱住她,一点点凑上前去,印上一个轻吻。

    静静地看着她,低声细语,“褚沐柒,我说了,你若能走在我后面,我随你怎样都可以……”

    又附上去,在她耳边轻语。细细的气流扑进褚沐柒的耳朵里,让她心尖发颤。

    “想要我——就自己来拿……”

    腰间蓦然被收紧,卫风吟猝不及防被紧紧箍到褚沐柒怀里。一抬眸,撞进她黑而灼亮的眼中,狂卷而袭的浪潮一波一波拍打,似要将人溺了进去。

    若是平时,卫风吟定然被她瞧得面颊发烫,可此时,她却面无波澜地靠了上去。

    她还记得这色狼曾经大放厥词。既如此,她便等着——

    “本将军还没哭过,我便看你,如何让我哭着求饶……”她伸舌在褚沐柒的耳上轻舔,湿湿的,软软嫩嫩的舌尖扫过,勾得人想将她含了进去,尽情呷弄。

    心神晃荡间,褚沐柒怀里一空,那人儿便退了开去,徒留满怀的渴望和不舍。

    “我等你。”

    话落,便静立在原地,再不上前。

    褚沐柒深深地看着她,重又转过头,郑重对范贡说道,“我意已决,这诸多掣肘,将我困住,我亦厌烦……”

    今日过后,她便再无畏惧,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卫风吟身边。

    “风吟,能带我进去吗?”她看着一旁的人,想要她送这最后一程。

    沉默许久,卫风吟上前扶起她,将她带进房中。

    范贡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情绪翻腾。

    半盏茶后,卫风吟从房中走出,轻轻将门带上。心绪复杂,担忧地紧紧揪在一起,好像始终提着一口气。

    终是闭了眼,将身子无力往后一靠,贴在门边。

    小柒……

    房中隐隐传来压抑的痛呼,夹杂着水花四溅的声音。卫风吟听着,眼前都能浮现这人苦苦忍耐的痛苦模样。

    定是青筋暴起,冷汗直流,如同被身子骨俱被碾碎,拆除重塑,比之上次她暗中窥见,更为剧烈的苦痛折磨。

    树梢的鸟儿叽叽喳喳的聒噪叫声让人心头生厌,微风吹拂起衣衫,鼓动着,让人身体发凉。地上的蚂蚁来来去去,不知疲倦地搬动一粒粒微小的食物……

    卫风吟的心在反复磋磨中煎熬。

    太阳西沉,月色的清辉笼罩人间。

    那房中持续的声音中途有一段骇人的高亢,又渐渐低弱下去。直到夜半,那房中才传来一声金器坠地的铮然清响。

    ——这便是几人约好的信号。

    不管褚沐柒最后是否事成,定是再无精力来唤人进去,便搁了一只小巧金器置于触手可及的地方,只需抬手将相连的绳子一拉,便会坠地,发出声响,召人进去。

    卫风吟握紧了手,看着范贡走上前来,拍拍她的肩,温声道,“进去吧,她在里面等你……”

    他不着调的脸上少见地带着正经的温和,劝慰着她,“为了你,她什么都可以做到。不要怕,进去吧!”

    他手上用力,将卫风吟轻轻一推,房门便受了冲击打开来。

    卫风吟稳住身子,心中是少见的软弱逃避。又咬了唇,站直了身子,回身将门关上,一点一点,朝寂静下来的室内走去。

    屋内安静而空荡,隔了一个典雅的屏风,后面搁置了一个香薰浴桶。

    木质的浴桶周边湿了大片,溅出了不少水花,便连周围的屏风物事,都打了个半湿,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况是有多激烈。

    巨大的香木桶中仍剩下了不少药液,混绿的水液中,泡了个无力仰靠在桶壁上的柔弱身影。肤色仍是苍白的,依稀布着些挣扎时在桶上剐蹭的红痕。

    苍白的脸颊底下,似氤氲蒸腾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淡粉血气。肌肤上恍似涂刷了一层薄膜,莹润着淡淡光泽。

    褚沐柒脱力地强撑着睁开了眼,模糊不清地看着向她走近来的人儿,缓缓扬起一个虚弱的幻梦般的笑脸。

    “风吟——你是我的了……”

    低弱的声音好像下一刻就要在空气中飘散掉,好像脆弱的泡沫,一抬手,就会被戳破。可那语中的坚定,好像跨过了遥远的时空山水,直直撞进卫风吟的心房。

    她心中一疼,眼中泛上了湿意。

    低头看着桶中的人,握紧了手,一步步走近。她伸手勾起褚沐柒耳边一缕青丝,细细捻动。点头应许。

    “是……我卫风吟,说到做到,从今以后,万事由你。”

    褚沐柒已无力动作,得她一句,再无所求。苦苦强撑的意识终于一点点涣散,最后闭了眼,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最后那个渴望的身影上,逐渐陷入了黑暗。

    卫风吟看着她慢慢合上的双眼,胸中热意翻滚,清眸中竟渗了一点晶莹湿润,沾在羽睫上,似挂了点点露珠。

    “傻子……”

    她一声低喃,俯身将人从桶中捞出来,也不在意染到自己身上的绿黑药水,为她细细拭净了,穿好衣物,抱了出去。

    走出房门,范贡了然地看着卫风吟压抑着平静的脸,知道褚沐柒定是安然无恙。他心中震动,忍不住轻舒口气。放松了紧抿的嘴角,惬意发笑。

    褚沐柒,果然不会让人失望……或许,他看着抱着褚沐柒,看不出神色变化的卫风吟——或许,是不愿让她失望吧!

    他转了身,不再停留于此地,将空间留给二人独处。

    恐怕这几日,脱胎换骨的褚沐柒与心上人的关系也会有一番新的突破吧。

    “这里房间够用,二位随意,玩得尽兴。”

    他挥挥手,消失在月色里。

    小院中空旷寂静,夜色深深,卫风吟垂眸看着抱着的昏睡的人,手中收紧了,抱着她,随意挑了一间较近的房,稳稳朝房中走去。

    褚沐柒,是她的了。

    深沉的夜色逐渐散去,明媚的春光洒落,卫风吟静静地睁着眼,看着身旁仍未清醒的人,耐心等候着。

    身旁的人已睡至第二天下午,眼眸轻闭,不曾醒来。听着她均匀而稳健的呼吸,卫风吟心中安定,抱着她,看她面色一点点红润,心中蔓延了淡淡的欣喜。

    身旁忽然轻动一下,卫风吟倏忽抬眸。

    一双黑湿的眼睛迷蒙地睁开,刚醒来,眼神还有些涣散,带着婴儿般的纯净。

    身体沉沉的,却又好像注入了一股纯粹鲜活的力量,让人觉得通泰自然,仿若新生。焦点一点点聚拢,眼中映入的一切都愈发清新纯澈,让人心生美好向往。

    褚沐柒动了动眼,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感觉这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却又确确实实是自己的,颇有些新奇。

    她握了握拳,手指灵活又轻便,反应也好像比以前更为精敏。

    她正傻傻地咧了嘴想笑,再抑制不住心中快要溢出的喜悦。手上却突然覆上另一只纤长的手。她顺着那手视线往上移去,看见侧躺在她身旁的心上人。

    卫风吟张了手,一点点伸进,逐渐与她十指相扣。随着手中紧握的充实,两人只觉心中也同时被填满。忍不住齐齐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卫风吟伸了另一只手,轻抚在她胸前衣襟,滑动着,游移着,眼眸平静,掩盖住所有的情绪。

    “醒了?感觉怎么……样……”

    话音未落,却被人攥住手腕,猛然翻身压上。一句询问便打了个颤,被人从中分作了两截。

    她垂了眸,温顺地并不挣扎。

    ——还是这般性急。

    “风吟……”

    那人贴上来,眼神痴迷贪恋,俯了身,埋头在她脖颈间暧昧地轻嗅。

    ——便连嗅觉,好似也灵敏许多。

    褚沐柒闻着鼻中那愈发浓郁的清幽香气,五感都似被全部封闭,只余了嗅到的这份芳香“美味”。

    本就未曾全然清醒的脑中更有陷入混沌的趋势。她低下头,伸舌在那细嫩肌肤上轻轻一舔,入口滑腻,软嫩非常。一勾,便激起一点轻颤。

    卫风吟平躺着,放松了身体,半分不曾推拒,两只手被她抓着,按到头颈两侧。

    她再也说不得拒绝,任褚沐柒如何撩逗,她都欣然接受。

    褚沐柒一口咬上她脆弱的脖颈,不管是哪种方式,她都有比以前更为清晰敏感的体验,让她深深沦陷,无法自拔。

    松开嘴,看着那细嫩肌肤上被她留下的红痕牙印,又重新覆上去,温柔吮吸。

    她抬起头,看着身下轻喘的人儿,执意地一遍遍追问,声音急切,带了数不尽的渴求躁动。

    “我的?嗯?”她一路辗转上来,找准那娇柔红唇,直亲了个水润娇艳,含进嘴中,细细吞裹。

    “唔……”卫风吟眸中升腾起淡淡雾气,软软盯着眼前不复苍白,眼尾眉梢都染上一层妖冶艳丽的人。

    待她总算松开自己,两人一齐间歇着喘气之时,她方得了丝毫空隙回话。

    她仰着脸,水眸中含着清潋的纯净,唇边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说话前,那小巧的舌尖在上唇不自知地轻舔后回缩,清纯撩人。

    “是,你的,”她轻轻笑开,似朵纯白的花儿绽放。看着褚沐柒如狼似虎的灼灼黑眸,浑然无畏,“这般,你待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103:25:55~2020-10-1118:4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格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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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如何?”褚沐柒看着她,妖冶的眼尾高高撩起,一片惹人的红意。她在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一眯起眼,便带上噬人的深沉情、欲。

    她勾起嘴角,执起卫风吟一只温软的手,拉至自己面前,低低痴语——

    藕臂高高抬起,宽松的袖子顺着光洁的手臂滑下。纤细修长又骨节匀称的手臂上,那薄薄柔嫩的皮肤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着本身清幽浓郁的香气,好像一道绝品佳肴,诱人品尝。

    那玉白的肌肤在她直白□□的注视下染上一层淡粉。身下的人儿却是面色不变,清凌温软地瞧着她,似默许,似邀请……

    褚沐柒凑上前去,一点灼热的吻烙在她手背上,又一点点熨烫至人心里。

    “我想这样……”灼热的吻一路往上,热意逐步蔓延到整个手臂。

    “还有这样……”未加停顿,那唇又印在她的脖子上,滚烫的,让人心底发颤。

    卫风吟轻动了下眼睫,被她反复的吮弄弄得有些难耐,将头侧过一边,那人却似饿狼一般,又黏过来,将她裸露出来的皮肤一点不落地啃舐。

    那唇又热烫得印上来,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含吮,厮磨着试探。卫风吟眼眸波动一瞬,温顺地张了嘴,放她进来,任她嬉戏挑逗,惹得自己浑身轻颤。

    褚沐柒一点一点将她收紧,柔了声,细细诱哄,“好风吟,当真不反抗了?”

    她愈加过分,卫风吟不住轻颤,脸颊染上云霞,却隐忍着,未置一词。

    明明就要受不住,却仍是任由她,咬着唇,坚定地履行自己的诺言。温柔地、嘴硬地、诱人地,让人心软。

    褚沐柒覆下来,停了手,满足地拥住她。

    “好风吟,别怕,我会疼你的。”

    这样的可人儿,她怎么舍得让她受了委屈,就这样不明不白便纵容了自己的求欢。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那样正式盛大的婚礼,才是她想给她的。

    褚沐柒伸鼻嗅她的发,熄了眼中的□□。

    反正她已是她的了,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卫风吟偏着头看她,水润的眸中涟漪一圈圈散开,又垂了眸去,掩去眼中的思绪。看着褚沐柒衣领上秀雅的花纹,发着呆。

    然而褚沐柒虽是不忍动她,却仍是覆在她身上,撑着手细细瞧着她,心中贪恋着,只觉得怎么瞧也瞧不够。

    美人温软又娇媚,褚沐柒看着,心中喟叹不已,只觉得能得到她,当真是死而无憾。

    静静相拥着,时光一点点流淌。

    褚沐柒身子大好了,虽宛如初生,但刚开始,仍得细细温养,毕竟再好的器械,也需得保养打磨,才能用得长久。

    卫风吟陪着她,在此处暂时静养。范贡每日会派人来照顾她们的吃穿用度,清洁洒扫。做完就走,大把的时间,都留给她们二人独处。

    纵然褚沐柒克制着自己,从未做到最后一步,但一番耳鬓厮磨,擦枪走火,却仍是避免不了的。加上卫风吟如今温柔配合,再未抗拒过她,任她再是过分,也不曾出声制止。

    也因此,褚沐柒这些天的小日子,过得甚是餍足。

    她纵了性子对风吟这般那般,向来清冷的美人却也从未对她冷了脸。范贡几次来探望,看着温柔写意的卫风吟,当真是啧啧称奇,感叹褚沐柒是从此翻身做主人了。

    想当初哪时见着褚沐柒,不是她屁颠屁颠追在美人身后,疼着哄着——咳,才怪,是表面疼着宠着,实则随时伺机便凑上去揩油,总要惹得美人含羞带嗔才肯罢手——似个贱骨头。

    可如今不一样了,美人百依百顺,当真惬意得紧。

    可褚沐柒看着沉默不语,半分不曾开口反驳的卫风吟,总觉得心中有些不着力。

    是,风吟现在对她纵容,便如她之前所说,万般皆由着她。可她也再未对她使过小性子,再未含羞带怒地瞪着她,再未捏过她的脸……仿佛失了人气。

    褚沐柒苦恼地捋着耳侧青丝,坐在桌前发呆。

    卫风吟从门前进来,手里端着范贡刚刚叫人送过来的汤。莲步轻移,衣裙款款,端着汤坐到她面前。

    亲手为她盛了一碗,递过去。褚沐柒却不接。

    从她出现开始,那双黑眸就灼灼地盯着她,再无其他。卫风吟手颤了颤,又若无其事地催道,“快喝汤了。”

    褚沐柒弯着嘴角,肆意地行使她的特权。扯了卫风吟的衣角,笑得酣甜。

    “——要喂。”

    卫风吟无奈地看着她,将凳子搬近了些,执了勺在碗中匀了匀,白瓷的汤勺碰在碗沿上,发出轻微清脆的一声“当”响。

    褚沐柒的心也跟着一颤。

    那莹白的勺伸至美人嘴边被轻轻呼了两口气,又悠悠递到褚沐柒嘴边。

    褚沐柒痴痴地看着卫风吟,乖顺地张开了嘴。热汤入喉,一直妥帖熨到心里胃里。

    又是一勺喂过来,褚沐柒却不张嘴,摇了摇头,又将勺推回去,“风吟也喝。”

    两人如今的关系,便是共用一勺也没什么大碍。卫风吟抬眸看了看她,又将勺伸了回来,抿了唇,一点一点地饮下。

    温顺自然。

    褚沐柒看着她皱了皱眉。就是这样,不知为何,她心中莫名就觉得有些无力,一勺落空,卫风吟又伸了勺,吹出的气息将小勺内的汤面拂出一点清澈涟漪,再慢慢递到她嘴边。

    褚沐柒握住她递过来的手,有些犹豫,她知道自己可能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可若是一直这般……

    她看着卫风吟平静无波的眸子,心中有些担忧。

    “风吟,”她斟酌着开口,“唔……你近来是否有些不开心?”

    她如今看什么,做什么,都是一副平平静静的样子。虽然以前也是冷冷清清,可褚沐柒就是觉得不对劲。要说起来的话,大抵是卫风吟对她太好了些——以前老是会被她惹得生气的人儿,如今,便连羞恼都未曾表露过了。

    褚沐柒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犯贱,可她最近着实有些难受,唔,也许还有点皮痒。

    “你也不必对我如此百依百顺的,风吟……你若不喜,大可像以前一般拒绝我……”

    她说得有些磕巴,感觉像在求卫风吟虐她。纵然有些面薄,她还是仔细瞧着卫风吟脸上的表情,想看出些什么。

    却见卫风吟手上一顿,面上有了些波动,也只是淡淡的疑惑,“我并未不喜,些微小事,做起来,也并不费神。”

    “不是……”褚沐柒忽然不知该怎么说出心里的感受,“这个……我感觉,你会不会太过纵着我了一些……哎呀,好像也不是……”

    她面上纠结着,不知到底该如何说。手上一松,卫风吟看了她一眼,缓缓收回手,淡淡垂眸,“怎么?你不喜欢么?”

    “不是……也没有,我只是……”褚沐柒头一次觉得自己嘴笨,无论怎么说,都像是人家对自己好也在挑刺儿一般。

    卫风吟扬手将勺子喂进自己嘴中,细细喝了,将碗搁到桌上。一抬手,便揪住了褚沐柒胸前衣襟,不容拒绝地将她拉了过来。

    唇瓣覆上,褚沐柒还不自禁地想说话,却感觉一个温软小舌裹着汤液,缓缓渡进自己口中。汤液的醇厚夹着唇舌的清香,美妙的口感瞬间占据了褚沐柒的大脑。

    她更是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眼神不争气地陷入沉沦。

    卫风吟睁了一双朦胧的眸子看着她。揽着她的脖子,眼神清纯又撩人。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似乎知道。带了一丝睥睨和妩媚,暧昧开口——

    “还是说……更喜欢我这样……”

    褚沐柒脑中轰地炸开,汹涌的黑潮在眼中不断起伏。手不自觉地将那抹纤腰紧紧箍住,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喜欢,喜欢得要命——便是死了也甘愿!

    卫风吟再也说不出话,只能被动承受着褚沐柒的反客为主,有些毛躁,有些急切,房间里响起破碎又短促的细小声音。

    桌上的汤碗一点点凉透……

    又是两日过去。褚沐柒最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

    怎么回事呢?从那日过去,她愈发地觉得风吟不对劲。

    ——不对,应该说,是愈发的诱人了。

    两人吃着饭,卫风吟不过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竟觉得勾人无比,勾得她心中邪火噌然上蹿。伸手一揽,便将卫风吟搂来坐到她腿上,浑身火热,将两人之间的空气都烘烤得似温度升高了些。

    卫风吟看着她火热的眼睛,自是心中了然她又想做什么。纵是有些突然,却也水眸清润,无声默许。

    那顿饭吃得甚是难熬,褚沐柒险些把控不住自己,偏生卫风吟仍是那副听之任之的温顺模样,愈发地让她想将她欺负揉捏。

    ——当真是变态,风吟次次都没骂错。

    只最后卫风吟总算忍不住发出一声颤音,惊醒了褚沐柒,赶紧松开了她,将两人收拾整齐了,草草用了饭,便去洗了个冷水脸,才总算神志清楚了些。

    暗骂自己色胚,褚沐柒擦净脸上的冰水,平复了心绪,才敢再次出现在风吟面前。

    卫风吟面色如常,好像丝毫未曾介怀,依然与她温声,半分不提方才之事。

    只那眼眸中愈发沉淀了些什么,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后来褚沐柒收敛了些,怕自己当真做出些过火的事。每每亲近都是点到为止,纵然有些不知足,却当真勉力克制,守礼守节。

    在她未曾注意时,卫风吟远远瞧着她,眸色淡淡,清凌凌的眸中波光粼动。默然片刻,又静静移开眼去。

    只那之后,她的一个眼神,一个抿唇,是愈发地风情动人,清冷的仙子沾染了人间烟火气息,似要搅乱红尘。

    褚沐柒看得口干舌燥,一颗心砰砰直跳,似有鼓捶,耳膜间都能听到血流奔涌的声音。

    她捂住胸口,仓促离去。头脑充血的同时,忽然期盼这几日温养可以快些过去,不然她这身子,恐得憋出内伤。

    她不着痕迹地避免过多逾越的接触,忍得甚是辛苦。卫风吟看在眼里,眸光流转,愈加变幻莫测。

    终是有心算无心,褚沐柒在月色下,茫然撞进了浴房,入目香艳,正是正在沐浴的赤条美人,泡在水中,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褚沐柒想起那次窥见她入浴时自己难堪的晕倒。此时虽身子康健,眼目不眩,却依然能感觉到鼻中有了躁动的热意。

    她正要转身,卫风吟却眸子一凝,缓缓从水中站起身来。水珠滑落,当真是肤如凝脂,玲珑婀娜,曲线曼妙,灵动惑人。

    “小柒——”她轻声开口。

    似妖精摄魂。

    褚沐柒僵立在原地,脑中思绪纷扰,乱成一团。

    不对劲,很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会不会锁,高审爸爸求放过!

    安安静静谈两章恋爱,其他妖魔鬼怪快离开——

    老实说,我写得心潮澎湃,心肌梗感谢在2020-10-1118:43:50~2020-10-1211:4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格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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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褚沐柒半转的身子顿住,转身看着。载着满身的水珠,似一朵带露的茭白花朵,轻轻曳动着,朝她走来。

    刚沐完浴,卫风吟看着她时,一双清眸中还氤氲着迷蒙的雾气。一双手柔弱无骨地搭在了褚沐柒肩上,轻轻张了口。

    “小柒,我忘记带贴身衣物了……”她凑到褚沐柒耳边轻声低语,带了几分惹人疼惜的柔弱,像在撒娇。

    褚沐柒咽了咽口水,看着那已经身处危险而不自知的人儿呆愣愣轻唤了一声,“风吟——”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要乱看,一颗心却似失了束缚一般狂乱地躁动起来。她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的手伸出去,挨到那颗致命的毒药……

    那张清冷诱惑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波动,好像并未察觉空气中危险的暧昧气息。甚至妖妖娆娆地抿了嘴,露出嘴边那两颗小小的梨涡。

    空气清甜又醉人。

    她不欲动,卫风吟却主动靠了过来。刚从浴桶中起来,浑身都湿哒哒的。往褚沐柒怀里一倒,就沾湿了一片。黏黏糊糊地挂在身上,心却痒痒的。

    “怎么办……小柒?”温热的触感从身前清晰传来,除了衣物被沾湿的不适感,还有被心上人亲近的让人心潮澎湃的激动和爱意。

    褚沐柒手张开了又攥紧,瘦薄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根根鼓起。她想箍紧她,却又不敢;想推开她,可她不仅怕会伤了卫风吟的心,更怕手一旦触碰到,发生的事便再也不受她控制。

    她浑身都绷紧了,额头一抽一抽地疼。张嘴发出了一点气音,“我……我去帮你拿……”

    褚沐柒头疼得愈发厉害,却当真如老僧入定一般。克制了自己,不想再贸贸然唐突了佳人。

    那双清凌闪动着诱惑光芒的眸中闪过不满。对自己已经这般,这平日如色魔附身的人却还能稳坐于怀感到一丝心累。

    抿了抿嘴,卫风吟贴近她怀里,点头似乎表示同意,“小柒真好。可是——你知道是哪件么……”

    她轻轻一动,身上的水珠又大片大片抹到褚沐柒身上,湿津津地,将褚沐柒的衣物洇染得颜色深沉。

    她轻轻一动,就算并未做什么,也让人觉得更是难挨。

    也只有卫风吟,染了将军的气势,偏要化作一朵柔软的娇花。清冷的月光和了温柔的夜风,让人一见便沉迷,感受到便欣喜。

    ——这可怎生是好?

    褚沐柒眉头皱紧了又松开。僵着身子,半分不敢乱动,忍得着实辛苦。

    清纯无辜的声音继续响起——

    “便是绣有银色云纹的那件胸衣呀——”软软的语调尾音拉长了,像将褚沐柒的心尖尖儿也捻着往外拉去。

    “上次你扯开的时候……许是看到过……”她声音软软地。褚沐柒弱嫩的脖颈上仿佛有一片羽毛软软刷过。

    褚沐柒的眼已是憋得通红,红意蔓延至眼尾,像团红墨一点点晕染开来。

    她一勾手,将卫风吟牢牢禁锢。头脑中顿时茫茫然一片,却是再也想不起其他。

    两声微弱风吟在耳畔轻轻打着旋儿,周遭美好的一切更是她全然忘记了思考。

    此时此刻,若她还不知身前这人儿是故意,那真是枉被叫了这么久的色胚。

    褚沐柒听在耳中,心头火起,莫名便有些狼狈。她揽着她,手中力道发狠,将卫风吟一点点勒紧,像要揉碎了一般。

    “风吟,到底想做什么……”她要吃人似的盯住身前的人儿,艰涩的声音已是满含警告。

    可那人儿却仍是不知死活,趴在她身前,在她耳边轻轻耳语——

    “做——你想做的事……”

    耳旁的呼吸呵气如兰,身子将触未触,一切是缥缈虚无地,却勾地人愈发心痒难耐,有如猫抓。

    便如那朦胧的暧昧啊,在捅破窗户纸那声“啵”的轻响发出前,才最是拿捏住人的心尖,反复玩弄揉搓的最好时光。

    褚沐柒眼中死死压抑的躁动沉了下去,她头一次对卫风吟有了些怒意。她这般顾惜着她,怕这般不明不白,委屈了她。可她却屡屡以身试险,让她难以自控。

    “卫风吟,你……”

    她张了嘴,却又不忍对这人儿也说什么重话。只得低了头,一口咬下去。卫风吟吃了痛,身子忽然一缩,却又被她禁锢了,一把抱了起来。

    卫风吟身子腾了空,像只小动物一般赶紧窝在她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地方。

    褚沐柒俯下脸。

    雪地上便落下点点红梅。描摹的丹青顿在原地,反复渲染,一株红梅便被勾勒得愈发鲜艳醒目。

    卫风吟微蹙着眉,忍不住抬了手,在她肩头轻搡,轻呼出声,“疼……”

    褚沐柒沉着脸,抱了她往外走去,随意挑了间房,将脚一勾,门就被关上。

    压着她往床上的褥子倒去,虽是动作粗鲁了些,却仍记得护住她的头与腰。

    不复以往的声势大雨点小,褚沐柒这回动了真格。卫风吟能感觉到她步步为营,精心引导。像一头规划好路线的羊,牵着角上的绳子,拉着自己不断往前跑。还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有没有跟上。

    任凭千丝万缕的感觉侵入脑海,卫风吟都咬紧了嘴唇,再不肯发出丝毫的声音惊了她。

    褚沐柒憋着丝怒意和被她挑逗起来的小火苗,动作中便少了几分怜惜。却不知为何,那人儿始终倔强地一声不吭。

    黑眸愈发深沉,她总觉得这几日风吟愈发地不对劲,却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无力感。

    难道是被自己的诺言束缚住了吗?

    她试探地猜想,可她二人都清楚,不管怎样,最后都一定会是彼此的。且她早就明言,不会在成亲前动她,风吟……到底为何如此?

    她看着卫风吟紧张中又带着些破釜沉舟的表情,又是担心又有些心疼——傻姑娘,到底一个人闷着在想些什么呢?

    可卫风吟只是咬紧了不说话,褚沐柒有些着急,动作愈发急躁。

    娇弱的白花轻轻曳动着,在狂风的席卷下应和着发出阵阵风吟。花儿明知这风会将她卷到哪里去,却依然忍不住羞涩,频频点头。

    耳旁总算听到轻微花颤声,风儿呼啸着停了下来。吹拂着将花儿纤长的枝叶捋至两侧分开,像片落叶般轻柔覆上去,俯视着她,“知道错了么?”

    卫风吟低低喘着不答话,眼中仍未松懈下来,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执拗。

    “你……”褚沐柒气结,咬了牙。(码掉,摊手。)。

    “不……”卫风吟反射性想抗拒地推开她,挣扎至一半,忽又卸了力,软了身子,微微弓着的腰也松了些。

    她复又安静下来,甚至不像先前一样紧绷,闭了眼,却连呼吸都几近停滞。

    褚沐柒看着她微颤的睫毛,心中更是疼惜。终是停了下来,不再吓唬她。

    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柔了声问着,“风吟,到底怎么了?”

    那闭上的眼眸颤动了一瞬,睁开些许,却又不愿让她看见,撇过头去,将半边脸埋了进床褥里。

    微微侧着的脸,让褚沐柒能看见那双似被水洗过的眸子,和眼角含着的丝丝晶莹。

    卫风吟缓缓眨了下眼,眼睫扑闪一下,重新冲洗了一遍眸中的雨后春露。被咬得润泽的红唇轻启,轻柔的话音响起,带了低低的哀求。

    “小柒——你要了我吧……”

    褚沐柒抚在她颊边的手顿住,尽管这话她脑中曾想过无数回,可此时被卫风吟说出来,她却心中莫名地不是滋味儿。

    手指顺着她脸颊轻滑,褚沐柒不动声色地问她,“为什么?你不想等到成亲,再同我欢好么?”

    她紧紧盯着卫风吟的神情,看到她眼神中一丝挣扎也无便摇了头,心中忍不住一沉。滑至下巴即将悬空的手微微蜷曲,指节泛着用力的白。

    难道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却听身下的人儿低低开口,“我自是想,可是我怕……小柒——”

    她转过头来,眸子清润濡亮,伸手环住褚沐柒的腰,是一个隐带邀请的姿势,“现在便要了我吧……”

    褚沐柒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她眸中无畏,不像是有事隐瞒的样子。心下微松,放下手,佯作无意地自然撑到她颈侧,揣测着她愈发难以琢磨的心思。

    最近的确发生了许多事,从进入那别宫开始,事情便层出不穷。便连生死,也是经历过了一番。

    风吟说她怕,到底是在怕什么呢?

    黑眸中暗光一闪而过,她好像想明白了什么,试探地问出口,“风吟,怕失去我么?”

    夜中有一瞬的寂静。

    卫风吟认真地看着她,却是一摇头,眼中带了些迷茫,“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有些怕……”

    她将褚沐柒拉下来些,让自己能完全窝进她怀里。静静地感受着这人柔软又滚烫的怀抱,美好的,却又觉得虚无。

    眼眸微微睁着,未敢闭上。

    “便是这样,被你拥在怀里,和你面面对着面,”她轻轻开口,“也没有丝毫的踏实感。”

    “所以,想更贴近一点,更炽热一点,更剧烈一点,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你还在这里,”她伸手抱了褚沐柒,稍稍用了些力。

    “——我怕你,在那别宫底下,便已经死了,如今,不过是我为自己编织出来的一场梦。”

    她停了下,拉动褚沐柒的腰往自己一带,让自己更深地被禁锢。言语幽幽,在寂静的空气中飘荡着。

    平静,却让人心中疼得发紧。

    “小柒——要了我吧,成亲虽好,可我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

56

    褚沐柒被她勾着腰,和她紧紧贴在一起。哪怕就这样相互依靠着相拥,也有一种发自灵魂的圆满。

    那双清澈的眸静静地望着,似在期许,似在等待。纵然含了一丝未知人事的羞涩,但却坦然无畏。

    褚沐柒低头看着,心中密密地泛着疼。

    她竟从来不知,她会让卫风吟如此不安。当时卫风吟找到她时,眼中确实一丝光亮也无,只余了一片死寂,如同一副行将就木的躯壳。

    她俯下去紧紧抱住她,“傻风吟啊……”

    ——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我的风吟。

    一个个温热的吻落在颊边、脖颈,一路蜿蜒着向下,留下点点明晰的水渍和红痕。卫风吟微微侧着头,静静地望着她,眸中是粼粼波动的水光,透着浅浅的亮……

    这是她第一次对这种事带了期许,虽然有些害怕,却仍想让褚沐柒继续。让她成为她的,从此,许下今生来世。

    “怕吗?风吟……”

    褚沐柒停下来,抓着她轻颤的肩问着。

    卫风吟仰着头望着她,清浅的眸子带上了些微的潮意。对着她摇摇头,轻语,“不怕,小柒——我很欢喜。”

    印上她柔软的唇,褚沐柒放轻了力度哄她。手摸索着自己的衣物,一件件悄然褪去。待卫风吟回过神,两人已是赤裎相对了。

    肌肤相亲,彼此相温。

    一个天翻地覆,卫风吟猝不及防,便被翻到了上面。褚沐柒躺在下方,牵过她的手,“风吟……感受到了吗?我是真实的……”

    卫风吟犹疑着,触了上去,好像怕她是梦幻的泡沫,一戳上去,就会脆弱地破灭。

    ——可是没有。

    卫风吟感受着自己指尖传来的温热,微微睁大了眼睛。又伸了手,当她像个玩具娃娃一般,轻轻地,戳了又戳。

    孩子一般的天真,也孩子一般地脆弱。

    “别怕,”褚沐柒仍是温声哄着她,眼角温柔地弯着,“别怕,风吟,做你想做的事——”

    她们之间,好像向来是她要得多些,不管是哪方面,褚沐柒的占有欲都强得过分。卫风吟老是被她索求着,纵着她,便也渐渐习惯了。

    却从未想过,自己对褚沐柒,也是有着渴求——这种渴求被她矜持的本性压抑着,经过一番险些失去的痛苦,便愈发地膨胀。

    她试探地伸出手,不知该怎么做,迷茫着,便也学了褚沐柒平日对她做的那样。微一用力,褚沐柒那张仍泛着丝丝红意的脸上,便如水纹一样渐渐波动。

    卫风吟低着头瞧她,有些发愣。

    原来自己平日便是这样的表情么……这般蹙着眉,似隐忍,似欢愉,勾着人愈发想欺负……

    她似一头初生的小兽,跌跌撞撞地,行走在林间,坠入褚沐柒为她守护的湖里,惊起圈圈涟漪。

    她学得不像样,终归骨子里便是矜持冷清的。她咬着唇,手上动作着,身子却愈渐颤抖。

    褚沐柒半眯着眼睛,一边克制地隐忍着,一边分了心神关注着她。身上的人儿情绪一点点失控,手上便软了力道,渐渐便有些掌握不住。

    那黑眸中划过一丝不忍。

    看她做不下去,褚沐柒伸出手握住那纤细的手腕,将她拉下来,一把圈进了自己怀里。抱着她,手中用了力将她勒紧,感受到胸前一颗一颗滴落的水意,心中隐隐地发着疼。

    “风吟——别怕,我在的……小柒一直都在……”

    她出声安慰着,怀中终于发出小声的低泣,虽仍是竭力控制着,那颤抖的幅度却依然越来越大。卫风吟趴在她怀里,渐渐哭出了声,像只脆弱的幼兽。

    褚沐柒眼圈有些发热,这样美好的人儿,她怎会让她哭成这个样子。

    “小柒……”那抽噎的人儿反复呢喃地念着。伏在她胸口,意识一点点弱了下去。

    夜半过去,卫风吟总算迷迷糊糊地哭着睡着了。久久压抑的情绪总算得到了发泄,她心中一松,自发窝在褚沐柒怀里睡了去。

    褚沐柒看着她清冷精致的脸上犹带着两行泪痕,已然睡过去的脸变得柔和,更显得她梨花带雨一般,娇嫩又清新,看着甘甜可口。

    两人现在躺在床上,身子赤裎相待,肌肤相亲,紧紧地贴在一起。尤其卫风吟还趴在她胸前,那熟睡的脸微微仰着,红润的嘴唇微微翕开,睡得那般自然纯真的样子,真是——超级诱人。

    “唉——”褚沐柒轻叹口气,认命地抱住怀里的人儿,抑制住想将她吻醒的冲动。下巴贴住她光洁的额头,温热的触感让她缓缓放松了心神,也渐渐睡去。

    一夜无梦。

    清晨的微光照进窗台,照拂到床上相拥入眠的两人身上。轻轻地,纤密的睫毛扑动了一下。

    卫风吟这次醒来的感觉很不一样——

    不同于以往挨着被子的柔软舒适,今日这贴着的,是个比被子还热乎乎的“东西”。跟她紧紧挨在一起,比被子还严丝合缝。温度又高,轻轻一动,便发现身上已经是汗津津一片。

    她醒来的姿势也与平日不同,几乎是半趴着,伸手揽着什么,纤瘦的,柔韧的。便连脸庞,似也枕着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她蹭了蹭。唔,好像还挺舒服的样子。

    “嗯……”头上方忽然出了声,将半梦半醒的卫风吟惊得一颤。

    腰间原来竟一直横卧着一只手,此时在她腰间一揉,那手心的温度便清晰传来,有些烫,带着一丝火热。

    卫风吟顿时僵住。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些许春光,眼神忽然有些呆滞。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昨夜的荒唐——虽说她设想的比这还彻底一些,可她都只想着让小柒来就好,结果到最后……

    她脸上涌上些羞意——怎么变成是她压着小柒了呢?

    她悄悄动了动,想翻个身神不知鬼不觉地跑掉,可刚刚万分艰辛地挪了一点出去,又被一双手搂了回来。

    “唔……”她身子忽然绷紧,想张嘴却又迟了一步。

    突如其来的,是一个滚烫的热吻。

    卫风吟倏忽闭上眼,不知道在逃避什么,但久久没换过呼吸,她也有些憋不住。抬手轻轻在那人肩上推了两下——

    没有动静。

    她又静静承受了会儿,却见那人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打算。当真换不过气来了,她又抬了手,拍得有些用力。发了急,干脆顺着往下摸去,在那柔软的腰间一捏。

    ——“嘶!”

    唇总算被松开,拉出一丝透明的液线,逐渐弯下去,又断开来。

    卫风吟偷偷红了脸,轻喘着,带着丝刚睡醒的娇憨和嗔意,“大清早的,你做什么?”

    看褚沐柒轻轻皱了眉,以为自己下手没个轻重,到底是心疼的。又伸了手去,轻轻替她揉着。

    柔嫩的手覆在她腰间,用掌根摁在原地打圈。卫风吟身姿窈窕,该瘦的地方瘦,该丰腴的地方丰腴。便连这手,也是根根纤长,白净若葱,掌根瘦削,薄薄的一层肌肉覆在上头,揉在腰间,柔韧有力。

    ——又愈发让人心痒。

    褚沐柒捉了她的手,放到嘴边落下灼热的吻,眼含调笑,“那夜里——便能做了?”

    她语带暧昧,又意有所指。让卫风吟又想起昨天晚上,而且最后,明明是她自己做的,却哭成了那个样子……明明好容易有个能欺负小柒的机会的。

    颊边隐隐发烫,卫风吟低了头,打住脑中的胡思乱想。却又感觉她将自己搂紧了,两人贴得更紧,体温一点点爬高,空气都有了些燥意。

    “又……又做什么?”一到了白天,这晚上勾人的小妖精再也横不起来,随着两人越靠越近,她终究忍不住紧张。

    让她将昨天夜里的事继续,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

    滚热的呼吸更加清晰,一点点靠近,打在她脸上。

    紧张地又闭起了眼,下意识想咬唇,又怕她要亲过来,不好下嘴——当然是她想多了,褚色胚是怎样都能撬开她的嘴的。

    气息一错而过,肩头忽然轻轻抵上一个温润的下巴。

    眼睫微微一颤,知道自己又被戏耍了,卫风吟气恼地在那下巴上一咬,却还是乖顺地环住贴过来的人。

    “风吟,”贴住她的胸腔随着说话闷闷地颤动,“——还怕么?”

    卫风吟抱着她,感受着她火热的温度,心中满满涨涨的。之前那些患得患失的情绪,仿佛也随着昨夜的放纵哭泣流走。

    将脸埋在她的身前,卫风吟轻轻摇头,“不怕了,谢谢你,小柒……”

    她捏捏手旁触到的软肉,眼中只剩珍惜和宁静。

    小柒就在自己身边,她是真实的,没有离开,也是真的答应了,会看着自己先离去。

    褚沐柒眼眸一弯。见卫风吟是真的放开了,她心中也跟着高兴。

    “那……昨晚的事,还要继续么?”她凑拢来,压低了声音,在卫风吟耳旁开口。

    她是真的替卫风吟开心,但被她这温柔一捏,又开始心猿意马,这马跑到嘴边,扯不住缰,嘚嘚便跑了出来。

    卫风吟抬头睨她一眼,恼她三句话离不开那种事,端地破坏气氛。抿抿嘴,颇有些气鼓鼓的意味。

    “不做了,如你所愿——等到成亲……哎呀,你做什么……褚沐柒!登徒子,不许乱摸……”

    被浪翻滚,两个交缠的人影在被中你来我往,或推拒,或拉扯。等到最后,两人都喘得剧烈。

    卫风吟被褚沐柒又重新拉回怀里,只用光洁的背抵在她身前,不肯面向她。恼了一阵,气息均匀了,才听褚沐柒又柔了声,略带遗憾地说道。

    “唉——你若昨晚不是那般边勾着我,边害怕得要哭的话,今天的你我可能就不是昨天的你我了……”

    说起来,还是有些惋惜。毕竟,她感觉这种事从卫风吟嘴里提出来,恐怕毕生也就这一回了。褚沐柒知道自己色,可还是觉得自己不够色。

    啧啧。

    卫风吟被她说得脸红,什么今天的你我不是昨天的你我,整日地不正经。又觉得她说得不对,问道,“我何时害怕得要哭了?”

    “不是么?那我将你压到床上的时候……”

    “哎呀——”卫风吟耳根子有些红,伸手捂了耳,不想再听她乱讲。

    可褚沐柒这回是真的疑惑,她明明感觉那时候卫风吟快哭了。扯下遮住耳朵的手,她又凑上去,问得不依不饶。

    卫风吟闪躲着,又开始觉得这人真烦。被她缠得紧了,才不得不羞嗒嗒开口,遮住自己滚烫的脸,“那不是要哭了,那是被你……”

    羞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近蚊呐,细弱得让人听不清。

    只那身旁人听了,又忍不住得意地痴痴笑起来。惹得怀中娇人儿又是好一阵轻捶。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感谢在2020-10-1313:15:12~2020-10-1521:0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心有素纨,不羡白云、米格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4815742瓶;米格、戴萌萌的宝贝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7

    两人又纠缠了许久,关于卫风吟当时到底有没有害怕这个问题进行了激烈的讨论。直等卫风吟轻摇了头,忍着羞意否认,褚沐柒才放过了她。

    那莹润的耳尖上粉色一点一点蔓延,卫风吟被她紧紧箍住,挨着的地方颇有些热意。她知道这人向来是个容易撩拨的,只能僵着身子,轻易不敢动弹。

    “我……我说了,我自是愿意的……”

    那人儿咬着唇,一副羞不自胜的样子,颊边两道浅浅云霞,端得便勾人沉沦放纵。

    见腰间的手越收越紧,面前的呼吸又愈发地沉重靠近。卫风吟心中一紧,抬手便是一推,挡住那要落下的灼吻…

    “行了……不许了,亲了这么久,还不够么?”她看着那复又变得幽深的眸子,知道自己方才的言语怕是又刺激到她。

    不够,怎样都不够——褚沐柒看着她,脑中闪过许多想法。

    推了推禁锢在腰间的手,卫风吟额头已冒出了点滴香汗,“你太热了……快松开我,该起床了。”

    清幽的香气随着汗水的渗出更加浓郁,钻进褚沐柒的鼻中,让她头脑中更是白茫茫一片,再不能想其他。

    全身都在叫嚣着,褚沐柒眼尾的红意更浓。却是再不敢靠近她,与自己的意识斗争了许久,才万般不舍地离了她,掀被下床。

    她捡起落在床边的衣服,一件件穿上。皱了皱眉,回头一看,正捉到卫风吟闪躲不及的目光。那人儿一副看得入迷却又不愿让她发现的样子,当真可爱得紧。

    “躲什么,”褚沐柒又忍不住调戏她,“想看……我再脱掉?”

    那小脑袋倏地钻进了被窝,磕磕巴巴回道,“不……不必、”

    隔了一会儿,又钻出来,望着她,眨了眨眼,“帮我拿下衣服呀……小柒——”。

    褚沐柒这才想起,昨晚直接将她抱过来的,换洗的衣物都还在浴房里放着。而且,还有……

    “你那件绣了银色云纹的胸衣在哪里?”

    哎呀——卫风吟忽地又羞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回答。斟酌了许久,才扯住被子开口,“都……都在浴房的。”

    褚沐柒眯了眸子,眼神钩子似的盯着她,让卫风吟心头有些发颤。又咬了唇,轻哼一声,将被子往上一扯,将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再不让那人瞧见。

    昨晚不是挺大胆地么?此时倒知道恼了。

    皱皱鼻子,褚沐柒心中又是惋惜又是恼恨,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忍不住放过她。将人这般勾来勾去,这磨人的媳妇儿,她可怎生受得住?

    ——得想个法子早些娶了她!

    脚步轻抬,褚沐柒收回了黏在她身上的目光,转身就走。

    “不拿。”

    哼,“肉”都还没吃着呢。不帮,就是不帮。

    “你……”

    那被子中的脑袋又倏忽探了出来,却只看见褚沐柒施施然离去的背影。人儿紧紧裹住被子,心中忿忿不满。

    臭流氓,坏坯子,吃干抹净。翻脸就不认人!

    郁闷地躺回床上,心中正将那无情抽身的人暗暗恼着。却又感觉那轻微的脚步声踱了回来。须臾,被子旁便轻飘飘落了几件衣物。

    “定是在心里骂我,”褚沐柒闷闷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呐,胸衣重新给你拿了……快些起来吧,饭食已经送过来了,小心饿着。”

    被子里的人儿偷偷抿了嘴,轻轻应了一声,“嗯……就来。”

    小小弱弱的声儿,还是那么可爱诱人。

    褚沐柒心头动了动,放下蠢蠢欲动的手。认命地叹了口气,又转身往外走。

    要了老命诶——

    她走了许久,卫风吟才慢吞吞从被子里爬出来,伸手整理一旁的衣物。勾了手,正待穿上,又忽然顿住,凝神一看。

    咦?不对,这件不是……

    脑中忽然响起褚沐柒临走时说——“胸衣重新给你拿了……”

    室内静止良久,床上人儿的脸渐渐愈加滚烫。

    ——

    “褚沐柒!”

    一声娇嗔在饭厅门口喝响。某人正悠哉悠哉坐在桌旁,摆好了碗筷,耐心地等着。

    卫风吟急急走过来,一张白玉般的脸憋得通红,“你……我的……呢,你藏到哪里去了?”

    她穿好衣物不信邪地到浴房找了又找,却是当真翻遍了也没有找到。

    这下流胚,藏了她的胸衣做什么?

    却见某人晃悠悠抬起了袖子,袖中一点白中缀银的软物一闪而过,看得卫风吟脸上红意愈深。

    那下流胚凑到袖口轻轻一闻,满脸的痴迷色。一双眸子沉醉地眯着,远远将她一瞧。卫风吟只觉得身子一紧,心尖儿也跟着一颤。好似被她凑拢了闻在身前。

    “在这儿呢……别担心呀,”她慢悠悠将那软物从袖口中抽出来,当着美人儿的面贴身放进了怀里。那色眯眯的荒唐样儿,就差没将之覆到脸上,光明正大地深嗅几口了。

    “——我便留着,做个纪念,风吟……”她眯着眸子笑得分外开怀,“不会舍不得吧——”

    “你……你无耻,”卫风吟被她那样儿激得血气上涌,不知该怎样作答。好似不管怎么应她,都是在与她调情。

    她一个堂堂二品大臣家的小姐,说来也是勋贵人家,从小受到的礼数,该是比她这在军中待了多年的人严谨得多才是,怎地便会如此的——

    她咬咬牙,说不出那些个词语,一恼之下,干脆不理,“还……还我!”

    “嗯——这个嘛,”褚沐柒端起桌边的汤,想轻啜一口,便轻轻吹着,边欠扁地开口,“可是不行。”

    “等等——”

    卫风吟忽然瞪大了眼,神情有些紧张,竟不再与她纠缠胸衣的事。猛地抬出一只手止住她,快走两步,走到桌前。

    “嗯?怎么了?”褚沐柒一头雾水,不过见她不再介怀那衣物的事情,总是开心几分的。

    “这个……先不忙喝汤吧,用点米饭,垫垫肚子……”卫风吟蹙着眉,眼睛不时瞄过一眼她手里的汤,左右其词。

    “可是饭前不应该先润润喉么?”

    褚沐柒不以为意,复又端起那碗,笑眯眯喝了一口。

    “别……”卫风吟抬手要止,却终究来不及。眼看她满满喝了一大口。

    她有些想逃,却又见那人不怕死地说了一句,“唔,这汤还挺好喝。”

    说着,便又抬了手,竟是要将之一饮而尽。

    不行——要玩儿完!

    卫风吟咬了牙,迅速俯过身去,贴了那一点唇瓣,将那还未及咽下的汤液卷进自己嘴中。不欲与她多作纠缠,便要退出来。

    褚沐柒头脑发懵地看着这眼前的福利,欣喜异常,正要挽留,心神一松,手上却也失了力道,一碗汤斜斜地倾洒而下,正落在欲往后退去的人儿胸前。

    完了!

    卫风吟忽然咬紧了唇,这药挨了人的体温,催发出来,更是与春、药无异。

    她松了手,转身便想逃。

    才与这人腻腻歪歪了一晚上,早上也是擦枪走火。此时若再不逃,那褚沐柒忍了这许久,便当真是白忍了。

    身子稍离,却又被强硬拉了回去,撞进那怀里,坐到那腿上。

    “没事吧……”褚沐柒担心地问道,伸手就要拨开衣物查看,怕她被烫着。虽说那汤已放了许久,温度并不算高,可落到娇嫩的皮肤上,恐还是有些烫的。

    卫风吟心里着急,她这才穿好的衣物,难不成就这般又要落下了。微微闪躲,可哪有那扒衣服的人快。

    褚沐柒心疼地看着眼前的白嫩皮肤,果然微红了一片。心疼地呼呼,问道,“可疼?”

    卫风吟偏过了头,本欲吐出的夺来的汤液不知何时已被咽下。她本清冷,一点点汤本是奈何不得她,偏偏这汤洒落,被体温一催发,散在了空气里,让她吸进了不少。

    褚沐柒又这般对她毛手毛脚,便连她,身体里也隐隐升起一丝燥意,更何况本就爱吃“肉”的某人。

    喝进了那么大一口汤,又被眼前的美景一激,幽幽的体香混合着空中蒸腾的药性。褚沐柒此时眼神发直、发红又发狠。

    便是知道自己再色,此时这般过激的反应,褚沐柒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可卫风吟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脸颊嫣红,又散发出夜里的诱惑。

    脑中理智轰然间荡然无存,桌上碗盏被猛地推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响。

    卫风吟半躺在桌上,侧着头看地上摔落的碎片,眼中渐渐泛起迷蒙。

    罗裳轻解,带起一阵微风浮动。她闭了眼,连手都不再抬起。

    罢了罢了……欠她的,早该如此……

    放松了心神,不曾抗拒,一切便如日升月落般自然进行。模模糊糊看着,眼前陡然一阵天旋地转。

    沉沦间,褚沐柒用那双红得吓人的眸子盯着她低吼,“风吟——打晕我!”

    卫风吟身子软软的,提不起劲来,正欲摇头,示意她不必再如此。可那黑眸中的倔强,让她悸动不已。

    “风吟……”带着微弱的祈求。

    她心下叹气,终是缓缓抬了手,蓄了力,猛地往下劈去。身上一沉,褚沐柒歪倒在她怀里。

    如玉的白嫩脸上还残留着一片潮红,被小小纾解了一番,卫风吟好受了不少。颤巍巍起身,又将昏过去的褚沐柒带回了房里。

    双腿有些发软,卫风吟叹了一声自作孽。意识仍有些昏蒙,窝进褚沐柒怀里,又一点点睡去。

    汤液在空中蒸发,然而此时桌边已空无一人。

    ……

    而此时,远处的范贡想着自己这几日为她们备上的小礼物,暗暗得意。想必那两人这几日“玩”得很是开心吧。

    他第一次是亲自将那汤送过去的,那向来的纯情的小将军当时确然愣了许久,抬眸将他一扫,他登时便背脊生寒。

    可没一会儿,那小将军却伸手接了过去。范贡有些懵,他还以为少不得得挨顿揍,等主子知道,恐还得再挨一顿。

    却不想……

    他暗自挠头,这药本是强身滋补之用,但也有许多买得起的权贵人家用作助兴之用。此药私下流通甚广,小将军该是知道才是。

    那这是……同意了的意思?

    他安分转身离去,此后几日,便不再亲自送来。若小将军哪日怒起,将他痛揍一顿,他可承受不起。

    时光静好,房中床上的两人静静相拥睡去。

    而忠心耿耿,为主筹谋死而后已的范贡过段时间便会知道——该挨的打,早晚得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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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褚沐柒老老实实坐在卫风吟旁边,看着她慢条斯理地用着饭。

    那如玉的脸上仍带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红,只顾专注地夹着跟前的菜肴,不敢抬眸瞧身旁的人。

    两人昨日经历了一番更亲密的交流,在那条隐秘的线上左右徘徊,虽未彻底跨越,但褚沐柒在让卫风吟将自己打晕前,怕她难受,却是帮她纾解了。

    卫风吟现在是该不该被亲的地方,都被亲过了。她向来多些羞意,此时见着褚沐柒,面皮就开始发烫,怎么也凉不下来。

    褚沐柒却是脑中混沌不堪,犹如宿醉。纵然看着美人含羞,想起晕过去前对她做过的种种,颇有些心猿意马,却是抵不过头脑昏沉,意识散乱。

    这药的后遗症,也颇大了些。

    ——唔,也是自然,毕竟,卫风吟是疏通过了,她却是自己硬生生憋过去的。

    哦,对了,今日无汤。

    褚沐柒看着卫风吟若无其事的侧脸,忍不住扶额。

    她恐怕早晚得被范贡和小美人儿搞死。

    范贡!她咬牙,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收拾此人。老是自作主张,吭起人来不要命。这种事,需要他来替自己着急么?

    “怎么了?”卫风吟担心地放下筷子,柔声问道。

    她见褚沐柒面色不对,还以为她身子又有些不舒服。说起来,她才刚刚好转,却又被这般三番四次地折腾,也不知会不会落下些什么毛病。

    “……无事。”

    褚沐柒赶紧低了头,专心地吃饭。

    今日,她便可以和风吟返回京中了。那南思初侥幸还未死,遁回了宫中,求得皇帝的庇护。幸而有范贡从中周旋,禀明她亦是受了重伤,否则,恐还得被那位降罪。便是卫风吟,也免不了被重责。

    那南思初……褚沐柒冷冷皱眉。

    ——也该回国去迎接她的死期了!

    用完饭,两人收拾了一番。门外便已候着了来接的人。

    范贡笑嘻嘻腆着脸,凑过来不怀好意地问道,“二位休息得可还好?”

    他一提起,褚沐柒就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牵了卫风吟的手,绕过他走了。那模样,十足十的嫌弃,仿佛怕他带坏了她的风吟。

    旁边的卫风吟却是微红了脸,没有瞪他,却也没有分给他一个会意的眼神。让他不自禁挠了头,有些不知所措。

    这……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看主子这样子,好像在怨他,可看小将军的表情,又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既这样,那为何主子还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难道是……没有吃够?

    不管他如何作想,这边褚沐柒已是携了卫风吟坐上了马车。皇帝听说她身子养好了些,便也将口令下到这边来,要卫风吟带了她,晚上一同去南思初的送行宴。

    她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只差一个时机,便能趁机夺走。今晚的送行宴,便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待卫风吟坐稳当,褚沐柒正欲放下为她抬起的车帘,眼角一闪,却看到一角玄色袍子一闪而过。

    她顿了顿,转头看着一无所知的范贡,看好戏似的笑了笑,回头对卫风吟低语两句,看她不可置信地扬了眉毛,捂嘴轻笑。

    未曾想,她以前的两个“情敌”竟能有这番际遇。

    车帘终是放下,范贡忍下满身的寒意,骑了马跟在车旁,一行人缓缓离去。

    傍晚,宫中。

    又回到这金碧辉煌的大殿,褚沐柒只觉得恍如隔世。上次在这宫中,还是她逼着卫风吟不许嫁给南思初的时候。

    那时她身子尚弱,虽有好转,却不知何时才敢真正给卫风吟一个真正能够期许的未来。却不想此时,两人已是情定,只等将规划好的未来,一步步实现了。

    她牵着卫风吟的手,转头看着她。许是卫风吟也想起她那时的所做作为,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两人携手并肩而行,远远地,前方现出一队人来。

    一个女子的身影领头走来,可能是还负着伤,身形看起来有些单薄,随着风的吹动,身上的衣衫鼓动,看起来空空荡荡。

    身旁的气息忽然变得冷凝。褚沐柒安抚地捏捏牵着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南思初带着人在路上走着,余光瞥见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一沉,敛了眉眼,转个身便朝这边走来。

    不曾想,这褚沐柒如此命大!

    南思初一张脸颇有些苍白,往日都是褚沐柒看着最为瘦弱单薄,一副病弱的样子。可今日三人一聚首,竟是南思初显得更为孱弱。

    一阵风吹过,几人的衣袖轻轻摆动。

    南思初一皱眉,抬起手来,掩嘴咳嗽了两声,脸上也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小将军,褚小姐……可还安好……”她轻声询问,似在那山上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端的是演技精湛,表情自然。

    她一问是否安好,卫风吟周身便凝了满满的杀气。她却动也未动,料定了在这宫中,卫风吟定然不敢动她。

    褚沐柒在那握在手中的手背上轻滑两下,上前两步,将她挡在身后。

    微微一笑,道,“看起来,确然是比公主好些。”

    空气蓦然一凝。

    南思初握紧了袖中拳头,心中潮涌。她本便在卫风吟那里受了大伤,回了宫中将养了这许多日,竟是好转得颇为缓慢。

    心中恼怒着,却乍听褚沐柒那病秧子竟然还没死。不仅如此,她还养好了伤,如今看起来脸色红润,不复往日般行如弱柳扶风,眼角眉梢,自带了一段风情。与卫风吟站在一起,互相应和着彼此的情意,看起来是那么般配。

    真是……碍眼!

    南思初又咳了两下,知她二人定是发生了什么。纵然心中不甘,却是想着自己将要离去,在晚上那番大动作前,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她一点头,不与褚沐柒计较,留下一句,“那便祝你能长命百岁,不要半路夭折得好”便要准备转身离开。

    “风吟!”

    一声惊呼,一袭白色身影如烟般贴近,扬手便将南思初打飞至墙边,狠狠撞过后,便如灰尘般从墙上扑簌下落。

    掉在墙边,猛地吐出一口乌血。

    铮然一声剑鸣,卫风吟随手抽出靠得最近的南思初的侍卫的剑,在无人反应过来之时,便已又掠至墙边。

    南思初抬袖抹去嘴边血迹,眼中异彩连连,“卫风吟,你当真敢对我出手!”

    那白影不管不顾,对她的威胁浑然不理,似已忘记此时在宫中,而她要杀之人,是南国最尊贵的公主。

    她如今最恨的,便是南思初当初在她面前生生将褚沐柒推了下去。如今好容易养好,她竟还敢咒小柒早死!

    当真以为在这宫中,她便不敢杀她么?皇帝巴不得看到她与南思初势同水火,若是平静地只是以礼相待,看起来一片和乐,恐怕他倒是会不安了。

    冷眸一凝,手中长剑便要刺下——

    “风吟……”

    一声轻唤,手中长剑倏忽顿住。

    一双手轻柔地覆在她手上,手中微动,长剑便被轻轻取下,到了另一只干净的手上。

    褚沐柒轻轻附到她耳边,低语两句,便见她缓缓松了紧绷的身子,垂眸看了一眼,不再理坠落在地上的南思初,同褚沐柒一起转身离去。

    “南思初,你好自为之……”

    周边蓄势待发的侍卫此时终于上前来,争相扶起倒在地上的公主,又被那暴躁的公主一把推开。

    这边两人远远走开,隐隐还听见后方传来低吼“废物”的声音。

    夜色将近,宫宴开始。

    皇帝这边也听闻了卫风吟与南思初刚刚在宫中大动干戈的事,竟是并未大加斥责,反而了了说过两句,便草草将此事揭过,算是对南思初有了个交代。

    暗地里,南思初再一次恨恨地看过对面两人。手中拳头捏得紧紧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一席宴会酣乐,褚沐柒坐在一旁给卫风吟夹着菜,眼中视线从未离过她的身。她的一蹙眉,一浅笑,落在褚沐柒眼中,似根线系在心里,扯得她心中七上八下,不得安生。

    气氛热闹而融洽,却听一女声提声问道,“早便听闻卫小将军武艺超群,卓尔不凡。不巧,我南国也有一勇士,却不知,与小将军比起来如何?”

    这便是想比试一番了。

    褚沐柒停下手中动作,心中不愉。她说是南国勇士,可却连个军衔也没有,要卫风吟堂堂一个将军与一无名小卒比试,少不得便带了些侮辱意味。

    且卫风吟身为女子,让她众目睽睽之下上台比试,便如让舞女上台献舞一般,总有几分呷弄的意味在里面。

    便连皇帝也觉出里面的不妥,一时没有吭声。便是他再不喜欢卫风吟,却也不能让南思初这个别国之人打了他的脸。

    殿中一时有些安静,无人答话。

    褚沐柒正想让范贡上前搅了这淌浑水,却听身旁一声清清冷冷的应和,“那便比试一番,也无不可。”

    “风吟……”她担心地伸手拉了拉身旁的袖子,不愿让她上前去。却拗不过那双眼眸静静一瞥。

    知她心中是有了主意,褚沐柒轻叹一声,不再阻拦。

    那勇士生得高头大马,身上的腱子肉一块一块花岗岩似的隆起,走起路来,便连地面,也似震动了几分。卫风吟往他旁边一站,纤细的身影更是显得娇小,让人生出几分怜惜。

    她上前两步,朝上方行了礼,朗声道,“请皇上赐剑!”

    这是在大殿中,无人可带器进入。皇帝见她主动应战,想是已胸有成竹,必不会丢了大禄的颜面。敛了声,叫人赐剑。又询问了那大个子的趁手武器,叫人一并赐下。

    两人各自拿了武器,静立两边,那傻大个一声大吼,便冲上前来,地面都随着他的冲刺颤动着,叫人徒生惧意。

    却见那白色的身影持了手中软剑,动也不动,待那熊一般的人冲到身前来,才微微闪身,与之相错。

    那人怒吼一声,又冲上前来,对她这般轻易便躲过自己的攻击感到羞辱。脸上带着战火,莽莽撞撞奔袭过来。卫风吟又是轻盈一跃,便落至一边。

    如此几个往来,那号称南国勇士的人却连她一片衣角都没摸到过,更是惹急了眼。在卫风吟又一次要起身之时,竟是迅速一伸手,抓住她的脚踝往下一拽,就要将之扔到地上。

    那熊一样的人看着便力大无穷,这要是被他摔实了,恐怕骨头都要断去几根。且他还挥舞着手中铁斧,朝坠落的卫风吟腰斩而来。

    此时那白色的身影人在空中,转换不了身形,若被斩上,便是一个血溅当场的命。不过须臾之间,情况直转急下。想必那人先前表现得如此笨拙,不过是在迷惑人心。

    “风吟——”

    褚沐柒惊呼出声,即刻便要站起身来,又将自己死死按捺下去。

    她既敢上去,想必便是有把握。她应该相信她才是……

    她这般想着,果见那抹身影腰身一弹,便在空中反向弹起。借着那熊抓住她的力道,站起身来,又俯身冲下,执了手中长剑,狠狠扎进。

    一声惨叫,那剑便插入那粗壮的手臂中。卫风吟却是拔也不拔,任那剑插在上面,一个身轻如燕,便飘落下来。

    淡淡说了声“承让”,向上方行了礼,便要转身向席面走去。

    却听身后一声怒吼,便感觉身后一记刚风猛扫而来,让她背后陡生凉意。下方传来褚沐柒的控制不住的呼声,便连上方,也传来皇帝威严的声音。

    “——放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714:21:40~2020-10-1723:2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格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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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可那刚风猛至,已是收势不及,且看那主人一副鲁莽相,也并不像要收手的样子。卫风吟皱了眉,身子凭空向下坠去,落至地面,一个撑手,便翻身反跃至一旁,落至那“熊”的侧方,抬脚一个猛踢上那粗壮的手腕。

    那“熊”便瞪大了眼睛,只听嗖的一声,手中铁斧便朝前疾射而去,直奔南思初面门。身旁护卫进这殿中时都是卸了兵器,此时竟没有任何工具来抵挡这飞奔而来的巨大铁斧。

    情急之下,南思初伸手捞过一人,挡在自己身前。噗嗤一声,血肉飞溅,那被抓来挡过的人眼珠暴起,脖子一歪,便再没了声息。

    随手将拉过身前的人一扔,南思初跪地请罪。

    “请陛下恕罪,这莽人向来性子急躁,想是小将军身手不凡,让他望尘莫及,一急之下,才使了这损招……此人要杀要罚,便随陛下和小将军处置了。”

    那莽人此时才发觉自己闯了大祸,一声轰响,便瘫倒在地。而踢出一脚的卫风吟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并未对自己的举动作出任何歉意的致辞。

    南思初心中不屑。这莽货,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还让卫风吟差点将她误伤,便是死也不足惜。

    皇帝沉着脸思忖许久。这莽货毕竟没有对卫风吟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南思初今日便要离去,当下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他一挥手,让人将那勇士抬走,对南思初,却是未置一词。

    宴席恢复平静。褚沐柒拉过卫风吟左瞧右瞧,若不是人多,她差点就要将卫风吟里里外外探查个遍。

    卫风吟无奈地按住她毛毛躁躁的手,向她摇头示意。

    夜色渐凉,这场宴会也已接近尾声。皇帝和南思初惜别了几句,不愿再在此处久久作陪。吩咐让人招待好公主,便自顾离去休息了。

    褚沐柒心中着急,着实想替卫风吟仔细查看一番,心中始终担心着,却又见卫风吟以眼神示意,发现南思初在皇帝离去之后不久,便也转身离席。

    卫风吟向她使了个眼色,在无人察觉时,两人便一同跟了上去。

    前方那人影在宫中兜兜转转,不时朝身后看一眼,鬼鬼祟祟的,没一会儿,便进了一间偏殿。

    这偏殿虽地处荒僻,里面的陈设却很是堂皇。卫风吟对宫中更为熟悉,辨认了会儿,便看出这是前皇后最终故去的冷宫。

    逝去之后,皇帝才猛然醒悟,忆起斯人的种种好来。又派人将这殿中好好修缮,这里面的器物,都是后来才搬进去的。前皇后还在时,可实打实是个冷宫。

    也不知这亡羊补牢,到底图的是谁的心安。

    南思初趁着此时无人看守,进了这宫殿。也未四处翻找,径直便向目的地走去。不知按下了何处开关,那放花瓶的架子一转,便露出后面一处空槽来,南思初拿了那槽中物事,转身便走。

    “却不知公主殿下此时在这里做什么……”正紧张着,从门口处便有一声闲闲的问候响起。

    南思初打眼一看,便见两个人影站在门边,一人斜倚在门上,一人静静站立。却不是褚沐柒和卫风吟是谁?

    “抱歉,我已与皇帝陛下请辞,本是打算离去,却是有些迷路了,这便走……”饶是南思初,此时也不免有些紧张。她说这话,也不知她自己相信不相信。

    说完,也不打算多作停留,便想越过二人,出了门去。却不想卫风吟突然发难。一伸手,闪电般探向她袖中的东西。

    南思初下意识伸手格挡,一个纵跃,便跃出房门。卫风吟纵身跟上,一路追着她打,招招不留情,处处下死手。

    此时南思初已露出狐狸尾巴,便是闹到皇帝面前,慌的也不会是她。南思初却怕此时闹大了去,还手时有顾忌,不敢动作太大。此消彼长之下,很快便落了下风。

    “卫风吟,你别欺人太甚!”

    南思初当真恼怒不已,她对卫风吟几次手下留情,却不想也是这个人,几次三番伤她极重,还次次都是为了那褚沐柒。

    卫风吟漠然不语,却见皇宫东南角方向忽然火光大起。她手中一顿,被南思初抓住机会,几枚铁器同时射出,被卫风吟一闪,她转身便逃。

    “公主!这边!”

    南思初的人此时也已赶到,护着她往外奔逃而去。四处听见有人慌乱喊着“走水了”的大声呼叫,无人发现南思初卷了宫中东西就要逃了出去。

    卫风吟皱了眉,便欲继续追上去,却有一名侍卫,不护着南思初逃跑,却默不作声摸近了褚沐柒身边。

    寒光凛凛,冷剑便要一刺。

    褚沐柒却连头也未抬,懒散唤了一声“卫右”。

    剑光相激,碰出一片零星火花。那侍卫不知被下达了什么命令,死死纠缠在褚沐柒这边,便是被卫右压着打,也丝毫不在意自身安危。

    卫右的冷剑自上方狠狠劈落,当头斩来,那侍卫狼狈躲过,却是身形一顿,再不管劈来的剑,朝褚沐柒疾射过一枚东西,紧接着便被劈为两半。

    寒风掠过,褚沐柒反应极快便要闪躲,却终究是没有练过,反应慢了些。那暗器险险擦过她的手臂,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小柒……”正要追去的卫风吟见她受伤,赶紧折身返了回来。

    “不碍事,只是出了一点血……”她话是这么说着,整个人却开始发着抖,嘴唇又泛上一圈骇人的紫青,下意识开始搓着手臂,好像走在冬夜的寒风中,冷入骨髓。

    “小柒!”卫风吟赶紧上前扶住她,褚沐柒突然感受到热源,一个劲儿往那怀里钻去。

    卫风吟纵然觉得她不对劲,却一时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恐是那最后的一枚暗器上涂抹了些什么,让她变成这样。

    她欲让卫右赶紧带褚沐柒回去查看,却不知卫右好像看出了什么,竟留下一句“属下去追那南思初”便消失在黑暗中。

    卫风吟皱着眉,又唤道,“玄一!”

    半晌没有动静。

    难道玄一不在?她想了想,恐是被褚沐柒派去做其他事了,不然方才那枚暗器,怎么也不应该射到褚沐柒身上。

    她正打算自己带了褚沐柒回去,却见褚沐柒哆哆嗦嗦地往她怀里钻来,嘴里直叫着冷。她伸手将褚沐柒抱住,却好像完全不管用,褚沐柒的脸上甚至冻得一片青白色。

    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褚沐柒将脸挨过来,触到她温热的脖颈,才似稍稍缓解了些。正松了一口气,那一直叫冷的人脸上却又升腾起一股热意。

    额头上细细密密冒出了白汗,脸颊爆红。又开始扯了自己的衣襟,直嚷着难受。欲解衣衫的手被卫风吟虚虚一拦,挨到那手背上,又似块粘糕似的黏了上去。

    摸索着,触到她的衣襟,又干脆利落的就要往下一扯。

    卫风吟一惊,低头一看,褚沐柒眼眸中暗潮汹涌,眼尾上挑,带上丝丝摄人的红意。

    这是……小柒动情的征兆。

    这头南思初没命地逃着,握紧了手中好不容易夺来的东西,仍不忘回头问道,“可有人看见了?那褚沐柒可中了那药?”

    “回公主,属下看见了,确然已中了。”

    满意地回过头继续跑。南思初总算心中出了一口恶气。那药是南国秘制的寒毒,体弱之人中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便会冻成一栋冰雕。

    体健之人中了,或许能多撑一刻,但若没有那味药及时解救,一刻过去,也只有一个死字。便是有了那味药,若没有旁人在身边帮她解去那点“副作用”,恐也会难受得想死。

    南思初狠狠冷笑,几次三番算计自己,便是这般,也是让她死得太容易了些。

    收起笑,不再多想,一行人在夜风中匆匆离去。

    皇宫,偏殿中。

    褚沐柒一双眼已沾染上红意,蛮横地扯了卫风吟的衣服,被那大片裸露的皮肤惹红了眼,一双唇就要印上去。

    这是在皇宫大殿中,被褚沐柒突然的发情弄得失了方寸。卫风吟伸手推着她,“小柒……小柒,你醒醒!”

    尽管闪躲着,却阻止不了半分。卫风吟心中着急,不明白她方才还冷成那样,怎么便突然变成了这样。

    “小柒!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卫小姐,主子这是中了寒毒,但之前你们曾喂过她的那汤中恰好有解药。此时……便是那副作用了,该如何,您自己斟酌吧,我去外面把风。”

    玄一的声音总算在此时出现。她方才确实来不及救褚沐柒,但见着褚沐柒之后的反应,心中便大致有了猜测。卫风吟唤她,她本就没有答应的义务。她的主子,只有褚沐柒一个人而已。

    说到底,她心中是不太喜欢卫风吟的。主子几次三番历经生死,都是为了她。总归,是有些为褚沐柒不值。

    玄一闪身到了门外,看到抱剑站在假山后的卫右,撇撇嘴,“不是说去追南思初?”

    “将死之人,没有追的必要。”卫右看着她,问道,“你不喜欢我家主子?”

    玄一反应了会儿,才想起他本是卫家人,卫风吟才是他本来的主子。而且他向来是叫褚沐柒为小姐的。

    瞪了眼,不爽地纠正他,“此时褚沐柒才是你主子。”

    卫右不与她做口舌之争,知她是个心肠冷硬的,除了将她捡回来的褚沐柒,心中大抵是谁也看不上。

    只说了声,“她们俩之间的感情,我等是插不上手的。玄一,做好自己的本分。”

    被卫右冷冷说着,玄一虽知道他说得对,却也不想承认自己错了。独自闪到一边,不再与他说话。

    而此时房间中,温度渐渐升高。

    玄一说的话卫风吟大概听明白了,可此时虽然在宫中,褚沐柒却等不得,看来只能在此地……

    她敛了眉,任由神志不清的人将她的衣物一件件扒下,身子有些凉,正忍不住要颤栗,一个火热的身躯却覆了上来。

    “风吟……风吟……”

    滚烫的吻一个接一个地落下。那人此时嘴里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哪怕头脑中只剩下被药物支配的欲念,也依旧心中装满了她。

    一声轻叹在殿中幽幽响起。两个身影逐渐重叠,点点暧昧的喘息声被压抑着,在空中回荡。

    翌日。

    褚沐柒裹着厚厚的棉被在床上瑟瑟发抖。昨夜一瓢兜头冷水在关键时刻落下,却是那宫中奔走救火的宫人提着水桶在殿外大呼,让她险险找回一丝理智。

    崩溃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暧昧场景——身下,那一双清眸泛了粼粼微光,忧心忡忡地望着她。浑身上下已一丝不挂。

    她无力地扶额,哑着声音唤了门外的玄一,喝令之下,才总算唤进来一瓢冷水。兜头浇下,头脑中一冷,才将将清醒几分,便又觉一阵天旋地转,意识一黑,便晕了过去。

    ——救命啊!能不能不要再用这种药来折磨她一个生性好色的“弱”女子。!

    纵然她现在已是不弱,可这般折腾几次,老实说,她觉得她要憋成忍者神龟了。

    她心中万分憋屈,紧紧皱了她的小鼻子,脑中飞速运转着,想着解决的办法。

    ——这样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早日去卫府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南思初退场啦!

    小柒要琢磨着怎么早日抱得美人归了

60

    草长莺飞的春日就这样过去了,渐渐到了烁玉流金的夏月。

    褚沐柒来到这里后,一直都经历的是酷寒的秋、冬月,好不容易春季舒爽了些,竟不想,在她身子也养好之后,竟在春月的末尾,因那瓢兜头冷水,得了个伤寒。

    “阿嚏……阿嚏……”坐在茶楼上的人哆哆嗦嗦打了两个喷嚏。

    卫风吟看着面前这个已是夏月依然裹得有些厚的人,忍不住抿弯了唇。

    这个人,当真是,以前什么都不曾许诺就敢对她动手动脚,完全不顾她愿不愿意。如今她既已愿意,这人竟又端起正人君子的派头来了。

    好端端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又是何必?

    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掩住嘴边的笑意。

    若被这人发现她笑她,恐又得恼了。虽说心疼褚沐柒吧自己弄成了这样,但她这般顾惜着自己,卫风吟心中还是抑制不住地泛着甜。

    怎么这般可爱?

    此是夏月了,那清冷如玉的美人换了轻薄的衣衫,层层叠叠几层雾蒙蒙的白色烟纱笼在身上,玉白的肌肤从袖口、领口处露出来。整个人像株盛放在天宫的玉树,烟雾缭绕,仙姿玉骨。

    此时这美人杵了肘在桌上,含笑支颐,看着对面的依然穿得有些臃肿的人。颊边的两个小梨涡将笑意晕染至整张脸,肩头轻颤,似有白色的碎花飘落。

    茶楼下有乐伶吹奏着《玉雪飞花》,又为这人儿添上几分唯美缥缈。

    “小柒,你可还好?”美人轻启朱唇,清脆如珠玉落盘。

    褚沐柒裹着几层衣物,无奈地看着美人嘴边掩也掩不住的笑意,丧气地垂着头——总感觉自己配不上她怎么办?

    “唔……尚可,总归是觉着有些冷,恐是身子还未养好,留下了些许病根儿了。”

    她吸吸鼻子,有些臃肿的身子也跟着颤动两下。一张小脸不复以往的苍白病弱,反而因着有些发热,脸颊透着淡淡的粉意。领口边缀了细碎的绒毛边,跟着她的颤动轻轻蹭在脖颈和下巴,看着颇有几分可爱。

    她穿得确实有些多了,在人人都衣着轻薄的茶楼中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可她最近老是受了折腾,前夜又中了那寒毒。若是这病根儿一直跟着她,恐冬天不会太好过。

    卫风吟有些担心,微微蹙了眉,覆上她放在桌边的手,只觉冰凉一片。

    已经穿得这样多,竟还是觉得冷么?

    叹一口气,将她的手握过来,合在双手中揉搓。慢慢地,才总算感觉有了些温度。

    褚沐柒呆呆地看着这如画般的人儿执着自己的手,感觉像是把几辈子的福分都给花光了。有时候看着她,会觉得,她真的是真实的吗?

    这样美好的人,怎么会坠入凡尘,被她遇到了呢?

    或许相爱的人都会这样患得患失吧。只这两人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面前表现得不一样罢了。卫风吟是害怕失去,而褚沐柒,却是从头到尾都像是活在梦中,追逐着虚幻。

    “风吟……”不知道为何,褚沐柒的鼻头有些酸楚。或许是因为人在病中,总免不了几分脆弱。又或许,从遇到卫风吟开始,她便总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空幻。

    “怎么啦?”卫风吟抬头看着她,微微抿嘴笑着,总觉得病中的褚沐柒像个小孩子,穿得像,连性子,也软糯幼稚几分。

    让她忍不住有些想哄她。

    “没事……”大抵是不好意思说出自己莫名其妙的感伤,褚沐柒将眼里的热气憋了回去,乖乖地摇头,冲她笑得明媚乖巧,“风吟,你好暖……”

    说完,便一头扎进卫风吟的怀里,仿佛撒着娇。

    果然像个孩子了……

    卫风吟轻笑,搂住她的背,轻轻拍着。看着她耳边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现的细小绒毛,心中软得一塌糊涂,被惑住一般,伏在她耳边轻轻开口。

    “暖嘛?想必在夜里——会更暖……小柒,要我……帮你暖床吗?”

    在外面众人的眼里看来,她依然神色清冷,因了怀中抱着的人沾染了一丝温柔。可只有褚沐柒知道,她刚刚在自己耳边呼着气,用那样干净透彻的眼神,说着那样露骨的话。

    让还在病中本就头脑不太清醒的褚沐柒顿觉血气上涌。

    一点一点将手中的纤腰箍紧,眼前的雪嫩的颈窝差点晃花了她的眼。抬嘴便在那上面咬了一口。褚沐柒呼吸有些不平稳,将她抱得死死的。

    “你今日别勾我,我病着,小心将病气渡给你了。”

    被咬了一口,那两弯冷凝的眉也仅是轻蹙,又舒展开来。如今知道她不会碰自己,卫风吟反而愈发地喜欢撩拨她。看她憋得难受又怜惜自己的样子,总是有种恶趣味的欢喜在里头。

    抿嘴一笑,两人静静相拥着,一时没有再说话。

    昨夜南国已传来了消息,南思初在回国当晚夜宴之时,暴毙。数个皇子被牵连其中,难逃罪责。南国一片混乱。便连南思初不辞辛劳拿回国的东西,也不翼而飞。

    南国此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得个鸡飞蛋打。如今,更是连个像样的继承人都选不出来。

    一切,都按照褚沐柒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说道计划……

    “呐,风吟……”褚沐柒趴在她颈窝间,说话时仍带着鼻音,让她的声音更显得软糯,“说起来,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卫风吟看着她后颈处伸出的绒毛愣神,心不在焉地随口问着。

    “我现在,可以去你家提亲了么?”

    “什……”卫风吟忽然抿住了嘴。

    她听清了,所以不必再问一遍。可脑中忽然有些迷茫。

    感觉到怀中的僵硬,褚沐柒在她颈上蹭了蹭,郑重而坚定地开口,“我想娶你了,风吟。我想去你家提亲,想早些跟你在一起,想让你……为我暖床……”

    她捡了卫风吟方才蓄意撩拨的话,想早些娶你又继续问道,“你愿意么,风吟?”

    忽然有些沉默,卫风吟不知该怎么回答,良久,才回道,“你先将我爹搞定吧。我爹……对你的意见还有些大。”

    不过,看父亲的态度,应该只会小小地为难一下吧……不过……

    不知想到了什么,卫风吟弯了弯唇,看起来有些高兴。小柒——自求多福呀!

    褚沐柒恐还未知,自己提亲的前路多舛。

    初夏,阳光明媚。

    这几日,褚沐柒日日往卫府跑。

    提亲么——她暂时还未敢提及。听风吟说,卫府对她的印象还不是太好,她总得先刷够好感度才好。

    她想着,得先讨得老丈人的欢心,才能让他顺顺当当地将女儿嫁给她。虽说她与卫风吟同为女子,但有南思初“珠玉在前”,探好了路,那她此时再上,想是更名正言顺些。

    毕竟,之前卫峥嵘可是对南思初提出要娶卫风吟的做法大为赞赏,认为她敢为众所不敢为之事。

    有了这么层最基本的保障,褚沐柒是每日里往卫府里边不要钱似的送东西。

    今日送茶,然后与卫父看天边云卷云舒,论了半日的茶道、禅道、人生感悟乃至做人的原则,要追求的理想。

    直把褚沐柒说得口干舌燥,那茶水倒是喝了不少。却是端起杯子,如牛饮水往嘴里灌,看得卫峥嵘直皱眉,嫌弃她不懂品茶,白白糟蹋了去。

    遂几句将之打发走。

    褚沐柒想着她与一个征伐果断却大字不识的大将军斯斯文文地论品茶,竟还被嫌弃了,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于是后日,又淘了塞外和京中美酒生生提了来,高大威严的卫将军看她那副小身板提了两壶酒往桌上豪迈一放,再唤人拿了几样下酒小菜来。请了卫峥嵘上座,便迫不及待地坐下来,想着凭她那三寸不烂之舌与卫将军把酒言欢——定是极好的。

    不是说,酒是最能让两个人迅速增进感情的东西么?

    事实上,她也的确以她豪迈不羁的酒风与层出不穷的风趣幽默成功与卫将军拉近了不少距离。

    然,酒过中旬,卫将军忽作伤感之色,怅然若失地道,“要说这好酒,还得是江南一带的女儿红最为香醇馥郁,便是女子,也能多饮……唉!”

    褚沐柒乍然见到卫将军这般作态,不知他忽然间在感伤些什么。讷讷地不知该如何接话,正想着巧妙地将话题引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上来,却不想卫将军似是还嫌不够。

    打住了她想转移话题的的势头,皱了冷峻的眉眼,酒意微酣,但口齿仍是清晰的。问她,“说来,女儿红还有种说法叫花雕,你可知,这两种叫法有何异?”

    他遥遥望着天边月色,一副神思颇远的样子。却是紧咬了这个问题不放,容不得褚沐柒有丝毫的糊弄。

    可怜褚沐柒一个只知将酒当猫尿似的灌下喉咙的“粗汉子”,被这问题咬得当场抓耳挠腮,面红耳赤,又一次在想讨好的“未来岳父”面前丢尽了颜面。

    看着卫峥嵘越来越清醒的眼睛和他看过来越来越冷漠的目光,褚沐柒不知他为何突然就较上了劲。

    那日的“以酒会友”最终仍是以不欢而散收场。这次卫峥嵘仿佛当真生了怒气,一点颜面也不留,当场将褚沐柒轰了出去。

    褚沐柒腆着一张酒后红润的脸,站在夏夜的凉风中,看着面前紧闭得严丝合缝的卫府大门,呆若木鸡。

    作者有话要说:  前路多舛啊——

61

    月华如洗,洒在身上,让人心中好像亮堂了些,又好像更加迷惘。

    被酒精麻痹的脑子迟钝了不少,褚沐柒呆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清脆的嗓音,在夜色中缓缓荡开,回头一看,那缥缈的身影,清灵如仙。

    “小柒,这是怎么了?”

    卫风吟看她呆呆的,忍不住捂嘴偷笑。

    这几日,白日卫风吟在外履行公职,褚沐柒这个闲人便来卫府笼络未来岳父,给自己的提亲铺路。晚上两人再碰头,根据情况,商量对策。

    前两日便知褚沐柒碰了一鼻子灰,想着换了酒,应是会让父亲动容些许。怎地现在看来,好像反而弄巧成拙了呢?

    褚沐柒看着那精致如画的人儿,心中一暖,瘪了瘪嘴,就要上前求安慰。

    “风吟……”她张开手,眼巴巴地瞅着跟前的人,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狼狗。

    卫风吟清澈的眸子静静看她一会儿,似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洒过清亮的月光。弯了眸,像在月光下飘飘然降临了人世。

    抬了脚,白色的裙裾轻移,一个纤细的身影便投入她怀中,安心伏在她身前,伸手顺着她的背,无声安抚。

    “怎么啦?小柒——”她又抿了唇,轻轻问道。

    褚沐柒皱皱鼻子,带着她转个身,指着那扇冷漠的大门,眨巴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幽怨地控诉道,“关上了……”

    这是被轰出来了呀……

    卫风吟忍住想笑的冲动,此时该是顺毛的时候,万不该雪上加霜。

    她抬起头来,抬手拍拍褚沐柒的头,轻声哄道,“门关上了呀……这破门,真不长眼睛,连咱们家小柒都敢拒之门外……”

    她微微弯了眸,伸出手揽在褚沐柒腰间,倾身亲昵地蹭蹭她的鼻尖,“不必管它,风吟带你进去呀——”

    她藏在骨子里的温柔,向来只留给褚沐柒一个人。

    这般柔声拉长了音调,像哄孩子一般,褚沐柒只是听着,就觉得心里软了一大片。哪里还想得起吃了闭门羹的憋屈和丢脸。

    明明是被哄着,可她看着这样的卫风吟,心中却好像化了一般,奶汪汪的,散着馨香。

    脚尖一点,那轻盈的身子带着另一个身影悄然跃过了自家大门,两道纤细的身影在空中掠过,像一对比翼鸟,翻过围墙,滑过云层,似要消失在天际,从此比翼相伴,天涯海角,再不分离……

    褚沐柒侧头看着那月光下皎洁美好的侧脸,眼中晶亮,被那清冷温柔的眼神诱惑住,一点点凑近,印上一个轻吻。

    带着她在半空中快速飞过的人儿感受到颊边温热,转过头来,眼中笑意一点一点漾开,清亮的眸子弯着,仿佛真是天边的一抹月牙,让人心动、沉迷。

    夏夜的凉风习习,衣袂轻摇,两人缓缓落了地。

    卫风吟带着她,落到自己的院中。松开她,仍不忘哄着,蹙了眉,一副恼怒的样子,道,“我明日便将那破门拆了换掉!”

    褚沐柒看着她,终是忍不住笑出声。

    怎么会有如此让人心尖儿都发软的可人儿呢?

    她一点点凑近,一双灼亮的眼映进卫风吟清澈温柔的眸中,求欢意味暧昧又明显。

    “风吟……要亲亲……”

    卫风吟看着她眨眨眼,眼眸如洗,“方才不是亲过?”

    褚沐柒摇摇头,愈发凑近,微嘟了嘴,“不够,还要……”

    那月色下显得尤为温顺的人儿抬手顺了一缕墨发,弯着眼,温凉的唇主动落在那粉唇上,又落到那嘴角边,轻声低喃。

    “一个不够……那两个、三个……”

    轻如羽毛的吻拂过褚沐柒的嘴边、下唇、脸颊,轻轻柔柔地,像天边飘过的云,让人一点点心中发软,看这世间,竟无一处不可爱。

    褚沐柒抱住她,贴着她的侧脸,手在她腰间轻轻摩挲,“啊——风吟,好爱你啊……”

    好想爱她,怎么办?

    卫风吟被她搁在腰间的小动作弄得有些发痒,不住轻笑。按住她的手不许她动,趴在她身上轻轻喘着。

    “净说这些好听的来哄我!”她温声嗔道,可心里却甜丝丝的,眼眸从见到褚沐柒开始就一直弯着。

    褚沐柒抬了眼,灼灼地盯着她,问道,“那我们进去?”

    两人在这夜风中站着亲昵了许久,褚沐柒还想坐下来细细将方才的事情讲给她听,让她帮着分析分析。

    卫风吟却有些犹豫,一伸手轻点在她胸前,抿了嘴柔柔地笑,“色胚子,此时进去,你能忍得住?”

    温度从那纤细的指尖点住的地方猛地升腾而起,逐渐向四周蔓延开。褚沐柒脸颊发烫,为自己隐秘的心思被戳破感到一丝羞赧,也因为她的触碰愈发心尖滚烫。

    她哀嚎一声,又一把将身前的人儿抱住,张嘴咬了她莹润的耳垂,叹道,“小乖乖,要什么时候才能吃掉你啊?”

    那被咬住的人儿无声地抿着唇偷笑,柔声鼓励她,“那得看你呀,小柒,加把劲儿呀!”

    静默相拥着,卫风吟终是轻柔推开她,将她带进了房间。

    两人在桌边坐下,卫风吟倒了一杯清茶给她醒酒提神。虽说褚沐柒并未觉得醉,可一口苦茶下去,心神也清明不少。

    卫风吟双手交叠放在桌边,支着上半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开口,“说吧,今日父亲又怎么难为你了?”

    褚沐柒又咽了两口茶,脸又重新跟个丝瓜瓤一般皱起来。“岳父大人说,我虽酒量尚可,却是丝毫不懂饮酒,竟连花雕和女儿红的区别都不知道,跟我对饮,真是浪费他的时间。”

    听她脸也不红地便开始叫着岳父大人,卫风吟又欲偷笑,直叹这人脸皮真厚。却被她眨也不眨地看着,没敢轻举妄动。

    ——父亲这话说得,当真是有些不客气了,不过……

    “小柒,你真的不知道花雕和女儿红的区别?”

    卫风吟惋惜地看着她,这样看来,许是错过了父亲抛出来的橄榄枝,难怪父亲恼她。

    “怎么?莫非,这是岳父大人的什么暗示?”

    卫风吟点点头,又摇摇头,“也说不上暗示吧,只是大概是想试探一番,投石问路,却不想,你竟连个门缝也没给他留着……”

    见褚沐柒仍是一头雾水,她又解释道,“女儿红,是江南名酒。谁家若是生了女儿,便在满月之时埋酒数坛于地下,待到女儿出嫁之时,再取出以招待亲朋。若是女儿不幸夭折,这酒,便叫花雕。”

    “父亲本意,恐是想以此为引,看你是否怜我惜我。再从这个话题引到提亲上头,自是水到渠成的。可你却一问三不知,这才让他着恼了。”

    褚沐柒挠头,这岳父大人一名武将,怎地弯弯绕绕的心思这般多。可一抬眼,看到面前坐着的矜贵自持的姣好人儿,又觉得释然。

    是啊,这般惹人疼惜的女儿,进能征战沙场定国安邦,退能居于室内流年静淌。交到谁的手上能放心呢?

    更何况,那人还是一名女子。

    “抱歉,风吟,我又搞砸了……”褚沐柒颓丧地将脑袋一磕,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悠悠一声轻叹,卫风吟伸手替她揉着被磕红了的额头,说道,“不怪你,父亲大人脾气刚硬,喜怒难测,便连我,有时也难以揣摩他的心思。罢了小柒……直接一点吧,开门见山,或许会好些。”

    毕竟跟一个动刀动枪的武将,整那些饮茶喝酒赏月聊天的事,总归是虚头巴脑的。

    褚沐柒点点头,也是深觉这般下去恐怕不行。看着卫风吟,心中便下定了主意。

    天高气爽,又是灿烂的一天。

    褚沐柒着人抬了几箱子杂杂碎碎,说珍稀也说不上珍稀,但着实都能拿得出手的玩意儿,进了卫府。

    今日休沐,卫风吟也是在的。跟在卫峥嵘身边,两人似是在晨练过招,又是夏日清晨,额上均出了层蒙蒙细汗。

    卫风吟递了块帕子等卫父细细擦了,又伸手接过,静立一旁。褚沐柒见状,忙上前去掏了一块帕子出来。本想亲自为她擦拭了,又感觉到卫父不悦的目光,只得递给她,自己谨守了礼数,退后两步。

    “怎地?今日带这么些东西来,是何意啊?”卫峥嵘凝着威严的浓眉问道。

    褚沐柒敛了神色,恭敬行礼道,“今日前来,是想与将军商讨一下小女子的婚事。”

    卫峥嵘佯作不解,“你的婚事,自有你父亲为你做主,与我来商讨,却是于理不合!”

    知道他装起了糊涂,褚沐柒也不着急,微微一笑,直言道,“实不相瞒,在下心悦卫小姐已久,此番前来,便是想向将军……提亲。”

    提亲?卫峥嵘暗自觉得好笑。

    “且不说就这些东西,便是你的聘礼,便是你——褚沐柒,你是女子,如何娶得我卫家女?”

    语中的嫌弃毫不掩饰,褚沐柒也不恼,一双眸子仍是沉静,道,“聘礼自是不可能就这样,我怎会忍心薄待了风吟。至于……我是女子——”

    她从容一笑,“女子又如何,男子能给的,我一样都不会缺了去。既已心动了,哪里还管得了性别。”

    缠了他这几日,也就这句话说得甚对他胃口!

    卫峥嵘眸中闪过一丝满意,却是仍不松口,又道,“我卫家也不是趋炎附势的,只前边那南国公主可是许了五座城池,你既也有意,总该拿出些诚意才是。”

    这般为难,却是有些蛮不讲理了。那南思初乃是一国公主,五座城池里甚至带上了政治各方面的考量。可褚沐柒一个普通官家小姐,如何拿得出来与之相称的聘礼。

    ——若她当真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

    这般要求,却像是正中了褚沐柒下怀。有范贡在,别说五座城池,便是大禄半座江山,她也能将将凑出来。

    她扬了扬唇,上前一步,道,“五座……”

    “唔——”卫风吟忽然蹙了眉,手中帕子忽然掉落在地。她弯了腰,俯身捡去,却是侧了脸,对着褚沐柒微不可见地摇了头。才又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是了,在卫峥嵘眼里,纵然她有些不知名的本事,可怎么也不该有那般骇人的财力。否则——居心何在?

    褚沐柒一时犯了难。这……没想到有钱也不能拿出来使,怎生是好?

    见她不语,卫峥嵘又是一拧眉,怎地这般轻易就退缩了?

    心中不悦,又是一句惊雷轰下,“再说,你长辈尚在,提亲之事,你怎做得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900:07:05~2020-10-1923:2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伏溪^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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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褚沐柒呆愣当场。

    她怎么忘了,她上边还有个身体康健、疼她爱她的爹来着。

    自从知道褚沐柒再不能生育之后,她爹原来热衷于给她找个好人家的心思好像也歇下来了。任她在外面胡作非为,整日不着家,也不曾多加管教。



    只要知道她安全着,没被外人欺负了去,也没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来,只要她开心着便好。

    可如今提亲这样重大的事,她怎能不告诉她爹?便是有褚严来提亲,也比她干巴巴地站在这里好啊。

    可如此一来,恐除了卫峥嵘这座大山,她还得想尽了办法来说服自家老爹。褚沐柒顿时觉得自己单薄的肩膀又沉重了几分。

    唉——卫风吟轻叹口气,暗中对她摇头示意。

    今日,恐又是不行了。

    “父亲,该去用早膳了。”卫风吟扶过卫父的手臂,将他带着往屋内走去。卫峥嵘朝褚沐柒点过头,跟着卫风吟慢慢走远。

    晨风一吹,那刚出过汗的中年人又忍不住咳嗽起来。高大的背影此时方见出几分佝偻。

    褚沐柒这才想起,卫峥嵘的身子,已是病弱多年了。怪不得,品茶这样慢性子的事,他也静得下心来做了。

    掐算过日子,褚沐柒一惊,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前方远去的身影,心中有些沉重。

    ……

    褚严已是许久未和褚沐柒一同用过饭了。他看着跟前殷勤地为他夹菜的女儿,心中有些失落。这小兔崽子整日的不着家,看着竟是比他这个肱骨臣子还忙上几分。

    “小柒——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褚府心酸地咽下碗里夹来的菜,说话间,竟有些哽咽。

    听得褚沐柒心中甚是难安,暗暗责怪自己怎么平日不上心,有事儿了才想起来往老父亲跟前凑。

    “平日里……出去溜溜弯儿,交些朋友,四处游玩一番……”

    得!这不就是纨绔子弟嘛!

    褚严暗自叹气。罢了罢了,总归是要养她一辈子,多多结交些朋友,待他走了,至少也能有个照应。

    “嗯——甚好。”

    看老爹这般没有底线的样子,褚沐柒忍不住想大着胆子尝试一番,探探父亲的底。

    “爹……那个……”褚沐柒欲言又止,看得褚严直皱眉。

    “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来就是,这般扭扭捏捏的作甚?”

    褚沐柒眼眶一热,心中有些感动。放下了筷子,看着褚严直言道,“我瞧上了一个人……”

    “什么?果真?”褚严大惊失色,不,不如说是大喜过望。虽说小柒不能生育了,但有他在,给小柒撑着腰,谅谁也不敢欺负了去。

    只是这般,他可得想个法子活得长些。

    压住自己太过激动的情绪,褚严端起手边的酒杯小酌一口,心情颇好地眯缝了眼,问道,“那人家世可好啊?”

    这……

    褚沐柒斟酌着语句,这家世还挺好,说来,还是自己高攀了。

    “尚可,那人祖庭福泽深厚,如今官居四品。”

    唔,能被小柒瞧上,定是年轻的,这般年纪官居四品,前途无量。恐是门楣有些高啊……不过,倒也无妨,豁出他这张老脸来,也得给小柒争取一下。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得问清楚……

    “他可知你不能为他……绵延子嗣?”

    若是不知,恐嫁过去再发现,介时会闹得大家都不好看,小柒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她……自是知道的,且也不介意。她温柔得紧,待女儿是极好的。”

    看褚沐柒那一脸“荡漾”的表情,褚严皱了皱眉,担忧地问道,“你没被他欺负了去吧?”

    咦?

    “没有没有,女儿与她清清白白的,向来是守之以礼,点到为止……”

    褚沐柒冲着父亲讨好地笑笑,悄咪擦下额上一滴汗。

    开玩笑,卫风吟怎么会欺负她呢?向来是她……

    再说什么清清白白,守之以礼……褚沐柒笑得温和,没有吃干抹净,还能勉强算是守礼吧?

    嗯……褚严看着温婉的女儿思忖着,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此时这般哄着自家女儿,嫁过去,也不知到底还会不会顾惜着些。

    要知道这男子为了春风一度,许下的诺言比吃过的“糯盐”还多。如今没碰着女儿,自是什么都应得下的,可将来……

    但是看小柒这样,恐已是泥足深陷——罢罢罢,便以势压人一回,谁还没个深厚的底蕴背景了?

    褚严清了清嗓,总算正色问道,“说罢,那人是谁,为父便与你瞧上一瞧,他若愿来提亲,为父也不多加刁难。”

    问到正题了。

    褚沐柒笑得愈发温柔,“便是卫府的卫小将军。”

    哦?是个小将军,武将的话虽则粗鲁了些,但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有话说开了便好。且看女儿这般鬼灵精的,要治个没脑子的,该是不甚费劲。

    只这……魏家?还是尉家?韦家?这哪里有家姓魏的将军……小柒莫不是被人给骗了?这朝中的武将姓卫的,家世好的,年龄相当,相貌也甚好的,恐也就那一家……

    可那家也是个女子不是?倒是温柔,许是比一般武将确然温柔许多。

    褚严咂摸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正待再问,却又听褚沐柒砸下一记重锤。

    “且……父亲,不是她来提亲,是我想去卫府提亲——卫家风吟,吾心甚悦!”

    “啪嗒”一声,褚严手中筷子掉落,手一抖,连同肘边酒杯也一同打翻。袖子沾湿了一片,洇染了大片深沉也毫不自知。

    “你再说一遍,什么?”他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已是年老,耳朵不大中用了。

    “父亲,我想去卫家提亲,卫家——风吟。”

    “胡闹!成何体统!你……你……”他手止不住地颤抖,浑身哆嗦,“你们同为女子,如何能够……”

    “父亲,那南思初也是女子,她要得,我如何要不得?”

    “你!”褚严一张脸憋得通红,她这么一提,他倒是想起来了,当日那南思初也是不顾哗然于庭,许下五座城池要迎娶那卫风吟。

    这一个两个,怎地就都被她迷住了?

    往日看小柒与她走得近,他只当二人都落了单,交个朋友。竟不想,她们竟是这样的关系。听小柒这话,竟还在为一个女子拈酸吃醋。

    “放肆!南思初是南国公主,与大禄毫无关系,你怎么与她去比?你若是同卫风吟在一起,大家都会怎么看你们,你可想清楚了?你不介意,那卫风吟也不介意么?”

    “她不介意,我更不会……”

    “闭嘴!”褚严只怪她此时被感情冲昏了头,待真到了那天,她两个弱女子,如何承受得起那众口铄金。

    “此时不可再提,为父只当你今日吃醉了,胡言乱语,”他一甩袖,再不肯看褚沐柒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去。

    行至门外,又唤了人冷冷吩咐道,“将小姐看起来,这几日,再不许她出府!”

    “是。”

    得,还被禁足了。

    褚沐柒坐在桌边,敛了脸上表情,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继续吃着菜。留了两份未动过的,叫了人来,“去,父亲今日还未曾动筷,将这些菜热了端过去。别饿着了。”

    有下人应了声,端了菜下去。

    “唉,”褚沐柒叹了口气,“父亲啊父亲……”

    她心中暖暖的,今日一番试探,褚严虽说有些不能接受,可言谈之间,都是顾念着她会被世人口水淹没,却半分未提及他自己的面子。

    将自己的颜面放在女儿的终身幸福之后,在这个时代,当真称得上是个好爹了。

    如此一来,就好办了。

    而另一头,户部侍郎府中。

    一身朱红官袍的侍郎大人被尊贵玄袍的安王殿下压在墙边发了狠地□□。

    双手胡乱地锤在那健硕的肩背上,到得后来,渐渐地便没了气力,只得紧紧抓住那玄袍,以免自己顺着墙便滑落下去,更方便了这人为所欲为。

    良久,看他真的坚持不住,秦晏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呼……呼……”范贡揪着他衣襟,喘得剧烈,“秦晏,你大爷的,你发什么疯!”

    尊贵的安王殿下紧紧盯着他,一言不发。

    这些日子,范贡愈发地躲着他,老是见不着人影。本来之前不欢而散,他心中还有些怄气。可时日久了,他又抵不住心中逐渐浓烈的念想。

    终于又听见范贡的骂咧声,他眼中爬过一丝笑意。

    他好像从来不怕他,从来一口一个“秦晏”地叫着他,一口一个“你大爷的”骂着。便是偶尔恭恭敬敬,也不过都是流于表面的敷衍。

    只是想单纯地打发他?

    他看着范贡被亲得微红的嘴唇,眼眸沉了沉,又贴上去,捏了他的下巴,低头亲上去。

    可这次范贡挣扎得剧烈,同为男子,便是不曾习武,力气也是大的。秦晏一个不差,猝不及防之下,便被推了开去。

    他贪恋地回味着唇上的味道,却见范贡抬起袖子,大力擦过已有些红肿的嘴唇。神情怒不可遏,“秦晏,你什么意思?”

    他怎可这般折辱于他,他又不是那些伶馆中的娈童……

    见他发怒,秦晏稍微收敛了些,盯了他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母后要逼我成亲了。”

    他的亲事已是一拖再拖,太后再也容不得他糊弄下去。

    心中忽然似被刀划过,范贡别过头去,一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那又与我何干?”

    “你!”秦晏的确还不能肯定他到底对自己如何作想,可听他如此冷漠地说出口,心中仍是怒火翻涌。

    “——你需得帮我。”他压下怒气,沉声说道。

    范贡觉得好笑,他要成亲了,竟还要他帮他,帮他挑新娘子么?

    “好,我帮你,殿下看中了哪家的姑娘,臣定会将情意送到,这般可好?”他憋着劲儿,心中痛着,却还能笑着说出这番话。

    当真是一副鞍前马后的忠臣样儿。

    秦晏攥了拳头,眉头一压,“我要你帮我推拒这门婚事。且我说不说,你都该帮我!”

    可真是脸大!范贡冷笑。

    “我凭什么……”

    “赐婚对象——是卫风吟。”

63

    “你母后疯了不成?是嫌你这安王做得□□逸,想给你脑袋上拎把刀提提神么?”

    “放肆!”秦晏冷喝。

    就算是范贡,他也不能允许他侮辱自己的母后。

    范贡收了声,脸上有些发青。若卫风吟和秦晏被赐婚,皇帝那边头一个就要大刀阔斧开始清理门户。更别提还有一个从来不怕搅得天翻地覆的褚沐柒。

    若此事当真,后果不堪设想。

    “行了,我知道了。此事我会注意的……”范贡脑中细细想着,嘴上随意应和两声,便想赶人。

    他低着头,未曾注意那个靠过来的玄色身影。直到劲瘦的腰被一双大手揽住。

    “你又做什……”他不耐烦地抬起头,被秦晏沉沉的眼睛吸住。

    “范贡,我不想娶。”他低下头,范贡感觉到唇上的火热。待腰间一松,抬头便只看到那个人□□而去。

    他这是什么意思!范贡有些抓狂。他还不想娶,当真以为自己能娶上么!再说不想娶便不想娶,对自己做这些事情干什么?

    侍郎大人气愤地在原地跳脚。

    褚沐柒隔日又去了卫府。

    褚府的那些府兵自然是看不住她的。她前脚出了门,后脚就有人禀告给了褚严,气得他是吹胡子瞪眼,却也无可奈何。只叹女儿本事大了,连他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褚沐柒自然地跟卫峥嵘打了招呼,殷勤地端茶递水。套了半天近乎,那卫峥嵘看她一个女子如此放下身段,神色间似是有些松动。

    “你过来!”他招招手。

    褚沐柒一喜,赶忙上前,听他有何吩咐。却不防忽然被他扔过来一杆□□。手中一沉,差点没将她拖到地上。

    卫峥嵘“啧”了一声,心道怎地这般弱,连杆枪都拿不好。

    他瞪了眼,颇有些斥责的意味。“想娶我家风儿?”

    褚沐柒一听,赶紧拿着枪站好了,点点头,“想想想!”

    卫峥嵘森森一笑,“想娶我卫家女,别的我先不管,你自去准备。可至少,你得会我卫家军人人都使得的卫氏枪法!”

    啥?

    褚沐柒倏忽睁圆了眼。她有没有听错,让她学枪法?这二十来斤重的枪,要她抡着耍来耍去?

    当玩儿呢!

    她这小胳膊小腿儿,还要不要了?

    “怎么?不愿意?”卫峥嵘浓眉一压,气势扑面而来。大有她不学即将便将她扔出去的架势。

    “愿意愿意!”褚沐柒脸上笑开了花,一副乐意之至的样子。

    开玩笑,这刚刚看着有点门路了,怎么能眼睁睁让它溜走。不就是学枪嘛,强身健体而已嘛,她学!

    褚沐柒咬碎了一口白牙。

    “不错,有点架势了!”卫峥嵘哈哈大笑,亲自拿了一杆枪在前边比划着教她。

    这当过大将军的人就是不一样。耍起枪来虎虎生风,整个院子四处凌虐了他的枪风,一时呼啸声不断。

    枪停风止,那根黑漆漆的□□猛然对准褚沐柒一指。

    “你来!”

    啥?

    褚沐柒头皮发麻。

    这就结束了?看一遍就会了?当她武学奇才呢?

    卫峥嵘浓眉又是一压,“我家风儿十岁看过一遍就能舞得像模像样,你这么大个人了,这么简单几个招式都记不住不成?”

    这,她怎么比得上卫风吟?比不过比不过。她家风吟是最厉害的。

    不过好歹她记住了前面一点点,她竖了枪,又横握到手中,范儿倒是起得有模有样,作了个揖道,“还请伯父不吝赐教!”

    卫峥嵘点点头。

    “呀——嘿!”褚沐柒一使劲,提着枪在腰间挽了个枪花,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这枪恁重!

    就是她记住了几招,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她怎么使得出来!

    勉勉强强在腰间转了几转,那枪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像老太太的拄木棍,让人担心随时都会掉落在地。

    好在下一个动作只是往上一抡便是,只需使点巧力——

    枪身在地上一顿,褚沐柒霍然一甩,二十来斤重的□□受了力,长了脚似的直直朝前脱手而出。

    “哎呀!”

    不好!

    那枪来势汹汹,当面朝着卫峥嵘而去。卫峥嵘拿着枪挺立在一边,气势威严,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自己家中也会受刺。

    加上多年病重,反应迟钝上许多,竟一时来不及动作。

    “伯父闪开!”褚沐柒前奔几步,往前大大一扑,险险抓住枪尾,拖得她往前又小走两步,才止住前势,轰然一声坠地。

    一杆黑漆漆□□沉沉地压在褚沐柒身上,万幸,此时离卫峥嵘还有两步距离。

    且卫忠此时已经出现,护在卫峥嵘身旁,黑着一张脸,看着跌倒在地的褚沐柒。

    他与卫峥嵘两人站得笔直,一个脸更比一个黑,像两尊煞神。

    “小柒!”

    一声惊呼,赶回来的卫风吟及时出现,搬开沉重的铁枪,将褚沐柒拉起来。

    “可有伤着?”她蹙着眉,甚是担忧。

    “还……还好,咳咳……”褚沐柒咳嗽两声,拍拍身上的灰尘,被搀扶着站起来。

    “哼!弱不禁风!”卫峥嵘冷哼一声,“风儿,你好好教教她,连枪都耍不起来,像什么样子?”

    说完转身便走。

    无人能见处,袖中拳头无力地攥紧。终归是,老了啊!

    褚沐柒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扯扯拉在手中的衣袖,道,“风吟,伯父好像有些伤怀。是我太笨了么?”

    卫风吟也在看着自己父亲慢慢走远,她知道有忠叔在,父亲不会出什么事,但心中仍有不是滋味儿。

    “不关你的事,只是……英雄迟暮,我父亲他,心中有些难受罢了。”

    罢了。

    “你怎么开始耍起枪来了?”卫风吟又转头问她。

    父亲还要自己教,这又是闹的哪出?

    “额……这……”褚沐柒挠挠头,将事情讲了一遍。

    看来并非是父亲为难了,这枪法确实卫家每人都需得会。倒不如说,这是给小柒的一张“通行证”了。

    卫风吟看着褚沐柒抿嘴笑起来,“可以呀小柒,这就已经快烙上我们家的标记了。大概,离成功不远了哦……”

    “当真?”褚沐柒眼睛发亮。

    卫风吟笑着点点头,握了枪站到她面前,“我来教你。”

    □□如龙,卫风吟又在院中对她示范了一遍。

    白衣翩飞,一杆漆黑□□在那纤长的手中龙腾虎跃。人美,便连耍出来的招式都飘逸清透,干净利落。

    褚沐柒竟看痴了去。

    “就是这样,可能你刚拿枪不太习惯。等适应了,就能使出来了。”卫风吟收枪站好,忽又皱了眉,“但小柒你底子不太好,我觉得,可以先练一练基础功。”

    嗯?这基础功又是什么?

    半刻钟后。

    褚沐柒半蹲在原地,双手酸疼,脚也不停打着颤。卫风吟在她身旁绕来绕去,不时开口指点,“手伸直了……大腿绷紧……肩要沉……”

    她每说一处,褚沐柒就得咬牙照做,然而过不了一会儿,动作就又变了形。额上冷汗涔涔,周身都在哆嗦。

    卫风吟摇头,还是底子太弱了。

    她一脸失望的表情狠狠戳伤了褚沐柒的自尊心,又咬了牙,连身子的颤抖都抑制住,小脸一板,严肃地坚持着。

    看得卫风吟哑然失笑。倒是有点毅力。

    她来了兴致,更是对褚沐柒严加教导,一板一眼地,小老师当得有模有样。

    “手……”她站在身后,又伸了手去将褚沐柒的手臂捋直。

    不行了……

    褚沐柒脑中一片混沌。感觉到手上受了力,再也保持不住平衡,悠悠往后倒去。

    坠入一个柔软的怀抱,扑起满怀香风。

    “累了?”清柔的嗓音问道。

    褚沐柒睁开眼,看见一张清冷温柔的脸。卧倒美人怀,感觉身体的疲累都被抚慰。

    “好累……风吟。”她伸手拉住那雪白的衣襟,一点一点向下扯来,嘟了嘴,“要亲亲才能恢复……”

    那清眸波动一瞬,任她将自己扯下来,柔软的唇印上去,被她细细含吮。她没有更加放肆,只将嘴儿紧挨着吃了个遍,搂了卫风吟的腰,与她一同落到地上。

    “好风吟……你好甜。”她意犹未尽,又抱了人儿想覆上去。

    却被卫风吟一偏头,躲了开去。

    那人儿轻轻浅浅地笑着,带着揶揄,“甜么,那待会儿——可要接着吃苦了……”

    啊——褚沐柒一声哀嚎,将头埋进她怀里,再不肯出来。

    这色胚子,不知道又在做什么。

    “今日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教你使枪?”等了一会儿,卫风吟温声开口。

    今日她回来得这么早,是褚沐柒派了人告知她早点回来的,只是一回来,就撞见褚沐柒被枪压倒在地。

    褚沐柒这才将头抬起来,伸手把玩着她胸前墨发,问道,“风吟,是不是许久未曾与伯父用过饭了?”

    迟疑了一下,卫风吟点头。

    唉——

    褚沐柒悲悯地轻叹一声,说道,“这几日我常来,有你在,我与伯父也能说得上话些。这些日子,你便早些回来与我们一同用饭吧。”

    “你要留下来用饭?”卫风吟疑惑道。

    嘿?这是什么话?把人折腾成这样,用个饭咋啦?

    褚沐柒气鼓鼓一瞪,“不行呀?我枪还没学会呢,你早些回来,还可以教教我呀。”

    “好。”卫风吟点头应道。

    褚沐柒一乐,又抱住她亲一口,“那咱们去吃饭吧,我当真饿了。”

    也不知卫府平日都吃些什么,才能养出卫风吟这样绝代风华的女子。

64

    因了有褚沐柒这么个勉强算是客人的存在,卫峥嵘也不像平日一般在自己屋里用饭,反而久违地来到了饭厅。

    褚沐柒挨着卫风吟坐下。卫峥嵘坐在南位,看着这俩人腻腻歪歪的样,眉毛一压,清咳两声,道“风儿,你坐过来些,挨着为父。”

    平日里与褚沐柒挨着习惯了,卫风吟浑然不觉自己与她的距离过近,已经碍到了父亲了眼。

    她回头看了褚沐柒一眼,还想着恐晚上又得被她缠上许久。却不想褚沐柒竟然笑得坦然,朝她点点头,“去吧。”

    难道自己一直把小柒想得太小肚鸡肠了?

    压下心中的疑惑。卫风吟起身走到父亲右侧。两人便一左一右将卫峥嵘夹在中间。

    看两人再也摸不着,卫峥嵘满意地点点头。

    “吃菜!爱吃什么夹什么,我卫府没那么多规矩。”

    老将军一声令下,褚沐柒笑弯了眼。

    卫伯父还是很亲和的嘛!果然,武将也有武将的直爽可爱之处。

    几人动了筷,褚沐柒弯着眼,笑眯眯夹了一筷子切的粗细均匀的鸡丝儿。

    “卫伯父,来点凉拌鸡丝,夏日吃着解热又过瘾!”

    这头说完,又不动声色给卫风吟递了个眼色。

    卫风吟皱了眉。

    什么意思?

    卫峥嵘也皱了眉。

    这小丫头什么意思?

    他们已有这么亲近了么?

    难为卫峥嵘大将军南征北战多年,从妻子去世后,竟再也未享受过被人夹菜的家庭温暖。

    桌上的气氛因为这一筷子陡然有些凝滞。两张相似的脸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夹菜之人,褚沐柒脸上的笑意险些就要挂不住。

    啊,这……

    她冲卫风吟眨眨眼,以她们之间的默契,风吟应该立刻便能懂的。

    然而……

    卫风吟木然地看着她挤眼挤得眉毛都快抽筋,但依然端坐原地,稳如泰山。

    褚沐柒脸有些僵,终究是决定放弃。

    “咳,”她清清嗓,“风吟,卫伯父平日爱吃什么呀?”

    她瞄一眼卫峥嵘的碗,示意卫风吟给他夹菜。

    可卫风吟更加皱了眉,捉着筷子望着桌上的菜,没有动。

    褚沐柒急得抓耳挠腮,看着卫风吟的表情已趋近怪异滑稽。折腾了这么久,她第一次对两人之间的默契产生了怀疑。

    风吟怎么还不懂?说好的心有灵犀呢?

    卫风吟提着筷子,终是伸了手夹了一块儿白水豆腐到卫峥嵘碗中。回了褚沐柒一个眼神。

    卫风吟表示她也无奈。

    并不是没有看懂,只是她也不知道父亲爱吃什么。

    说来这些年来,她与父亲很少这样同桌吃饭。唯一的几次记忆,也已经变得模模糊糊,快要消失在脑海深处。

    这样哦。褚沐柒默了默,又锲而不舍地提了筷子,扬起脸笑道,“卫伯父,这红烧排骨您尝尝,今日的厨房可得赏赏……”

    瞥了一眼卫风吟。

    善解人意的小将军点点头表示了解。又伸了筷子跟上,“父亲,这玉白菜也很清甜爽口,您尝尝。”

    “卫伯父,这鱼……”

    “父亲,这莴笋……”

    哎哟不错,小风吟很上道。

    褚沐柒满意地冲她点点头,“卫伯父,这鹿茸……”

    ——等等,她刚刚夹的什么?

    褚沐柒忽然顿住,看着刚刚放进碗里的某样东西,感觉有丝尴尬。

    “给我停下!”

    果然,卫峥嵘本来一直愣着的脸忽然黑成了锅底。

    “闹什么闹!”他冲卫风吟吼了一声,“夹什么,自己吃自己的!”

    卫风吟停了筷子,低头乖顺应了声是,安分下来,静静地吃自己的饭。嘴角抿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也未再看坐在他另一旁的褚沐柒一眼,卫大将军轻哼一声,将某样东西从垒得高高的碗中剔出,然后慢悠悠地将脸埋进自己的碗里吃着饭。

    偶尔抬起头来,粗短的胡碴随着咀嚼的动作一抖一抖的。

    虽说因为多年病弱,他的膳食常常都是药膳,带些大补之物也是自然。可今日褚沐柒在此,大家一同用饭,这鹿茸一物,看着便有些碍眼了。

    褚沐柒咬了筷子,讪讪笑了笑,安静下来。

    卫风吟也未再说话,只是比之刚坐下来用饭时的僵硬,此时表情姿势皆是自然了不少。

    好像已有很多年,没有这样被父亲训诫过了。更别提像刚才那般与褚沐柒如孩子般的嬉闹。

    小柒……

    卫风吟表情柔和,心中也暖了几分。

    一顿饭用好,卫大将军放下擦拭的帕子,虎了一张脸,瞪着褚沐柒道,“回去把那枪法练好,提亲之日,耍与我看!”

    不再去管同时变得有些呆愣的两人,起了身,扬长而去。

    “风……风吟,”她有些结巴,欣喜仿佛涌上了喉咙,“伯父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被磋磨了这几日,此时忽然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她有些不敢相信。

    她有些迟钝地,看向隔了一个座位的人,那人冷冷清清,嘴边却抿了一丝清浅笑意,显得整张脸都柔和起来。

    “或许。”

    清柔的嗓音传进褚沐柒耳中,像只火折,在空中燎起星点的火花,然后轰地一声,在胸腔中炸响。

    “风吟……”她傻傻地笑着,看着对面那人款款站起身来,朝她越走越近。

    幽幽的香气丝丝缕缕,在心尖盘绕,轻轻地打着旋儿。

    一个温温的,濡润的花瓣般温软的轻吻落到唇上。

    褚沐柒微微眨了眼。

    被这忽然的温柔砸得有些发懵。

    一双手轻柔地落到肩上,将蠢蠢欲动的褚沐柒按住。

    那清柔的嗓音梦幻般地落在耳边,淡淡询问——“还想?”

    没有人回话,只褚沐柒紧紧勒住了面前的纤腰。

    那幽柔的叶子落下来,掉进她怀中。仰首覆面。

    ……

    良久,两个亲密的身影分开些许。

    卫风吟轻喘着,脸上晕染开一丝淡粉。手攀在褚沐柒肩上,滑下来。

    “谢谢你,小柒……”她低低浅浅地笑着,又将脸埋进褚沐柒的颈窝,“恭喜啊。”

    她语焉不详,却并没有深入解释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指日可待,以褚沐柒这色胚的脑回路,自是可以理解的。

    她清凌凌的眸中像湖面泷上一层雾气,微微阖着,叫人看不清,却又愈发想探进去。

    褚沐柒爱死了她这幅样子,像朵盛了露水的娇花,惹人怜爱。

    她又微微错开脸,轻轻将又欲俯下来的褚沐柒推开。

    “不要着急——小柒……”

    她浅浅笑着,声音愈加轻柔,嘴上说着推拒的话,却让人听着,愈发地心急。

    褚沐柒按捺住凌乱的呼吸心跳,紧紧抱着她。

    ——这个每次都只负责撩人的小妖精。

    ……

    傍晚,褚沐柒在卫府门口挥别了那个身影。

    卫风吟被她牵着,将她送到门口。

    临走又送了她一个若有似无的浅吻,一触即分,却和着眼尾眉梢的清纯风情,分外地勾人。

    同时送来的,还有一杆漆黑沉重的□□。

    心神未定的褚沐柒差点被压倒在地,惹得那人儿又是一阵轻笑。

    “回去好好练——我等你。”

    她转身离去,素浅的白色渐渐消失在门口。

    ——

    褚严这几日眉头皱得紧紧的。

    院子里天天传来□□的呼啸,花花草草的,被肆虐地蹂/躏,凌落了一地。

    他心疼地看着亲手养护起来的花儿被撕扯了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落到那庭中一次又一次摔倒又爬起来的身影上。

    这孩子,当真是魔怔了!

    他叹一口气。

    不知道是哪一天,他下朝回来便看见褚沐柒在庭中呼喝着耍枪。那动作歪歪扭扭,看得他这个外行人都直咂嘴。

    可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每一日,都能看到比前一日更大的进步。这两日,褚严远远瞧着,竟是有了些一板一眼的样子。

    听下人回报说,便连晚上睡觉,女儿都抱着那杆冷冰冰的破枪。

    褚严的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可看着褚沐柒纵然身上添了彩,脸上却愈发地神采飞扬,又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且褚沐柒一日日出去,往卫府见天儿地送东西,又与那卫风吟整日地形影不离。民间便渐渐有了些传言。

    “礼部尚书家的小姐似有意与小将军结亲呐!”

    “什么?这……这可怎么说来?她二人不都是女子?”

    “啧啧,谁说不是呢,可听说之前南国公主还曾向皇上请旨,说要用五座城池为聘,求娶小将军呐!”

    “这……小将军竟如此抢手?还一个两个,都是女子?”

    “去!你懂什么,小将军冰肌玉骨的,别说什么公主小姐,那哪个男人女人见了不为之倾倒?要我我也……算了,当我没说……回家种地去!”

    “……”

    一时流言四起,纵然有斥责二人伤风败俗的,可亦有因卫风吟保家卫国多年,对其终身幸福的祝愿盖过了心中偏见的。

    不过都很一致地,认为卫风吟能看上那弱不禁风的褚沐柒,真是——

    怎么说,可能老天给了小将军完美的容貌气质,优越的身世门楣,卓越的武艺才能,却偏偏给了她一言难尽的眼光和审美吧!

    总之,定是那褚沐柒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死缠烂打,才将天人之姿的小将军引上了歧途。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这话没错。

    死缠烂打的褚沐柒此时笑弯了眼,看着褚严将她唤过来,第一次将家底一件件翻给她看。

    本来这些是拿来当她的嫁妆的,却不想,最后变成了她迎娶她人的聘礼。

    老父亲心中的滋味,颇有些难以言喻。

    “你当真想好了?如今民间的传言你也听见了,你当真不怕?还有小将军……”

    那样的人物,他怎会不喜欢,便是如今,除了担心褚沐柒,他也怕卫风吟一身高洁,会被那吐来的唾沫沾了一身腥。

    “女儿想好了,爹爹!女儿要她!”褚沐柒目光灼而坚定。

    “去去!没羞没躁!”褚严听她说话放肆,又板了脸,长叹一口气。

    不过这样也好,既不用担心女儿的身子,又不用担心嫁了人会受气。

    小将军瞧着,是个会疼人的。

    “唉——”

    他又叹口气,招了人将东西整理好,拿了小册子,勾勾画画,欲选个吉日上门提亲。

    褚沐柒满心欢喜,眼神中是掩不住的雀跃,走在路上,都能高兴得蹦起来。

    ——然而此时,闲散在家的卫风吟,却被悠悠传来的一道懿旨,宣进了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今天排榜啊,求过!!

65

    卫风吟恼人地看着面前的两个老宫婢,清冷的眸底泛起丝丝不耐烦。

    “小将军,请换下衣衫。”一个略带着些粗粝的声音说道。

    两位老宫婢一左一右地站在卫风吟面前,手上各端着一个金丝楠木托盘,上面盛放了层叠的精致衣衫。

    “不必了,我进宫前已换过衣物。”她压着眉宇间的不耐,冷淡开口。

    也不知这太后娘娘想做什么,一道懿旨将她宣进宫来。说的是让她来陪着说说话,可她进宫半日,连太后的衣角都没见着,倒是这两个板着脸的老宫婢,将她缠上了。

    “小将军,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左侧的宫婢一板一眼地开口,带着不容她拒绝的强势。或许是长居宫中,她眼角似总是挟了一丝笑意,夹出来的笑纹似刀刻一般,深深陷进去。眼底,却是沉寂的冷漠,叫人看着毫无暖意。

    卫风吟皱了眉,清冷的湖底似欲搅起风浪。

    这两人从刚才开始,便要她换上这些衣衫,听她们之间的谈话,似还要让她学上许多的规矩。她沉吟着,揣测着太后的用意。

    “太后娘娘在哪里,我进宫中许久,还未曾拜见过她。”她不欲与这两人纠缠。这些人在宫中沉浮了多年,情绪毫不外露,让她看不出深浅。只觉得像对着潭沉寂的死水一般,叫人难受。

    她一向不擅长应对这些事,此时若是小柒在便好了……

    她垂下眸。

    今日还未相见便被宣进了宫里,不过半日,她就耐不住有些想她了。

    “回小将军,太后让您将这衣服换上再去拜见。”依然是毫无波动起伏的声调。

    卫风吟的视线落在盘中的衣物上。这些衣物看着花纹繁复,样式精美。一摸上去,入手冰凉,水润丝滑,都是夏日极好的料子。

    只是看着颇为正式的样子,似是出席宴会之用。又或者,似祭服,亦或是——嫁衣。

    卫风吟沉思未语。

    那颜色是玄中镶银,腰带也是繁复相衬,上有金银二色的各种鸟状精美刺绣。衣领处,渲染这深沉的黑与张扬的红,呈条纹状间隔开。

    其余各处,净是雍容。

    这颜色也让人难以判断,好似各种场合都可以出席。虽说也有嫁衣是玄色,但那一般是帝后成婚,偶有喜低调华贵的,才会选了这般颜色。

    卫风吟压住心中莫名涌上的焦躁,缓缓伸出手,抚上盘中衣物。

    “东西放下,你们出去吧。我不喜旁人伺候更衣。”

    太后旨意,她不得不从。

    “是,换好后小将军唤一声便可。”两人不卑不亢应下了,各自福了身,退了下去。

    殿中寂静,只余墙角香烟袅袅。

    精美的衣物在盘中静静躺了许久,才终于被轻轻拎起。美人蹙着眉,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在大殿中幽幽响起。

    一件件衣衫褪下,松松垮垮地堆叠在床。轻薄的衣物在空中被抖落舒展开,光线投射下,萦绕了一圈淡淡的光晕。

    雪衣披肩,更显肌肤莹润,映衬得那如玉面容更加清绝。

    层层衣衫加身,单薄的身子渐渐变得丰润立体。最后是那雍容华贵的外袍。手从袖中穿过,身上一沉,玄袍宫装就已稳稳地拢在周身。

    悠曳的群摆层层叠叠,似花儿般雍容盛放。长长的裙尾及地,散在身后,靡荼迤逦。

    深渊一般的颜色在雪肤花貌的人儿身上晕染开,衬得她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莹莹地,似发着光。不同于往日缥缈的白衣,今日这一身玄袍,却似将她拖入幽冥,更多了几分深不可测。

    “进来吧。”她淡淡开口。

    竟连声音,也似平添了几分高贵深邃。

    两人款款进来,打眼一瞧,却是心神俱震,再也无法移开眼去。

    卫风吟却不曾理会,又继续开口,“现在可以带我去见太后了吧?”

    “还不急,小将军。”

    如玉的眉眼再次冷凝。

    “——还得请您学些东西,晚膳再同太后娘娘一起……这亦是太后的意思。”

    或许是被她气势所逼,那老宫婢终是忍不住恭敬答了一句,却是明恭暗压。

    默了一瞬,“那便开始。”

    两人带着卫风吟在这殿中行行坐坐,停顿了又继续,磋磨许久。教她宫中礼仪,一言一行、吃穿坐相,皆有规矩尺度,甚是繁琐。

    虽说卫风吟的礼仪本已是清贵温雅,然而被这两人悉心教导一番,却另有一种雍容风度渐渐便从细节、从骨子里散透出来,似一朵盛放在高岭之巅的雪莲。

    满意地点过头,两人又抱来一只镶了各色花花绿绿宝石的首饰匣子,在光线下闪着晕圈,分外扎眼。

    捣鼓半天,她们将各种式样的簪钗步摇都在卫风吟头上试了个遍。纵然各有各的华美,各有各的缤纷,却总觉得与那雪做的人儿格格不入。

    最后只简单留了只碎玉簪,温润清雅,行走之间,簪尾缀的几株碎玉清零作响。便如她的名字,低缓风吟。

    卫风吟悠悠起身——

    在太后见到卫风吟的那一刻,两个老宫婢就已知道自己的任务算圆满完成。别说太后见着欢喜,便连坐在一旁的秦晏,也有一瞬的失神。

    他今日也是着了一身玄袍,衣襟领口处着朱红,腰带上绘金银二色,瞧着比平日少了些随性风流,却多了几分尊贵清俊。

    卫风吟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相似的穿着,步子一顿,不知在想什么。头上碎玉相撞,发出叮当一声清响。

    “风吟,来,过来用膳了……”太后笑得慈祥,卫风吟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和暖意。

    步履轻移,层叠的裙摆缓缓绽开。

    卫风吟行过礼,款款坐到桌边。太后细细观察着她的言行举止,满意地点点头。

    “真是郎才女貌,晏儿,以后可得收收心了……”

    卫风吟眉头一皱。

    “母后,这是何意?”秦晏也是紧紧拧了眉,问出了声。

    太后笑而不语,并不答他。又招呼了两人开始用膳。

    她频频牵了话头,引了两人说话。她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抛了话题,两人谁敢不答。只是都兴致缺缺,了了几句,便都结束了话题。

    两人也都不是话多之人,语毕,谁也不曾再开口。饶是太后,也隐隐觉得有些头疼。却仍是不死心,找了种种稍显别扭的借口,想让两人热络起来。

    然而桌上的气氛却更显僵硬尴尬。

    许是心情不佳,两人都用得少,只是太后不曾停筷,二人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

    “行了,你们用好了便下去吧,在这碍我的眼,”太后揉了揉眉心,这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她也有些心累。

    “晏儿,带风吟四处转转。我自个儿安静用会儿饭。去吧……”

    即便两人都早已不愿在这儿待着,秦晏仍是佯作犹豫了一下,这才应道,“这……那母后慢用,儿臣告退。”

    他使个眼色,卫风吟便也行了礼,随了他出去。

    两人一路无话。却是都着了一身相互应和的玄袍,俱是尊贵无匹。男的高大清俊,女的纤细清冷,相配又养眼。

    待到僻静处,却有一丛白芍静静开放。乳白的花瓣,鹅黄的花蕊,瞧着温婉可人。

    “今日之事,我并不知……”秦晏斟酌着开口。

    看两人这装束,也知道他母后是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他虽也不愿,但近来卫风吟与褚沐柒之事已是传得人尽皆知,此时将卫风吟卷进来,他心中也有些愧疚。

    卫风吟摇头,发间碎玉清响,“无事,只是得想个法子……”

    若是被太后盯上,她可不好脱身。秦晏么——却也指不上他拼死反抗。此事,还得两边一起。

    秦晏也有些为难,母后待他向来很好,母子感情深厚。比起皇兄来,他甚至更为受宠一些。

    又是一阵静默,两人相对无言。

    卫风吟轻叹一声,正欲抬步往前走,撇去这让人难堪的尴尬,耳畔却传来一阵嗡嗡的蜂鸣。

    “别动——”秦晏出声止住她。

    一只黑黄的大蜜蜂在空中嗡鸣着打旋,划了大半个圆,悠悠地落在卫风吟单薄的背上。

    秦晏凝神看着,卫风吟又轻晃了身子,将那大黄蜂惊了一惊,重新嗡嗡地飞了起来,却是仍在那瘦薄的背上打转。似是着了急,嗡鸣声愈发烦躁。

    秦晏用袖子拢了手,欲将之挥了去。便压低了身子,靠近卫风吟身后。

    卫风吟不习惯与他人靠得太近,但又不知道这蜜蜂到底停在哪里,身子便有些紧绷。

    “何处?”她微侧过头。

    “嘶——哎呀!”

    秦晏一挥手,将飞离了卫风吟背后的蜜蜂一袖子抽到地上,那蜜蜂扑腾两下翅膀,再没动弹。

    可他的头发却被卫风吟侧过来的玉簪紧紧勾住。那突起的一粒小玉钩,勾起他一撂头发。轻轻一扯,头皮便痛了一大片。

    “别动别动……”声音里带着急切,秦晏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扯住了他,但头皮疼得似要被掀了去。只得唤了卫风吟,央她别动。

    伸手摸去,两人头发也有丝丝缕缕地纠结在一起,绕在那玉钩上,难分难解。

    “抱歉,冒犯了——”秦晏龇着嘴,忍着头皮上一阵扯痛,试探着,欲将那簪子解下来。

    动作间,需得卫风吟将头再侧过来些配合着。两人距离太近,卫风吟凝着眉,抑制着欲后退的冲动,屏住呼吸。

    大手从耳边虚虚往上探过,小心地不触碰到她。手已将将要碰到那温润清凉的玉簪。

    然而此时,身后却陡然传来一声饱含了怒气的呼喊——

    “秦晏!你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娶媳妇儿还早…我还想让她们谈会儿恋爱

66

    那手顿时挺住。

    “哎呀!”秦晏下意识想回头看,头皮却又被这动作猛地一扯,忍不住痛呼出声。

    他龇着牙,小心地僵着脖子。

    两个身影一点点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一高一矮,一男一女。正是范贡和褚沐柒。

    褚沐柒一双沉沉的黑眸盯着秦晏,脸色也有些发青。纵然她知道卫风吟不可能会与秦晏有什么,可看着两人暧昧的姿势,她仍是心绪翻涌。

    ——从两人的角度看过去,秦晏似正欲亲了下去。

    随着褚沐柒越走越近,卫风吟虽面上仍是毫无波澜,可仔细看去,那眼底却泛起了点点涟漪。

    她虽心中坦然,也不信褚沐柒会就这样误会自己,且方才那一声怒吼,也是冲着秦晏而去。

    可她看着褚沐柒发沉的眼,仍是不经意轻轻咬了下唇。

    褚沐柒看着眼前仍挨得极近的两人,黑眸中静静翻涌着,没有说话。

    “哎哟,小柒,我头发勾着了,快,帮我解开……”秦晏见她半天没动静,忍不住叫唤。

    他对小柒仍是有几分亲近的,再怎么说,褚沐柒也是与他一同长大。

    然而仍是没有动静。

    “小柒,你这……”

    “小柒——”,卫风吟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轻轻一扯,“疼……”。

    那双清眸抬起来,带了些水润的雾气,看着颇有些可怜。和着些许清柔娇软的音调,钻进耳里,让人忍不住地想疼惜。

    旁边头皮一阵阵扯痛的秦晏:“???”

    远远站着的范贡看着叱咤沙场的小将军撒着娇,却也僵着个脸——勾的是秦晏的头发,您好像只出了个玉簪不是?

    只有褚沐柒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心思在刹那间百转千回。

    ——好软,好想吃掉。

    那黑眸柔和了一瞬,复又卷起层叠的浪潮。仍是板着脸,可跟她说话时音调不自觉地便放软了些。

    “乖,马上就解开……”

    她伸了手,将缠在那小玉钩上的头发挑起。那发丝一缕一缕的,缠得很紧,解起来颇费了一番功夫。她却仍不忘时时询问瞧着自己的某个人儿,“这样会疼么……这样呢……”

    已被褚沐柒扯疼了好几回的秦晏:“……”

    直到卫风吟回了好几次不疼,两人的头才终于被分开。

    “呼——”

    秦晏耷着腰,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头发终于被解了下来,虽然此时他头发有些凌乱,但仍掩不住他周身的气度。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抬起头,却见那跟他一般着玄袍的女子被一把拦腰抱起,裙摆悠悠摇摆旋开,垂在那人肘间。她却不惊也不闹,只温顺地抬了手,揽住褚沐柒的脖子。

    “风吟晚上住哪儿?”

    他反应半晌,才明白褚沐柒是在问自己。

    “甘……甘霖殿。”他有些愣神。

    余光中,那黑衣小美人已经被抱着走开了。两个身影看着亲亲昵昵的样子,让人艳羡。

    秦晏恨自己长了这双眼睛!

    “看来殿下玩得挺尽兴,如此,臣先告退了。”

    范贡今日被带着潜进宫来,褪了一身朱红官袍,只着了一身靛蓝便服,看起来整个人内敛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此时脸色沉静的缘故。

    他转身便走。虽然并不熟悉宫中路线,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可他看着秦晏呆呆望着那两人的样子,心中甚是烦躁。

    ——也不知,到底是在看褚沐柒,还是在看卫风吟。

    他敛着眉眼,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此处僻静,人迹罕至,周遭朵朵温婉白芍盛放,更让人心神放松。

    他抬了腿。

    秦晏眼见着他挟了怒气而走,心中一急,一把便将他拉住。

    “——你站住,本王还未许你走!”

    ……

    另一头,褚沐柒沉着脸抱着卫风吟走在回殿的路上。

    卫风吟仰头看着她,凝眉思索着,犯了难。

    “小柒……怎么来的?”她试探地开口,想打破这有些压抑的沉寂。

    “玄一带进来的。”褚沐柒手中又将她搂紧了些,望着前方的路,目不斜视地答道。

    卫风吟沉默着咬了唇。这又是怎么了呢?刚刚不是还好好地知道哄她。

    她皱了眉,却也不想再开口。

    两人一路沉默着,进了卫风吟住的甘霖殿。

    穿过重重珠帘,层层轻纱被钩起支在两头。褚沐柒俯下腰,将怀中美人儿放在松软的大床上。

    床上铺了许多轻盈的羽毛,卫风吟躺在上面,身子微微陷进去,周身扑起柔软的白色鸿羽,翩翩萦绕。

    褚沐柒一双眼将她瞧着,眼中墨色渐浓。羽毛扑簌下落,轻柔地飘落在卫风吟的胸前、颊边,缀在她深邃的一身玄袍上。

    层层叠叠的裙摆在雪白的床上铺散开,似洁白雪地上一朵幽柔黑绒。清冷的眸静静将她瞧着,微蹙着眉。

    褚沐柒喉咙动了动,蓦地低下头去。

    却被一只手微微抵住。

    卫风吟偏了头,“我不想要。”

    她不知道褚沐柒为什么沉了脸,心中微忿之下,也不想再顺着她。她不信褚沐柒看不出来刚才的情况只是个巧合,此时做出这幅样子,又是想怎样?

    褚沐柒眼神有些迷蒙。从第一眼看到卫风吟这身装束,她心神便有些震撼。这般深沉的玄色,这样精美的宫装,覆在她身上,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拨在了她心上,勾动着她的心弦。

    她好像沉迷了进去,忍不住堕落沉沦。

    她抓着卫风吟的手,贴在自己身前,带了些许疑惑,又带着些许诱哄。

    “风吟,不想我么?”

    卫风吟看着她,发间莹润的碎玉落下来,垂在枕边,更映衬她眸色清浅。

    “想……”她终是轻声回答,又在褚沐柒欣喜地又要落下吻来的动作中开口,“可是我不想要——”

    褚沐柒顿住,眸光变幻,心中想要得紧,却又不得不耐下心来哄着。

    “我已与父亲商量好,过两日,便来卫府提亲……”她想了想,选了个令人愉悦的话题缓冲。一边又拉了卫风吟的手,趁她失神,落下一串轻吻。

    卫风吟皱皱眉,终是没有理会她的小动作,挑了更重要的事情问道,“你父亲同意了?”

    她还以为,提亲之事,怕是还要延后。

    褚沐柒手指轻滑,在她手腕上柔柔摩挲着,似调情,似求欢,将人摩得心中发麻。

    “是,他也甚是欢喜你。”她眸色灼灼,将人看得脸上发烫。

    趁着卫风吟脑中尚未反应过来,低了头,一点点靠近了她,正在思忖着的小美人儿竟也毫无察觉。

    微风掠过,殿中余香袅袅,壁上的蜡烛哔剥一声轻响。床上的人儿忽觉颈边一烫,上方的黑影便趁机压了下来。

    她挣扎两下,歪头想躲开些,微带了些嗔意,轻柔推搡着:“你这人……我说了不想……”

    褚沐柒缓缓上移,含住她的耳垂,许久未被触碰过花露轻轻颤动,卫风吟手上登时一软。

    她身上的宫装样式繁琐,看着华美精致,像层叠的花瓣聚拢零落——然而解起来,却也颇费力气。

    褚沐柒嘴上不曾落下,手上也繁忙着。灵巧地解着那金银绣纹的腰带,还得小心不要惊动了身下神思恍惚的人儿。

    轻拨慢拢,手指翻动着,总算将衣物解散,轻轻一扯——

    梨花一枝春带雨。

    “风吟,上次那样……”她低低凑到耳边。

    卫风吟羞红了脸,想起上次喝汤中药,无力地摇摇头,“不要,小柒……”

    褚沐柒执起她一只手,落下灼热的吻,“别怕,不羞的……”

    她低下头。

    几声羞恼的低吟被美人儿克制地咽回齿间。床纱轻轻晃动,柔软舒适的床铺间,不停传出那碎玉相撞发出的清零脆响。

    玎玲、玎玲……

    “风吟……真好听……”

    那芙蓉玉人儿想闭眼,想捂耳,想封闭五感六识,却一样也做不到。只能颤着声儿,低柔娇嗔:“——下流胚!”

    却也只徒然惹来一阵闷声轻笑。

    ——

    秦晏亦步亦趋地跟在范贡身后,扯住他衣袍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让人去前方清了路,此时路上无人,不必担心被谁看见前方这个闯入深宫的臣子。也方便了他不必处处忌讳避嫌。

    一身靛青的侍郎大人沉了脸往前走,闷声不吭。秦晏拉住他,欲打破僵局,“你如何进来的?”

    竟是选了和卫风吟同样的问句切入。

    “卫右带进来的。”范贡沉着脸,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

    也是选了和褚沐柒同样的方式作答。

    “我……与那卫风吟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头发被扯在了一起而已。”秦晏拉着他停下来,认真地看着他解释。

    “可不止,你们的婚事也被绑在了一起。”范贡回身,长身玉立地站在原地,要笑不笑地扯着唇,斜睨着他。

    “你……”虽说他说得没错,可他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却让秦晏想解释的想法瞬间散去。

    心中憋屈,嘴上也半天说不出话。

    范贡冷眼瞧着他,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的下文,愈发沉了脸。甩开他抓住自己袖子的手,拂身走开。

    “你!”秦晏还未曾被人这般甩过脸子,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本王站住!”他怒气冲冲,用了命令的口吻。

    那身影沉默着,果真在原地顿住。

    一伸手,那腰便嵌入两只健壮的手臂中。

    心中忽然充实柔软起来,悄然喟叹一声。秦晏被他激起来的满腔怒火也于瞬间消洱于无形。

    他缓了声问着,颇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那你想怎样?”

 67

    “不想怎样,”范贡掰开他的手,背着他冷冷答道,“安王殿下请自重。”

    “你!”见他软硬不吃,秦晏当真是有些恼了。一只手强硬地钳住他的下巴,迫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亲都亲过了,还叫本王自重?”

    手指在那下巴上留下几道红痕,秦晏使了力,唇压下去。

    范贡瞪大了眼,眼中似要冒出火来,死死地盯着他。不停地踢他、打他。秦晏被他扰得不耐烦,直接弯了腰,学了褚沐柒的样子,将他拦腰抱起。

    “给我安分一点!”秦晏压着眉瞧他,伸手在他臀上一捏,范贡便忽然绷紧了身子,半分不敢动弹。

    “安王殿下!”范贡压抑着怒气。

    见他终于不再冷着一张脸,做出那阴阳怪气的样子,秦晏满意地点点头——这厮桀骜,就得多治治。

    沿途一路花开,秦晏抱着范贡一路不停,匆匆派人打了个招呼便出了宫。

    他已留了话,让母后不必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至于卫风吟,他对她更是毫无情意。想来卫风吟也是如此。若母后硬要将两人凑在一起,恐只会生成一对怨偶罢了!

    马蹄声嘚嘚,秦晏坐在马车上,看着被束缚得牢牢实实的范贡此时被堵了嘴,一双眼忿忿地盯着自己,似要冒出火来。

    马车内掩得密不透风,光线也有些阴暗。秦晏也盯着他瞧着,伸手在他下巴留下的红痕上轻轻摩挲着。

    “车上何人?还请配合查看。”车外两声枪戈相击的碰撞音,有人拦在出宫的路上出声询问。

    秦晏大手顺着往上抚至他侧颈,笑得愈发深沉。

    “是本王,怎么,也需下车么?”他低沉的声音从车帘中传出,带着尊贵与威严。

    车中被缚的某人此时才意识到,平日里跟他没大没小的这人,是皇帝陛下的胞弟,大禄最尊贵的王爷。便连卫风吟,太后也想给了他,为他添翼助力。

    这世间的事物于他而言,什么不是唾手可得的?

    “原来是安王殿下,小的冒犯了——放行!”车外传来侍卫谦卑的答话。

    范贡便是想叫也叫不出,更何况他是偷溜进宫,便是出声被人发现,也是死路一条。

    马车缓缓前行,秦晏瞧着他,手愈发往下,肆无忌惮。

    他眸色深深,看得范贡心中发了怵。昏暗的马车中,只听他缓声开口,在幽寂的空中响起,听得人背脊发凉——

    “至于你,既来了,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风撩起车帘的一角,明媚的光线一闪而过。车上动弹不得的某人瞳孔狠狠一缩,又开始剧烈挣扎。

    ——却是徒劳。

    车内呜咽作响,间或,夹杂两声肆意轻笑。

    褚沐柒衣裳半解,搂着卫风吟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卫风吟脸上晕染了一层飞霞,眸光带水,一副惹人怜惜的动情模样。此时正是将将酣畅过后,她仍轻喘着,额上颊边仍细细沁了一层小珠,端的是香汗淋漓。又沾湿了鬓间一缕发,黏在颊边,不经意被她含在嘴角。

    夏日闷热,她身上被褚沐柒挨着的地方也出了不少汗,催的得身上幽香更加浓郁诱人。褚沐柒循着味儿又来到她鼻唇间,痴迷着又欲要索吻。

    仍晃着神的人儿未曾注意,又被她摄住。却忽然尝到一点与往日不同的味道,又不情愿地挣扎起来。

    倔强地推开她,那一双水眸含羞带嗔,心中已是分外恼了。

    “你此时不许亲我!”

    褚沐柒被那幽香迷得脑中空空,被她一推,却仍是快速反应过来她在介意什么。低低地笑了两声,她这纯情懵懂的心思,又是让人忍不住生了坏心将她诱哄。

    “怎地自己的也嫌弃?”褚沐柒作罢不再亲她,只亲昵地蹭蹭她的鼻尖,细细闻着她的呼吸。却是嘴上仍不肯放过她,又问道——

    “舒服么?小风吟……”语带调笑,便是刻意让人羞得满面通红。

    “你!下流!”卫风吟怎敢答她,恼意上来,又忍不住嗔道,“我已说了不要……”

    她越羞,褚沐柒越是想逗弄她。可她已嗔怒地捶了她好几下,声音已激动得有些抖。褚沐柒怕将人恼得狠了,又得坐几日冷板凳。只得险险收了心思,吧唧一口亲在她脸上。

    “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再下次,她定会让她自己愿意——然后再问一次方才的问题。

    褚沐柒狡黠地眯起眼睛,看着那人儿又赶紧以手掩面,在脸上搓了又搓,羞愤得咬牙切齿,“褚沐柒!说了你此时不许亲我!”

    “好好好,”褚沐柒捉住她擦脸的手,怜惜地看着她脸上被搓出来的红印子,哄道,“不亲了不亲了,风吟……”

    她灼灼地望着,卫风吟挣了手,直觉她又要说什么叫人难以启齿的话语。正不欲听,却已来不及——

    “等成亲,我会给你更好的。”

    卫风吟一张玉脸上血色都汇聚到了一起,直觉自己快承受不住,索性直接捂了那让人难堪的嘴,怒道。

    “你再不许说话了!”

    她捂得住嘴,却捂不住褚沐柒从胸腔发出的闷闷笑意。她羞愤难当,却是无可奈何。这登徒子混起来,谁治得住?

    褚沐柒取下她的手,又在她隐含威胁的目光中笑了一会儿,才收敛了。伸手抱了她,将她埋进自己怀里。

    卫风吟靠到她肩颈处,听了会儿她沉稳柔和的心跳,才总算平静了些。此时看不见她的脸,只能感觉她下巴在额头上轻蹭。

    “风吟,我不想等了,出宫后,我便提亲。挑个最近的好日子,咱们成婚吧!”

    声声温情入耳,卫风吟心跳有些加剧,不自觉揪紧了她胸前衣襟。看着眼前覆着清透衣衫的白皙肌肤,感受着她温软的怀抱,卫风吟轻轻点头。

    “好。”她低声应许。

    而此时,太后的寝宫中。

    保养得宜的太后躺在软榻上,半支着身子。轻动手腕,用玉瓷的茶盖撇去上浮的茶叶。浅呷一口,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太后,您且保重着身子些……”身旁有贴心的宫婢上前殷殷关切,凝神看去,却正是之前缠着卫风吟要教她规矩的两人之一。

    太后揉揉眉心,放下手中的茶盏,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大惊小怪。

    秦晏留给她的话,她自是知晓了。可叹她一心想为他铺路,这孩子却总是一副不甚伤心的样子,让她伤透了脑筋。

    “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般没轻没重。”她嘴上斥责着,嘴却不经意扬起,眼中泛着的慈爱,浓得仿佛化不开。

    可见她对秦晏是何等的宠爱。

    宫中盛传,太后素来偏爱次子。当初皇帝即位,只是因秦晏尚幼,不过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难以服众。这才让秦烨登上宝座。

    甚至,太后当初还曾想过自己垂帘听政,将皇位暂时空置,好余待秦晏长大。然而朝中议论纷纷,反对声呼高一片,且当今圣上当时亦算是腹有经纶,愿意归顺之人甚多。

    太后当时若当真那般做,恐会被安上一个祸乱朝纲的罪名。因了此,垂帘听政一事,才不了了之。

    她如此明显的偏心,便连朝中诸位大臣都能感觉出来。回回叫人送往乾和殿的东西,无一不是安王所爱。从来记不住皇上的喜恶,往往让皇上见着东西,心中便憋屈万分。

    能给帝王气受的,当今世上,也就只有这么个太后了。

    偏偏她还非要做出一碗水端平的慈母样,什么东西,都是准备的一式两份。叫人忍着委屈接受了她的好意,还得做出一副甚是欣喜的样子。

    分外恶心人。

    皇帝便是这般,被从小恶心到大。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也怪不得他一朝登位,更是对秦晏处处提防,只要秦晏稍一显露出欲与权势联合的意向,他便会寻了由头,让人人头落地。

    秦晏身处漩涡中心,步履维艰,看得倒是分明。偏他这位心眼全都偏到了一处母后,仗着自己的地位,便要借着这独一份的宠爱,欲要秦晏,扶摇直上!

    “罢了,他还小,哪里懂得什么情情爱爱,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要来作甚?再说,如卫风吟那般的人物,地位样貌俱佳,相处些时日,他怎还会不上心?”

    她慵懒撑起身子,半坐起来。

    “如今他正是年轻有为之时,皇上却已……唉,”她叹口气,忧心不已,“且几个小皇子都年纪尚幼,却是有些青黄不接的难处。有了卫风吟,他的阻力也能小些。”

    一旁的宫人都收敛了神情,垂着眸,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许是对太后说这些指点江山的话,已是司空见惯。

    “看来许是得准备准备,给他们两人赐婚了。”她招了手,即刻有人恭敬伸手过来,将她小心扶起。

    仍是垂了眼,又不禁问道,“那皇上那边……”

    太后缓缓抬眼瞥过,那宫人即刻噤了声,低了头,再不敢多言。

    却又见她笑得慈祥雍容,“皇上日理万机,哪里管得了赐婚这等小事。少不得便要本宫劳累些,替他为胞弟做主了。”

    她拂了拂身上微不可见的尘,在宫人的搀扶下稳稳走过,“整日地坐着,偶尔也需得走一走,不然身子便愈发地惫懒了。”

    她又悠悠吩咐道,“晏儿爱喝的苏叶碧罗汤,方才走得急,忘记了。去,叫人赶紧送过去,另外……”

    她又提了一句,慈爱的,却又好像并不怎么在意,“皇上那边,也送去一份,可别落下了。”

    “是。”

    有宫人应声,自去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一脸慈爱:“整日地坐着,偶尔也需得出去走一走。手机电脑前的小盆友们,你们都听见了吗?”

    (小心太后送来一碗毒叶碧罗汤)

68

    乾和殿中。

    “皇上,太后娘娘又着人送了汤过来,您看……”小苏子面带难色,犹豫地说道。

    皇帝正坐在案前,提笔批改着奏折。案上搁置了一个小香炉,散发着淡淡的沉木香味,闻起来让人凝神静气。

    闻言,他笔尖一顿。

    “端过来——”他沉声说道。

    “是。”

    小苏子端着那汤,恭敬地呈上来,面色仍有些不安,“陛下……”

    “多话!”秦烨一声低喝,又催道,“还不快呈上来?”

    端着汤碗的手一抖,小苏子再不敢多言,诚惶诚恐地躬着腰,将汤举至头顶。“陛下请用。”

    秦烨沉沉盯着那汤,伸了手接过。揭开盖,一股令人作呕的紫苏叶的气味扑鼻而来。他忍住欲吐的欲望,狠下心,将之一饮而尽。

    碗当啷一声被摔在地上,皇帝捂着胃欲干呕两声,面色因胃中不适而泛上些许青白。

    他心中发凉,笑了两声,又缓缓直起身来。小苏子看得心痛,“皇上,您这是何苦,您不爱喝,倒了便是……”

    秦烨伸了手,止住他的话头。

    是,他是一朝天子,还没有谁能逼他做什么事。便是他母后,也不能。可她次次端了那令他不适的紫苏汤来,他都一滴不漏地喝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为了心中一丝虚无缥缈的希冀。又或许,他想让自己永远记住,有些人的心,天生便是长歪了的。

    他握了拳,垂眸看着自己仍有力的手,想到那正值强盛之年的秦晏。

    两人年纪相差甚大,他如今已是中年,然而膝下儿女却是最大也不过七岁,且还是女儿居多。当年忙于政务,只想着还年轻,子嗣之事,慢慢便会有。

    且当时后宫有太后,前朝有臣子,他刚继任,各处都被掣肘,忙得焦头烂额。却不想等他回过神来,竟已造成这副秦晏势大,幼子无辜的局面。

    现在每日上朝,甚至有大臣提议,立秦晏为摄政王。就是不知,这是民心所向,还是有人暗中操作了。

    他拳头倏忽收紧。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无法接受!

    “陛下……”小苏子再次为难地开口,换来皇帝一记凌厉的眼光。

    他身子伏得更低,干脆直接趴在了地上,回道,“有消息回报,说太后娘娘……欲给安王殿下和卫小将军赐婚……”

    一阵死寂。

    空气中忽然充斥了冰冷的杀机,伏在地上的奴才背脊上一寸一寸爬上凉意。

    “呵——”一声冷笑,“她倒是打的好主意!”

    又是一阵沉寂,小苏子感觉到越来越暴戾的空气,撑在地上的手忍不住颤抖。

    “唰——”

    噼里啪啦的东西摔落声此起彼伏。秦烨怒不可遏一伸手,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一把掀落。咬牙切齿,近乎恨恨地低吼,“她可真是打的好主意!”

    殿外伺候的人俱都埋了头,面无表情,似已锁住了听觉。任里头声音再刺耳,也恍若未闻。

    ——

    翌日。

    卫风吟早上起来又陪着太后用了个早膳。

    秦晏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卫风吟与太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便也委婉流露出请辞的意思来。

    秦晏既已离去,太后单独留了她也没什么意思,遂也不多为难,点点头,便放她回去了。

    卫风吟早已换下昨日那盛大的宫装——应该说,是昨天褚沐柒替她换下的——今日重又着回了一袭白裙。行走在出宫的路上,微抿了唇。

    跨过宫门口,果然见到那熟悉的眉眼弯弯,盈盈冲她笑着,让人心中发软。

    “风吟——”那人在宫门前冲她挥手,笑容灿烂,一如每次见到她时一般。卫风吟晃了晃神,脑海中无数次相见时的记忆重叠。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见过这么多次了。

    寒来暑往,算来,其实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可她们,却已经数度生死,险经离别,方得如今,携手与共。

    卫风吟抿弯了唇,一步一步,朝她走近,走向她选择的,两个人的未来。

    “小柒——”

    她伸出手,将自己递到褚沐柒手上,“回家。”

    “好,”那盈盈的眉眼看着她,轻声应和,“我们回家。”

    待再过几日,她或许就有资格,名正言顺地,将卫风吟带回家,再不分离。

    六月初八,百无禁忌,诸事皆宜。

    褚府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已有人开始走动。洒扫的洒扫,抬东西的抬东西。忠厚的老管家拿着一长串物资单子悠悠念着。

    他有些年老了,这单子上的娟娟蝇楷小字他看起来颇有些费力。带了些重影,但好在并无甚大碍,慢慢对着,竟也不曾出了错。

    “流光锦二百匹……”

    有人即刻清点,片刻便应了一声齐全。

    “银盆子两个、玉器二十件……”

    “玉如意四柄、珐琅盘一套……”

    “另有绸缎五百匹、金银茶筒各两个、冰清玉壶四对……”

    频频有人来报核对无误,最后是大数量的黄金五百、白银万两,以及良田十亩、商铺一百二十间。

    各路票据一一核对下来,待完全点算好,这天光,已是大亮了。

    “爹!”

    褚沐柒换了一身罗红劲装,在今日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显得格外飒爽,朝气蓬勃。她右手执了□□,额头上还抹着刚刚练枪流出的汗,眼神却是抑制不住的灼灼发亮。

    “爹,我收拾好了!”

    褚严也着了一身金底银纹的袍子,大红的领子从衣襟中露出来,衬得他愈发精神。

    年老的褚管家再次细细看了,一一审查过确认无误,挟了单子恭敬递过。

    “老爷,小姐,聘礼清单已一一确认过,无一疏漏。还请老爷过目,若是无误,按着时辰,此时便可出发,前往卫府提亲了!”

    褚严应过一声,从老管家那颤抖的手中取过单子。

    “出发!”

    “哎——”老管家激动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抬起来,已是老泪纵横。

    不得了啊,这般年纪的女儿家,哪个不是就要离了爹娘,就要嫁作人妇,去往另一个不熟悉的地方过完下半辈子。从此温饱寒暖,莫不是要看对方人品如何。

    却不曾想,自家小姐不仅不用嫁出去,还能娶一个声名远扬、容颜如玉的小将军回来。这是什么样的造化和福分呐!

    他是这般想着,却不知褚沐柒却是打算婚后和卫风吟两人搬出去住。在两府之间,开辟一个新的府邸,介时来往方便,却也不会拘着卫风吟。

    这大概便是她现代人的思维作祟吧。

    且两家府邸本就在一条街上,隔了不过半里的距离。不管怎样,都不会离得太远。若是卫风吟有别的想法,她也都依着便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褚府。

    褚沐柒扛着一杆□□,意气风发走在前面。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喜意——

    今日,她就要向心上人去提亲了!

    “来了来了!”

    卫府中有人急急慌慌地冲进府中禀报。卫风吟坐在卫峥嵘身侧,听着那带着喜悦又有些仓促的禀报,心中忽然有些紧张。

    “慌什么!来了便来了!”卫峥嵘一压浓眉,不怒自威。又撇眼看见自己的女儿也是有些失神的样子,斥责道,“风儿,怎地连你也失了方寸!”

    终究是女大不中留了啊!

    卫峥嵘心中喟叹。当年她娘亲去世时还是那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用她那副单薄的肩膀,担起了半个大禄。

    如今,更是长成了这样一幅风华绝代的清冷玉美人一般。眨眼间,便要嫁人了啊!

    卫峥嵘眼眶有些发热。却是沉了声,喝道,“此时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快回房去!”

    不论如何,提亲之时,卫风吟都不该待在这里,这于理不合。

    “是,女儿先下去了。”卫风吟不自觉扯了下手边袖子,朝着卫峥嵘行了礼,缓缓退下。

    小柒——

    当真,这便来提亲了么?

    街上人声鼎沸,褚府的聘礼抬了整整十二箱,在街上走着,分外扎眼。更别提因着两家住得太近,他们还刻意绕远,走了小半个京城。

    老百姓纷纷侧目探看着,小摊小贩都停下了叫卖,喜气洋洋地看着褚沐柒一行人经过大街小巷,将明媚的喜悦,散播至角角落落。

    “这便是那褚家小姐啊?之前不是传言说她病弱,是个不折不扣的药罐子么?怎么今日看来,虽说是瘦了些,但也还算是康健呢?”

    “嘿,谁说不是呢?你看那褚小姐手里还拿着□□呐,真有精气神儿。这般看来,与小将军也还可堪一配了。”

    “可不是,细细瞅来,那模样也甚是标致,也不算太委屈小将军……”

    路上的百姓熙熙攘攘,交头接耳,有衷心祝愿的,也有不能理解,不屑一顾的。但终归,这是褚沐柒与卫风吟的事,旁人如何作想,与她们何干?

    十二抬聘礼箱子在后方接受过无数的注目礼,跟着褚沐柒和褚严一点点靠近逐渐映入眼帘的将军府。

    褚沐柒含笑看着前方,脚步迈得无比坚定。一步一步,走向她期许已久的未来。

    风吟——我来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激动…感谢在2020-10-2416:57:00~2020-10-2422:4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米格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9

    “报——老爷,已经到门外了!”

    可算来了。

    卫峥嵘坐在桌边,连手里的茶也喝不下去,不知不觉已经泛凉了。

    “迎客!”

    话音未落,人影就已不在。桌边已只余下一盏清茶。

    卫风吟在房中坐立难安,这还是头一次,她心中这般的不安定。

    手中的袖子捏紧了又松开,她又站起来,终究决定去外面看看。

    她只偷偷站在角落,只要不被小柒和父亲发现,应是没什么要紧吧……

    “卫大将军,有礼了!”

    这头褚严已与卫峥嵘搭上话。亮堂的厅中,一抬又一抬的聘礼摆满了,整整齐齐放在地上。

    卫峥嵘数了数,拢共十二抬。随手打开一个箱子,便是无数珠光宝气扑面而来。晃眼得紧。

    “卫伯父,”褚沐柒越立而出,一身洋洋喜气,压制不住。着了劲装,往厅中笔直一站,纤细的身形竟有了些英姿勃发的感觉。

    她行了一礼。本不应该她来出头,可她按捺不住,褚严也就随了她,站到一旁,任她自由发挥。

    “卫伯父,我与家父,今日为提亲而来!”她掷地有声,胸中激情澎湃,让人感觉到她的坚定与欢喜。

    他们搞了这么大阵势,绕着小半个京城都走了一圈回来,卫峥嵘如何还能不知道她是为何而来。

    他也不扭捏,负了手,站在正中,沉吟道,“枪练的如何了?”

    褚沐柒抬起头来,一双眼灼灼发亮。拿起身旁的枪,掩饰不住眉间的喜悦:“已练熟了!”

    “耍与我看!”

    卫峥嵘一声喝出,带了将军阅兵的气势,激得人精神为之一振。

    “是!”

    一群人簇拥着到了院中,褚沐柒捏着杆枪,立得笔直。

    “开始!”

    风声渐起,一杆红樱枪随风舞动,殷红的穗子在风中摇摆不定,又随了尖锐的枪头在空中大开大合。

    红缨枪呼啸而过,漆黑的枪头划破长空,声如龙吟,气势恢宏。树上的树叶本是茂盛生长,却被这凌厉枪势一掠,被削掉一般纷纷往下掉落。

    花瓣草叶在空中被席卷着打旋,绕起一道绚丽涡流。随着枪头所指,随风而至。

    卫峥嵘看得眉头彻底舒展,嘴角甚至带上丝丝笑意。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女子,几天之内便能练成这样,也当的上一句天赋异禀!

    可惜了,没有从小生在他卫家。

    他看着那庭中枪走龙蛇的身影,暗自点头。虽然是个女子,可枪风凌厉,枪势刚猛,竟是比风儿耍得还要正气许多。

    是个好料子,看来以后得多加操练才是。

    沉醉在使枪的酣畅中的褚沐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未来岳父盯上。如今行云流水地使完这一套枪法,她心中自有一股快意。

    枪势愈发急骤,暴如风雨,枪尖疾点,红色的穗子似乎也随之刚硬起来,带着韧劲儿,抽打在空气中。

    脚尖猛地在地上一蹬,翻身而起,枪如臂使,人与枪合为一条直线,破开空气,旋身直刺——

    “唰!”猛然一个回身横抽,枪在腰身旋过一圈,朝前一递,出人意料的一刺,枪却稳稳握在手中。

    这便是当初差点伤到卫峥嵘那一招,当时枪直直脱手而出,如今,她已能轻松把控住,指哪打哪。

    似察觉到什么,枪声渐歇,褚沐柒猛然回头,在簇拥人群的对面拐角处,捕捉到那抹雪白的身影,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眼眸。

    风吟——

    她深深地望着,嘴角勾起,执着手中□□,笑得神采飞扬。

    ——风吟,我来娶你。

    似被那眸中毫不掩饰的火热情意烫到,卫风吟一惊,慌乱垂下眸。但又似被那目光点燃心中灼热。不自禁地,又抬眸对上那一片赤忱目光。

    两双眼静静对视着。

    ——倏忽莞尔一笑,颊边两个清浅梨涡隐现。

    白色的裙角随风飞舞,零碎的花瓣萦绕周身。她嘴唇轻轻一动,无声吐出两个字。

    无人听见。

    可庭中使枪之人的灼灼双眸愈发闪耀,灿若星辰。

    褚沐柒看清了,也听见了。她说——

    “等你。”

    裙角微动,那牵动人心的身影缓缓转身,在角落里消失。褚沐柒直直盯着她看,心中柔软,汹涌着如潮情意。

    唉!当真是留不住了啊!

    卫峥嵘长叹口气,卫风吟偷偷前来观看,他自是早就发现了。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卫将军……亲家——”褚眼也松和了眉眼,笑眯眯朝卫峥嵘行了礼,“以后,可就承蒙相互关照了!”

    “好说,好说!”卫峥嵘头一次露出笑意,也装模作样还了礼。

    如此一来,此事即算定下了。

    微风掠过,卫峥嵘轻咳两声,掩袖皱眉。褚沐柒却也于此时收了枪,奔了过来。

    “爹,卫伯父!”她兴冲冲地,心神仍有些沉浸在使枪的酣畅中和与心上人的情意相通中,回不过味来。

    褚严不赞成地看了她一眼,卫峥嵘却也是皱了眉,没有吭声。

    褚沐柒极快地反应过来,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轻声唤了一声爹,又郑重转过身,朝卫峥嵘行礼,“……岳父!”

    卫峥嵘这才舒展了眉,轻哼一声,同笑眯眯的褚严一起回了大厅。只是那紧绷的嘴角,却是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

    褚沐柒傻站在原地,执着枪,乐呵个不停。

    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朝方才一闪而过的身影匆匆追去。

    此时已没她什么事了,剩下的,便是交换庚贴,合算姻缘八字,挑选良辰吉日。

    这些事,有老爹替她搞定就行了。她如今,满心的喜悦都似要喷洒出来,让她不能自已,迫切地想要见到方才那人。

    想抱抱她,想问她,是否同自己一样欢喜——

    “风吟——”一声饱含喜悦的呼喊。

    前方那白色的身影默然顿住,却是未曾转过身来。

    缥缈窈窕的背影在那处盈盈一站,便是一道静好的风景。

    卫风吟走得并不快,也因此,褚沐柒没跑两步就追了上来。

    看褚沐柒耍枪之时,她便知道此事已定。心中欢喜之下,也不知此时要做些什么,只茫茫然往前走,脑海里却混沌一片。

    但她心里仍是清楚,此时她们二人,不宜相见。

    褚沐柒却不知她心中所想,激动地一抬步,便想上前来,抱着她,将她搂在怀里。

    这个人儿,从此以后,就是她的了,再也逃不开!

    “你站住!”卫风吟忽然出声,仍是背对着她,没有转过身来。

    “风吟……怎么了?你为何……”

    ——不转过身来?

    褚沐柒疑惑着,稍压下心中的雀跃。

    她不懂这里成亲之前的规矩,本是无比激动,却又被卫风吟此时微微抗拒的姿态弄得心中忐忑不安。

    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说等着自己?

    “呆子,你我成亲之前,不宜见面,你……不清楚么?”卫风吟在前方微微低着头,脸上有些泛红。

    啊——忘记这一茬了!

    褚沐柒心中懊悔。可她人都已经追到这里了,要她这般空落落地回去,她又实在有些不甘。

    她又试探地开口,“风吟,你……欢喜吗?”

    微风静静地流淌,轻柔拂起美人耳边的墨发。空气静谧着,那美人仍是低着头,看上去娴静美好。

    “嗯。”

    良久,风中才夹带回她轻声的低语。

    褚沐柒眼眸一瞬更加灼亮,激动地上前一步,却又被美人一声喝住,“你这人……你站住!”

    步子顿住,褚沐柒捏了捏自己的手。可实在是忍不住,“风吟,我也甚是欢喜!”

    又顿了顿,“可我……还想抱抱你,想亲亲你,风吟……”她声音中带着一丝祈求,“风吟,真的……不行么?”

    这人真是——

    怎地这般磨人!

    卫风吟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心软。

    “那你……将眼睛闭上。”

    褚沐柒一喜,立马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乖顺道,“我闭上了,风吟……”

    那默然站立的雪影缓缓抬起头来,松开贝齿,唇上已留下一些水润齿痕。

    她无奈地叹口气,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又何尝不是想在此时更亲近褚沐柒。

    幽幽转过身,卫风吟静静地看着闭上眼的那人。

    她今日一身罗红劲装,很好看。

    这般张扬的颜色很适合她。更衬得她肆意不羁。

    她温和的眉眼,她略粉的薄唇,她半束起来的青丝,还有……她脸上殷切的期盼……

    可惜自己让她闭了眼,不然,还可以看到那双黑眸中烫人的深情。

    卫风吟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脸。

    其实这般,倒是让小柒吃了亏——自己见得着她,她却见不着自己。

    她抿了笑,脚步轻移,无声站到褚沐柒面前。张了手,轻柔地将自己送入她张开的怀中。

    黑暗中,褚沐柒只觉得身前一软,一个幽柔的身子便入了怀。她下意识便伸手将那人儿搂住。

    眼皮轻轻一颤,便欲睁开。

    “不许睁眼。”

    耳边一声清喝,褚沐柒无奈,“好,不睁……”

    卫风吟抬眸看着她,伸了手,轻抚上她脸颊,眼中泛起轻微的涟漪。她倾了身,嘴唇微微嘟着,将自己朝前一送。

    柔软的嘴唇覆上,水水润润的,似温热,似微凉。嘴唇微张,含住一点,轻柔舔吻着。

    像只小猫,亲得人心痒。

    浅浅一吻结束,她轻轻往后一退,便欲离开。

    “我便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亲顺利哟——

70

    话音未落,腰又重新被人压了回去。

    那温柔浅吻,虽是美好,然而这般一触即分,褚沐柒哪里能满足。

    趁着她说话嘴唇未完全闭合之际,那滑软的小舌便探了进去,一点一点加深这个吻。

    “唔……”卫风吟抬手在她肩上拍了几下,但却也知道没什么用。便也闭了眼,软了身子偎在她怀里。

    总归是知道这般是满足不了这人的。

    吻了许久,褚沐柒却仍未放开她。竟是越吻越动情,越吻越想要,索求不够……

    她能感受到褚沐柒的激动,但仍狠了心,趁着换气之际稍离,推开了她。

    那不安分的唇又欲贴过来探寻。卫风吟抬手捂住她的嘴,轻喘道,“怎地没完没了……”

    平息了一会儿,她才又开口,“我走了,你过一会儿再睁眼。”

    褚沐柒闭着眼,五感更加敏锐。那双柔荑轻轻捂在自己嘴上,好像一团棉花,还带着那人儿特有的幽香。

    她嘴唇微动,伸了舌一勾。

    卫风吟受了惊,赶紧缩回了手。感受着掌心一点濡润,微微羞恼。

    怎地连手都不放过!

    她气恼地抬手在褚沐柒衣襟上一擦,一伸手,便捏住了那人柔软的脸。撒气一般搓捏了几下,将一张脸搓地变了形。

    “不许动。”她开口喝住又伸手想将她勾进怀里的某人。

    狠狠捏了两下,看着褚沐柒欲痛呼又闭了嘴忍住的滑稽样子,悄悄抿嘴一笑。

    终是放开了。

    “这下当真走了,不许再留我……”她又强调一次,“不许睁眼。”

    “好。”褚沐柒忍下想将她揉进怀里的冲动,轻声点头。

    咦?这么乖?

    卫风吟歪了头瞧她,见她果真没有再动作,心中一软,又轻轻探了过去——

    褚沐柒闭着眼,等待的心情让她变得更加敏感。忽然,唇上又传来一点柔软,却又倏忽即离。

    始终萦绕鼻尖的幽香忽而消失,褚沐柒心中一空。

    “风吟,你走了吗?”

    无人回答。

    褚沐柒睁开眼,面前,已是空荡荡一片。

    ——

    深宫中。

    太后闭着眼侧躺在软榻上浅眠,一个宫人悄声上前来,见她未醒,又有些踌躇是否该惊了她。

    “何事?”她半阖着眼,抬了一点眼皮,悠悠问道。

    那宫人上前,告了声罪,屈了膝附在她耳边低语片刻。

    太后倏地睁开了眼睛。

    “怎会……当真?”她有些不敢置信。

    那宫人当即跪下,“回太后,此事千真万确,且在京中已经传开了……恐怕,已无力挽回……”

    “荒唐!”

    她勃然大怒。

    “两个女子,怎能成婚?”她心中不忿,“那卫风吟,将我晏儿置于何地!”

    她已如此明示暗示,就算晏儿不愿意,可那卫风吟竟转头就答应了别人的提亲。

    真是——丝毫未将她放在眼里!

    她伸了手,那宫人会意,即刻将她扶起来坐好。一双已略微浑浊的眼睁开来,脸上哪里还见得着半分往日的慈和。

    “那褚沐柒……却又是个什么东西?”她发了问,语气却丝毫不客气,带着些轻蔑。

    也不知哪里蹦出来的不知廉耻之人,竟敢如此大张旗鼓地跟她抢人。两个女子成亲,真是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太后娘娘,您看这事……”

    她抬了手,“无妨,她提了亲又如何。本宫懿旨一下,那般荒唐的事,如何还能作得数?”

    卫风吟,莫不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她已满是皱纹的脸上平静着,眼中却是一片诡谲暗流,阴暗的光线下,一张皱巴巴的脸添了几分骇人可怖。

    而此时,这消息也传进了乾和宫中。

    “哦?你说,褚卿向卫家提了亲,且卫大将军已答应了?”

    秦烨笔尖一顿,待听得小苏子应了声是,他方才有些惊讶地抬了眉。

    可这两个女子……

    不过,也不是不行,之前不是还有那南思初……

    他挑眉笑了笑。不曾想,这卫风吟竟有如此大的魅力,一个两个,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向她提亲。

    “嗯……此事虽未有过先例,但周遭各国皆是早有风气。我大禄,也是时候该开化一下了。小苏子——”

    “在,陛下。”

    他来了兴致,让小苏子磨了墨,“这改革之事,恐一时难以为百姓接受。不若朕做一篇檄文,让各大学士磋磨磋磨,便告示天下吧!”

    ——这等开化民风,解放思想之事,总该有个良好的导向开端才是。

    与此同时,安王府邸中,也有人马不停蹄地将消息带回。

    “你大爷的,秦晏,你何时才放我回去!”

    他正看着消息,范贡却突然破门而入,铁青着脸冲着他吼。

    他从几日前便被秦晏虏回府中,日日拘着他,不许他离了府去。



    其实秦晏也并未对他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不过白日同席,晚间同榻。最多邪火上来时,压着他亲嘴儿,却也不曾伤了他。多数到最后,都是秦晏自己解决了。

    虽则范贡每每觉得他一个王爷怎如此放荡,想让他不要当着自己的面做那种事情。可他每欲张口,秦晏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将他一盯,他便再不敢开口。

    生怕这一开口,便会祸及自身。

    “范大人急什么,你我都是小柒的朋友,该当培养一下感情才是,便是多作客几日又何妨?”

    别说多作几日客,他若是能一直留下来,在这府中住下,那才真是最好不过。

    秦晏心中打算着,却知道不可操之过急。舒服地往身后椅背上一靠,他双手抱胸,说道,“说起小柒,你可知她已与卫风吟定了亲?”

    “什么?”范贡傻了眼,“动作这么快?”

    他又狐疑地看向一脸惬意的秦晏,“你怎么一点也不伤心?”

    秦晏皱了眉,忽然有些疑惑,“这不是好事?我为何要伤心?”

    说来,他该开心才是。

    褚沐柒一个礼部尚书的女儿,没有实际兵权,朝政上褚严也并不与那些个糟心事搅和在一起。

    这样的身份,娶一个兵权在握的将军,皇兄该是很乐意得见的。更不必说此事还能为他和卫风吟解了杀身之祸。

    这样,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他招招手,笑起来,“快过来与我拟个折子,上奏皇兄表表忠心……”

    他说得随意,可某人却不乐意。

    “自己写!”范贡咬牙,这人当是招狗呢?

    他转身便想走,然而——自然是走不成的。

    凌厉的掌风一扫,房门便被紧紧关上。屋内,传来不停闹腾的对话声——

    “秦晏,你放开我……”

    “别动,坐好了。不然待会儿热(ge)着你……”

    “……”

    ——林声渐起,四方风动,如今,端看哪方动作更快了。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海阁楼上,宾客盈门。

    来来往往的食客进进出出,站在门口的门童迎来送往,致力于让来酒楼的人感觉到宾至如归。

    此时天色将将暗下来,正是用饭的时候,宾客络绎不绝。正说着,便又迎来了一小拨人。

    “亲家,请——”

    “诶,客气——”卫峥嵘还以一礼,与褚严客套一番,才当先踏上上楼的阶梯。

    一袭人身后还各自带了几个亲朋好友,此番前来,便是两家先各自熟悉一番,彼此之间,认个脸熟。

    远远缀在最后的两个单薄的身影,便是褚沐柒和卫风吟了。

    今日本是大人之间的聚会,褚严不欲带两个小的。可褚沐柒一听两家会面,便说也该让她二人在对方长辈面前混个脸熟。

    褚严犹豫着,卫峥嵘也是不怎么同意。

    可卫风吟听说之后,沉吟半晌,竟也向卫峥嵘说,“合该如此。”

    卫峥嵘转念一想,让她二人认识认识彼此家中亲朋也可以,遂也勉强同意下来。

    然而卫风吟,今日却是戴上了面纱——便如之前所说,成亲之前,二人不宜见面。

    轻柔的白纱覆面,那如玉的脸上,只留了一双清透的眼眸,如溪如月。身段幽柔,馨香馥雅,呵气如兰。

    玉面半遮,却更叫人心生好奇,那白纱底下,是何等的花容月貌。忍不住便想伸手掀了去。

    褚沐柒心痒难耐,频频偏首看向身侧人儿,直将人看得耳尖泛红。又伸了手去,捉了那香滑柔荑,手指在那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

    卫风吟羞涩地抽回手,不许她再乱碰,“人多眼杂,你收敛着些。”

    “哦——”褚沐柒摸摸鼻子,回味了一下方才手中的触感,才总算规矩了些。只是一双眼睛,却仍是黏在那人儿身上,片刻不曾移开。

    一群人鱼贯进入了包厢,次第落座。

    为了避嫌,褚沐柒和卫风吟却只得分别落座于各自父亲身侧,中间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掺了些“闲杂人等”。

    很不凑巧地,两人便刚好坐成了一张圆桌的对面——两个最远的位置。

    褚沐柒眼巴巴瞅着对面的卫风吟,吃不着也摸不着,心中空虚莫名。席间有人问了什么,她也混混沌沌,不知说了什么,胡乱答了去,却是引了众人笑话,很是丟了些人。

    好在都是些交心知底的亲朋,也无人介怀,笑话两句,只当打趣。

    只她仍是一双眼片刻不离卫风吟的身,让人瞧在眼里,心中好笑,对这对即将成亲的新人,也是不住揶揄。

    褚沐柒倒是脸皮厚,也没觉得什么。倒是苦了卫风吟,从来清清冷冷,面皮薄,被人不停调笑,却是有些受不住。

    羞恼地瞪了那罪魁祸首一眼,终是忍不住告了罪,寻了借口,暂时离席。

    那一眼瞪来,褚沐柒心中又是一阵发软,爱意汹涌。便也随口诌了个托辞,急急朝那人儿离去的方向追了去。

    身后众人互相对视着,挤眉弄眼,气氛一时又热闹起来。

71

    卫风吟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推开窗。

    夏夜的风徐徐吹在脸上,终于让她脸上的烫意消退了些许。

    往下望去,灯火通明。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人影幢幢,在各路小贩的叫喝声中穿插而过,更显露出这京城的繁华来。

    正享受着这片刻的清静,身后却又传来那熟悉的声音。

    “——风吟……”

    卫风吟有些头痛,这人怎么又跟出来了?

    一转过身,便又撞进那灼热的眼中。她眼睫一颤,垂眸叹气,语气颇为无奈,“下月便要成亲了,你便不能耐着些,方才在那席间,也闹出许多笑话……”

    许是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怨怪之意,她又放缓了语气,叹道,“你先回去吧,你我同时离席,若去得久了,少不得要被说闲话。”

    她语声轻柔,叫人心中发软。

    褚沐柒应过一声,便半转了身子。又忽地顿住,踌躇问道,“那你呢?”

    卫风吟重新看回窗外,呼了一口气,“里面太闷了,我在此处吹吹风,过会儿便回……你先回吧,不必惦着我。”

    想来这人多的环境,她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褚沐柒犹犹豫豫,片刻后,又禁不住开了口,“风……风吟,两日没见了,我好想你。好想……抱抱你,就抱一下,行么?”

    自上次提亲,已是过去两天。除了那个闭了眼的亲吻,她已是许久没有亲近过她了。

    心中着实,想得紧。

    卫风吟听着耳根发烫。虽然她也有些想念,但不过两日,这人怎就想成这样?

    那小心祈求的语气,叫人要如何拒绝?

    面纱下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心中欢喜着,话一出口,却带了些嗔意:“整日地这般痴缠,还不知……”

    ——却不知同是身为女子,偏她怎就会如此急切;又不知成亲之后,她又会,是怎样地孟浪……

    卫风吟嗔怪着,却仍能感受到那人巴巴瞧着自己的目光,黏在身上,叫人难耐。

    “过来……”她终是松了口,轻声唤道。

    “哎——”褚沐柒一喜,连忙上了前,一把便将人搂在了怀里。

    抱的紧紧的,似怕她飞了去。

    这般如狼似虎的样子,卫风吟又忍不住蹙了眉,“你轻着些,怎这般急躁……”

    恐将她勒着,褚沐柒稍稍松开些。美人在怀,她心中涨得满满的,却又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一双眼睛不住地盯着卫风吟脸上面纱,目光逡巡着,便要动些什么歪主意。

    她已好些天没有见过卫风吟了。便是那日,也是闭了眼,什么也没瞧见。

    卫风吟偎在她怀里,微阖了眼,闭目养神。却是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眼也未抬地道:“面纱不许掀,掀了再不理你。”

    这……

    褚沐柒皱着眉,又犯了难。

    纠结着,却仍是又开了口,“可是……我还想小小地再亲一亲……”

    卫风吟都懒得听她得寸进尺的要求。

    亲便是亲,什么叫小小地亲一亲。老是扯这些蹩脚的理由,羞是不羞?

    眼皮也未曾掀开,那人儿淡淡答道,“说了不许掀就是不许掀。”

    啊——难办了。

    褚沐柒软了声,又唤着,“风吟……”

    恳恳切切,低声央着,让人心中烦躁,却也无可奈何。

    “不许,”她仍是坚持,却又话音一转,终是掀了眼皮瞪她一眼,“亲其他地方。”

    褚沐柒笑弯了眼,像个得逞的狐狸。

    她偏了头去,却又听卫风吟道,“耳朵不许,痒……”

    她顿了片刻,按捺住,又往下一低——

    “脖子也不许,待会儿弄出印子,又要徒惹些闲话。”

    褚沐柒嘟了嘴,哪哪儿都不许,脸也遮着,这让她怎么下嘴?

    看她一副委屈巴巴又不肯放弃的执拗样儿,卫风吟绷不住地轻笑出声。

    心中郁闷也总算消散了些,她拉了褚沐柒,隔了一层面纱凑上去。

    触碰着,柔软的面纱挨在唇上有些磨人的粗糙,但即便这般,也能感觉到那一片温软。

    仰首分开,卫风吟眸光流转,美目含笑,哄着,“这般可好?”

    褚沐柒又追下来,抵着她的额头轻蹭,心中已是满足。喟叹道,“好……能一亲芳泽,怎么都好。”

    不正经!

    卫风吟又忍不住瞪她一眼。

    褚沐柒轻轻笑着,又松了她的额头,俯下来。距离渐进,能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

    卫风吟仰头看着,静静闭了眼。

    一吻,轻柔地落在眉心——代表了圣洁和宠爱。

    清眸缓缓睁开,感受到她赤忱的情意,那人儿颊边漾开一抹清浅的笑。

    有时候想问她,有多爱自己。可又觉得,已经这样爱了,还能再如何爱?

    清叹一声,卫风吟安静窝在她怀里,感受着夜风的凉爽,不再说话。

    “风吟——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褚沐柒低声询问。想知道她对未来的期许,想为她实现渴望拥有的生活。

    “以后……”卫风吟喃喃念着这个美好的词语,眼神迷茫而憧憬。

    “以后,想踏遍大好河山,仗剑天涯,安享太平盛世——”她弯了弯眉,又补充道,“和你一起。”

    她低低笑着,扭了身闪躲着褚沐柒又落在她脖子上的轻吻——就知道这人忍不了。

    “那……小柒呢?”她抬了手,轻轻抵住褚沐柒,防止她继续作乱。

    “只要你在,我心可安。”

    似许诺,似祈愿。声声入耳。

    卫风吟抬手揉捏她的脸,忽又眨了眼,调皮地说:“只要我么?可是我还想有父亲,你不想么?”

    看着她又揪起来的眉眼,又惹得卫风吟低低发笑。

    褚沐柒咬她一口,恼她破坏自己的深情表白。可听她说起父亲,她心中又是一痛。

    “风吟,成亲后,我先随你到卫府住一段时日吧……”

    看着卫风吟有些疑惑的脸,她又接着解释,“你与老将军分开这许多年,却不想回京半载,便要被我娶了。”

    她又忍不住调笑,“还是说,你还是想与我单独出去住?”

    听她意有所指,卫风吟脸一红,偏过头去,不理她。却又听她问,“你当真愿意?”

    对于父亲,她确实是有些不舍的,但让褚沐柒陪她一同住在卫府,她自己都觉得开不了口。

    “唔……”褚沐柒装模作样,凑近她低语,“成亲后……你若任我作为,我便愿意。”

    这色胚!真是正经不过半刻!

    卫风吟羞红了脸,不敢看她那暧昧使坏的表情。

    何况——其实当初本便说好了的,她身子好了,自己便万事都依着她。自然……也是包括那些事的。

    卫风吟此时仍是天真,对自己许下的诺言仍是坚定。以为褚沐柒能对她做的所有事,最多不过便是在宫中那种程度了。

    殊不知,自己将来要为这句诺言付出多少“代价”。

    “害羞了?骗你的……你若再亲我一口,我便愿意。”

    知道她面皮薄,受不住自己的逗弄,褚沐柒终是放宽了条件。

    卫风吟眼眸清亮,勾了她的脖儿,迅速送上一个香吻。虽仍是隔了面纱,却依然搅乱了一池心水。

    “不许反悔……小柒,你真好!”

    她眼眸弯弯,只一双眼,也让人心神荡漾。褚沐柒眯着眼,回味着刚刚一触即分的温软,心中咂摸着。

    好是吧,成亲以后,她会让她知道,什么事更好。

    又静静抱了一会儿,两人便一前一后回了包厢。纵然特意岔开了时间,但明眼人一看便清楚,这两人定是又去腻歪了。

    那揶揄的眼神互相交换着,又让卫风吟耳根发了烫。

    卫峥嵘不悦地皱着眉,扫到女儿脖颈上一点微不可见的红印,冷哼一声。

    他眼力好,卫风吟肤色又白,尽管褚沐柒已很小心,却还是在那细嫩的肌肤上留了一点浅浅的印子。

    本以为不会被人瞧见,却不想,刚坐下不久,就得了未来岳父一记猛烈的眼刀。

    她讪讪笑着,端了酒,半赔罪半示敬地与他喝过一遭,又与席间各个亲朋挨个敬了个遍,算是混了个脸熟。

    气氛回复融洽,卫峥嵘兴致上来,与众兄弟多喝了几杯,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咳之下,竟是有些止不住,连声呛着。

    卫风吟担忧地拍拍他的咳,替他顺气。看他咳得太猛,脸色憋得通红。却又忽然紧闭了嘴,似强行忍耐着什么。

    “父亲,喝多伤身,今日便不喝了吧?”她蹙着眉。

    等卫峥嵘稍微平复了些,她便开口劝着。卫峥嵘脸色仍有些不好,不知是不舒服,还是因为人多的场面却被女儿说教。

    他紧抿着嘴,点点头。

    因了他身子不好,众人也不再劝他酒,只各自吃着菜,谈天说地。一顿饭的功夫,便已全然打成一片。

    看今日目的已经达到,宴酣宾乐,随着月色渐浓,三三两两地,成群结伴,也就各自散场。

    两个小新人当着众人面不好接触,只用眼神依依惜了别,随了自家父亲各归。

    “父亲,您以后当少喝些酒了!前些年不是忌得好好的,怎么这几年又开始了?”

    卫风吟扶着面色仍是发黄的卫峥嵘,慢慢朝马车走去。

    “诶——今日高兴,怎可不喝?”看女儿又欲张口说教,他连忙保证,“以后少喝些便是,你看你,怎地还教训起父亲来?真是跟那褚沐柒学坏了。”

    他一提起褚沐柒,卫风吟便闭了嘴,不再说话。只安静搀着他走路。

    街灯照射下,前方忽然晃出几个人影。黑影重重,让人心生警惕。

    卫风吟脚步一顿。

    卫峥嵘也皱了眉跟着停下来,“前方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埋刀…

72

    一个身影缓缓从黑暗中步出,弯了腰,微一福身。姿态不卑不亢,礼节无可挑剔,带着宫中打磨多年的沉稳,和冷漠。

    “见过卫大将军,小将军安好。”

    她眼神一转,跟卫风吟问了安。眼神一锁定,便让人知道她目标为何。

    卫风吟上前一步,堪堪将卫峥嵘挡在身后,问道,“何事?”

    那人正是曾教过她规矩的其中一人。只见她又行一礼,侧身示意,“太后娘娘有旨,请小将军入宫。”

    卫风吟皱了眉,此时已晚,且卫峥嵘身子也不舒服,她不欲走开。可太后旨意,却又不得不从。

    她回头看卫峥嵘,那双浓眉也紧紧压着,却是对她点点头,沉声道,“我无碍,你去吧,早些回来。”

    说是早些回来,可何时回来,却全得看那个人的意思。

    卫风吟应了声是,将他扶上马车,自己跟着那宫婢走了。

    她夜里进的宫,待到太后住的坤云殿,已是深夜。门外通禀的宫人漠然告诉她:“太后已睡下了,还请小将军在此住上一夜,明日再来拜见。”

    闹这么一番,虽说早已想到不会有什么急事,可这般将她吊着,可以说,是实打实在给她脸子看了。

    卫风吟心中微沉,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随了那接她的宫人去偏殿暂时安歇下来。

    躺在床上,她蒙着被子,却也睡不安稳。想着太后将她连夜召进宫却又避而不见,颇有些山雨欲来的不安感。

    除此之外,冥冥之中,她心中总是有些抓不住的隐隐的恐惧。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胡思乱想着,她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夜无梦。

    梅雨潇潇,夏季的雨,说来就来。雨声淅淅沥沥打在路上,落在池塘中,滚进荷叶里——敲在窗边,似急切,似低语……

    可床上的人儿毫无所觉。

    直到晨光熹微,阴雨天气过后,不甚明朗的阴郁光线照进窗帷。有宫人进来唤卫风吟洗漱更衣,等待太后召见,她方悠悠转醒。

    宫中事物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人人安分又麻木地做好自己的事,日日提心吊胆着自己随时可能落地的项上人头。

    卫风吟头脑有些昏沉,有一口没一口地用着早膳。旁边伺候的宫人也不催她,端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假面侧立一旁。

    而此时,宫外一夜之间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万民恸哭,奔相哀悼。

    褚沐柒此时将将在院中练了满身大汗回来,却于听说这件事后,一张红润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一双瘦薄的手直欲握不住手中巾帕,颤抖着,喉中似滚了一把粗砂,艰涩出声,“怎么会,这般快……”

    有卫府的人一夜在府中焦急等待,却久久等不到自家小主人的归来。天色大亮,方才无可奈何派了人来褚府通禀。

    卫忠守在榻旁,一脸沉痛悲悼。

    全府上下一宿没合眼,然而诸般种种——皆是徒劳!

    “忠叔……”身后有下人哽咽相询,堪堪唤出口,却已是泣不成声。

    卫忠缓缓闭了眼,艰难抬了手,下了命令。

    “换白幡——”

    泣声连绵,生者恸哀。

    此间种种,卫风吟皆不得知。

    用过膳,将自己扫视一番,仪容整洁,并无不妥,方随了那宫婢前去拜见。至少,在这些细节方面,不可落人口舌。

    穿过幽暗华美的长廊,经过一重又一重的殿门,一身白衣的小将军被人领至正殿门前。

    那宫婢不再前进,躬了身,恭敬又漠然地开口,“小将军,我等未被宣召,不得擅入。这大殿,只能请您自己进去了。”

    卫风吟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沉着气,一伸手,推在那厚重的门上。

    一声闷响,昏蒙的大殿中照进一束光亮。

    卫风吟一步步走进,大门在身后轰的一声被关闭,殿中又陷入一片昏暗。只留了点点的蜡烛,静默照着。

    明明是白天,却幽暗似夜冥。

    “风吟来了——”一个慈厚的声音幽幽响起,亲和的,像自家长辈一般,语气中带了一丝热稔。

    卫风吟循着声儿摸去,行至近前,提了裙摆,恭敬地叩首拜下去。

    “太后娘娘贵安——”如玉般玎玲清响,卫风吟埋着头问安。

    “这孩子,怎地如此生分,”太后笑吟吟地点点头,仍是越看她越觉得满意,“我看你如看待女儿一般,风吟,快快起来,以后——都不必如此。”

    下方跪着的人儿攥了攥手,细细看去,身子亦有些紧绷。

    静默片刻,卫风吟答:“太后娘娘抬举风吟了,谢太后娘娘厚爱,但礼——不可废。”

    空气忽然有些冷凝。

    太后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眸中划过一丝冷意,复又挂上那副慈祥面貌,道:“如此,倒也无妨。”

    “说起来,风吟,”她抬手摆弄起自己的指甲,状似无意问道,“今年多大了?”

    “……虚岁十八。”

    她满意地点点头,叹道,“差不多了,常人女子如你这般大,恐都有个两岁的娃娃了。”

    她怜惜地看着地上的卫风吟,接着道,“当日我竟还想着让你给晏儿做侧妃,当真是我老糊涂了,竟如此慢待你。你且放开些,不要与我这老太婆计较。”

    “太后娘娘折煞风吟了,您一时说笑,风吟岂会当真?”卫风吟眉头微蹙,心中不安。

    殿中昏暗,幽烛明灭,风吹过帘,撩得那帘子鼓鼓荡荡,摇摇晃晃,将这殿中的掩得忽明忽暗。连着太后脸上,也是阴一块亮一块,看着可笑,亦可怖。

    风声簌簌,却又听太后缓了声,略带欢快,说道。

    “——我与晏儿,都甚是欢喜你,当日所说,全当戏言。今日,我便赐你——做安王妃,可好?”

    哗啦一声,帘布被风掀至半空,猎猎作响。

    一句轻飘飘的“可好”,却陡然惊得卫风吟掌心冷汗直流。

    她伏在地上,紧咬着唇。

    “安王殿下,安王殿下,你不能进!”

    “滚开!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拦本王!”

    “安王殿下恕罪,奴婢不敢拦您,只是太后娘娘吩咐,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安王殿下!”

    “滚开——”秦晏发了怒,一脚将她踹翻在地,“敢拿母后来压本王,看你是活腻歪了?”

    他又狠狠将挡在面前的几个宫人一把掀翻在地,怒道,“本王说进得,那便进得!”

    烛光微弱,如瀑墨发柔顺地披在肩背上,地上人儿的脸,已是更泛上一层白。然而语声,却是坚定。

    “回太后娘娘,风吟,已有婚约。”

    高座之人,却是面色不变,连脸上笑意,都不曾减过几分。

    “风吟——哀家赏识你,你闹些许气性,哀家也容得你。小女儿家受了些气,是得要撒出来,但要把握好分寸,你——省的么?”

    她顿了顿,方继续开口,“你与那褚沐柒之事,哀家也闻得些许。姐妹之间,感情好些,竟传出了这等风言风语……”

    她温和地笑笑,看着甚是不以为意,“不过,却也无妨。哀家是个辨得清的,你不必介怀那些流言蜚语。哀家的厚爱,你也只管接了去,无甚大碍。”

    这便是要将两人的婚事,作了那荒唐言。甚至暗含了警告,若卫风吟懂得识时务,她亦可既往不咎。不然……

    卫风吟背后生了些许冷汗,黏在身上,直冷透进骨子里。夏月的天,竟让人想发抖。

    她心中荒凉——这皇家贵胄,怎能做出此等明夺暗抢的蛮横之事!要天下的百姓,怎生心凉!

    “太后娘娘……”

    高座之人却已是不耐烦,不欲再听她多言,将她未说出口的话扬声打断——

    “来人,呈懿旨。”

    “太后娘娘!”卫风吟忽地抬起头,仰首看向那尊贵之人。两相对视之下,只看到那褪去笑意的漠然脸上,无情的狠意。

    “当啷”轻响,一卷黄帛被置于盘中,由宫人双手托着恭敬请了进来。边角缀了一颗莹润玉珠,走动间,在那托盘上滚动,发出轻响。

    太后漠然瞧着她,冷淡开口,“卫风吟,接旨吧。”

    大殿门口,一人急促的脚步声逼近,在空旷的廊中笃笃作响。

    他冷沉着脸,厉目如刀子般刮过那欲拦他的宫人,不再欲与这些“小鬼”多做纠缠,他一把推开那宫人。

    大手一推,沉重的垫门轰然作响——

    “太后娘娘,恕风吟……”

    “卫风吟!你还在此处作甚!”一股大力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力道之大,让她差点摔了出去。

    秦晏扫过殿中情形,额上仓促落下一滴冷汗。

    那黄帛娟绸还好端端地躺在盘中,无人触碰。

    太后盯着贸然闯进的他,来不及动作。脸上漠然却渐渐化作一片惊愕,待她反应过来,更是勃然大怒。

    “秦晏,你放肆!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不成!”

    秦晏心中庆幸,若是再来晚一步,恐此事再无挽回余地。他仗着太后疼宠,如此场面也是颐然不惧。

    微行过礼,他拽住卫风吟,“母后恕罪,卫大将军昨夜突然去世,如今消息传开,满街百姓皆痛首疾哭,举城皆哀。母后,卫府上下已然无措,此事万急……”

    他顿了声,转头看向惨遭惊变的卫风吟,神色悲悯,却又无可奈何,“卫小将军——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我要开虐了——这是全书唯一的虐点,之后就是大大大大甜饼了我爱风吟!

73

    耳边如惊雷炸响。卫风吟呆愣着,面上一片木然。

    怎会如此?

    她不过进了趟宫,就在昨夜,父亲还让她早些回去。怎么一觉过去,父亲便……

    她咬着牙,一张脸已是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失却了常有的血色。她一转身,白色的衣裙在殿中一晃而过,倏忽便没了踪影。

    “卫风吟!”

    接二连三地被人无视,太后脸上已是铁青一片。

    “母后,此事紧急。生死面前,其他事,便暂时搁置吧!”

    秦晏面色匆匆,行过礼,便又头也不回地朝外面奔去。

    那黄色绢帛仍静静躺在盘中。太后恨恨盯着,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巍峨的宫墙极速自身后掠过,卫风吟一路提气,速度快到极致,风驰电掣间,片刻间便已奔到了宫门前。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侯在那里,听见声响,缓缓转过身来。一双乌黑眼眸沉沉地看向她,静默着,没有说话。

    卫风吟望着她,上前两步,哑声道,“我父亲……当真……”

    她说不下去,脑中只剩麻木。

    天色阴沉,厚重的乌云压在不远处,缓缓挪动着,似要压到人的头顶。从天上,掼下来。

    褚沐柒抿唇上前两步,伸了手。

    “风吟——”一个柔软的怀抱将她包裹。茫茫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回家吧,大家都在等你。”

    如今卫峥嵘去世,整个卫府,就剩卫风吟一个顶梁柱了。

    褚沐柒心疼地瞧着她,这样单薄的身子,到底还要承担多少?

    回家?

    她脑海中喃喃飘荡着这两个字,努力控制着,不让身体继续颤抖。

    “小柒……”卫风吟埋在她怀里,一点点攥紧了她胸前衣襟。声音里带着一丝少有的软弱和不可置信。

    怎么不过一夜的功夫,就什么都变了呢?

    她攥紧了手。

    风儿悠悠,乌云沉沉。褚沐柒抱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出声安慰。

    “回家。”卫风吟轻轻推开她。

    此时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她还……什么都没见到呢。

    卫府,还有一堆子事等着她。

    “好,回家。”

    褚沐柒半搂着她,将她瞧着,心中微痛。回家这两个字,此时对她来说,又该是多么的痛苦和残酷。

    可她静肃了脸,眸中一片清许的坚毅。

    她是卫家的将军,怎能在此时倒下!

    青石路上,马车疾驰。天气尽管低沉着,阴风阵阵怒号,呼啸着将车帘席卷而起,在空中翻飞激荡。

    大禄一百五十七年,六月初。

    在这夏日的开头,大禄发生了一件举国皆悲的大事。

    镇国大将军——卫峥嵘,薨。

    将军府。

    “忠叔,都已准备妥当,如今……”

    卫忠沉着脸望着面前已经布置好的灵堂。厚重的棺木仍敞开着,里面躺着他跟随了一辈子的主人。

    一张青中泛白的脸,被打理过穿戴整齐的衣物。微微闭阖的眼,安静地,失了眉宇间征伐的锐气。

    就这样平稳地躺着,胸口再也见不到那微弱的起伏。

    “布置好了,便安心等着……小将军回来吧。”

    此时卫风吟不在,他们便要替她将这里打理好了,再不能给她添乱。

    府中人各自忙碌着,一辆疾驰的马车在卫府门口停下。车上下来一个雪白的身影,甫一落地,便马不停蹄地,朝府里奔去。

    府中下人见到她,均是哽咽,低泣着唤道,“小将军……”

    她却无暇理会。

    待到得一处挂了显眼白色丧幡的屋子,那雪白的身影一顿,慢下来,一步一步,移至那厅堂中。

    看着中央摆放的棺椁,紧绷着的脸忽而缩得更紧,注视着,上前两步,又慢慢松缓了,变得轻柔。

    “父亲……爹……”她低声唤着。

    棺木中,那张平日里总是威严的脸,此时安静了,看着柔缓许多。脸上泛着虚弱的白,不再费心掩饰,彻底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她伸出手,似想触碰。却又缓缓顿住,不愿再扰了棺中人的安宁。

    “小将军……”

    一声轻喊,恍然似惊醒了那人儿一般。她静静移开眼,缓声道,“我没事,谢过忠叔。”

    她收回手,接过一旁递过来的麻衣孝服,往身上一披。纤纤弱质,却更显柔韧不拔。

    从此以后,卫府的主人,便只有她了。

    她肃穆着脸,走到灵前稳稳跪下。漠然开口——

    “忠叔,报丧吧……”

    一语轻出,四方闻动。此后几日,前来吊唁之人不可胜数。或真心悲痛,或惺惺假意。卫风吟皆漠着一张脸,一一受了。

    皇帝本欲昭告天下的檄文匆匆改过,变成一片沉痛哀悼的讣告;太后也曾派人来慰问,悲痛中,卫风吟再不曾给过好脸色,淡淡冷笑,便当敷衍过。

    秦晏再一次因为丧事来到卫府,上一次,还是十余年前,卫夫人离世之时。他看着堂中跪得挺立的单薄身影,万分感慨。

    怎这世间的磨难,便都让这样一名女子受着了呢?

    他上过香,慰问几句,便在卫风吟周全却又淡漠的礼节中告了辞。

    踏至门前,蓦然回首一望,那披麻戴孝的单薄身影,除却惯来的清冷愈发凝实,一双本是清凌的眼眸,却渐渐侵蚀蔓延开让人叹惋的沉寂。

    上天不公,红颜命舛!

    他叹息一声,抬脚迈出,头也不回地离去。

    ——

    卫府的丧事办了七天。

    在第四天时,褚沐柒唤人多置了一只蒲团,轻轻跪在了卫风吟身侧。

    感受到身旁隔空传来的温热,卫风吟清寂的眼眸动了动,没有看她。

    “风吟,用些饭吧……这般,身子恐受不住……”

    褚沐柒担忧地望着她。近几日,她是越发的消瘦了。衣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风一吹,竟似挂不住了一般,飘摇鼓动,仿佛要将她带上天去,回了那仙宫,再不回来。

    清瘦的脸颊微动,她开了口,“你我尚未成婚,你跪于此处,却是于礼不合……”

    她望着前方灵位,不曾回头。褚沐柒却心中微恸,说道,“无妨,我与你已是定亲,我便陪你一道,也是应该……”

    话尚未完,却见那消减的人儿摇了摇头,“不必,此事再议,尚无定数,你此时拜过,便自行离去吧。”

    褚沐柒皱紧了眉,心下微突,直觉她话中有话。欲要问个清楚,却思及她此时必然心中沉痛,不好于此事上纠缠,只能暂时按捺下来。

    她眸色坚定,一眼也未曾瞧过褚沐柒。灵堂肃静,褚沐柒瞧了她许久,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只得郑重拜过后,起了身。

    站在她身后几步外的灵堂,褚沐柒一直将那身影细细地瞧着。叫人备了饭食,随时等候。

    她已是几日粒米未进,只少许抿过几口清水,便一直直挺挺跪在那儿。她自己看不着,本就泛白的脸上,此时已有些发青。全然凭着一股沉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了下去。

    这般,如何撑得住?

    她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褚沐柒不知她是否发现了什么。只是一想到她话中隐含拒绝之意,心中便吊着线一般忐忑。

    静静跪着,卫风吟脑中一遍遍回想父亲在世时的画面,褚沐柒每每刻意的聚了他们在一块儿,有意无意让她与父亲多多亲近。

    还有提亲前夕,她曾拉了自己跪在父亲面前,言之凿凿,会对自己千疼万宠,让父亲安心将自己交给她。

    如今想来,却像是……

    她静静望着前方,恍恍惚惚,眼前似有了重影,身子软软地,似踩在云端。

    “风吟——”

    那披着麻衣的身影跪在蒲团上,没了主心骨似的晃悠两下,乳燕一般就要往后坠去。悠悠然,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

    “风吟……你累了,需要休息。”

    褚沐柒从容接住卫风吟后坠的身子,她的一丁点儿举动,都被她一眨不眨地看在眼里。

    她将她抱起,不顾她微弱无力的挣扎,抬脚抱着她往外走去。

    “风吟,我带你走吧……”

    再不管这繁杂的一切。找个地方,两个人单纯快乐地生活……

    她一声哀婉的轻叹,飘进怀中人的耳里。

    卫风吟脑中一阵晕眩,恍似听见了,又恍似没有听见。目光弥散着,转过头,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父亲……

    ——

    “小将军这些日子劳累过度,又不曾进食,恐是消耗了些元气。但好在身体底子在那儿,好生将养两日,应是无碍……”

    “如此,多谢。”

    送走皇帝派来的老太医,褚沐柒吩咐下人送了些炖的软糯的米粥过来。多日未曾进食,此时也只能喝些粥养养胃。

    碗与勺轻轻相碰,发出微弱的清响。她递了勺,将卫风吟半依偎在她怀里,方便喂食。

    昏睡中的人下意识将粥吞咽进些许,可这残留的身体反应微弱,那粥咽进一些,却又从嘴角溢出,喂不进去。

    几次三番,褚沐柒将帕子在她嘴边揩了又揩,终是不得其门而入。

    皱了眉,徐徐将粥碗凑近自己嘴边。

    她本不想在她承受丧父之痛之时对她做出亲近之举,可此时这般,也是没得奈何。

    气息渐近,她一点点覆上那柔软双唇。虽则心中确实想念,可更多的,却是对她满满的心疼。只想快快将这粥喂她喝了,让身子好受一些。

    米粥缓缓渡进她嘴里,那人儿无意识咽了下去。许是心中有事压着,睡不安稳。双唇压着,卫风吟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感受到唇上传来的异样,她心中微动,一抬手,便将那人推开。

    清寂的眸中泛着冷漠,她撇过脸,缓缓开口,“褚沐柒,我如今尚在服孝,你确定,要对我做这种事?”

74

    她清瘦的脸颊半侧着,眼眸不曾看向褚沐柒。话语声并不如何冷,却让人莫名凉了心。

    “不是,风吟,我不曾……”褚沐柒一阵错愕,恐她误解自己竟在这种时候还想对她做那种事。

    她张张嘴,却被入目那冷清消瘦的脸庞刺痛了眼。那人儿不欲看她,她也就无从解释,再说不出话。

    终是无力闭了嘴,将碗端到她面前,递给她,“你累了……别饿着自己,将粥喝些吧,我先出去……”

    卫风吟一张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接过碗,没有吭声。褚沐柒看她不愿说话,呼吸一滞,转身出了房门。

    床上的人儿垂眸看着手中的碗,面上毫无起伏。深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六月阴雨绵绵。

    两人的关系,似一点点降温冷却,随着凄凄切切的飘摇风雨,钝刀子一般将彼此之间的羁绊磨细、磨断。

    这些日子,卫风吟再未与她说过话。

    六月十一,卫峥嵘入了殓。卫风吟整日地忙着,即使朝中给她放了假,她亦是忙得脚不沾地。各个亲族,大小事宜,事无巨细,皆经她手。

    那一袭白裙,拢在身上,松垮空荡,飘飘渺渺,看着是愈发清减了几分,叫人心中难受。

    褚沐柒有意找她说话,心知她恐是心生暗结,想与她把话说开。可每回上门,皆被她有意无意地避而不见。

    她怕卫风吟心伤,有心解释;然次次找上门去,又怕徒惹她厌烦。只得每日暗中跟随,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只这般远远瞧着她,才心中稍安。

    “主子,这簿子……”

    “放下吧,我待会儿再看。此时先去军营中一趟。”

    “主子……那人……”卫左犹豫着问道,眼神扫向后方不远处,那个悄无声息的身影。

    老将军夸得没错,那个人确实天赋异禀。这么些时日,敛息轻身的功夫练得是愈发地好了。

    卫风吟没了声,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由她。”

    两人简单收拾了下,便匆匆出了门。这几日重又放了晴,外面的日头很大。太阳挂在天上,毒辣辣地,让人眩目。

    刚要抬脚,大脑中便忽然一阵晕眩。那清瘦的身影幽幽晃了两下,复又稳住。

    “主子,您……”卫左担心地询问。

    “没事。”卫风吟摇头,忍住不适,又继续向前走。

    不远处,躲在阴影中的人心中一紧,就要冲了出去。见她又好好站稳了,才堪堪忍住停了下来。

    “风吟——”一声惊呼。

    却不想没走两步,那清瘦的身影忽然一顿,眼前视线一黑,便往后倒去。

    ——堪堪倒进那个迅速冲出来的人怀里。

    依然是熟悉的气息。卫风吟勉力睁了睁眼——依然,让人安心。

    眸光微散,她闭了眼,任自己陷入黑暗。

    褚沐柒心疼地看着怀里的人儿。那本就轻盈的身子,如今抱起来,更是毫不费力。

    她抱着她转了个身,痛不能自已,“卫左,回去!她需要休息!”

    卫左看着抱着自家主子往回走的身影,忍不住叹一口气。那人近来也瘦了些许,他离主子这样近,竟都快不过尚有些距离的褚沐柒……

    能做到这般,那个人,又是何等的紧张在意?

    他叹口气,提气跟上。

    日头一点点西移。夏日的白天渐长,卫风吟醒来时,虽已快到饭点,却仍是天色大亮。天上染着一层红边,云蒸霞蔚,颇为绚丽。

    床边趴着一个人,杵着肘,支颐闭目,摇摇欲坠,似欲睡着。眼底下些许显眼的乌青,衬得整个人精神不济。

    她咬了唇,伸出手,欲要触碰那人的脸颊。

    怎憔悴成这样……

    眼睫微颤,那人支着的肘一个打滑,顿时清醒,眼皮就要一掀。

    卫风吟迅速缩回了手。

    褚沐柒睁开眼,看见垂着眸坐在床头的卫风吟,欣喜问道,“风吟,你醒了?”

    “嗯,”那人儿轻应一声,没有看她,“我已醒了,你既困着,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困成这样,也不知这些日子,可曾合过眼?

    多日未曾与她说过话,此时听她语带关切,褚沐柒一喜。她向来是个得寸进尺的,复又问道,“那我能在这里休息一下么?”

    和风吟一起歇着,必然能安心不少。

    她惯会撒娇,每每拿捏了卫风吟的软处,只要开口,卫风吟无有不应的。她以为这次也能如此,睁着眼,希冀地将她瞧着,等着她心软。

    被她这样瞧着,卫风吟习惯性便要动容。张了嘴,却忽地将她一瞧,又硬了心肠。

    掀了被子,她一边下床一边道,“自是可以,你便在此处歇着,我军中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歇下吧,我让人去备过晚饭……”

    瞧着她的眼眸一黯,褚沐柒心中微凉,却仍是拉住了她,“你歇着吧,我回去便是。军中事宜搁置许久,也不着急这一时片刻,你此时需要休息。”

    卫风吟挣了挣,手腕上钳制着的手却不欲松开。纵然她已是这般姿态,那人却仍是能屡屡违了她的意愿,千丝万缕地渗透进来。

    “确实已搁置了许久,所以容不得再拖下去,”她又挣了挣,终是有些无奈,“你松开我吧,我没事……多谢。”

    她背对着,语气生疏客气,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多谢”,更是扎痛了褚沐柒的心。

    这些日子每每被她回避,两人说话行事皆是不复往日亲密。念着她初初丧父,心中定然悲痛,褚沐柒都疼惜着,按捺下来。

    却不想,她竟是愈发地与她客套疏远,如今,竟更是如欲与她撇清关系一般。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渐渐加大,卫风吟忍不住皱了眉,手轻轻甩了甩,却是纹丝不动。她越是挣扎,那力道越是箍得她生疼。

    “你做什么,松开我……你……”

    她总算回过身,却看见褚沐柒脸上升腾而起的冷怒。倏忽闭了嘴,不敢再挣。

    褚沐柒憋着火,手上却仍是顾惜地松了些许,冷冷道,“卫风吟,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发了怒,一双黑眸冷冷瞧着卫风吟,嘴唇抿得紧紧的,带着些委屈和愤怒。像头小兽,带着些狠意地瞪着她。

    卫风吟从未见她对自己冷过脸,此时被她一瞪,竟愣了半晌。回想自己这些日子对她,犹豫着不肯见面,不肯理会,想是让她伤了心。

    她低了头,在褚沐柒愤怒的眼光中,却一点点平静下来。

    或许,是该说开,才是对两个人都好。

    “小柒……”她缓缓开口,“我们的婚约,作废吧……”

    作废?

    褚沐柒呆愣在原地,脑中轰地一声炸响。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卫风吟,不明白她怎就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尚有三年守孝期……这般拖着你,实在不应当,这婚约,便作废吧。你找个中意的人,男人……或者女人……都好,不必等着我了——”

    卫风吟忍着手腕上越发加重的疼痛,咬着牙将话说完。她伸了手,欲拉开褚沐柒,却猝不及防地,被她猛地拉进怀里。

    腰间也被她紧紧禁锢,整个人顺着力道被她全然圈在身前。卫风吟不愿,咬了唇捶着她,“你放开我!”

    那雨丝似的拳头一下一下落在肩上,却全然抵不过褚沐柒心中的悲痛,她狠了声,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

    “倒不想矜贵清冷的卫风吟,伤起人来,自有一番杀伐果断的将军气势,字字句句,都往人心窝子里戳!”

    她气的浑身发抖。什么男人女人,她当她生来便喜欢女子么——“卫风吟,你当我是什么!”

    万万人存活在这世上,她不过一眼便看中了她!如此多的男人女人,她喜欢的,思慕的,从头到尾,不过一个卫风吟而已!

    “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卫风吟……”她泣了声,咬牙将她揉进怀里,不顾她微弱的挣扎。

    她竟拿这三年来搪塞她。

    褚沐柒咬牙,狠狠箍着她的腰身,“卫风吟,你怎敢这样说?怎敢这样糟蹋我的心意!”

    卫风吟挣扎着,却被她牢牢禁锢住,与她贴在一起,不留一丝间隙。

    “你听着,卫风吟,我要定了你,认定了你,别说三年,便是要我等你三十年,你也得是我的!”

    褚沐柒将她乱动的手紧紧攥住,眼眶泛着红。

    她怎能这样,便抛下了她?

    卫风吟颓然将手打在她肩上,“小柒,三年太长……”

    她却也是知道此时拿这个作借口太过说不下去,她闭了闭眼,一点点平复,终是将心中的话说出口。

    “——你知道,对不对?”

    她声音极轻,让人几乎以为是幻觉,可抱着她的人身子却是猛然一颤。

    只有褚沐柒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卫风吟心中更是确定,揪紧了她的衣襟,“你知道我父亲将去,对不对?”

    “我……”褚沐柒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卫风吟将头埋在她怀里,此时却是安静又温顺。可说出的话,却比让褚沐柒离去还让她恐慌。

    “小柒,你总是知道许多事,悬崖的事,金矿的事,南思初的事,还有……我父亲的事。”

    “最后那段日子,你一直想方设法让我与父亲多聚聚,如今,我已是明了了。”

    她声音放得极低,可褚沐柒心中越揪越紧,一字一句,都听得甚是清晰。

    “可小柒,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愿与我说……”

    她抬了手,轻轻一拍,却似记重锤一般砸进褚沐柒心里——

    “小柒,你有许多秘密……”

    “我总是等着,叹着,想你终有一日会与我说。可小柒,我有些累了……我父亲已经去世,你不愿说与我听,我也不愿再等下去。”

    她轻声说着,不是不愿让褚沐柒等,而是她自己,等得久了,累了,不愿再等。

    她轻轻推着她。

    “就这样吧,小柒,放开我吧……”

    “不要……”褚沐柒哑声抓住她,“风吟,是我的错,我都告诉你,再不隐瞒你,风吟……”

    不要让我放手……

    她手中收得死紧,生怕此时松了手,两人之间,便再无牵绊。

    卫风吟一只手悄然落下,放在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轻轻一挣。

    力道微弱,可她眼中的决然,却似烙铁一般,烙伤了褚沐柒。手中无力一松,再不敢将她禁锢。

    卫风吟看过她一眼,闭了眸,缓缓转过身——

    “风吟……”,那人又轻轻从背后拥上来,唤着她,哀求着,“风吟……不要。”

    风吟,你不能不要我……不要丢下我……

    熟悉的体温拥在身后,卫风吟留恋着,明明想就这般纵了她去,就这般,偎在她怀里。

    可她终是狠了心,咬着唇,一点点将那人的手拉下。

    “放了吧……”

    小柒——

    她背着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别着急,婚约会“弄”回来的另外,默默问一句,请问今天风吟掉粉了么…

75

    “卫风吟!”

    褚沐柒在她身后大喊,双眼通红,像个被抛弃的可怜小兽。

    可那身影开了门,顿过片刻,便毫不停留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天边红霞渐远,夕阳的余晖洒进屋里,落在那无力蹲下的身影上,随着她微弱的颤抖,被搅乱挥散。

    卫风吟,你怎能,如此狠心!

    ——

    夏日闷热,褚府的书房各处窗户皆大开着,透进些许清凉的微风。和着叽喳的雀鸣,凉爽,又生机勃勃。

    “——风吟,许是让你等得久了,累了,才叫你这般无情,将我狠心抛弃……”

    褚沐柒坐在桌前,愣过许久,才终于下笔,开篇头一句,便控制不住自己满腔的怨念,字字戳心。

    她顿了顿,又继续提笔,进行深度的自我剖析。

    “——但确是我的错,你屡屡与我讲,两人之间,要坦诚相待。可我日日将心事捂着,闷着,不愿与你瞧见,竟让你心生了嫌隙……”

    她皱了眉,仍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嘴角蓦地泛起一丝苦笑。笔尖顿在原地良久,一滴墨汁静静垂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开一团浓墨。

    “我不知,该如何向你开口——你说得没错,我确然知道许多:那悬崖何处设置了陷阱,金矿身处何地,南思初来大禄意欲何为,甚至你父亲,大概何时会去世……我都很是清楚。

    可我不知你知道后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惧我,会不会对我冷漠以待——风吟,我怕极了,难道要我与你说,我们活在一本书中的世界?

    如何能信,我不过在家中看过一本书,一觉醒来,便已身处书中。游园惊梦,我惶惶难安,可唯有你,是我唯一愿意相信的真实。”

    她抬手捂住胸口,衣襟被紧紧揪起。

    “你总觉着我将你捉得太紧,风吟……我只是——怕你是我的一场梦……

    你可曾疑惑,我怎会这般突然,便缠上了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对你做尽了下流之事。”

    倏又顿住,褚沐柒一声凄笑。

    “哪有什么为色所迷,我从未见过你,可从看过那书,我便脑中眼里,都只余下这个名字——卫风吟。

    一切皆是虚幻,这些都是书里发生的事,风吟。

    可只有你,我想踏踏实实真真切切地抓住。

    ——哪怕是,与你一同沉沦于梦中,我亦甘之如饴。

    我不敢尽然将这一切当做一场梦幻,可那日分别,我却惟愿那是一场梦……

    风吟,你可能告诉我,当日不过一番戏言?你我婚约,可还作数,你我之情,当真消洱?

    若能得你一言……”

    她呼吸忽又急促,

    “若能得你一言,从此赤诚心胸,悉皆剖与你,但求一句——三年之期,一如往……”

    笔尖停下,那信纸被装进封中,用火漆过,马不停蹄被带向那心上人的手中。

    ——然而,却是徒劳。

    东升西落,日子一天天过去。

    褚府那一张惯常笑脸,日益冰冻。府中下人有时见着,都直觉心中发寒。

    自那日递过书信,回信却一直杳杳无音。褚沐柒不曾气馁,日日提笔,往那卫府中递了去。

    从那以后,卫右整日便只得了这一个任务,将卫风吟一举一动,事无巨细,一一回报而来。

    她面临着什么困境,想做什么样的事情,今日用了什么饭,可是喜欢,见了什么人,可曾烦恼?

    褚沐柒日日嘘寒问暖,一一在信中提点,再不掩饰对这世界的所知甚详。

    封封信纸尾后,皆提及一句思念,问及一句三年。

    ——可无一例外,从未回应。

    褚沐柒的心,愈发冷了下去。

    今日重阳。褚沐柒日常在书房中坐着,她欲筹谋,往后必不会待在朝中,如何将这一切断的干净,走得毫无顾虑。

    如何为那人护着这山河,安心与她归去。

    可今日卫右回来得甚早,走路时微跛,脸上也挂了些彩。

    “小姐……”他拱手作揖,半抬起头,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那一双冷眸沉沉盯着他。

    “小姐,卫府……恐进不得了……”

    他今日仍如以往一般暗中随着卫风吟出行,却不想,那人终是不耐烦,唤了卫左将他扔了出去。

    他这一身伤,便是因此得来。且那人还说……

    “她还说了什么?”褚沐柒手掌一紧,不知接下来的话,自己还能不能承受。

    “她……”卫右吞吞吐吐。

    “说!”

    褚沐柒近来越来越压不住自己的怒气,一声冷喝,卫右再是于心不忍,也仍是开了口。

    “小将军说,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请您无需再……多加痴缠……”

    “哗啦”一片连声响,桌上茶盏笔墨皆被猛然一下挥翻在地。声声刺耳。卫右抿着唇,低下头,不敢再看。

    那书案上瘦弱的女子此时佝着身,死死捂住胸口,颤抖着,脸色都泛了一层白。看着脆弱易碎,竟是有了如以前病弱一般故态复萌之态。

    “小姐……”卫右一惊,上前两步,却又被她喝住。

    “退下!”

    “……是。”他低了头,一闪身消失在屋内。

    只留了直不起腰来的褚沐柒在那桌上,狠狠攥紧了手,眸中一闪而过的脆弱和心碎,渐渐被阴沉侵蚀。

    “卫风吟……卫风吟!”她咬牙狠声念道,每念一次,心中就似一把钝刀磨过,撕拉一声,鲜血淋漓。

    “风吟——你怎可如此对我……”

    她再也支撑不住,伏到桌上,呜咽出声,直至晕倒在案。

    褚沐柒一日日地,越发阴沉了。

    府中下人远远看着她,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褚严日日看着她扼腕叹息,真不知到底是卫风吟没了父亲,还是她没了父亲。

    那样一株明媚的向日葵,怎就变成了这样一副阴郁的样子!

    他叹息着,褚沐柒却仍是整日地阴暗着,眸中偶尔闪过的偏执与痴狂,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范贡也曾来看过几次,心中却是一次比一次发寒,后来除了必要的公事,竟再不敢上府来叨扰。

    寒来暑往,便已是一年多过去了。

    将近两年的孝期平淡过去,这期间,褚沐柒再未纠缠,整日闷在屋子里,不知在忙些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一日日在房里端坐着,一个愣神,便是大半日已过。这样一点点蹉跎着,消磨着……

    终是范贡再看不下去,悄摸着,去找了卫风吟。细细描述着褚沐柒的现状,他口才又好,当真是字字泣血,将褚沐柒说得更是惨了几分。

    可那铁打一般的小将军,近两年却越发地冷硬,了了听过,拧着秀眉,沉吟良久,却是毫不动容。

    “我与她,已毫无关系,她这般作践自己,我亦是无能为力,你且照看好她罢。”

    说完便转身离去。

    气得范贡脸色铁青,恨褚沐柒当初对她千般万般好,到头来,竟都是一腔热血浇在了一颗顽石上,半分暖不得她冷硬的心。

    若不是为了她卫风吟,褚沐柒又怎会捡了他范贡,将一个官家女子的手,伸进那乌黑肮脏的朝堂!

    可即便是这般,那卫风吟也是说舍弃便舍弃,怎会有如此心冷的女子?

    他恨恨离去,对卫风吟,头一次有了怨怼。

    ——

    今夜又是元宵,外面张灯结彩,热闹喧嚣。褚沐柒听得心中烦躁,便冷冷喝了人,给她拿了许多酒。

    下人犹犹豫豫地不敢退下,想开口却又怕极了褚沐柒那阴沉的性子,唯唯诺诺地,让褚沐柒看得更是心烦。

    烦躁地砸了一壶酒,便冷冷呵斥了她们退下。

    待下人瑟缩着走光了,她方抬了手,扬起一壶酒便往嘴中灌。冷辣的酒液猛地灌下肚,辣得嗓子似滚了砂砾一般难受。她却全然不顾,仍是大口大口喝着。

    清亮的酒液从嘴角顺着脖子流下,淌进衣襟中。她迷蒙仰头,望着夜空中挂着的银月,目光渐起痴迷,却又倏忽得了几分清醒,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心中,却是咽了黄连一般,发着苦。

    她一个人喝至月上竿头,桌上堆满的酒壶一个个东倒西歪,再也倒不出一丝酒水,她方将那些个碍眼的壶狠狠一挥,一把将之掀到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摔壶的清脆声音在院中乍然响起,惊得院中此起彼伏的虫鸣都似弱了几分。

    难为她这般竟还有几分意识清醒,自个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摸回了房里去。

    胡乱将门一把推开,她反手将门一关,背靠在门板上,支撑不住,一点一点地滑落下去。

    眼皮渐渐沉重,她顺从地闭上眼,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就欲昏昏睡去。

    模模糊糊间,却似闻到一缕熟悉的清幽香气,若有若无,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曾褪去。

    身前微风浮动,那香气越发浓郁,心有所动,她挣扎着,一点点睁开了眼。

    一袭缥缈的白衣立于身前,似云似雾,淡若烟尘。静静地拢在那人身上,如玉的容颜未改,清冷的眸光依旧,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无可奈何地轻叹口气,她蹲下来,缥缈的云雾也随着她缓缓沉降。

    一只手细细抚过她的眉眼,叹息着,带了微不可察的怜惜与心疼,“怎就将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唉——慈母叹气

76

    褚沐柒坐在地上,冰凉的地板透进的丝丝凉意,让她清醒了两分。

    她抬眸,靠着身后的门板,借着光线,迷迷蒙蒙地看着眼前的人。

    是……幻觉?

    她扯了一丝冷笑,那人怎么可能还会怜惜她,更不会,在这深夜潜进她的房里。

    只是……她看着还是那般美,让人心醉。便是幻觉……也好啊……

    她痴痴地看着,又因喝了酒,这般瞧着卫风吟一动不动,更是显得醉眼朦胧。

    三分醉态染在脸上,颊上一团酡红,竟是有些风流之态;呆呆愣愣,眸光迷离,却又有些无辜。

    卫风吟看着她,心中微动。倾上前来。

    “小……柒,别在这里睡了,要着凉的……”

    她抬手欲要扶起她。

    许久未曾唤过她,就连嗓子,都不太习惯发出这两个字眼。可甫一唤出口,却又觉得无比熟悉,无比自然。

    温温热热的触感碰到身上,直到那人使了力,力道从胳膊上传来,褚沐柒方惊觉,此时哪里又是梦?

    她睁着醉眼,脑中却是又醒两分,可身体昏昏沉沉,动起来费劲,且又留恋那人的触碰和体温。她软了身子,不愿再动。

    “小柒,快些起来了。”卫风吟皱着眉,唤了她半晌,也没个动静,怕她已是睡着……

    那清清零零的声线入耳,唤着她,一切都好似回到从前。褚沐柒眼眶一热,心中委屈和悲愤涌上来,忽然便使了气性。

    “啪!”她一抬手,软绵绵地一把拍开搭在她身上的手,发出一声清响。

    微醺的黑眸看起来雾蒙蒙地,沉了眼,却有渺渺的水汽轻浮。

    “你来做什么?”她眼眶发着热,倔强问出声。

    卫风吟被她拍开,愣了一愣,有些缓不过神来。见她神情执拗又阴郁,说话带着怒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得默默退开半步,垂了眸,避而不答,“地上凉,起来吧。”

    褚沐柒睁着眼瞧她,看她不过这样便离了自己去,又是心酸又是愤怒,心头火起,冷冷出言,“与你何干!”

    “你……”卫风吟何时被她这样冷漠待过,一时语塞,却也说不出话来。咬了唇,不欲与她辩驳,“你何必与自己的身子置气?”

    又是这样!

    褚沐柒心中冷怒,总是做出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叫她轻易失了脾气,万般皆想依着她。

    她既恼这人总能轻易挑动自己的情绪,又暗恨自己这般没出息。一举一动,都被她牵着鼻子走。

    怎么就能在她身上栽得这样狠?

    她深呼吸几口,暗暗平复下来。

    何必呢?褚沐柒。

    她心中嘲笑自己,稍微平静下来,又觉得自己这般幼稚。一个人在这里,撒什么疯,难道面前这人还会心疼不成?

    心中苦涩,她拍拍手,摇摇晃晃站起来。推开卫风吟欲扶住她的手,纵然那香风让她留恋,可她咬了牙,再不看那人一眼。

    沉沉往床上倒去,她仰躺着,轻声道:“我已躺好了,不会着凉。无事你便离去吧……多谢关心。”

    她阖上眼,一副倦极了不欲再看的样子。

    卫风吟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

    温和的眉眼间萦绕上了一层郁气,给眉梢添上两分阴戾。总是上扬微笑的唇紧紧抿着,几近平直,让她看着冷肃不少。

    “小柒……”她下意识喊出声,带着一丝心疼。

    那轻柔的呼唤却似毒药,轻而易举点燃褚沐柒内心狂涌的思念,几乎就要抑制不住……

    她抬肘搭在自己脑门上,虚虚掩住自己,紧咬了牙,再不欲让她看见自己的脆弱。

    “你走吧,卫风吟……此时来做什么呢?”

    “我……”卫风吟说不出话,只悄悄凑近了,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她天生自带幽香,凑近了,褚沐柒自然能闻到她让人沉迷的味道。却也只强按住自己,佯作了不知,不予理会。

    “那我便先走了……你……将被子盖上些。”她细细叮嘱过,见褚沐柒不愿理她,默默退了出去。

    熟悉的幽香一点点变淡,褚沐柒攥紧了手,那手臂遮掩之下,一行清泪缓缓流下,沾在袖子上,倏忽没了踪迹。

    ——“我便先走了……”

    上次她说这话,还是在她提亲之时,嘱自己闭了眼才肯亲吻。说完这话,却又被自己强按着留下。

    ——她总是舍不得她。

    她每每欲离去,都让她难舍难离,不愿放手。可这次……

    可这次,是真的不能了。

    “风吟……”

    卫风吟,既然无意,又何苦来撩拨?

    她本就——忘之不能!

    静静躺了许久,喝了太多,她有些难受。又一次经历了与那人的离别,她心中更是难受。

    翻来覆去,总是烦躁难安,遂撑了手,慢慢坐起来。

    床帘随着微风摇晃,一缕一缕,往鼻端送进幽香,淡得几不可闻。

    褚沐柒觑了眼,下意识缓缓移动视线。窗台边沿,一抹雪白的帕子搭在上头,随着夜风,蹁跹摇曳。像株飘于海底的雪草,幽柔飘逸。

    眼眸凝在那上头,再也挪动不了分毫。

    褚沐柒咬牙,对这帕子横生恼怒,便如它的主人一般,无端端便来惹人一遭,让人想揉碎了,吞下肚去。

    卫风吟……卫风吟!

    暴戾一点点席卷在那黑眸中,褚沐柒恼怒着,这两年愈发躁狂的情绪直要控制不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底下棉被,将至揪得凌乱不堪。

    忽然,一抹雪白的影子在那窗头再次显露,带着她独有的轻盈灵动。低了头,在那窗台细细搜索着。

    许是不曾想到床上有人一直盯着这边看,竟未曾抬起过头来四处看一眼。

    褚沐柒瞳孔一缩,死死地盯着她,眼中狂乱越渐汹涌。

    那人找好了帕子,往身上一揣,轻轻柔柔站起身来,欲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却冷不防抬眸一看,撞进那幽深的眼眸里。

    空气寂静,两人无声对望片刻。

    褚沐柒似乎听到心中什么东西破蛹而出的声音,那东西裂了壳,咔呲咔呲散开来,再无束缚。

    她忽然柔了神色,静静扬起嘴角,笑得一如以往。

    “风吟——过来……”

    卫风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犹疑着,却又见她扶了额,皱着眉,有些痛苦的样子。

    心中一紧,赶紧跳下窗,几步走到床前。

    “你怎么了?可是难受?”

    她伸了手,欲上前查看。褚沐柒任她靠近了自己,抬手握住她递过来的手,轻轻摩挲着。

    抬眼对她一笑,眼尾钩子般挑起,已染上一线妖冶红意。

    卫风吟心中咯噔一下,直觉便要缩回手,却被她抓紧了,再退不得。

    “你……”

    她皱眉低喊,却见那眸子朝她微微一眯,手上一股大力传来。被那人用力一扯,毫无防备之下,便直直跌进了那熏着酒气的怀抱。

    “你做什么……”卫风吟抬手挣了挣,那人借着酒劲儿,将她箍得死死的,手臂如生了根一般长在她身上。

    回头一瞧,那泛着红意的眼尾颜色愈深,一双眸子深沉如墨,里头波涛汹涌,滚滚浪滔天。

    卫风吟心头一颤。

    褚沐柒这个样子,她是再熟悉不过。当下更不欲与她纠缠,使了力,就欲脱离她的禁锢。

    可褚沐柒咬着牙,不肯放她分毫。卫风吟一下下打在她身上,纵然控制了力道,可次数一多,褚沐柒却有些承受不住。

    她这两年虽仍麻木着锻炼自己,却被彻骨的悲意不断侵蚀着,身子便有些发虚。

    她咬着牙不肯松手,卫风吟挣得厉害,数次下来,她嘴角缓缓溢出一丝血线。与她纠缠时不经意发现,卫风吟颇有些触目惊心。

    “你……”

    她收了手,忽然安静下来,偏着头,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褚沐柒嘴边鲜血。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开了口,背后抱着她的人大口呼吸着,轻轻挨着她,微弱地起伏。

    褚沐柒毫不在意,一双黑眸翻滚着,危险地凑到她旁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附近,卫风吟皱了皱眉,不适应地偏了头。

    “风吟……如今也舍得对我下狠手了么?”褚沐柒压抑地笑着,毫不介意地将鲜血蹭到她脖颈上。

    冰冰凉凉,却又有温热覆盖其上。

    卫风吟身子一僵,只觉那沾上皮肤的血液如烙铁一般,滚烫得让人发疼。

    “嗯?风吟……如今,已对我这么狠心了么?”

    褚沐柒压低了声音,咬着牙,不依不饶。

    心中凄苦莫名。这还是头一次,她伤了自己。以前不论自己如何过分,她都顾忌着,不敢反抗得太过激烈,才方便了自己行事。

    如今……

    她狠了眸,顺势一口咬在上面。

    卫风吟身子一颤,紧紧咬住唇,怕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

    “嗯?说话,卫风吟!”

    松了口,在自己留下的深深齿印上轻舔着。咬得狠了,那齿印深陷进去,泛着淤血的紫红。

    卫风吟感受到脖颈上传来的轻舔,强忍了不适开口,“够了……褚沐柒,抱歉,我不是故意……”

    褚沐柒眼眸倏地一沉,心中又是冷怒。掐着她的手更加用力,将她勒得更紧,深深嵌进自己怀里。

    脖颈上一串滚烫的吻落下,卫风吟被她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她偏过头,却听那人沉着声,又附在耳边问道,“唤我什么?嗯?”

    她轻轻抬手,卫风吟却惊得身子紧绷,咬着唇再不敢乱动。

    “唤我什么,嗯?方才不是唤小柒唤得好好地……”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要锁,连个亲都没有…抱一抱也有错?能放过我嘛

77

    “你放肆!褚沐柒,我尚在孝期,你怎可如此!”

    她一声清喝,双眸瞳孔微缩,卷起圈圈涟漪波动。却是僵着身子,欲抬手止住褚沐柒也不能。

    褚沐柒贪恋地在她白嫩的脖颈流连,看着自己留下的一个个浅红印记,满足不已。

    …味道还是这样好,一口下去,软软嫩嫩,抬起头来,口齿留香。清冽的香气在口中淡淡扩散,褚沐柒眯着眼,动作未停。

    “你……你放肆,还不快住手!”卫风吟久未与她接触,身子敏感不已。她触碰到哪里,就在哪里燎起一片火来。

    褚沐柒一手扯过她,两人倏忽换了个位置,身子下沉,将挣扎的卫风吟一点点推倒,压在了软软的床褥上。

    卫风吟欲哭无泪,她怎就又与她滚做了一处。

    褚沐柒压上来,身上还带着熏人的酒气,胡乱在她身上轻咬着,啃着,吻着。

    “我向来放肆,你晾了我这般久,恐是已经忘了吧!”

    她一点点向上,想起她方才所言,眸中微动,忽又问道,“你方才说孝期,那过了孝期,就可如此么?”

    卫风吟分不清她是在调笑,还是当真,被她扰乱着心神,也无暇看清她乌黑眼眸中那一抹带着祈求的希冀。

    她只知她今夜竟不顾她尚在守孝,便这般对她行了轻薄之举,心中愤恨;却又因方才将她打出了血,不敢轻举妄动,又觉心中憋屈。

    她不欲与她多言,她总归是如此,每每欲轻薄她,作弄她。

    卫风吟偏过头不答,眼眸坚定,拒绝意味如此明显。

    见她如此,那乌黑眼眸中的微弱光芒倏忽破灭。褚沐柒冷了眸,捉了她抗拒的手推至头顶。腾了一只手来。

    “褚沐柒!”卫风吟又急又怒,“你胆敢……”

    “我胆敢如何?”褚沐柒抬眸笑了笑,对她的怒气视而不见。

    “唔……”那清眸微缩,身子忽然一软,连声音也弱了下来,“褚沐柒,不要……你放开我!”

    本就被她一口一个“褚沐柒”叫得心烦意乱,此时又听到这句梦魇了她无数回的冷漠语句。

    褚沐柒手下一顿,心中情绪再控制不住,恨恨开口,“你再说一遍!”

    卫风吟却也眼眸微红,抿紧了唇,倔强出声,“你放开我!”

    褚沐柒握着她的手轻微颤抖,心中痛如刀绞。卫风吟不曾知晓,她当日一席诀别话语,在多少个日日夜夜里将褚沐柒搅得不得安生。

    每每一回想,都痛得她只能蜷缩起身子,将被子抱得死紧,昏昏沉沉,直至天明。

    无怪她这两年来看着又瘦了不少,纵然仍有锻炼,却也抵不住她元气消耗过多。

    她一把攥过卫风吟欲挡住自己的手,悲痛又愤恨,颊边冷笑连连。一扬手,便解了她的衣带。

    腰间一松,卫风吟看着她阴沉的脸,惊慌不已,“褚……小柒……”

    她半道改了口,直觉此时不要惹怒她为好。可又觉得不甘,凭什么此时还要她来哄她。

    又冷了声调,死死护住自己,推拒着她探过来的手,不可置信地道,“褚沐柒——你怎可强迫于我!”

    她红着眼眶,委屈褚沐柒对她如此粗暴。这人每次求欢,便是她不甚愿意之时,也是耐着性子哄了来。哪有如这次这般,全然不顾自己的意愿。

    “强迫?”褚沐柒压在上方,背着光的脸上一片阴暗,“卫风吟,我便是太顾惜着你!”

    她沉沉盯着卫风吟,身子颤抖,“若早知你会如此待我,在你当初几次三番欲勾着我之时,我便该要了你!”

    她俯下来,凑到卫风吟颊边,冷笑,“等什么成亲,哪有将你真正吃下肚里快活。”

    见她越说越放肆,卫风吟蓦地撇过脸,脸颊发着烫。

    她愈是冷然,褚沐柒越是恼怒,心头火起,将她衣襟一扯——

    “褚沐柒!”卫风吟又剧烈挣扎起来,身上的凉意让她不适,她气得狠了,颤声道,“你当真要如此!”

    “我也不想……风吟,”褚沐柒伸手抚上她的脸,“可你不该回来,卫风吟……你回来了,我便再放你不得!”

    卫风吟羞愤不已,“你……你无耻!”

    这般说来,竟还是她自己的错了。

    她垂了眸,握紧了手。今日,她就不该听了范贡的话,鬼迷了心窍过来瞧她,最后竟落得这般……

    她闭了眼,狠了心肠,一扬手便劈了下去。

    却不想,被褚沐柒轻易抬手挡住。不说那需年日消磨的内力,这拳脚上的功夫,反应的速度,褚沐柒这两年可谓突飞猛进。

    她握住卫风吟劈下来的手腕。衣袖轻扬,顺着那光洁的手臂缓缓滑落。她凑近了,顺着那上面一点点吻了去。

    如今她反应迅速,一般招式奈何不得她;妄动内功,恐又会将她伤着。

    卫风吟无奈。看着她如此孟浪,捉住哪里都能亲昵许久,缓缓闭上了眼。

    “褚沐柒……”她终是有些无力,唤出口,却已不知该对她再说什么。

    罢了,她还能如何……

    她乖顺下来,褚沐柒却狐疑地眯起了眼。那人儿仍是随着她落下的吻而轻颤,咬了唇克制溢到嘴边的呜咽。

    慢慢停下来,褚沐柒在上方歪着头瞧了一会儿,又试探着,缓缓低了头,纠缠上那双她肖想已久,今日却迟迟未曾碰到的软唇。

    “唔……”卫风吟眼眸轻颤。闭紧了嘴不肯放她进来。

    褚沐柒也不得寸进尺,就着她微微嘟起的双唇,一点点细细舔吻,却也撩得人酥酥麻麻,心头发痒。

    渐渐便松了口,任那人长驱直入。

    无心沉沦,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迷蒙之间,忽然感觉到褚沐柒的触碰。

    她死死按捺,眼眸闭得紧紧的,心中悲愤。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褚沐柒爱怜地亲亲她,柔声给了她最后一个机会,“风吟,你若是应了我,一年后的婚约仍是作数,今夜……我便放了你。”

    卫风吟咬紧了唇,不曾应她。

    她眸子倏地又沉下来,再不克制,正要狠了心,将她占为己有。耳际却终究传来卫风吟控制不住的低泣,“不要……”

    心中似有鼓钟震响,她终是一顿,看着卫风吟隐忍的脸,心尖蓦地一软。

    罢,便是不这般,她也有的是法子让她松口。

    褚沐柒张了嘴,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做了回君子。

    卫风吟还未缓口气,却又感觉到更强烈的危险。

    两个身影半交叠着,卫风吟轻颤,万分难耐地咬住自己的手。

    褚沐柒听着那低浅风吟,一遍遍迫了她开口,“说,婚约还做不做数,要不要嫁我!”

    卫风吟羞愤欲死,犟脾气上来,还有精力顶嘴,“不嫁不嫁,就是不嫁……”

    褚沐柒沉了眸。

    “你……不嫁!”卫风吟咬牙,“便是嫁,也再不嫁你!”

    褚沐柒心中一痛,一时克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那人儿终是承受不住,低低哭出了声,“褚沐柒……你混蛋!”

    她低低柔柔叱着,什么“无耻、下流”,尽皆说出口,平日的矜贵气度全然抛诸脑后,将这辈子恼人的话全都说了个遍。

    褚沐柒却被她骂得心中发软,忍不住堵了她的嘴,低声哄着,却是更变本加厉,“别哭了,好风吟……你越是哭,我便越是想作弄你……”

    卫风吟全身都发着烫,只恨不能将她一掌拍昏过去。那人仍旧缠人,还在不停逼问。

    她终究是扛不住,讨了她这辈子唯一一次饶,“嫁……我嫁,好累……小柒——”

    熟稔亲昵的称呼重新被她念在嘴中,褚沐柒心中涨满了喜悦。看着她当真一副累极了的样子,心中爱怜,低头亲了亲她。

    又是许久,她才停下来,将酣畅许久后困倦不已的人儿拥在了怀里。

    那人儿仍想闹着脾气,一下一下锤在她肩头,但终究是没了力气,窝在她怀里,安心睡去。

    ——如此,亲成。

    隔日一早。

    纵然身体酸痛,经历了那般激烈的事情,卫风吟仍是醒得甚早。

    一睁开眼,便是那抱着她熟睡的人那张可恨的脸。

    卫风吟真是悔不当初,千不该万不该,怎么就听信了范贡的一言之词,巴巴赶来瞧她,却将自己送进了虎口。

    她真想一巴掌拍下去,可扬了手,又看到那人紧皱的眉头,乌青的眼圈。抱着她时,身上的骨头都有些硌人。

    憔悴成这样,昨夜竟还能将她折磨成那样。

    卫风吟恨恨收了手。

    然而她这一动,却是猛然惊醒了枕边人。

    尽管她动作轻微,褚沐柒却仍是惶恐不安地匆忙睁开了眼,手中触感仍旧温热,仍是真实,她喘息着,慢慢松了口气。

    差点又要以为,昨夜是一场梦了……

    她收紧了手臂,紧紧拢住身边的人,鼻尖悠悠萦绕着她身上的幽香,只有这般,她才心中稍安。

    看她这般张惶,卫风吟心中五味杂陈。如那信中所说,这人随时都以为自己活在梦里,该是有多么无助不安。

    又回想起昨夜几番酣畅之时,她紧紧搂着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般难过,低声诉说着“风吟,我好想你……”

    心中莫名就发了软。

    自己也惦念着她……不然,又怎会按捺不住过来瞧上这一眼。

    叹息着,卫风吟温顺地任她搂了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出了手,在她背上一点。

    褚沐柒复又昏昏睡去。

    轻轻退出她的怀抱,卫风吟捡起床边散落的衣物,一件件穿上。

    抬了腿,却倏忽一阵腿软,差点跌落下去。回头再瞪一眼那昏睡的罪魁祸首,她心中低骂了一句“禽兽”。

    她总归是对这人太过心软,才纵得她一次比一次更过分。

    总归是将她吃得死死的。

    她忍着酸意,脚步仍有些虚浮,却还是慢慢朝外走去。

    再看一眼那人熟睡的脸。似是感觉到怀中空荡,便是梦中,也不安地皱起了眉。

    卫风吟咬了唇,推开窗,轻身翻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等待审判…

    想问问虐身算不算虐…这章算么?

    (话说我已经打算慢慢甜了,虐风吟容我好好想想,本来还说写完最后几个情节就完结的,我再思考思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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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找姐姐谈恋爱,一边苦逼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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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们鸭——

78

    清晨的太阳还没升起,稀稀拉拉的光线洒在街上,小贩不慌不忙地支开了摊子,扯了嗓子叫卖一声,搅乱了清晨的平静。

    一天就这样开始。

    那一抹雪白轻飘飘跳出窗外,掠过树梢,似是察觉身后有人跟随,她扫过一眼,落至不远处的空地。

    “主子。”卫右在她身后显出身形。

    “何事?”

    卫风吟转过身看着他,一路追着她过来,想是有话要说。

    可他有事,不该向小柒禀报么?追着自己来做什么?

    “主子……您……”卫右却不敢抬头,追了一路,此时却有些不敢开口。

    卫风吟仍有些累,卫右少见地吞吞吐吐起来,她却是有些站不住,开口催促道,“有事跟小柒说即可,你如今已跟着她,不必向我汇报……”

    小柒?卫右听她复又唤得亲切,眼眸一亮。问道,“主子可是已与小姐和好了?”

    卫风吟面颊一烫,又想起昨夜被逼着改口许诺,被那人折腾了许久之事。便是此时,腰腿间仍是有些酸疼。

    可她是卫风吟,答应了,便是答应了,不管那人使的什么下作的法子……

    她张张嘴,却是有些不愿应他,沉默些许,仍是低声开了口,“嗯。”

    卫右一喜,恭敬行了个礼,“那属下便不打扰了,主子路上小心。”

    卫风吟不解地看着他,皱了眉,“你追出来,难道是欲劝我与小柒和好?”

    正欲起身的卫右闻言重又跪下,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竟仍带着一丝淡淡的喜悦。

    “属下不敢,只是主子……小姐她这两年过得很苦……”

    卫风吟垂着眸听着,她记得当初派卫右跟在小柒身边,他是万分不愿意的。

    “属下不敢过问主子们的私事,只是,主子,小姐对您的好,属下们都看在眼里……虽不知您二人发生了什么,但,小姐对您,当真是豁出命也甘愿的,您何苦……”

    惊觉自己似语怀怨怼,卫右赶紧止住话头,低头请罪。

    主子们如何,不是他能指手画脚的。

    “属下僭越了,请主子恕罪。”

    褚沐柒这两年过得如何,她昨晚上是看到的,那般憔悴的样子,一蹶不振,连惯来的一张笑脸,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初父亲去世,她的确心生怨气,怨她不告诉自己,且那人向来看着迷雾重重,让人看不真切,各种心事,藏着掖着,总让人觉得隔阂……

    可如今想来,不过都是因为事情拢作了一处,若是平常日子,她定是愿意耐心等着的。

    父亲一事,又怎能怪她?

    她皱了眉,心中有些懊悔。

    或许真是如小柒所说,当真是她太顾惜着自己,竟让自己不知不觉将所有事都压到她身上。

    是自己,太娇纵了么……

    她静息一会儿,看着仍跪在地上的卫右,淡淡道,“退下吧。”

    “是。”

    风声飒飒,倏忽间,便只剩了那一抹身影,静立原地……

    ——

    太阳渐渐升起,阳光普照,床上的阴暗也一点一点被驱走,照亮床上那人熟睡的侧脸。

    眼皮微微颤动,她伸了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捞,却不想落了空。

    她倏地睁开眼。

    身侧的位置已冷,似从未有人来过。若不是萦绕鼻尖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幽香,她差点以为,又是身处梦中。

    她应下了吧。

    褚沐柒抿着嘴,心中虽随着那人的离去而变得有些空落落,可又忍不住忐忑地期待。

    她应下了,以她的性子,总不至于反悔。

    她攥紧了被子,发呆许久,才慢慢坐起来。

    唤了人,洗漱净面,她仍是心中不安,纠结着走到桌前,拾起笔,将那信纸盯了良久,才敢缓缓落下。

    却也不敢多言,只了了写下两个大字,便匆匆着了人,将信送了出去。

    卫风吟亦是发着呆,思索着自己是否对小柒太不公平。那人从未对她那般,昨夜竟对她如此粗暴,是自己,将她逼成了那样么?

    正沉思着,门忽然被敲响,门外传来下人的通报。

    “小姐,有信……是褚府递来的。”

    “不……”她下意识开口想说不看,那人红着眼逼她的样子又倏忽浮现在眼前。

    她抿了唇,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可是不看?那我拿去处理掉……”看她久久不答,那下人只听她说了个“不”字,有些摸不准。

    她侧过脸,闭了下眸,却是在那下人离去前又开了口,“拿进来。”

    “是。”

    人影匆匆而过,只留下桌上一封菲薄的信。

    卫风吟静静看了半晌,才缓缓伸过手,将信纸拆开来。

    信纸仅有一页,且看墨迹,周围大片大片皆是空白。待到完全拆开,才见到正中三个大字——

    媳妇儿?

    卫风吟紧紧抿了嘴,面颊上又升腾起一股热意。本就烦乱的心被这草草两个字更是搅得燥热不堪。

    手腕微动,下意识就想将那信纸揉作一团,一把丢出去。

    抬了手,却又是忽然顿住。

    将那揉皱了的信纸重新铺展开,一寸寸捋平。再重新折好了,放至旁边书案上。

    铺过一张空白的纸,她捏了笔,凝了神,也是简单回了两个大字。

    褚沐柒焦急地在房中辗转来回,越是等得久,越是提心吊胆。

    她本是拿捏了那人的性子,料定她金口玉言,以卫家家风来看,说出口之事,便是落地成金。

    可……万一呢?万一自己以那样的法子反而逼急了她,让她再也不顾,反口不应,自己又该当如何?

    她烦躁地搓捻着耳侧垂落的青丝,眸中期冀与偏执不停来回交换。

    若卫风吟再不应,她便当真要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逼迫了,只是这般……这般,恐两人之间,更是再回不到从前。

    她握了拳,深呼口气,再睁眼,眸中已是深沉的坚定。

    回不到,便回不到吧!只要将她绑缚在自己身边,便是日日互相伤害着,也好过就这般悄无声息让她忘了自己。

    大不了……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她想不下去,不知道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此刻心中,却也下不了什么决心。

    要伤害她……怎下得去手?

    她懊恼地垂下头,暗骂自己没出息。起身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咕咚咕咚灌下肚,才让烦躁的心中稍微好受了些。

    苦恼着,门上传来两声轻响。

    “小姐……卫府回信了……”

    静了片刻,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响起,门唰地一下被打开,露出褚沐柒那张努力克制的脸。

    “给我。”

    她伸了手,一封同样菲薄的信落到手上。

    “属下告退。”

    未及听完,她便一把关上了房门,匆匆坐到桌前。

    却又犹豫着顿了手,忽然不敢拆开那信。

    若这里面写的又是诀别之语,她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承受。若真是这般,莫不是要疯了去?

    可她按捺着,心里却愈加抵不住,想知道那信封里的答案。

    她慢慢沉了眸,一点点伸出手去。

    若她当真敢再一次拒绝自己,恐自己心中的怜惜,当真便要被她消耗殆尽了!

    她稳了手,将那信纸一点点拆了去。随着信纸拆开,她心中的忐忑一点点散去。

    不论如何,她这辈子休想逃离自己!这信中答案,或许,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沉凝的眸光在那洁白的信纸上寸寸扫过。她眸子冷凝,在那两个字上定定瞧了许久。

    如同沉湖中滚落一块巨石,又如天上下起了潇潇细雨,那黑眸中一瞬似波浪滔滔,又似点点清柔涟漪荡漾。

    ——总归,最后是一片沉淀下来的潋滟水光。

    那信纸上别无他言,唯有两个清逸大字,带着主人的恼怒憋屈,轻飘飘跃然纸上——

    “无耻。”

    褚沐柒忍不住扬起嘴笑了笑。

    脸上长期布散的阴霾于刹那间尽皆散去,露出明媚灿烂的骄阳,洒落芬芳馨香的晖光。

    一双阴沉的眸子渐渐褪去,恢复原有的清明狡黠。

    这才是她,将个大禄朝蛛丝般渗透掌握,为了护一人百般筹谋怡然不惧的褚沐柒。

    她看着那信,舒展了弯弯眉眼。

    愿意骂她,不过泻一时之愤而已,谁又能说,这不是情侣间口硬心软的小小情趣呢?

    坐直了腰,她又铺开一张信纸,斟酌半晌,再次提笔落了信。

    “明日黄昏,上街花灯,可否赏脸?”

    她封了信,心中大石落定,积聚许久的郁气也于倏忽间烟消云散。便连举事姿态,也比之前从容不少。

    她唤了人将信送去,自己静静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盯着那人两个清逸大字惦念。

    这次回信的速度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人将信纸递回。

    事实上,卫风吟只是看过一眼,便暗骂了这人得寸进尺。便是早知她向来如此却也心中暗恼。

    提笔一勾,便叫人送了回去。

    褚沐柒悠悠接过信纸,眼虽是一直盯着,心中却已笃定那人会如何作答。

    然而拆开一看,却仍是忍不住哑然失笑。

    信纸还是她递过去的那封信纸,那人懒得回了,竟连纸也不肯再拿一张。

    只将就了她递的那话,用鲜艳朱砂从中圈出一个字来——

    “否”。

    褚沐柒眯了眼,将两张信纸合作一处,小心整理了,放至书格夹层里。

    慢条斯理走回了桌前,身心放松地往柔软的椅背上一靠。闭了眼,竟是沉沉睡去。

    明媚的金光耀过窗台,铺到肩上、发上,还有那多日不曾松缓下来的脸上,柔和温暖。

    此时已又近傍晚,两人这一来一去,不过递了了了四言,却已一天将去。

    但好在隔阂渐消,水镜能圆,放眼以后,已是一条康庄大道。

    昨日阴暗退散,自有光明渡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想看风吟倒追的盆友,那啥,后面有两章她哄小柒的但是火葬场应该是没有的…因为我要甜了。

    抱歉哈~风吟独得全书娇宠,只是以后会更在意小柒一些,她已经要认识到小柒把她惯坏了,开始反省了谢谢大家支持~

79

    第二日,黄昏。

    褚沐柒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卫府。

    她早知道卫风吟不会理睬她擅自作下的决定。那个人,说一不二,即便是赌气,说不去,便定然不会去。

    她既明白,便只有到卫府来接人。

    她堂堂正正从大门而入,没有等通报,便擅自进去。即便一路有人侧目,却也没有人当真敢拦她。

    她微微扬起了唇。

    这便是是那个人,应了她,便当真是应了她。她到这府中,却没有人像卫右一般将她扔出去,自然,也都是那个人提前吩咐过。

    她行至书房,卫风吟正坐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褚沐柒推门的声音惊动了她,皱着眉抬起头来。

    见是她,又抿了抿嘴,复低下头去。

    “时辰到了,风吟……我们可以走了。”褚沐柒站在门口,朝她扬着眉笑。

    卫风吟头也未抬,“我已说了,不去。”

    嘴角的笑意不变,褚沐柒缓缓抬步,行至她跟前。卫风吟察觉到她的靠近,依然不为所动。

    手腕忽然被人捏住,抬起来。握在手中的笔被抽走,与笔架上旁的笔挂到一起,整整齐齐一排。

    “可以走了,风吟。”

    她看着她笑,却又与以往笑得不同。逼视着她,颇有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手腕上的力气渐大,卫风吟皱了皱眉,终是站起来,随着她走了出去。

    她似乎……越发地霸道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上涌动着,两个身影静静在人群中走着,一前一后。

    褚沐柒知她此时定然不愿,未曾强迫她牵手,只默默跟在她身后。那清冷的身影微低着头,不知是在想着什么,还是在专心走路。

    没关系。褚沐柒低了眸,没关系,只要她应了,她们便来日方长。

    卫风吟却仍是想着卫右跟她说的话,想着身后这人看起来仍是阴郁的眉眼。有些不知所措。

    心中微乱着,袖子忽然被身后那人拉住。

    褚沐柒看着她,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看着热火的小摊。

    “同心同愿,结契今生……有缘人过来瞧一瞧啦,嘿……走一走看一看,今生结缘,来世不断……”

    那是个临时搭起来的棚子,缠绕了丝丝缕缕的红线,坠下无数个小巧红结的木牌,上面用红绸系着,挂在从镂空棚顶上伸进来的粗壮树枝上。

    仔细看去,那棚子最主体的支架,竟是一棵合抱的树干,周围垂垂掉下的,都是它分出的斜枝。

    “这里每年都会有人过来结契挂牌,已成婚的,将成婚的,都会趁着花灯节,来这里祈愿……”

    褚沐柒盯着她,看她没什么反应,便拉了她,往那边走去。

    卫风吟这才想起,昨日正是花灯节,褚沐柒喝得那般醉,恐也是有这么个原因。

    无奈地随了她过去,褚沐柒站在那挂木牌的摊贩前,转身灼灼地盯向她,“风吟,与我结契。”

    卫风吟看着她,这些木牌,不过只有每年这个时候才会一个一个被挂上,花灯节一过,便会被取下。此时挂上,又有什么意义?

    可被她这般望着,卫风吟说不出口。

    不等她拒绝,褚沐柒已付钱要了两块上好的沉香木牌,两段系牌子的红绸,分出一人份,递到卫风吟面前。

    看她迟疑着伸手接了,又拉着她到一旁备着供人写字的桌前坐下。

    褚沐柒盯着她,眸中催促意味明显。

    卫风吟看了半晌,终是接过笔,着手准备写字。

    这红绸上是需祈愿的,且得双方写得几乎一样,才有资格将那写了两人名字的牌子挂上去。

    旁边有一对看似新婚的小夫妇已在此磋磨许久,那女子一脸嗔怪地瞪着屡屡与她写不到一处的丈夫,已是恼怒不已,惹得那男子不停讨饶,抓耳挠腮,又重新拿了许多红绸来。

    这些苛求的规矩,卫风吟却是不知,只顾着低了头祈愿。

    褚沐柒看着她一笔一划,勾勒出几个隽逸小字,自己便也提了笔,在那上头写着。

    待在木牌上也各自写好各自的名字,褚沐柒伸了手,示意卫风吟将她写的拿与自己看。

    那人儿又皱了眉,“挂上便好,何必再看。”

    那手伸在半空没有动,一双眸子执拗地盯着她。

    两相对峙,卫风吟没有动,褚沐柒便自己伸了手拿过。卫风吟抿了唇,不欲与她多言。

    两段上好红绸并作一处,上面一模一样三个字列作两排,一清逸,一端正。

    ——“愿同心。”

    褚沐柒弯了唇,一双眸中似捻碎了星光揉在里面,柔柔望向卫风吟。

    卫风吟抿着唇,撇过脸去。

    一只手捞过她藏在袖中的手,执了她,走向那挂牌之地。

    一步一步,地上拉长的两个影子靠在了一起。

    “你在此处等我,我去挂了就来。”褚沐柒拿着两人的红绸与木牌,回头叮嘱。

    “嗯,”卫风吟应了,“小心着些……”

    褚沐柒弯了眸,应道,“好。”

    被牵住的手落空,卫风吟站在原地,看着褚沐柒轻快地朝那树边走去,深思着,幽幽叹了气。

    “同心结喽,卖同心结——”

    正站立着出神,旁边却传来一声吆喝猛然将她打断。她回了头看,却是一个极小的摊贩,但生意却还算不错。

    这种定情之地,旁边都会顺势摆进来许多卖诸如同心结、千千结、红丝绳一类的定情之物的摊贩。

    回眸望了一眼,褚沐柒此时正候在那挂牌的队伍后面——前头还有七八个人的样子。

    卫风吟心中略安,收回视线,缓缓走到那叫卖的摊前。

    那是个略有些丰腴的中年女子,扯着嗓子正在吸引那些来挂木牌的情儿。当然,多数是女子被吸引来的多。

    “这位姑娘要两个,哎——还有这位姑娘……老罗,你手脚快着些,同心结要没了,快去拿些来!快点快点,怎么这么慢!”

    “唉,”那老板娘靠在一边歇口气,听说同心结没了,原本几个要买的人又远远退了去。

    眼见到手的生意飞了去,老板娘咧了嘴直骂那笨手笨脚的老罗,“没用的东西!生意都没了!”

    那男人不好意思地憨厚一笑,挠挠后脑勺,又低着头赶紧往摊上加货。

    卫风吟停在摊前。

    那老板娘见了她,眼前一亮,“姑娘,可要买两个同心结,还有货的,马上就来……”

    又转了头去不耐烦地催促,又急又骂,将那老罗骂得慌了手脚。

    卫风吟皱了眉,“他是你伙计?”

    便是对伙计,也不该像这般没脸没皮地骂。

    那老板娘收了声,见她面带不悦,知自己在外人面前这般作态恐有些不妥。遂敛了脾气,解释道,“没,这是我家那口子。”

    卫风吟收回视线。既如此,她也不好说什么。

    “哎哟!”那边拿东西的老罗忽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中抱的同心七七八八散落一地。

    “哎呀!”老板娘一声惊呼,匆忙跑过去扶起他。抬了他手一看,竟流了不少血来。应是跌倒时硌在碎石子不小心磕破。

    “你这木楞子,怎的这般不小心……”嘴上骂着,卫风吟却见她眼眶微红,手上赶紧将他的伤口包扎上。

    包完又扶他站起来,仍是骂着,手却扶得紧紧的,眼中心疼,不似作伪。

    “姑娘啊,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那老板娘朝她歉意地笑笑,又嗔怪地瞪了眼老罗,“我家这口子不中用,伤着了,今日便不做生意了……”

    她按住要动的老罗坐在一边,眼一瞪,那老罗欲辩驳的声音弱了下去,却仍是呐呐出声。

    “燕娘……没事儿,这点小伤,不碍着做生意,今夜花灯节最后一天,不做生意可就亏惨了……还咋给你买你最爱吃的……”

    “你闭嘴!”那燕娘又是一喝,惊得老罗瑟缩了下脖子,欲再劝说却又不敢多言地闭了嘴。

    卫风吟不解地看着这对貌离神合的夫妇,有些不解。

    “姑娘,抱歉,这对同心结便送与你吧……我两口子这便收拾收拾回去了,祝你和心上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卫风吟接过那对儿同心结,编的紧实也精致,红红的,看着喜庆。

    看小柒方才那样子,应是很喜欢这种寓意美好的小东西的……

    她将东西收好,递过去一块碎银。

    “哟……姑娘,这同心结是送您的。再说,您这块碎银,咱可找不开呀……”

    燕娘磕巴地说出口。她这银子,都够他们摆摊三日的收成了。

    “无事,收下吧。”卫风吟将银子放到摊上。半侧过身,望过那不远处仍在挂木牌的人。

    还有两人便轮到她了,她眼里噙着柔柔的碎光,看着很是欣喜的样子。

    那燕娘接过银子,心头微酸。许是看她心善,一边收拾着,一边便开始絮絮叨叨他俩的来历。

    这两人原本家里还是务着农,过得知足的。

    若不是那年遭了强盗,本就不甚富裕的家中被洗劫一空,才从此一蹶不振,不仅如此……

    “不仅如此,我的爹爹和哥哥,都为了护着这个人,被杀害了……”

    “燕娘……”

    燕娘看了老罗一眼,语中仍带着些怨怼。可看着他的神情,却带着丝无可奈何的柔情。

    卫风吟默默垂了眸,心中微动。

    爹爹和哥哥都在心上人面前被害,还都是为了他而丧命,难怪燕娘对那老罗,是一副又怨又爱的样子。

    可她怨怪着,心中情意却总是难以自持,两人仍相互扶持着,走过了今后的几十年。

    此间种种纠葛,却是让人唏嘘;深情厚意,又让人触动。

    卫风吟沉默了。

    “姑娘……您一个人小心着些,在等心上人吧,哎,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在此等候……若是老罗没伤着,还能照看着你一些……”燕娘有些为难地开口。

    “无事,你们去吧。”

    谢过两人的好意,卫风吟目送他们离开,两个身影在夜色下相互搀扶着,渐渐远去。

    卫风吟淡淡收回视线,低着头,慢慢走着。脑中一直回想着那对夫妇,有些神思恍惚。

    夜晚的街上分外热闹,那挂牌的树下,男男女女,或牵手,或相拥。

    这头褚沐柒挂好了牌,欣喜地回头叫着她的名字。

    “风……”

    然而声音却卡在嗓子眼里,戛然而止。

    不过转眼的功夫,原地,却已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80

    夜风拂过,卷起落叶萧萧。



    褚沐柒看着那原地消失不见的身影,心间蓦地一凉。

    而另一头,卫风吟垂着眸,静静走着。想着这两年她对褚沐柒的避而不见,忽然有些茫然。

    连卫右那样的人都追了她出来替褚沐柒说话,小柒这两年,是过得有多不好?

    该有多念着她,才会将自己搞成那副样子。

    她心中酸涨。如今时过境迁,她如何不知道自己是在迁怒,让小柒,白白受了那么多委屈……

    她停住步子,忽然惊醒——她这是走到哪里了?

    她抬头四处望了望,此处已是僻静无人之地,恐离她来时那里已有了一定的距离。

    她暗自懊悔着,赶紧转了身往回跑去。小柒若是回头没见着她,还不知该如何着急……

    ——

    “卫风吟——”,“卫风吟——”

    褚沐柒四处张望着,神色焦急地大喊。

    她不过挂了个牌,明明挂之前还恍惚看到那人在旁边,等牌子挂好,一回头,却再不见了那人踪影。

    她一路喊着,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这样一个妙龄女子在人群中毫无风度地穿梭大喊,难免让有心人注意。可她此时面带焦急,隐隐染上了戾气,竟让人心惊,不敢上前纠缠。

    找了许久,吓退了几波别有心思之人,她慢慢停下脚步。

    是回去了吧。

    她不复那般焦急,忽然想到,那个人武艺高强,便是长得诱人犯罪,但在这京中,谁能伤得了她?

    她忽然有些心凉,却仍放不下心底那一丝担忧,一点一点在人群中搜索着,只是不再大喊。

    卫风吟一路轻身回奔,她也并未离开太远,没过一会儿,就已回到那挂木牌的树前。

    越是晚,此处便越是热闹。

    女子娇俏惹人的声音不绝于耳,或打情骂俏,或静静对望。这人世间的爱意,仿佛都随了那千年的大树,在此处竞相绽放。

    可是,没有褚沐柒。

    人群喧闹中,没有她欣喜雀跃的身影。

    卫风吟心中一空,缓步走到那树下。她独身一人,气质清冷,此时面上却有些失落。

    周遭成对燕尔的情儿却以为她一颗芳心错付,不敢拦她,前面排着的队都随着她的走动为她散出一个缺口。

    那多得数不清的木牌被风吹拂着,前后摇晃,彼此相撞,发出微弱的脆响。

    在无数个小木牌中,卫风吟一眼便看见了她与褚沐柒的木牌。

    那人心思灵巧,不仅将两人的红绸系在一处,更是在木牌根处打了结,两块木牌似长在了一起,宛如双生。

    “愿同心——”

    凉风拂面,卫风吟头脑愈加清醒。那两段红绸缠绕在一起,在风中飞舞。依稀露出另一侧几个小字——

    “与卿共沉沦。”

    周遭的喧闹于瞬间远去,卫风吟定定望着那几个字,心中泛起千丝万缕的疼惜。

    小柒,仍是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实;仍是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哪怕一切皆是虚幻,却愿意为了她,沉沦其中。

    卫风吟转了身,再也不停,朝人群中跃去。

    她不能再对小柒这样。

    她已那般脆弱,总以为一切不过镜花水月。抓着自己,已是唯一能让她安心的执念。

    她不能,再狠心将那执念打散……

    她飞速一点点掠过人群中,雪衣云袖,在黑暗中时隐时现,让人以为不过看到一缕轻烟,晃花了眼。

    小柒,在哪里……

    褚沐柒细细寻着,目光一寸一寸在人群中逡巡,渐渐,便有些失了神。越是遍寻不见,她心间,便越是漠然麻木。

    当真,应该是回去了吧……她嘴角勾了一丝冷淡笑意。

    是回去了吧……又哪里,需得自己如此苦苦寻找?

    她顿住脚步,漠然静立半晌,抬起眸来,眼中已没有丝毫温度。

    她轻轻一笑。一点点转了身……

    “赶集会咯,赶集会咯……”

    忽然一声呼喊,原本冷清的街道忽然鱼贯涌进来大波人群,于瞬间汇集的人人潮将褚沐柒单薄的身子一卷,便将她淹没。

    人流熙熙攘攘,褚沐柒被推着往前走,却也没什么所谓,她已失了找人的兴致,在这里浪费一点时间,待人潮过去,她便再不会停留。

    卫风吟在人群中穿梭着,却不想不过须臾,便有四面八方的人穿着各色各样的服装,猛地忽然都往这一处涌来。

    如波浪般将她拍退。

    黑压压的街道上,所有的人都朝着这一个方向,如同潮涌。看似缓慢,可其间“分流”,却又分外湍急。一个个人的肩肘撞在她身上,撞得人生疼。

    她本欲离了这处,挪至旁边等人潮散去,却一晃眼,似瞧见一抹熟悉的衣角。

    心中一紧,她拼了命地朝前方挤去。在奔涌的黑色的浪潮中,她一袭雪衣,犹如一条溯迎而上的鱼,在滚滚大势所趋中,艰难前行。

    即便这些人并不会武,可七手八脚地将她掀过,仍是让她有些稳不住地东倒西歪。

    一股股大力猛然从肩上撞过来,将她本就艰难的步子更是带得一歪,她匆忙稳住身形,可半旋身之间,腿上一软,脚踝处传上来一股钻心的疼痛。

    人群完全停不下来,所谓蚁多咬死象,这么多人一个个撞过来,眼看卫风吟就要被人掀翻在地。

    黑暗中卫左正欲现身将她捞出来,却忽然看见一个单薄身影顺着人流接近了她,狠狠将她一拽。

    一股大力猛地将卫风吟扯出了人群,天旋地转之间,卫风吟背后倏地抵上冷冰冰的墙壁。手腕被那人捏着,被她压在墙上。

    褚沐柒差点神魂俱裂,尚还在后怕中回不过神来,红着眼朝她低吼,“卫风吟!你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么!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她一手握着卫风吟的肩,汹涌的人流就在咫尺之间,与她们一臂之隔。她将她禁锢在墙边,看似强硬粗鲁,实则,却是个守护的姿势,将她安全地圈在怀里。

    背后撞到墙上的地方生疼,脚踝处也是一扯一扯地疼痛。卫风吟看着褚沐柒狠狠盯着她的眼,心头忽然一松。

    她安安静静被她护在怀里,感受着她的温暖与在意,微微前倾着,身子一松,软软靠在她胸前。

    褚沐柒身子一僵,盯着她埋在自己怀中的侧脸,抿了唇,说不出话。

    可她不敢妄想,只当她方才被撞得狠了,有些支撑不住。

    大波涌动的人群渐渐过去,声响渐息,拥挤的街上经过这一遭翻滚的人潮,恢复了寂静。

    褚沐柒松开她,朝后退开一步。

    “为什么不在原地等我?”

    卫风吟身前一空,手腕也被她松开,却是有些站不住,只得仍靠在那墙边。

    “卫风吟,你就……这么不想同我一起吗?”褚沐柒看着她,忽然有些心累。

    她如今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除了被撞的那几下疼了些,身上再没有其他不适。除了她自己离去,还能作何解释?

    褚沐柒为她此时安全感到庆幸,可同时,心中却源源不断地涌上酸涩。

    一路寻来的路上,她为她想了无数个理由。也许她忽然有了急事离去,也许她累了找了近处歇息,只是自己未曾瞧见……

    可此时见她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还能有什么话替她辩驳?

    她不过是,不愿与自己一道罢了。她再不愿怜惜,随意便能丢下自己,独自离去。

    褚沐柒心中钝痛,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她心中麻木,面上便愈显淡漠。不过一瞬之间,仿佛再无人无事能将她触动。

    “我原以为,你既应了我,我们就可以慢慢回到从前……”

    她后退两步,眉眼之间似是倦极,“卫风吟,是我错了,你既不愿,我又何苦强求……”

    她追了她这么些年,这样看起来,确是她痴缠了。

    罢了,她累了……

    她最后留恋地看了卫风吟一眼,强逼了自己冷硬下来。即使心中割肉一般疼痛,却忽然不想再继续下去。

    她亦是女子,也想被人疼着宠着,哪怕只有那人一丝回应,她也有继续下去的动力。可她这般辛苦,回头来两手空空,却要叫她如何承受得住?

    及时止损吧,褚沐柒。纵然她千般万般好,却也不是你要得起的。

    “卫风吟,罢了吧……你要我放手,我如今,却也放得了……”

    她慢慢后退,看她的眼中,再不复柔情,“回去吧,我便不送了。卫风吟……我累了。”

    她转了身,再不欲看。

    那单薄的身影慢慢转过身去,再不愿将自己的大门为她敞开。

    卫风吟靠在墙上,倏地睁大了眼。

    她不要自己了?

    她等了自己两年,可今日一番误会,却让她凉了心,再不愿纵着自己了?

    褚沐柒转身离去的样子说不上坚决,可正因她那样淡漠随意,卫风吟却是真的觉得,她是当真要离去了……

    她心中猛然失落,带着浓浓的不舍和无措。此时才发现,在心底深处,她竟一直隐隐笃定,小柒决不会离开自己。

    可是……可是,她要离开了……是自己将她推走了。

    褚沐柒抬步欲走,然而刹那间,身后却突然扑上来一个柔软。

    “不要,小柒……”

    卫风吟忍着脚上的疼痛,一把从背后将她抱住,双手环过她的腰,不许她走。

    鼻尖萦绕的幽香让她心软,可她心凉了,如何能轻易捂得热。

    “卫风吟,你这又是做什么?”她万分不解,却再也不敢想,她是为了挽留自己。

    “小柒,你不要我了?”

    卫风吟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隐隐用着力。

    脚上剧痛让她拧眉,一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说起来,确是她自己跑出去的。

    那语中的惊慌与不舍忽地将褚沐柒心中一撞。她从来对她硬不下心来,身后抱着她的身子温软,让她贪恋莫名。

    可她心头无力。

    褚沐柒心中泛着冷,握了她抱在自己腰间的手,一点点使劲。

    “放开。”

    卫风吟脚上吃力,手上也使不上太大的劲儿,握得发白的指节被她一点点掰开。她咬着唇,心中微痛。

    她是当真不要自己了……

    褚沐柒咬了牙,一把将她的手扯下,头也不回地冷冷开口,“事已至此,卫风吟,何必!”

    手上传来的力量分外沉重,竟似将身子的重量全压过来一般。

    她闭了眼,狠心松了手就欲撇下卫风吟。

    卫风吟从未如此紧张慌乱,她还有许多话想告诉她,还想同她解释她并未撇下她自己走,还有刚买下的同心结,尚还揣在怀里……

    “褚沐柒!”她被那人撇开,本就站不稳,重心愈发摇摆。

    她咬了唇,狠心朝前倒去,将褚沐柒狠狠一扑。

    褚沐柒听见声响,微微转过身子,看她朝自己倒过来,下意识伸手欲接住她。

    卫风吟却是抓了机会出手,趁着倒下之际迅速将她点住。

    倏忽间动弹不得,褚沐柒被她前扑的身子一带,两人一同倒在地上,滚做了一团。

    情急之下,卫风吟只来得及伸手护在她腰间,转不过身来,扑在地上时,仍是整个人倒在了她身上。

    一声冷嘶,褚沐柒肩胛跌得生疼,她吸着气,却感觉一只手轻轻探过来,替她揉着。

    抬起眸,正看见卫风吟那一副自责又关切的神情。

    “没事吧,可有伤着骨头?”

    褚沐柒动弹不得,仍是就着跌下来时下意识将她护在怀里的姿势搂着她。

    她憋着气,“分手之前,你还想将我祸害一通不成?”

    卫风吟心中一痛,“分手”两字似刀子般划过心中。咬了唇,仍是自责地开了口,“你听我解释……”

    褚沐柒不欲理她,闭了眼当没听见。

    卫风吟低着头看着她,继续开口,“我没有扔下你,只是去买东西时走岔了路……”

    褚沐柒眼眸微颤,又听她接着道,“我回去找你了,可你已不在那里。这才四处去寻你……”

    虫鸣声响不绝于耳,卫风吟解释完,两人静静地,谁也未再说话。

    可褚沐柒积郁了许久的怨气已然爆发,便是她解释了,心中却仍是不忿。

    算了吧……

    她想着,不愿再将自己一颗心与她磋磨。

    身前微动,窸窸窣窣传来声响。褚沐柒漠然睁开眼,却见她在怀中翻找着。半晌,掏出两个小巧的红绳编织而成的东西来。

    “我欲买了与你的,小柒,你别生我气……”

    褚沐柒抬了眸,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了那两个红坠——

    那是一对同心结。

    作者有话要说:  昂,风吟追妻嗷,只有一点点嗷,我真不舍得虐风吟,下一章接着哄,再多就没了嗷……

    (我是风吟亲妈…颜狗本狗)

81

    “小柒,你……喜欢么?”卫风吟忐忑问出声。

    褚沐柒紧紧抿着嘴,盯着那同心结说不出话。

    良久——

    “解开我。”她开口道。

    她脸上表情仍是那般冷漠,带着一丝被无礼对待的气恼。卫风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心中慌乱着。

    头埋在她胸前,手紧紧揪住了她的胸襟。忐忑不安——

    “小柒,还……要我吗?”

    她轻轻问出口,生平头一次这般紧张,害怕听到她拒绝的回答。

    褚沐柒木着脸,不欲看她。

    此时她竟在意起,自己还愿不愿要她了吗?

    她久未回答,卫风吟心中发怯。揪着她的衣襟越揪越紧。

    看着她依然冷漠的脸,抿了唇。片刻后,蓦然低下头去。

    如春雨初润,微风轻拂。

    她柔软的唇覆上褚沐柒那两片紧抿着的唇瓣。一点点厮磨着。被褚沐柒亲过那么多次,她已是熟练不少。

    那日思夜想的唇此时主动送上,褚沐柒方才冷硬下来的心又有了软下来的趋势。

    她却不想被这人反复揉弄,张口欲咬,又被卫风吟手疾眼快地一把将她的下巴捏住。

    卫风吟眼中光亮微黯,竟连自己主动引诱,她也不愿了么?

    她咬了唇,翻身压到褚沐柒身上。不甚熟练地勾着她的腰带,双手轻柔而温凉。

    她附到僵硬得浑身紧绷的褚沐柒耳边,轻轻吐息,“小柒,对我……一点都不想了么?”

    两人的视线一点点融合相交,卫风吟不信,小柒会对她这样丝毫没有怜惜之情。

    她眸子微阖,蒸腾氤氲了蒙蒙的烟雾于其中。月色清冷,玉人儿吸收了月中精华,既清纯,又妩媚。

    纵然她心中觉得万分羞耻,自己这般与那晚褚沐柒强留了她又有何异?

    可她未挽留过人,只心中明了褚沐柒向来对她的身子欲罢不能,此时她万般无措,也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

    心中不胜羞怯,却仍是硬了头皮继续勾引着褚沐柒。却也因了那羞怯,那清灵的眼尾眉梢,自带上一段无辜诱人风情。

    脸颊耳际晕染上一层透明的粉意,灿若云霞,又娇若夏花,明艳不可方物。

    那云霞缓缓贴过来,软软地将人包裹,将那本就关得不甚牢实的心门,一下一下,轻轻推搡着,便勾了开来。

    开出一丝细缝,而后再无力抵抗,倏忽间崩散,再溃不成军。

    褚沐柒眸间抵抗一点点变得微弱,眼尾一点点浸染开愈见妖冶的红意,呼吸逐渐粗重得不能自已。

    想将那人狠狠按在身下,听她如那日夜里一般低低哀泣求饶,却再不得任何怜惜轻恕……

    卫风吟低眸瞧着,已知道自己得手,那人眼尾间沉沦的情动,仍一如以往。轻轻一瞥,就让人瞧着心尖发颤,知晓她欲对自己做下何等荒唐的事……

    可她不能怕,不能退,便是让这人化身为狼也好。人间种种,她如何能负了她一片深情,任她载着满身的伤痕遗憾退场。

    神思不断,情仍勾起——

    卫风吟轻轻蹭着她,一双清凌迷离的眼软软地漾着波,勾着魂。

    “——小柒,还要我吗?”

    她轻轻覆在她身前,只留了些许余地给褚沐柒说话。

    褚沐柒难耐地呼吸着。

    不管是被迫或自愿,她已早早被她勾走了魂。哪怕她要吸了自己血肉,摄了自己神魂,也是飞蛾扑火,甘之如饴。

    心中冷硬扑簌着消融,只余下激浪荡漾的一汪春水。

    “小柒——”

    那小妖精仍是低低唤着,嘴上依旧不依不饶,誓要她说出一个答案。

    “小柒,要不要……”

    褚沐柒倏忽红了眼。

    要!如何不要?

    早晚有一日,她会要得她再不敢放肆,要她软成了一滩春水,将她搅得再也无法自持,与自己沉沦于欢愉……

    褚沐柒粗重地呼吸着,极力控制着自己,在她又欲造次之时,狠狠咬了她一口。卫风吟吃痛,终是停了下来。

    那冷硬的人喘着气,却是再也无可奈何。那人儿眸中带水,软软地巴巴地将她瞧着,叫人如何还硬得下心肠。

    她舔舔嘴,忽又有些懊悔为什么迫了她停下来。

    “再亲我一次……”褚沐柒松了口,欲罢不能地喘着气。

    既然要如了她的愿,怎能不趁机收点利息?

    卫风吟舔舔刚刚被她咬了的地方,还有些痛。不欲再管,正又低了头去,却又听她补充道。

    “不要这么轻浅的。”

    仍是那副不为所动的表情,褚沐柒眸中却有了微弱的亮,张了嘴,淡淡开口。

    卫风吟脸上一热。

    不要轻浅的,那便是要她再深入些……

    她脸上发着烫。然而她既已做了这许多勾引之事,又如何还能顾得那最后一点遮羞皮。

    却是咬了唇,又低下头去,眼睫微颤着,闭上了眼。

    夜风飒飒,缓缓吹着,温软诱人。然而须臾之间,却已吹掩不住心底的燥热,愈发猛烈。

    卫风吟伸手揪着她的衣襟,闭着眼,不敢轻易反抗。

    然而终究是有些抵不住了,只得伸了手又将她推开。

    可一离了那唇,她忽又有些心虚。

    “我……”

    却见褚沐柒躺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看的人心中发毛,又愈发将她摸不准。

    “给我解开。”她又开了口。

    “那……”卫风吟还待问,亲也亲了,伸也伸了,虽说没有陪她做到最后,可她也都算是都按她说的做了。

    她总不会……还不允吧。

    她看一眼那人的脸,那人却不看她,目不斜视,一副吃干抹净又翻脸不认人的样子。

    卫风吟盯着她,心中后知后觉地浮上一丝羞恼。暗暗咬牙发了狠。

    她已这般,若还不能让她回心转意,说不得待会儿便只能将她打晕,让卫左背回去了。

    怎能容人从她这儿讨了便宜还能全身而退。

    便是褚沐柒也不行。

    她默默伸手解开她。另一只手却暗暗蓄着力。

    那人抱着她慢慢坐起来,她仍是软软赖在她怀里不肯动,半倚在她身上,暗暗支着手——这样,该是更方便她偷袭。

    褚沐柒在她腰间流连着摸了一会儿,卫风吟抿着唇忍着,恼上心头,更是想着待会儿她若是敢翻脸,定要将她打晕带走。

    那手在腰间一捏,卫风吟忍不住一抖,羞不自胜的红意一点点爬上脸颊。

    只听她道,“还不起来,等着我吃了你?”

    说完手作势欲往上。

    卫风吟终于拉住她的手,咬着唇默然不语。

    她仍待着不动,褚沐柒忽又想起她方才的不对劲。若要留下自己,她何必生生扑上来。

    “脚怎么了?”褚沐柒抬眸看她,思索着是否方才在那街上被伤着了。

    “好像崴着了……”卫风吟低声开口。见她虽没有继续亲昵,却也不像要翻脸走人的样子。手中暗暗卸了劲儿。

    褚沐柒勾了唇,语气仍是不善,“怎么武艺高强的卫小将军,也会轻易崴了脚?”

    “你……”卫风吟咬牙,说起这个,她就来气。却又因此时形势所逼,发作不得,只得低声解释。

    “还有些痛……那里……”她说完便撇过脸,掩去脸上浮起的羞赧。

    褚沐柒一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哪里。这才想起前日夜里,她起先挣扎得厉害,嘴也硬得紧,自己便少不得粗暴了些。

    想是留了点伤。

    褚沐柒抿抿嘴,却仍是不欲放过她,非要看她羞不自已的样子,“是我孟浪了,晚上回去……给你上点药?”

    虽是知晓她故意逗弄,卫风吟却仍是忍不住红了脸,“不……不必,过两日便好了。”

    她仓惶出声,像只受了惊却仍故作镇定的鸟,欲展翅扑走却又按捺了不动。

    她每每如此,一旦过了勾人的劲头,便又成了一朵羞答答的娇花。

    褚沐柒总算绷不住轻笑出声,直起身子附了过来。卫风吟惊了一下,往后一退。

    “怕什么,方才那般都要将我留下来,此时难道是欲拒还迎?”

    她淡淡说出口,带了一丝刻意的调戏。叫卫风吟面颊发烫,生出些许羞愤。

    不欲再激她,褚沐柒俯下、身子,一手穿过她腿窝,一手揽在她腰间。

    “抱着费力……”她低头看着,忽地出声。方才将这人肩膀撞得狠了,此时使力恐会伤了。

    褚沐柒暗叹一声麻烦,又松开她,转了身去,蹲下来,示意她趴上来。嘴上却毫不领情,嘟囔着,“有什么区别。”

    背上轻轻覆上一个温软的身子,褚沐柒贪恋着,感觉到她温顺地将脑袋伏到自己肩上,心中无奈。

    还能怎样呢?这个人,总归是自己放不下,拼了命想要抓住的。

    她站起身,背着背上的人儿,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她的风吟,既然回来了,她便再也不会放手。

    轻轻摇晃着,两个身影慢慢往前走去。

    “小柒……”

    低柔的声音响在耳际,褚沐柒心中一动,淡淡应了一声。

    卫风吟咬着唇,“我错了……”

    她抚过褚沐柒瘦弱的肩背,那突兀的肩胛骨随着走动清晰显露出来。

    是她的错,只因迁怒,便将小柒折磨成了这样。

    褚沐柒身影一顿,又佯作无事继续向前走去。没有吭声。

    她知道她在为什么道歉,她也想开口应了她,但两年的折磨,如何能轻易抹去。

    即便是,她爱她。

    卫风吟眼中氤上些许水汽,趴在她脖颈边,无力开口,“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说出口,又是多么的苍白空洞。

    可褚沐柒心中暗暗叹一口气,终究还是软了心肠。

    她沉默许久,“知道了。”

    不管怎样,她不想两人再磋磨下去了。人生苦短,她们,又有多少时间耗得起。也许刚才她一个转身,她们便错过了。

    “以后多亲亲我。”她提了要求。

    并不过分。卫风吟想着,此时她无有不应的。

    抿了唇清清浅浅地笑着,她伸了脖儿,柔软的唇印到褚沐柒脖颈上,渐渐蜿蜒向上。

    “这样够么……”卫风吟伸了小舌,轻轻一勾。

    褚沐柒步子一顿,声音里带了微不可闻的沙哑,“回去再说。”

    卫风吟轻笑,趴在她肩上,偷偷弯了眸。

    还是这么容易动情。

    轻轻晃动着,卫风吟低着头看她脚下的路,伸手攀附在她肩头。

    ——“小柒……我们成亲吧。”

    褚沐柒冷哼一声,再不肯被她骗。

    “什么时候,今天晚上?”她丝毫不为所动,尽管那美好的字眼,已让她心生向往。

    卫风吟一噎,说不出话来。

    怎么这样?

    她蹙紧了眉,想张口咬人。

    却又不肯认输,又缓了声音,附到她耳边,歪着头幽幽问着,“上药?”

    声音似天真无辜,却更魅惑诱人。

    褚沐柒又开始发烫,抬着她大腿的手稍微收紧,低声警告,“引火烧了身,可别怪我。”

    她的威胁不痛不痒,打在卫风吟身上,却全然没起到作用。

    卫风吟又大着胆子一口咬在她柔嫩的颈间,微微眯起了眼。

    怪不得这人喜欢咬她这里,口感真好。

    她小声嘟嘟囔囔,“前天晚上都已经那样了,成亲与否,还有何区别?”

    她终是懵懂,只知褚沐柒对她一次比一次过分,这些微的差别,在她眼中,却已与成亲无异。

    没有区别?

    褚沐柒皱眉思索了会儿,待明白过来,却是心中微暖。

    不想她以为自己已要了她,还能不对自己心生怨怼。

    然而却又为她的懵懂觉得好笑。

    “原来你这样想,”她幽幽道,“好风吟,这里面的区别,我会慢慢地,让你一点一点知晓。”

    那丝丝暧昧话语,意味深长,卫风吟愣住,想到什么,又慢慢地红了脸。算了,她何必跟这人比下流。

    她不出声儿了,褚沐柒满意地笑笑,静静背着她走了一会儿,又慢慢凝了眉,正色道。

    “当初也是我的错,很早就说要将一切都告诉你,却是一直一拖再拖。如今,我的来历,也已都告诉你……”

    她问着她,再不想等事到临头才来慌张,又将婚事拖沓了去。

    “风吟,你欲成亲,我自是欢喜。你孝期将满,然而南国虽已分崩离析,却是按捺不住要蠢蠢欲动。到时,你当真丢得开?”

    她再也不想承受一次拖拒,提前将要发生的事告诉她。让她先做好选择。

    很早她便告诉过卫风吟,两国将战。

    背上的人儿揪了她的衣襟,良久没有说话。褚沐柒心中一沉。

    她便知道……

    可卫风吟揽了她的脖子,趴在她耳边轻轻蹭着——

    “小柒,成亲吧。”

    她不想再等了,两人磋磨了这许久,她不想让小柒再对她心生了隔阂。

    “成亲吧,先将我们的事定下来。”她道。

    褚沐柒抿了嘴。

    她总算是,为自己放纵了一回。

    “你不会后悔的,风吟,”褚沐柒眼眸愈亮,“去边境时,带上我。我们早些回来,回来后……你愿意同我走么?”

    她又忍不住紧张,怕卫风吟仍是放不下这里的一切。

    “走啊,小柒,”她弯了一双清眸,再不犹豫,“带我……四处去转转吧,如我当初所说……”

    当初……褚沐柒静静回想。

    当初定下亲来,在双方亲人会面时,她找到溜出去的卫风吟,曾问过她,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以后,想踏遍大好河山,仗剑天涯,安享太平盛世——和你一起……”

    褚沐柒眸中忽然盛满了星子般的碎光,捻在其中,既柔且亮。

    “好,风吟,我便送你一个太平盛世,再与你,一起踏遍这大好河山……”她朗声应着,卫风吟也看着她笑,眸中满是柔情。

    褚沐柒稳稳背着她,两个身影一点点走远……

    ——

    夜间微凉,卫风吟被这轻轻的颠簸慢慢晃得睡着了。凉意泛上肩背,她下意识朝褚沐柒挤过去。

    胸前一块略硬的东西被她挤来挤去,一点点露出衣领,一个轻簸便跃了出来。

    幽幽青光在夜间绽放,吸引了褚沐柒的视线。

    她偏过头,眼眸微缩,抬着卫风吟大腿的手不经意用了力。

    “唔……”卫风吟迷迷糊糊睁开眼。

    “还戴着呢?”只听褚沐柒问道。

    被那幽光在跟前晃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褚沐柒问的是什么。正欲回答,那人又用了力,催促着。

    她睡眼惺忪,被这一扰,有些着恼。

    轻轻在近在脸侧的脖颈上蹭了蹭,小声嘀咕着,“你送的玩意儿,能不能取下来你不知道?”

    当初沐个浴想取下来,做了半天无用功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恐是早已决定将她套牢了,再也飞不得去。

    “这么说,你想取下来?”褚沐柒又下意识用了力,捏着她,逼问着。

    卫风吟不胜其烦,抬手锤了她,无奈应着,“没有没有……从未想过。”

    自最开始那次沐浴试过取下来,她便再也没有动过将之取下的念头。便是后来……也一样。

    她心念一动,探了手在她颈前找着什么。

    褚沐柒呼吸一紧。

    “别闹……“她咽了口口水,手不自觉轻轻微动,开口时,声音已带了些哑,”回去便给你上药……”

    卫风吟脸上一红,忍不住轻啐她一口。脑子里整日的不正经。

    没有理会她暧昧的调笑,卫风吟取出她颈上一模一样的挂坠。

    挂坠青幽,仍带着这人温热的体温,她静静看着,眸中浸了一点点水意。

    “小柒……便是一直沉沦于梦中,也要与我在一起么?”

    褚沐柒忽然一顿,脸上的调笑一点点散去,心中惶恐不安,却又下意识握紧了背后之人。

    “是……只要有你在,不论是梦中还是书里,我都甘心沉沦,只要你……不弃我。”

    飘渺的睡意全然消去,卫风吟握紧手中青石,眼眸微阖。

    她轻轻一笑,“小柒,不要怕,或是写书之人也不知自己身在书中;提笔的秀才被人牵动着提笔;写故事的人也不过活在他人的故事里……”

    “不管梦中书中,你因我沉沦,我便将你束住,再不将你放走。”

    褚沐柒从来惶恐,沉浮其间,或是抓住什么,或是被人抓住,怎样都好,让她有个落脚之地,方得心安。

    卫风吟看破,便如她所愿,将她束缚,或是,为她所缚。

    她看着她笑,软软的唇在那玉石上一印,借着余下的淡淡清香与温热,她伸了手,顺着褚沐柒的领口,将那石头往她身前一按。

    玉石温热,却似烙铁一般烙进褚沐柒心里。

    “小柒,我再不会丢下你。”

    茫茫风动,素来不正经的褚沐柒看着那双清柔的眸子,脸却有了一丝微红。

    不知是为她大胆的举动,还是为她灼热的言辞,亦或,她俯身时,微微露出的春光……

    作者有话要说:  !!!你还要我怎样?要怎样?

    每一个点,都是我删掉的孩纸(老母亲老泪纵横)

    新开的脑洞求收藏:(戳专栏可见)

    《小郡主逃不掉啦》

    古风ABO,乾元*坤泽,每月有几日雨露期(根据各人体质持续时间不同),雨露期会散发信引下为文案:

    安夕幼时丧父,因生得玉雪可爱,被各大勋贵争相抢着欲过继抚养。

    尊贵的皇后在力排众议,以势压人——满心爱怜欲将之带进宫中,并认为义女。

    却被年仅十三的小女儿温素淡淡拦住:

    “小安夕天真烂漫,带进宫中,恐磨灭天性。”

    皇后皱眉,此事遂作罢。

    后,小安夕指给随性洒脱的宁王抚养,皇后赐封其为安平郡主。

    最小的嫡公主更是从小亲之护之,一点点看着她长大,甚至允她唤自己一声“姐姐”

    安夕于是敬之爱之,将温素视作亲姐,毫无防备地亲近却直到她议亲将近,正处于雨露期的温素趁机闯进了她房中勾魂夺魄的乾元信引气味让她浑身发软,头脑昏沉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压在她身上温素——“姐姐?”

    向来清风朗月,温润雅静的小公主轻声应着,却一把勾了她的纤腰,抱着她往床上一放:“乖,让姐姐好好疼你……”

    然而,

    第二日天光大亮,安夕却从此不见了踪影——

    本文一个追一个逃,为追妻耍尽手段,半强迫半挽留,真心溺爱或设计圈套,总之,小安夕一点点被勾走了心

    (喜欢点收藏?啾咪——)

82

    褚沐柒将卫风吟背回了卫府。

    如今卫府只有卫风吟一个人当家做主,她若夜宿也只需问过卫风吟,便再无人管得。

    直到那人儿躲在被子里娇羞地点点头,褚沐柒笑弯了眼。一步步走上前来,揪起了一丁点儿被子。

    卫风吟红着脸瞧着她,柔柔地按住被子,却不曾使得半分力气。半推半就地,让她上了床。

    她脚踝方才上床前抹了些柔筋油,此时透着清凉,但还不太能动作。抹药时还被褚沐柒那登徒子逮着在那小腿上流连了几口。

    酥酥痒痒的,让她差一点想一脚蹬开她。

    她小心朝着床里面滚了滚,给褚沐柒腾了位置,又被一把拦腰抱住。

    背后贴着褚沐柒柔软的身子,热热的,就这般,也能感受到她滚烫的情意。

    褚沐柒将她抱得紧紧的,一如以往的任何一次,怕她飞了,散了,再也不见,恨不能揉到骨子里。

    卫风吟心中一疼。

    动了动,小心地攀着褚沐柒翻了过来,一双清凌眼眸脉脉地望着她。

    “小柒,还怕吗?”她轻轻问着。

    收在腰间的手依然很紧,勒得她有些呼吸不畅。

    褚沐柒仍是盯着她,眨也不眨。

    心中轻叹着,伸手抚摸着她的眉眼。卫风吟勾着她的脖子,吻上去。

    细细的,柔柔的,虚幻又美好,让人贪恋,让人连灵魂都飘飘然。

    直到她更进一步,像一口清清淡淡的甜汤,好像要在褚沐柒嘴里化开。

    她轻轻一动,分开些许。

    褚沐柒却万分恋恋不舍她退出自己,手一用力,将她拉得更近。

    看着她,眨眨眼。

    卫风吟用鼻尖轻轻蹭着她,亲昵温存,问道,“还怕吗?”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知道褚沐柒贪恋她的味道。

    “我是真的,小柒。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

    看褚沐柒当真痴恋地轻嗅着,卫风吟又红了脸。

    腰间又被收紧了。

    卫风吟看着她,也眨眨眼,会意道,“还要?”

    褚沐柒点点头,瞧着她的眼里渐渐燃起亮光。

    卫风吟微红着脸,抬手捶了她一下。

    还想要怎样激烈嘛——

    她眸子清清亮亮的,带着些微赧。不乐意了,被褚沐柒抱着没有动。

    腰间被捏了一下,带了些催促的意味。

    虽还记得要哄她,可卫风吟一点点凑近了,仍是不知道要怎样的激烈,难道要她咬得小柒嘴唇发麻才算吗?

    她倏地停住,在褚沐柒疑惑又急切的目光中微启了唇,“那你自己来……”

    她眼带魅惑,与褚沐柒眉眼相对,鼻息相闻,清幽的香气也适时酝酿得醉人,一点点从唇中翕动出,丝线般轻送入鼻腔大脑。

    此时,是愈发知道如何勾人了——

    她仰着首,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清清柔柔地笑开,笃定褚沐柒不会拒绝这样予取予求的机会。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近在眼前,眸中装了一湖清澈的山泊,明明是那样透明干净的样儿,却偏偏她此时轻轻挑了眉,无声邀请。

    褚沐柒便像林中跌撞着行走的野兽,被她看过一眼,便失了魂,夺了魄,像被山妖摄住,一点点勾着她往前。

    她总归是要被她勾着,沉沦着,堕落进极乐。

    她脑海中一片混沌,只有眼前那温顺的人儿,再无其他。

    卫风吟眯阖着眼,看不见褚沐柒为她痴,为她狂的样子。褚沐柒却只恨不得,能将她拆吞入腹。

    被她软软抵住了手不许再进一步,褚沐柒也恐真伤了她,只得抓着她亲了又亲,才恋恋不舍地从她唇上退了下来,临走,还张嘴柔柔地勾黏两下。

    见她终于亲好,卫风吟轻喘着睁开眼,眼神迷离,脸色酡红。如今冬末春初的日子,墨发却汗汗地黏了两缕在颊边,不经意含了一丝在嘴里。

    端得清妩媚人。

    惹得褚沐柒又凑过去,在她未缓过气时亲了又亲。

    差点又擦枪走火。

    褚沐柒伸手捻出她含住的一小缕墨发,湿湿的,看着柔柔韧韧,浸了墨汁一般,细细嗅着,仍带了淡淡香味。

    卫风吟迷离睁着眼,又忍不住捶了她。只因她张口将那缕被她含过的墨发抿进了自己嘴里,嘴唇微动,似细细舔着。

    眯着眼,一脸痴迷。

    玉人儿恼人地瞪着,怎地这人做什么事都是这样一副孟浪荒唐样儿,像个变态一般。

    抿够了,吸足了那发中的甜津,她方张了嘴放开。

    黑眸微动,欲念深深。

    “既还疼着,我给你上药……”她哑声说道。

    卫风吟万没想到她此时竟又提起了这事儿,脸色微红,欲答应却又觉得羞耻。

    “不……”

    褚沐柒轻轻含住她想说出的话,柔声哄道,“你要的……”

    偏此事是万万不能应,卫风吟憋红了脸,“不行……再说,我这儿没有那种药。”

    褚沐柒又是柔声一笑,“无碍,我让卫右取来了。”

    “你……”卫风吟更是又羞又恼得磕磕巴巴说不清话,“你告诉卫右了?”

    她又激动起来,“再说……你……你怎会有那种药?”

    她狐疑地盯着她,她这两年都未亲近自己,便是以前亲近时也不曾有那次那般粗暴,她怎会备着这药……

    褚沐柒眸子一沉,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再看!”褚沐柒恼了。

    卫风吟嘟了嘴,心虚地收回目光。又吼她,越发地不怜惜自己了。

    这药确实不是褚沐柒备着的,但找起来却也好找,只是最容易找着这药的地方,却是说出来怕污了她的耳。

    褚沐柒有口难言,卫风吟看她脸色不好,也知自己胡乱怀疑有些过分,只得心虚地后退些许,轻抚了她的肩,以示歉慰。

    却又被褚沐柒一把拖了过去,压着欺负了许久,嘴里不停呜咽着讨了饶,方才作罢。

    ——自然,最后仍是被强压着上了药。任她是羞得个满脸通红,小腿轻蹬,却也无可奈何。

    ——

    两个人和好了。

    便是两个府里的下人脸上都自带着一股喜气。精气神拿得足足的,走起路来,颇有一番扬眉吐气之感。

    褚府的下人那才当真是松了一大口气——时常在褚沐柒寒冬腊月般的气场下活着,整日唯唯讷讷,大气都不敢出。

    如今冰雪消融,整个府里都将卫风吟视作了仙女一般。

    便是有些知晓头尾的仍暗怪着她之前将自己主子折磨成那样,却也更清晰地认识到她在自家主子的心中是有多重要。

    自那晚彻底心意相通后,褚沐柒当真是日日春风拂面,笑逐颜开。

    两人整日整日地黏在一起,似要将过去错过的日子全都补回来。你问她们黏在一起做什么?

    那自然是,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所谓好事成双,范贡在朝中磨炼了这么久,那早早该归属于他的户部尚书的乌纱终于稳稳落到他的头上。

    纵然褚沐柒早告诉过他这个结果,他仍是忍不住内心激荡。要知道,之前皇帝迟迟不肯提拔他,便是觉得他太过年轻,未免爬得太快,想压着他些,以免他太过年轻气盛。

    却不想如今磋磨两年,终是松了口。可是仔细想来,这大禄朝的户部尚书大人,却仍是个年轻的。

    如今——不过堪堪二十五。嘴上没毛的年纪,却已是志得意满了。

    范贡喜滋滋地跑到褚府来报信。如今褚沐柒心中郁气已消,这褚府,也不再是是个吃人的地儿,他自然也就跑得勤了。

    正好她二人重修旧好,倒不如于此时,大家一同庆贺一番,也算两全其美不是。

    他笑眯着眼,坐在褚府大堂里等着,却不知这边——两人又已腻歪上了。

    ……

    褚沐柒坐在桌前处理着密信。

    两国交战也不知具体还有多久,也许可以在她们成亲之后,又也许,万一在风吟孝期未满之前爆发,她又如何丢的开手来与自己成亲。

    这其中丝丝缕缕的把控,她能拖,自还是得拖着些……

    她皱着眉,倏忽间,空气微动,一缕清逸缥缈的白烟自身后飘落,无声无息,让人难以察觉。她却悄悄弯了嘴角。

    一双手柔柔地蒙住她的眼睛,眼前蓦然一黑,她坐直了身子,手中笔悠然顿住。张了嘴,很是配合地叫了一声。

    却是眼前重又变得明亮,那手朝下行去,捏了她的脸颊,微一使劲儿。

    “哎哟……”这回是真叫出声了。

    卫风吟一把伏到她背后,柔软的身子贴着,让人春心荡漾。偏她自己浑然不觉,仍是自顾气恼地说着:“你怎地每次都能发现我?”

    虽说她从不自夸自傲,可自己的轻功如何,她心里还是清楚的。万人军中过,自问也是无人可留下她。怎么到了褚沐柒这里……

    她张嘴气恼地啃住褚沐柒的脖子,褚沐柒不得动弹,内心却是享受无比。

    都说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如今,她可总算尝到甜头了——美人儿时不时或生气或撒娇地在自己身上啃两口,真真让人恨不得多长两块肉,好给她下嘴的。

    褚沐柒眯着眼,待她松了嘴,才微微侧了头转过来些。脖颈上濡湿濡湿的,可却只想让人来得更多一点。

    “想知道?”她好整以暇地眯着眸,向卫风吟倾过来一点。

    这是在索吻了。

    卫风吟抿抿唇。当初说好了以后要多亲亲她,她向来重允诺,这些日子也确实不时就会给褚沐柒啾一下。

    倒是褚沐柒抓住这么个机会,每每翘首以待,要享受她的主动。

    卫风吟低着头看她,犹豫着抿抿唇。

    纵然已是近些日子做惯了的事,但每每欲动之前,还是需得忍下心中羞赧,以及混杂其间淡淡的悸动。

    一点点凑近了……

    窗外花香扑鼻,屋内春意融融。

    未曾得见乌云,却是忽然春雷阵阵。淅淅沥沥地,有柔柔细丝扑面,轻巧拂过,让人欢喜。

    润润细雨无声,大地欣然敞怀。然敦厚的大地胸怀开阔,欲讨要更多,包裹了清轻天云,施迫了疾风骤雨。

    卫风吟知道她这两年伤心,是以身子愈发消瘦,每每亲近之时摸着她突兀的骨头,都是一阵心疼。

    却不知褚沐柒哪怕伤心麻木,却也没落下锻炼,虽身子骨瘦了些,却是康健不少,便是气息,也越发匀长。

    卫风吟轻喘着,脸上已染上一层粉意,招人怜爱。感受到她微弱的推拒,褚沐柒低着头松开她。

    开口问道,“可还受得住?”

    褚沐柒是个向来下流的,问着话时脑中想象的画面已全然不是这般。也因此她丝丝暧昧出口,卫风吟总觉得她问得奇怪,可又想不出哪里奇怪。

    只得揪着她的衣襟喘气平息,依偎着她,红着脸摇摇头。

    如了褚沐柒的愿,她方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你还没回答我……”

    是在问方才那个怎么发现她的问题。

    褚沐柒轻轻笑着,又凑到她颈边,深深嗅一口气,“便是这般……”

    哎呀!

    卫风吟红着脸凝了眉,倒是从来不曾想过是这气味暴露了自己。这可是以前没有过的事……

    她思索着,怕自己以后在敌人面前落下这么个弱点,竟就这般在褚沐柒怀里愣起了神。直到身子见凉,衣衫已快被扒下,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你做什么……这大白天的……”

    她轻轻拍开褚沐柒作乱的手,将她正欲凑上来的嘴柔柔推开,理理自己的衣襟,站了起来。再不肯将自己留在那“虎口”底下。

    身后有滚烫的热意黏上来。褚沐柒又不依不饶地贴过来将她抱住,不舍得她离开分毫。却也知道她皮薄,未再对她做什么。

    “范贡来了,说要同我们庆贺庆贺,我们出去看看?”在那薄嫩的脸皮上轻啄一下,褚沐柒问道。

    “范贡来了?”卫风吟抬眸瞪她一眼,“怎么这会儿才说?”

    褚沐柒讨好地笑笑,两人又是好一番耳鬓厮磨,这才携手一同朝外走去。

    久等许久的范贡看着那两个你侬我侬的身影联袂而来,忍不住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哟,难为还能想起我来?”

    卫风吟抿着唇没有理他,径自坐到一边去,将话头留给褚沐柒。未曾坐稳,却又见褚沐柒黏过来挨着坐下,捉了她的手轻轻摩着,一副片刻也离不得人的样子。

    卫风吟不欲与她在范贡面前如此亲近,却也挣脱不得,只得做贼心虚地将两人的袖子搭过来,掩好了,装作无事发生。

    在一旁麻木看着的范贡已恨不得直戳瞎自己的眼睛。

    “你俩亲热够了没?”他咬着牙开口。

    卫风吟更是一羞,在那捉着她的手上暗暗用了力,示意她收敛着些,赶紧说话。

    “嗯嗯……够了够了……”褚沐柒神思不属。

    卫风吟一瞪,这人怎地说话也没脑子起来。

    褚沐柒赶紧改口,“……没够没够……哎哟!”

    卫风吟掐她一把,抽了手,再不肯理她。

    范贡:“……”

    “坐下。”褚沐柒终是敛了神色,对着要抬屁股走人的范贡说道。

    范贡气哼哼又坐回来,满腔子升官的喜悦都淡去了些。

    “恭喜啊,尚书大人,官爵加身,可还欢喜?”褚沐柒恭喜道,淡淡欣喜。

    范贡从当初落魄街头,一直走到今天这地步,就算有褚沐柒暗暗推波助澜,告知他种种趋利避害之途,却也与他自身的能力分不开。

    “正好今日大家都聚到一起,安王昨儿也递了帖子,猜到你会来,说要一起同我们庆祝,我与风吟也……”

    她侧头不经意瞅了一眼,卫风吟抿抿嘴,红着脸撇了头去。

    “先用些茶点等着吧,”她又看回范贡说道,“再过一会儿,该是来了……”

    她眯着眼,范贡忽然觉得全身都不对劲起来。

    “秦……安王要来?你怎么没告诉我?”他有些想站起来,却又觉得突兀,又按捺地坐着。

    “怎么?告诉你,你便不来了?”

    “倒也不是……”他下意识张口回答,话一出口,却又惊觉这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丝从容不迫的贵气——这却不是褚沐柒问得。

    他呆了呆,看向坐在对面的褚沐柒,对方冲他温温柔柔笑了笑,端的不坏好意。

    大门方向,慢慢走进两个人来。均是气度从容,一身优渥。男的高大,女的娇小。两个身影搭着挽着,进了堂中来。

    “柒姐姐——”倏忽一声脆响,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清唤一声,扑上前来。

    那声音清脆婉转,如同黄莺清啼,山涧澪澪。说话自带了一股子软和的撒娇意味,远远听着,便已让人心生欢喜。

    一袭鹅黄软衣自大堂中闪过,弃了先前一直紧紧挽着的秦晏,轻旋着,扑进褚沐柒怀里。

    “柒姐姐——”又是一声娇喊,那少女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冲着褚沐柒笑。

    那小姑娘生得一张巴掌大芙蓉秀脸,一双狡黠灵动狐狸眼。俏生生的,带着些清雅贵气。

    目光流转之间,叫人浑然忘却世间忧愁,仿佛置身于清泉幽谷——却是个钟灵毓秀的小人儿。

    “小璃儿,你来啦……”

    褚沐柒笑着摸摸她的头,将她从自己怀中拉起来。

    卫风吟不着痕迹地看着褚沐柒仍拉着她的手,轻声问出口:“这位是?”

    褚沐柒看向秦晏。

    还未开过口的秦晏皱着眉,似有些犯难,“她是……”

    “还未曾与二位见过面——”那鹅黄少女脆生生开了口,“早便听晏哥哥与柒姐姐提起过……”

    她似无意打断,欲自己亲自介绍。秦晏听着这声“晏哥哥”,脸色一沉,面上有些发黑。

    那少女却不曾理会,明媚的双眸微弯,笑意中带着雨后初霁般的明净。

    她看看范贡,又看看卫风吟。灵动的狐狸眼眯起来,散去些少女特有的娇憨。

    这两人,一个,自她巴着秦晏时便紧盯了不放,另一个,从她扑进柒姐姐怀里时便隐隐气息泛冷——果然如听说的一般呢……

    这一屋子的人,都甚是有趣!

    她看向二人,神情说不上是挑衅还是亲和,只那般将他二人望着,却让人不由神经紧张……

    “我唤卿离——卿本佳人的卿,伤情别离的离——”

    她站立堂中,四周光亮皆汇聚于她一身,天地造化在她身上静衍。年纪虽小,一双眼中,却似是看透了爱恨情痴般的通透。

    ‘卿本佳人的卿,伤情别离的离——‘

    脆生生一言既出,那被她望过的二人心中俱是一震!

    卿离——

    与卿将离。

    卫风吟脸色一白,紧紧抿了唇,望向毫无所觉的褚沐柒。

    范贡亦是脸色发青,忽然紧紧攥紧了双拳。

    ……

    作者有话要说:  R!

    感谢在2020-11-0219:19:13~2020-11-0520:5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米格3个;rosie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919549、时光50瓶;e4瓶;四一君寻3瓶;上官婉儿是我的2瓶;米格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3

    褚沐柒一脸宠溺地拍拍卿离的小脑袋,问道,“小璃儿,今日怎么得空……出来了?”

    那小人儿仍抱着她的腰,想了想,一双狐狸眼轻眨着看向一旁的秦晏,余光里,却是注意着另一个人的反应。

    “晏哥哥带我出来的,父亲对晏哥哥很是赏识的,还让他有空多来带我玩儿……”

    她眯着眼,仿佛能看到她父亲对秦晏一脸中意的表情。又望着秦晏调皮地眨了眨眼。

    秦晏回望着,一脸的无可奈何。

    看上去,倒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温馨样子。

    “咔擦。”一声轻响。

    范贡发青的脸似缓和了些,又似愈发隐忍。他淡淡撇开目光,端坐了原地不动,静静喝着茶。

    只是那茶杯上,隐隐有了丝裂纹。

    卿离“噗”地笑出声,满意地眯起眼。

    有意思。

    她又斜斜靠进褚沐柒怀里,软软赖着,似没有了骨头。

    “说起来,柒姐姐也好久没有见到了呢?可真是半分也不想璃儿呢……”

    她身量小,还未完全长开,个头只到了褚沐柒下巴。这么软软窝着,像只慵懒的小猫。

    “想……如何不想?只是你那父亲,着实管得严,除了你‘晏哥哥‘,谁能得他青眼?”

    褚沐柒小心应对着,不动声色将话锋又转向秦晏。

    这小祖宗,越发难哄了。她可才与风吟没好上两日,可千万别被这难以琢磨的小人儿搅和了。

    她怀里的人儿眯了眯眼,半仰起头来,眼神中有些不满的警告。

    褚沐柒温和地笑笑,不动声色地讨着饶。

    这般护着惯着,怪不得两年都没把人追回来,倒把自己折磨得要死……

    卿离看着面前这个“守妻奴”,心中大叹。

    两人眼神交流着,互相试探。那相拥的身影落进卫风吟眼里,心里莫名其妙涌上些烦躁。

    “今儿高兴,正巧你也来了,小璃儿,可有想吃的?我让人去买。”

    褚沐柒暗地瞅了眼自己媳妇儿,仍是冷冷清清站在一旁,面色淡定,身姿窈窕。

    唔,还好,看上去好像没有想多的样子。

    这般想着,她又伸手将卿离从自己怀里拉了起来,询问着。

    一听只是让人出去买,小人儿又不乐意了。

    “璃儿整日地出不来,柒姐姐忍心让我又换个地方拘着,眼巴巴等着人送过来?”

    她皱皱秀气的眉,仰着头将褚沐柒瞅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儿。

    本就生得像只小狐狸,此时那明净的眼眸浸了水将人一看,让人觉得自己好像犯下了滔天大错一般,于心难忍。

    “这……”褚沐柒开不了口,心中担忧她的安危,只得又将目光看向秦晏。

    “晏哥哥……”那小人儿也从善如流地一齐将头转向他。

    两双眸子都将他巴巴看着,秦晏一个头两个大,恨自己怎就去招了这个“小麻烦”。

    然而此时却也没得奈何,只得点头应道,“那多带些人,我们出去吃吧……”

    褚沐柒又望望卫风吟。

    卫风吟看着她身前站着的那个小女子,沉思着。此时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去外面她倒也没什么意见,轻轻点了头。

    至于范贡……嗯,没有人在意他的意见。

    “那我要去海阁楼吃海味!”那小人儿跳起来。

    一行人暗中又加了许多护卫,秦晏和褚沐柒隐隐将她护在中间。卿离一手挽着秦晏,一手拉着褚沐柒,心满意足地眯起眼。

    褚沐柒本欲拉过卫风吟的手,却不知她是否发现了什么,轻轻躲过,护在一旁。

    至于范贡……嗯,没有人在意他走在哪里。

    就这样,到了海阁楼。

    卿离当真是许久没有出来过了,她撑着小下巴,坐在桌边,看着窗外的风景,街道,和人……心中有些感怀,又有些激动。

    她盯着楼下远远某个地方闪过的人影,眯起了眼。

    几人都已落座好,褚沐柒和卫风吟坐在她右手侧,秦晏和范贡坐在她左手侧,依次坐下。

    “柒姐姐,喝酒吗?”那狐狸眼一眯,好整以暇地看着褚沐柒。

    正欲给卫风吟夹菜的手一抖,似是想起什么不堪的事,褚沐柒脸色一白。

    “算了吧……大家吃吃菜就挺热闹的了。”她委婉拒绝。

    “璃儿,别闹,你别沾酒……”秦晏竟也似有些害怕,连忙出声阻止。

    “嗯?”卿离皱着眉,有些不满,“这有什么嘛,不喝酒,大家聚在一起干吃有什么意思,你说是吧,风吟姐姐……”

    她眸光慢慢移向一旁的卫风吟,眸中一片清明。

    又道,“柒姐姐前两年可是喝了许多的酒,想是酒量大增,今日热闹,风吟姐姐不会拦着吧?”

    卫风吟皱了眉。

    唯独拿这两年的小柒说事儿,她是怎么也开不了口的。

    “哎……喝两口也不妨事,”看卫风吟沉默,褚沐柒赶紧开口,“先说好,可要点到为止啊,小璃儿——”

    她勉强同意了,尽管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饭桌下,她悄悄拉住卫风吟的手,轻轻捏两下。对着她温柔地笑着,摇摇头,示意她别在意卿离说的话。神情里,是说不出的包容和宠溺。

    柒姐姐也护得太紧了!

    小卿离心中暗诽。

    “既然柒姐姐要喝,晏哥哥也不能落下的吧?”

    秦晏紧抿着唇,艰难地点点头。

    “那既然这样,风吟姐姐……”她又望回来,笑得狡黠,“大家都喝,要来点吗?”

    褚沐柒扶额。

    “小璃儿,柒姐姐陪你喝,风吟就不必了,一桌子的人,总得留一个清醒的吧?”

    她温声轻哄着,生怕这小魔王将风吟拉下水。

    “清醒的……自然会有一个啊。”卿离眨眨眼,笑得意味深长。褚沐柒忽然有些发抖。

    却又见她继续喊着:“风吟姐姐?”

    卫风吟抬了眸看她。

    那明净的眸回望着。

    那是一双让人没法不喜欢的眼睛。空山新雨,雨后初霁,清泉澪澪,碧空如洗。

    那样干净清明的眼睛,带着不合年龄的通透,此时望着她,却隐含了一丝怨怪。

    她抿抿嘴,“好。”

    “哎,风吟……”褚沐柒想阻止却已是来不及,心中有些着急。

    “倒酒——”

    卿离当机立断,身后有人得了令,即刻上前来倒酒。

    很快,众人面前便都多了一碗清亮的酒液。

    ——是的,一碗。

    卿离笑了笑,伸手将面前的酒碗端过,一仰首,将之一饮而尽。末了将酒碗在空中倒翻,竟是一滴酒液未留。

    她动作看着清雅,行事却颇有几分豪爽。端坐在那里,将屋中众人挨个挨个地巡视一圈。

    褚沐柒和秦晏俱是黑了脸。

    说好的点到为止,这小祖宗是要把全桌人都干趴下啊!

    褚沐柒端着碗,面色犹豫。

    余光中,却忽然看到身旁之人默然端过碗,一扬手,也是将之一饮而尽。

    褚沐柒心中一急。

    这人是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么?竟然跟着这个喝法!

    “风……”

    “柒姐姐——”卿离转头看着她,笑眯眯。

    被她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含警告。褚沐柒咬咬牙,一抬手腕,也是喝了个干干净净。

    那小人儿才满意地移开眼光。

    又盯向桌上剩下的两人。

    秦晏黑着脸,干脆喝了。至于范贡……唔,没有他说拒绝的份。

    “倒酒。”

    又是一声令下。

    秦晏看着面前又被满上的酒碗,皱了眉,“璃儿……”

    却又被卿离一个撒娇可怜的眼神给堵住。

    他叹了气,只得默默吩咐人下去再调些人过来。看样子,这小祖宗今日是要任性了。

    褚沐柒关切地望向卫风吟,瞧着她冷冷清清的侧脸暗自担忧,“没事吧?”

    这人酒量不行,偏又是个不上脸的,看着脸上白白净净,待等到她眼泛迷离,却是已经不行了。

    她尚未来得及再问几句,那边卿离又已不依不饶开始敬酒。

    几人轮番地喝着,几碗下肚,场面已经有些热起来了。

    “哎,我跟你说,晏哥哥小时候可顽皮了,经常将我带着四处疯玩,还不与我父亲说,将他气个半死……”

    “柒姐姐也是,不是个劝人的,反倒是助纣为虐,每回晏哥哥带我出来,她只会在府里等着,拍手叫好……”

    “……”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桌上话语声不断,然而大半,却都是出自卿离之口。

    她左一句“晏哥哥”,右一句“柒姐姐”,先前都有人应和两句,可吃得越久,剩下的两人,就越是沉默。只管一碗两碗酒下肚,脸色泛着青。

    只有褚沐柒和秦晏两人以前陪得多了,现在倒还勉强撑得住,却也是头脑有了些昏沉。

    桌上渐冷,卿离却又扔了枚重磅炸弹,将已有些迷迷糊糊的范贡和卫风吟炸得生生清醒了两分。

    “说起来,晏哥哥和柒姐姐身上倒是都没有什么胎记呢……光溜溜的,还好小时候没有走丢过,不然还真不好认……”

    瞬间有两个酒碗先后在桌上猛地一磕。发出两声乍响。

    她身份尊贵,范贡不敢与她开口。卫风吟却眼神迷离着,脸上发着烫,眸中染上一层恼怒——

    “你是如何知道的!”

    小卿离一愣,忽地掩了嘴笑着,眼里闪着狡黠。又命人倒了酒,自己端着走到已不甚清醒的卫风吟面前。

    “想知道么……风吟姐姐?”她将碗递过,看她发了怒,心中总算酣畅些许。

    这还差不多嘛,老是端着那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她看着都心疼柒姐姐。

    她弯下腰,清清柔柔笑着,灵动的眸子飞扬起来,酒碗已递到卫风吟嘴边“将它喝了,我就告诉你……”

    “小璃儿……别灌她了,你风吟姐姐喝不了多少……”

    褚沐柒伸手想将那碗拉过来,却无奈自己也已身形不稳,被卿离轻轻一闪,差点栽倒在地。

    卫风吟看着面前的酒,眼睫迷蒙颤了颤,端过来,一饮而尽。

    “你说,你如何知道……”她压抑着脑中的醉意,即使已没了力气,仍挣扎着撑开眼,伏在桌面上问着。

    “那当然是……”那声音凑到耳边,“我们一同沐过浴啊……”

    “你!”卫风吟想动,手却有些使不上力。

    卿离将碗放到桌上,看她生气,一时更是兴起,又凑近了她,轻声道:“你恐不知,褚府去年新添了个浴池,便是在那里,我与柒姐姐……”

    她没有说下去,意有所指地噙着笑,在卫风吟耳边吹了口气——

    “唔……”卫风吟下意识抬手捂了耳,耳尖已是滚烫,泛着淡淡的粉。

    卿离眼看着她软软趴在了桌上。

    “咦……这就倒下啦!”她拍拍手,环视了一圈屋内东倒西歪的醉鬼,皱皱秀气的眉,“没有一个能玩的呢……”

    她抬眸望了望窗外,不远处,隐隐有个痴等的身影。

    她心中一疼,泛起点点凉意。

    转了身,趁着屋中众人睡得昏沉,下了楼。

    屋内寂静,一个身影在卿离走后慢腾腾坐了起来。

    伸手摸了摸醉倒在桌上的卫风吟,那滚烫的小脸。找了件披风给她盖上。又慢慢越过众人,站到了窗边。

    天色昏昧,借着点点明灭的街灯,褚沐柒远眺着,看到街角两个纠缠的身影。

    她静静看了会儿,眼见那边的谈话与拉扯越发地激烈,她转过身,一点点消失在窗际。

    ——

    “璃儿,我已告诉你,南国那九皇子欲与你联姻,若你父皇不肯,他便要挥师北上,到时你……”

    姜曲靖拉着她的衣袖,剑眉揪在了一起。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样的地步,璃儿还是不肯与他走。

    “到时,若是两国开战,我便斋沐祈福,若是父皇妥协欲将我嫁去南国,我便嫁!”

    秦璃欲将自己的袖子从他手中抽回,“曲靖,你我相识,本是一场缘分,可……你我殊途,绝无再进一步的可能——你!”

    她猝不及防,被人拉着袖子一扯,便倒进那人宽厚的怀里。她羞得满面通红,“你放肆!你既已知我身份,怎敢还这样对我……”

    以前是她隐瞒身份,装了民间女子戏弄于他,这才被他恼羞成怒,屡屡反过来将她调戏。

    可如今事已至此,他既已调查清了她的身份,也该知他一个行货商人,身无功名,即便生意做得再大,也与一国公主绝无可能。

    他怎还敢对她这样……

    姜曲靖大手一揽,将她拦腰一抱,双目沉沉。

    “我自知身份低微,但却狗胆包天,竟敢妄图染指公主之尊。但……璃儿,那南国九皇子,暴戾贪乐,绝非良人,我不能看你过去受苦……”

    秦璃被他抱着往远处走,惊得双手双脚乱蹬,“姜曲靖,你疯了,胆敢拐带一国公主,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放下我……”

    姜曲靖毫不动容,“我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株连九族,也不过只我一人。为你……死得甘愿!”

    “你……”秦璃这才有些慌了。她本想只见他最后一面,将话说清楚,从此一别两宽,哪怕以后再是惦念,也只能深埋于心中。

    却不曾想,他竟如此地不要命。

    她抓着他的手臂,心中一阵无力。

    即便这样,又有何用?

    “放肆!卫右——”一声低喝,自那拐角黑暗处显出一个人影。

    两声闷闷的击打,那男子猛地退后两步,手上一松,秦璃已被护着送到褚沐柒面前。

    卫右告了声罪,身影消失不见。

    “柒姐姐……”秦璃面色此时有些惊慌,却不是被掳未遂之后的惊魂未定,而是被褚沐柒发现的茫然失措。

    她仰着头,站在褚沐柒面前,伸手轻扯着褚沐柒的袖子,一张柔嫩的小脸上微带祈求。

    褚沐柒面不改色,拉过她往身后一站。朝那倒在地上的男子斥道,“劫掳公主,胆大包天。卫右,杀……”

    “是。”

    空气微动,一道剑光划破夜色,带着森然寒气,刺向地上之人。

    “不要,柒姐姐——”秦璃惊叫出声。

    “噗”的一声,利器没入血肉,溅起一片飞血。

    褚沐柒漠然看着刺偏过他腰侧的剑,淡淡开口,“退下。”

    秦璃后怕地捂住胸口,小脸煞白,手心全是冷汗,失了力,俯身撑着膝盖。

    褚沐柒扶起她,带着她往回走。

    “你若还惜命,便自去吧,再回来,绝无活命的可能……”

    姜曲靖倒在地上,勉力撑着身子,看着秦璃被她带走,双眼通红……

    夜风吹拂,拂起两个女子的衣袂裙角。

    “就是为了见他,才将我们全都灌醉?”褚沐柒低头看她。

    秦璃此时还有些惊魂未定,她从未见过那般冷漠的柒姐姐。便是平日有再多小心思,此时却也不敢再使。

    “嗯……”她低了头,乖乖认错。

    褚沐柒心中叹了口气,看着她仍有些微红的眼眶,感慨着。却不知何时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小妹妹已经情窦初开。

    “喜欢他么?”她缓声问着。

    虽说她与秦璃算起来真正只有这两年她失意之时接触得多,但对这个养在深宫却还能如此干净的小妹妹,她是发自真心疼爱。

    “嗯。”

    秦璃默了会儿,却并未遮掩。

    她确是喜欢他的,哪怕方才差点被他掳走,她却也更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虽说,哪怕他豁出命,也不会改变分毫。

    “不后悔没有跟他走么?”褚沐柒伸手摸摸她的头。

    秦璃摇摇头。

    哪怕心中如何奢想,但她身为公主,平日里享了万民奉养,到了尽责之时,又怎能任性逃离?

    “柒姐姐该是知道,两国将战,或许,我会远嫁南国联姻。”

    她望着褚沐柒,眸中已恢复清明。

    姜曲靖一个行货商人,也能因常年奔走于南北之间,对这些风吹草动敏感不已。

    柒姐姐……虽看着不理世事,但她瞧着,为了卫风吟,她该是做了许多事的。这样的大事,她该知晓。

    褚沐柒迟疑一瞬,点点头。

    又是一叹,她心中悲悯,十五岁这样懵懂的年纪,小秦璃便已要想这么多事了么……

    秦璃看她神色变幻,心中一暖,抿唇苦笑,“再说,即便直接开战,免了我远嫁之苦,我与他……却也是毫无可能。”

    谁见过一国公主会嫁给一个碌碌无为的行货商人呢?

    褚沐柒沉默了。

    “走吧,回去了。”她也不知还该说些什么,刀子未落到自己身上,谁又能感同身受一般出言安慰。

    低低应过一声,秦璃回头看过一眼,那里,已没有了那人的身影。她抿抿嘴,再未回头。

    ……

    大抵是孩子心性,亦或许,秦璃并不想一味沉浸在无谓的悲伤之中。短短几步路走来,她已又是那只任性狡黠的小狐狸。

    “柒姐姐,你真是太过宠着风吟姐姐了……”她抱着褚沐柒的胳膊,嘟着嘴抱怨。

    褚沐柒无奈,“你还说,看你刚刚将你风吟姐姐气成什么样了。”

    “嘻嘻,”秦璃摇着她的胳膊,眯眼笑着,狭长灵动的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这样,不是才看出她在不在乎你嘛……”

    她调皮笑着,明净的眸中将人清晰一照,谁还会忍心将她责怪。

    “再说……我们是一起洗过澡嘛。”

    褚沐柒被她噎住,想了许久,才红了脸摇头,“那是小时候的事了……”

    小璃儿不说,她都想不起来书中还有这么个事儿。

    “咦?”她凑近了褚沐柒,惊讶地叹道,“柒姐姐,你脸红了?”

    她嘻笑戏弄着,此时,方有了个孩子的性情模样。

    褚沐柒欲拉了她走,却忽然被她按住。

    空气里浮起一丝微弱的幽香,却被秦璃遮了,用满身酒气遮挡着。

    褚沐柒毫无所觉,却见她又凑拢了来。

    “柒姐姐,你方才伤了我的心上人呢……”她眯了眼,瞟到余光中那一抹走路虚浮的白色身影,笑得不怀好意。

    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这茬,“他欲劫你,我已看在你的面上留他一命……”

    嘴上突然被一根纤纤细指按住,褚沐柒皱着眉住了嘴,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

    “柒姐姐,自求多福哦……”她斜眯着眼,像头满肚子坏水的小狐狸,说着,又摇摇头,“哦,不对,或许……是帮了你一把也说不定。”

    她松开手,凑了上来,隔着一层空气,仰着头歪了歪。

    “你这是做什……”

    却忽然被她按在后脑勺上,另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她轻轻笑着,直到她微微嘬了嘴,发出一丝暧昧的“啧啧”声响。

    褚沐柒轰然醒悟,脑中警铃大响,一把推开虚虚掩在她身前的小人儿。

    视线一亮,果然见到卫风吟醉醺醺地站在那里。

    她似是脑子仍有些不清醒,睁着眼,迷蒙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初时似是撞破了他人好事的羞赧,她微红着脸,想挪开自己却有些脚步沉沉。

    细细眨了两下眼,那转过来的两人的面容清晰映入她的脑海。她愣了愣,看见褚沐柒紧张的神情,和卿离望着她轻笑的脸。

    她脑中有些空白,既惊讶,又困惑,忽而又有些恼怒,却仍是带着些醉酒的不清醒,迷蒙着,红着脸将褚沐柒一瞪。

    倏忽转身,虚虚走了几步,回头却看见褚沐柒匆忙跟了上来。

    那微醺的眸中晕上一层气恼,轻哼一声,一个翻身,从旁边窗台跃了下去。

    褚沐柒:“……”

    ——这才是位祖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响起,褚沐柒慌忙跑下楼梯,往外追去。

    秦璃看卫风吟直直往窗外一翻,也是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轻笑出声。

    狭长的狐狸眼眯起。暗忖,怪不得柒姐姐喜欢成那样,风吟姐姐,是当真可爱得紧啊!

    ——

    “风吟——风吟……”

    褚沐柒远远朝着那在各大屋檐上点脚轻跃的身影大喊。

    “风吟,你快停下来啊!”

    她追得气喘吁吁。心中却还担心她醉了酒待会儿摔了下来。

    “风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她边追边喊。可那上方的人影却是半步未停,虽仍是轻盈,却能察觉她步履不稳,身形微晃。

    卫风吟提着气,头脑却是不甚清醒,气息也有些控制不稳,眼睫扑闪着,遮住眼中迷离的雾气。

    忽然,气息一岔,脚下一个踉跄。

    褚沐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又见她摇摇晃晃,抓住屋檐间乱长出的杂草,险险稳住了身形。

    褚沐柒长舒口气。几步跑到她欲跌坠的屋檐下,张开手,“风吟风吟,你先下来好不好,有话咱们好好说……待会儿跌了,我心疼——”

    却见那人儿迷迷糊糊回过头朝她一望,脸上染着一层红晕,眸中蒸腾了雾气,看起来醉醺醺的,泛着迷离。

    身上的幽香混着醇厚的酒香,愈发地让人沉醉。

    她低下头看着褚沐柒,纤长的腿攀在墙边,白嫩的脸颊透着粉,像只高雅的白猫。

    她稳住自己,看褚沐柒仍要喋喋不休地说话,一扬手,洋洋洒洒的细碎花草砸了底下那人满怀。

    张怀等待的某人:“……”

    褚沐柒呸呸两下吐出误入嘴里的灰尘泥土,一扬头,却又不见了那人儿踪影。四处望望,才又看到那人摇摇晃晃小步轻跃在屋檐上的身影。

    哎呀——傻风吟哎!

    她跺跺脚,又赶紧追了上去。

    褚沐柒时刻担忧着她会坠落,寸步不敢远离,她跃到哪里,就到哪里檐下边站着,敞了怀等着,不知被砸了多少花花草草。

    所幸卫风吟醉着也有个分寸,知道不能拿硬东西砸她,没有将她伤了去。

    可她就是在上面待着,迟迟不肯下来。

    褚沐柒跑了一路,脚下一个不稳,却是自己跌了一跤。吃痛地“嘶”了一声,看着前面那个快要消失的身影,她一咬牙。

    “卫右,跟上去!”

    ……

    卫风吟四处跳跳跃跃,一回头,发现身后换了个人跟着。

    她不甚清醒地辨认着,看了半晌,忽地皱了眉,有些不满。

    不要这个!

    舔舔因为醉酒有些发干的唇,她晃晃脑袋,轻轻一跃,又往回奔了过去。

    一直跟着她往前此时与她错身而过的卫右:“???”

    卫风吟将四周张望了遍,总算在某处发现了蹲坐在地上揉着腿的褚沐柒。

    脚尖一跃。

    褚沐柒感受着腿上的疼痛,觉得应该不算严重,正打算接着朝前追去。却忽然身子一轻。

    她看着底下房屋渐远,身旁揽着她飞起来的人儿斜斜睨着她,带着朦胧醉意。但尚还算飞得安稳。

    不敢置信她竟然会去而复返,褚沐柒傻愣愣盯着她瞧,心头甜丝丝的。

    卫风吟对她痴痴的目光不曾理会,几个纵身,带着她离了原地。

    一炷香后,带着她落在了褚沐柒房里。

    这还是头一回,褚沐柒进自己房间还要翻窗。

    担心她醉酒不舒服,她拉着卫风吟坐下,让她好好待在这里,自己去给她弄醒酒汤来。

    不想走了几步,正待开门,她却心中微动。回头一看,果然见她亦步亦趋跟着自己。

    她安抚地朝她笑笑,温声哄道,“乖,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正欲转身,冷不防卫风吟忽然出手,一巴掌拍在那门上。

    “砰”的一声,褚沐柒一颤。

    卫风吟醉眼蒙蒙地看着她,眯着眼,嘴里憋着劲儿,歪着脑袋瞅着她——

    “亲了?”

    她问道。身上的气息也随之变得危险。

    褚沐柒咽了口水,连忙开口,“没……没有!她装的,隔着好远的!”

    开玩笑!这她敢说亲了?头都给拍爆!

    卫风吟表情有些疑惑,似是有些不信她。皱了眉,又是一巴掌拍在门上。门板震天地响,有些承受不住地摇摇晃晃。

    褚沐柒抖了两抖。

    ——“隔了多远?”

    “这么远这么远——超远的!”

    褚沐柒手忙脚乱地比划着,生怕她下一掌就得落在自己脸上。

    卫风吟抿了唇,抿起两个清甜的小梨涡。

    “骗我?”她歪着头,似下一秒就要爆发。

    褚沐柒胆战心惊,赶紧摇头。看她身形微动,似要动手,吓得她赶紧将眼一闭。

    却是轻轻的,身前一软,一个幽柔的身子扑到怀里。

    卫风吟抱着她,攀在她肩上借着力,整个人都赖在她身上。

    仰了头,轻轻一呼,朝她吐出一口酒气。夹着她本身的幽香,褚沐柒登时脑子里一醉。

    “亲我。”卫风吟软糯糯地开口。

    “……嗯?”褚沐柒睁开眼,看着她醉醺醺的眸子。

    卫风吟不耐烦地将眼一眯,伸了手一把将她勾住,按了下来。

    柔柔的唇瓣覆上来,混着酒香,侵入脑海。小小的舌头轻轻勾弄着,褚沐柒心里的那根弦被细细拨动,叮铃作响。

    须臾,又将她放开。舔了舔薄嫩的嘴皮,留下一片晶亮的水润。

    “这样,懂了吗?”她睁着朦胧的醉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再尼玛进黑屋,我踏马的要去写无cp了!!!mad(骂骂咧咧)

    好的,先推百合文(详情戳专栏)——

    《小郡主逃不掉啦》

    《这个omega不对劲》

84

    褚沐柒的脑海里好像烧着了一把火,火光微亮,却将占据脑中的神志烧得一塌糊涂。

    卫风吟歪着脑袋看着她,皱了眉,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是不动。

    一恼之下,正欲再拍在那门上让她再抖上两抖,好乖乖听话。手刚要抬起,却倏地被面前的人轻轻握住。

    褚沐柒垂着眸看她,握着她的手细细摩挲着细嫩的皮肤,嗅着她混着酒气的幽香,只感觉自己也是醉了。

    “快点!”她催促着。醉眼朦胧,脸颊粉嫩,挟了一丝凶狠。

    褚沐柒轻轻一笑,缓缓靠近她,低下头去。

    ——真是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心急的样子。

    柔软的唇瓣贴在一起,温热的气息相互黏着。明明吻的是唇,褚沐柒却觉得,像是被她一口咬进了心里。

    大概也是醉了吧!

    她沉沦着,在那柔软上一点点厮吻,细细碎碎,从唇角,到下唇,□□着,最后一口含住了她的唇珠,轻轻勾着。

    卫风吟发着颤。

    她今日确实是醉得厉害了,不然也不会这般强横地作威作福。此时被褚沐柒掌回了主动权,她心里也愈渐柔软。一下一下,都被勾在了心上。

    她受不住了,便一把推开了褚沐柒。

    舔舔嘴,心里满意。

    没有其他的味道。

    褚沐柒却如何甘愿这般中止,又搂过她,试探地烙上一下又一下。

    “府里新修了浴池?”她半睁着眼,趴在褚沐柒肩头,没有理会她细细密密的绵吻。

    褚沐柒一顿,“确实新修了一个,怎么了?”

    话一出口,却感觉周围的空气蓦地一冷。

    卫风吟拉了她的一缕青丝在手上绕着,推开她又欲凑过来的脑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么说……你真和她洗过?”

    她低着头,看着指尖绕着的青丝,清清泠泠的眸中带着雾气,像深山盈满水露的清晨,亦或黄昏。

    褚沐柒望进去,一时竟分不清她是酒醒了,还是依然醉着。

    “洗……确实是洗过……”

    看着她倏忽变冷的眸子,褚沐柒心中一级,赶紧又补充。

    “——但那是很小的时候了,”她小心翼翼凑过来在她柔软的唇上啄了一口,讨好道,“你知道的,那不是我……”

    她亦伸手理过卫风吟耳边垂落的墨发,一下一下,跟顺毛一般。

    见她终于安分了,卫风吟安安静静偎在她肩头,两只手回抱着她的腰,与她互相嵌在一起。

    触摸到的身子瘦弱,卫风吟朦朦胧胧的,脑子似清醒未清醒,心里却也是一疼。

    ——“柒姐姐这两年可是喝了不少酒呢……”

    那清脆的声音响在耳畔。

    她垂了眸,轻轻抚过褚沐柒的腰身。

    柔柔的,让褚沐柒呼吸为之一滞。

    “小柒……这两年,受了不少苦呢……”她轻叹,手却不安分地一点一点滑动着。

    褚沐柒小心地呼吸着,回道,“不妨事,你回来了就好,身子还养得回来……”

    卫风吟轻轻一笑,心里酸酸的。

    又仰起头来,清眸中漾起一圈醉波。染着薄红的脸颊看起来清透粉嫩。她眸子半睁,“小柒……有点热呢……”

    她收了环在褚沐柒腰间的手,褚沐柒正待松一口气,却又见她松了松领口,拿手轻轻扇了扇。

    然后又抬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脖子。

    手腕轻勾,褚沐柒被她压下来一点。看到她松散衣襟下,前倾的身前一点春光。

    褚沐柒眼神有些发直,艰难开口,“我……亦是有些热……”

    卫风吟抬起眼来,瞧着她隐忍的样子笑了笑。

    “我出了好些汗……”,她抬起手,宽松的袖袍在褚沐柒鼻尖扇荡了两下,“你闻闻……”

    好香……好醉人。

    褚沐柒鼻尖被浓郁的幽香包裹,眼中清明与痴迷不断交织挣扎。

    卫风吟清眸向上不经意望着,就着荡袖子的那只手抚下褚沐柒额头上沁出的一抹汗。

    “需得洗洗……”

    她收回手,粉嫩的小舌随意轻轻舔了一口,清冷的眸子淡淡将她望着——“你府里浴池……可够大?”

    褚沐柒能感受到胸腔里的血液一股股奔涌。她被震得有些懵了,被耳朵里轰隆的炸雷般的声响,那是血流冲刷血管的声音。

    “咚、咚、咚”。

    好像血管都要炸开。

    直到她懒懒靠上来,伸手勾了她的脖儿——

    “可容得下……你我……共浴?”

    “轰”的一声巨响,血管好像炸裂了。

    褚沐柒艰难伸手握住依偎在自己怀里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我……我不……”

    她张了唇,想说她不急,可那个“不”字,却怎么也说不完整。

    她不急,可她好想……

    腰上忽然蹭上来一条白色的影子,裹着软软的裙裾——那是卫风吟纤长的腿。

    她勾住她的腰,轻轻蹭了蹭。让她心尖颤栗。

    埋在她肩颈的头侧过来,一双眸子清清粼粼,柔柔冶冶,“……你不愿?”

    褚沐柒心中的血管似寸寸迸裂,呼吸越来越粗重,她蓦地收紧了怀中人儿的腰,恨不得揉进骨子里。

    以示她不敢说出口的意愿。

    卫风吟眯起了眼,这还是她头一回被她勒得这般紧,心中却十分舒畅。

    “小柒……今晚,可以做一点你喜欢的事……”

    她伸手抚过她紧绷的面颊,轻轻划过,“不必忍着……”

    她轻轻送上一吻,眼中隐晦的默许,是最后点燃理智的导。火。索。

    褚沐柒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强忍了声线命人去准备了干净衣物。抱着她,匆匆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压抑着心中的狂躁,她将卫风吟抱得很紧,一颗心砰砰砰地跳着。今日得她亲口允诺,她等待多日,如何能不心中狂喜。

    抱着她一路往里走,一步未停。

    她将她轻轻放进浴池里。

    压抑着呼吸,褚沐柒伸手抚过她的肩。

    卫风吟看着她穿戴整齐的衣衫,轻轻开口:“下来。”

    褚沐柒看着她不甚清明的眸子,忽然心生了些许犹豫。可心中按捺不住,她终是抬了手,一点一点解了衣物。

    卫风吟眨也不眨地在池子里看着,看她一步步走入这水池。

    气息渐近,褚沐柒一点点靠近她。

    ……

    许久,褚沐柒却慢慢停了下来。

    卫风吟眯了眼,这是什么意思?

    “小柒?”她轻声问着。

    褚沐柒没有回答。

    有种被拒绝了的难堪与羞赧,卫风吟咬了唇,伸手缓缓抱住她,声音有些颤抖。

    “小柒……有些话,我只说一次,过了这次,可就再也没有了……”

    褚沐柒心尖一颤,却是渐渐镇定下来。

    她握住卫风吟从背后环过来的手,轻轻一叹,心中惋惜,声音却是笃定,“你会有下次的,风吟……下一次,我要你清醒着来允我,而不是借着酒劲儿。”

    卫风吟一默。

    她确然是借着今日醉酒,才敢这般胡作非为。她还记着,自己尚还在守孝。

    可今日被灌了许多酒,又被秦璃那般一激,就算她明了小柒与那身份不明的小妹妹不可能有什么,却依然是有些怒,后来,却是又有些愧疚和心疼。

    她咬了唇,“你当真不要?”

    褚沐柒低头在她手臂上落下灼灼一吻,哑着声,“我想得要命……可我要你的全部,要你清醒着接纳我,不是这般……”

    她握着她微微颤抖的手,“风吟……别怕。”

    卫风吟有些气馁。

    好像每一次她鼓起勇气想要勾她,她总是能这般轻易将她安抚了去。

    都不知她到底是太稳得住,还是太顾惜自己。

    平日里是那般的不正经,怎地每次她欲勾她,却都是铩羽而归呢?

    她有些气闷,张嘴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褚沐柒一颤,呼吸又有些不稳,她这薄弱的意志力可是当真有些禁不住了。

    “风吟,你别动了,或者,你松开我些……我确实,有些难受……”

    卫风吟气恼,她怎么就能忍成这个样子?

    她抿了嘴,一定……要她清醒时吗?

    此时,她却是有些分不清自己是醉还是醒了,下次,清醒之时却又要她如何能再……

    她看着褚沐柒迟迟不肯转过来的背影,默默地,隐忍着,却自能体会出她对自己的怜惜之情。

    她垂了眸,罢了……

    她松开她,自己靠了浴池边坐下。

    褚沐柒正待松一口气,却又听她说:“小柒,可能过来与我擦身?”

    心忽然又提了起来。

    卫风吟困倦地闭起了眼,今日喝得,当真是有些多了。此时身子发软,提不起劲儿来。

    身上柔柔地传来擦洗的感觉,很舒服,她意识渐渐昏沉。

    褚沐柒看着她毫不设防的柔软身子,不由苦笑,看着手上的帕子,半晌不敢动作。

    不动吧,怕洗不干净让她难受,可动吧,自己难受……

    她叹口气,认命地为她擦洗。

    卫风吟浅浅眯了一觉,昏沉间,感觉她抱着自己回了房。

    被放到软软的床榻上,她迷迷糊糊攀了褚沐柒的肩,“小柒,我虽是喝了酒,可我亦是清醒的,便是明早醒来,也绝不会后悔……”

    她拉着她往下沉过来,“你若是此时还想……便当我是清醒着允了吧,我不是怕……只是……哪个第一次会不紧张呢?”

    褚沐柒看着她努力挣扎着清醒的眸子,几分娇憨,几分真诚,几分迷醉,惹人心软。

    迷糊间,卫风吟只感觉她在自己脖颈上落下一连串热吻,却仍是忍住了,轻轻印在她唇角。

    “睡吧……”

    卫风吟叹一口气,在她怀里窝紧了自己,沉沉睡去。

    而此时的另一头,范贡推着凑过来的秦晏。

    “你走开,你自去找你那璃儿……”他满身酒气,伸了手毫不客气地将秦晏推着。

    乱挥的手被秦晏一把抓住,“你说的什么胡话?”

    他压着眉,璃儿是他皇兄的女儿,他怎么可能与她……

    可范贡不知秦璃身份。那女子今日与秦晏颇为亲近,言谈之间,竟是她家长辈也已同意。

    他二人情投意合,她还看过秦晏的身子,可想恐是木已成舟,此时,却又来找自己做甚?

    他不管不听,将秦晏推拒着,字字句句让他去找秦璃,不要再来招惹自己。他吃了酒,心中情意再压不住,话语间,皆是浓浓的酸意,却是让秦晏察觉出不对来。

    他忽然有些激动,一直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只是迫于身份,范贡才不敢真正与他撕破脸皮,却原来,他对自己,亦是有意么?

    他抓着范贡的手,将他翻过来——此时他刚刚将烂醉的范贡安置到府上。

    反正范贡也曾在这里住过,房间倒是现成的。他喝得太多,一挨着床便再也起不来。

    秦晏看他醉得神智都有些不清,却依然是低了头,认真问道,“范贡,你心中,可是有我?”

    他从不敢问出口,可今日范贡醉了,便是明日起来,也记不得什么,若他当真对自己无意,他也不必再强扭。

    范贡气得脸上通红,“你已与那秦璃那样,竟还来问我这样的问题,你身为王爷,就可以无法无天吗……”

    秦晏一把嵌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安静下来,“本王只说一次,我与她,清清白白,且绝无可能,我只问你,范贡,心中可有我?”

    范贡为他逼人的眸光所慑,盯着他看了半晌,一伸手,扯了他压下来,“秦晏,我是男子……”

    秦晏不以为意地笑笑,“怎么?当我看不出么……”

    或许是看出范贡眸中的认真,他倏地停下了调笑。

    “褚沐柒和卫风吟,亦同为女子。”

    说来颇为苦涩,恐褚沐柒经历这两年,如今二人小别胜新婚,应是已吃上好几回“肉”了吧。

    可怜自己,如今,连个明确的态度都未曾得过,一直素着。

    正出了神想着,唇上忽然一热。

    他愣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抓紧了范贡,却见范贡心虚地躲躲闪闪,喝了酒有些大舌头地支吾不清,“大概……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他不敢看秦晏的表情,将脸撇向一边。

    却是不知道秦晏眼中溢满了狂喜,借着酒意,低下了头。

    范贡感觉脸颊一串都烧了起来……

    夜深人静,范贡痛得要死,伸手推着秦晏。秦晏也是满头大汗,不停安抚着。慢慢地,才温和起来。

    夜,还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怕又要被锁!!!(瑟瑟发抖)

85

    ——(璃*靖)

    夜色太晚,秦璃被安置在了秦晏府上。

    在她周围布置了里三层外三层铁桶般的防御,秦晏方才抱着范贡离开。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想着柒姐姐和卫风吟此时应也是难舍难离。

    她扬唇笑了笑,明净的眸中稍黯。

    转身进了房。

    直至夜半,她躺在床上,却是依然头脑清醒。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眼在黑暗中发愣。

    蓦地,她闻到一股血腥味。

    一个黑影从房梁上飘了下来。她瞳孔一缩,全身都紧绷着,伸手摸向枕旁暗置的机关。

    然而黑影浮动,须臾之间,一只大手便将她点住。

    握在她肩头。

    她忽地闭上欲喊的嘴。

    ——是他。

    她低着头,细碎的额发丝丝缕缕垂下来,遮住她明净的双眸,此时那眸中,却是复杂难辨。

    她不说话,那黑影便也不说话。

    她闭了眼,心中沉痛——

    “你不要命了么,竟敢擅闯安王府!”

    一只手轻轻抚过,抹去她眼角溢出的一丝晶莹。

    “璃儿,与我走……”

    今日难得她出宫在外,没有宫中层层叠叠的守卫,这安王府便是暗线再多,却也比宫中好进。

    白日里受的伤在方才进来时又崩裂了,此时渗出了不少血,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

    秦璃眉尖轻蹙着,避而不答,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黑影默了默,草草答了句没事,又催促地靠近两步,伸手欲将她揽过,“璃儿,我们走……”

    秦璃一惊,低声呵斥,“你放肆,我乃大禄公主,怎可与你一介草莽私奔……啊……”

    一个颠倒,她已被横抱而起。

    那黑影声音冷硬,“你这公主很快就要被南国蛮子糟践了……”

    “你……”秦璃惊怒交加,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甲相撞的声音。似有侍卫发现有人闯入。

    一个声音在门外禀报——

    “公主殿下,臣该死……冒昧打扰,您可曾睡下?”

    秦璃一惊,眉目焦急,偏生此时不能动。她咬牙,用眼神示意姜曲靖快走,那人却似块木头一般,铁了心一动不动。

    她心中暗骂,却仍是装了一副被吵醒的样子,似困倦地开口,“唔……怎么了?”

    那侍卫匆忙请罪,报是有人闯入,恐此地不安全,想要进来查探一番。

    一阵静默。

    秦璃咬着牙恨声问着姜曲靖,“你还不走,等他进来发现么?”

    黑暗中姜曲靖将她抱得更紧,冷声道,“被他发现也不错,深夜孤男寡女的待在公主房里。传出去,为了保全你的名节,皇帝将你嫁与我也不一定。”

    “你……你痴心妄想!”

    秦璃不知他此时怎么耍起了浑,只他此时若真被发现,不管他与自己发没发生什么,都只有死路一条的份儿。

    却是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秦璃又气恼又无奈。屋外的侍卫再次扬声催促,询问她有没有事。

    她也只能替他遮掩过去,“唔……没事……夜深了,太困,你便在屋子附近守着吧,进来查探倒是不用了……退下……”

    “唔——”秦璃倏忽没了声儿。

    那侍卫刚走,姜曲靖便将她高高抱起,欣喜着吻了下来。

    “璃儿……你在意我的是不是?璃儿……我的璃儿……”他一边吻着,一边低低叫着她的名字,心中涨涨的。

    秦璃年岁尚小,哪里被他这样地亲近过,以前便是再如何,也不过被他抱一抱。

    她涉事浅,却也知道此时是越了底线。

    情急之下,她一口咬去,又怕又怒,“姜曲靖,我告诉你,我只是顾念着之前情意,你若再不走,我当真要叫人了!”

    姜曲靖猛地一顿,黑暗中冷笑两声,伸手在她腰上捏了两把,声音阴晴难辨,道:“我这就走。”

    秦璃咬牙忍着,当真听他说了要走,心中却是一痛,正强忍了不舍,颈上却忽然一阵疼痛。

    一声惊呼咽在嘴里,她两眼一闭,便软软晕了过去。

    黑暗中,只飘散了一句男人低低的呢喃,“璃儿……”

    ——

    卫风吟很早就醒了。

    宿醉后的头有些昏沉的痛,但她仍忆得起昨夜发生的事。

    她心里默默数着,一次、两次、三次……她蓦然抿了唇。

    整整三次了!

    她有些挫败,虽知道小柒疼惜自己,但屡战屡败,还是她当上将军以来少有的事。

    心中感动自然是不必说的,但丝丝缕缕的,总掺杂着一些气闷。

    所以她醒来后便窝在褚沐柒怀里,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而褚沐柒在抱着心尖人儿的满满饱足感中醒来。

    她搂着她的纤细柔软的腰肢,看她整个人都窝在自己怀里,心中满满的。

    像抱住了一只柔软的猫,这猫在自己心里搭了个窝,在里面扑腾打滚。踩着厚厚的爪垫,软软地踩在自己心尖。

    啊——柔软得一塌糊涂。

    好喜欢,好喜欢……

    怀里的人没有动,应该是还没有醒。

    她捏捏卫风吟腰间软肉,啊,软嫩柔韧……卫风吟咬着唇没有动。

    她一路向上……卫风吟咬着唇没有动。

    她叼起后颈一块儿嫩肉,吮了吮……

    直到她咬住卫风吟许久没有被她碰过的粉嫩耳朵……

    “唔……”卫风吟咬着唇,轻轻抖了抖。

    粉嫩的耳尖染上一层薄红,卫风吟眸中闪过一丝气恼,轻轻抬了手,一肘戳在褚沐柒腰间。

    娇娇柔柔的,像在赌气,又像在撒娇。

    褚沐柒欣然受着,抱着她转过来,轻笑道,“小风吟这是怎么了?大清早就不理人呢?”

    清透的脸颊上还染着刚睡醒的浅浅红晕,那双琉璃般的眸子轻轻闪动着细碎的光,如墨长发温顺滑过耳际。

    卫风吟抿着嘴,被她强硬扳过来,有些不乐意。

    “嗯?”褚沐柒舔舔嘴唇。许是清晨刚刚清醒的缘故,她喉咙有些发干。

    她盯着卫风吟水润的唇瓣,咽了口口水……想解解渴。

    卫风吟抿抿嘴,抬手轻轻锤了她一下,盯着她,没有说话。

    褚沐柒的心好像是块棉花,被她锤得凹了个圆圆的缺儿。

    她忍不住想笑,心中欢喜得紧。

    “怎么不说话?”她收紧了手中的腰,将她紧紧贴向自己。

    卫风吟清浅的眸子将她瞧着。半晌,柔柔搭了条细腿儿在她腰上,暗示着什么,却仍是没有说话。

    褚沐柒心头有点荡漾。

    看着她越发润泽的红唇,轻轻凑了过去,嗅着她的幽香。



    卫风吟忍无可忍,终是开口,“三次了!”

    “什……什么?”褚沐柒不太反应得过来。

    衣襟忽然被抓住,卫风吟将她压向自己,鼻尖对着鼻尖,皱着眉头,语气幽幽,“我勾了你三次——你拒绝我三次了!你可真坐的住。”

    褚沐柒哑然失笑。

    就着她将自己拉得呼吸可闻的距离,嘟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我棒吧?”

    “你!”卫风吟被她没脸没皮的样子气得一噎。

    心中气恼着,她忽又想起了什么。眼眉轻轻舒展,眸中一汪清泉微荡。

    她摇摇头,唇在褚沐柒唇上酥酥擦过,开了口,道,“你不行。”

    褚沐柒被她说话时似有似无的厮吻挠得心中发痒,却不想,冷不丁听她这么一说。

    她心头怒起,将她的腰压得更紧,咬着牙,“你再说一遍!”

    见她发怒,卫风吟心头甚是宽慰。朝她轻轻呼了一口气,笑得甚是清甜。

    褚沐柒嗅着她渡来的幽香,心头火气正待消洱,又看她主动附过来在自己唇上柔柔含吻过,心中愈发荡漾。

    却见她忽地又松开,清眸弯弯,脉脉说道——“你不行。”

    “你!”她气得不行,却又被她事前的温柔弄得不知所措。

    “卫小将军这是用上兵法了?跟我这儿先礼后兵呢!”她咬牙。

    卫风吟柔柔笑着,肆无忌惮,“是呀……生气吗?”

    她点点自己的唇,伸指一压,柔嫩的唇被她按下去一点润泽凹陷,问道,“可是好吃……是么……”

    她又话锋一转,再次强调,“可惜了……你不……唔……”

    褚沐柒再不想听她说那两个字,发了狠,一口咬住她。

    “正好我渴了……好风吟……”她护着怀里人儿的头,低低诉说着,语声从两人的唇缝间溢出来。

    卫风吟不停锤着她的肩……

    ——

    然而此时,安王府里已经快乱成了一锅粥。

    日近中午,秦璃都未从她的房里出来,伺候梳洗的侍女进了房叫过两声,心觉不对,仔细一看,房中却已不见了秦璃踪影。

    侍女大惊失色,事关重大,侍卫们没了法子,只得硬着头皮来敲仍在酣睡的安王的门。

    秦晏揽着身侧之人,却是乍一听闻这么个消息,被惊得猛然从床头坐起来。

    “怎么了?”范贡迷迷糊糊问道。

    秦晏脸色冷凝,快速地穿戴好衣物,沉声说道,“璃儿不见了……”

    ——

    安王府里迅速有人过来通知。

    此时,卫风吟仍被褚沐柒揽着躺在床上,未曾起身。

    她脸颊通红,整个人喘得厉害,被褚沐柒轻拍着缓缓平息着,眼中是又羞又恼。

    褚沐柒侧支着身子,笑眯眯安抚着,甚是餍足的样儿,“怎么样,小风吟,我还行么?”

    卫风吟喘着气,羞得说不出话来。却又被她扳过去,“吧唧”一口亲在脸上,发出一声清响。

    看她慌乱抬手擦去脸上水渍,一如以往一般嫌弃着,褚沐柒笑得更是开怀。

    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脸,歉意地表示对昨晚的遗憾,“可算是补给你了呢,小风吟——”

    卫风吟眸子仍是水润,咬了唇瞪着她,气恼地一下一下锤着她,又惹来她更多爱怜的亲吻。

    她死命地推拒着,门外忽然传来了紧急的通报,“小姐……”

    是卫右的声音。

    卫风吟脸上一红,拧了褚沐柒的腰,让她快应声。

    “何事?”褚沐柒忍着痛正声应道,只有卫风吟看得见她的龇牙咧嘴。

    怀里的人儿暗自偷笑,被子里一抖一抖的,褚沐柒心头发着软。

    “小姐,安王府里有人来报……”

    “——公主不见了。”

    褚沐柒一惊,心中绮念顿时散了个一干二净。

    “你说什么!”她坐起来。

    卫风吟也皱了眉,跟着起身。

    秦璃的身份,她亦是早有猜测,所以昨日走在街上,也自发将她护在里面。

    身为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女儿,秦璃的身份尊贵,可想而知。若她在秦晏府上失踪,那昨日和她一起吃过饭的人,除了秦晏,怕是一个都逃不了。

    “去找昨日那个男子。”褚沐柒冷了声。

    房外,卫右领命,转身便消失。

    卫风吟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抚着,问道,“小柒,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褚沐柒轻叹一声,细细与她讲了昨天看见的事。心中感慨,不想那男子竟当真有那个胆,敢劫走公主。

    便是知道他不会伤害璃儿,可他又能带着璃儿走到哪里去?

    卫风吟沉思不语。

    褚沐柒抬眸看着她,心生庆幸。伸手将她揽过来抱住,一张脸埋进她的颈窝,闷闷出声,“风吟……我们要好好的,你可再不许离开我。”

    知道她为自己等了太久,总是心中不安,卫风吟看她这样,也有些后悔。轻轻靠在她身上,回抱住她,“怎么还会离开你……小柒,如今,我只有你了。”

    到了现在,她们两人,还怎么还分得开呢?

    “走吧,去找小公主……”卫风吟拍拍她,拉了她起身。

    城外野郊,一辆马车飞快地行驶着。

    秦璃坐在车里,看着姜曲靖不断狠厉地扬着马鞭,带着她越走越往偏僻的地方走去。

    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这里人迹罕至,没有一个人看到她。哪怕此时皇叔发现她不见,封锁城门,也已来不及。

    ——他们天刚一亮,城门甫开,便出了城。当时乔装打扮过,待出了门,才又上的这马车。

    这让人如何下手寻找。

    秦璃着急,若是等事情闹大,姜曲靖便在没有活着的可能了。

    “曲靖!你别闹了,你现在送我回去,此事还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那高大的身影置若罔闻,一心往前赶着路。

    只要越过前面山头,便有人接应,带璃儿离了此处,去其他地方躲着,反正两国将战,大禄,恐也是待不得了。

    “璃儿你别怕,我会带你逃出去的,若你日后思念,待风头过去,我再带你回来……”他头也不回。

    秦璃倏地红了眼,“你说什么逃,你让我逃到哪里去,这是我的国家,我身为公主,怎能远逃?”

    没有回应。

    “姜曲靖!”她喊道,“我是喜欢你,可你若今日带我走了,我当真会恨你!”

    姜曲靖身子蓦然一僵——

    “要恨便恨吧!我总不能看你陷入水深火热!”

    他不再说话,任秦璃怎么恨声哭喊,也不再理会。

    马蹄嘚嘚,在山路上发出清脆声响。

    前面山头将近,姜曲靖狠狠皱着眉,凝神观察四周。

    这是最后一段路了,他更不能松懈,让此行功亏一篑。

    眺望四周,那山间树林中,恍惚似有白影掠过,然而不过须臾,又倏忽不见。他心中蓦地一紧。

    “吁——”

    他勒马叫停。

    林间风动,忽然一声破空清响——

    一根沉郁紫箫随着一抹白色身影倏地劈来。他抬臂一挡,大力传来,却是承受不住,一个翻滚,跃下了马车。

    “曲靖——”秦璃惊叫。

    一个翩翩白影自空中轻盈飘落,一双清眸,一根紫箫,身姿如玉,气质幽柔。自那山间缓缓垂落,似一缕轻烟,缥缈空灵。

    作者有话要说:  可还会被锁?求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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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风吟姐姐!”秦璃这才看清,心中一松。

    卫风吟持箫之时从不伤人,她既来了,此事尚可挽回。

    远远地,四周陆续出现几个身影,秦晏带了许多人来,褚沐柒也渐渐显出身影。眼下之势,姜曲靖插翅难逃。

    秦璃低着头,看姜曲靖爬起来便欲再战。

    “曲靖,你还不收手!想让我给你收尸吗!”她心中着急,说话间眸光流转。

    姜曲靖确实有些功夫,但在卫风吟手下,却算不得太大的威胁。交手没战过太久,便被卫风吟制住,押着跪倒在地。

    “砰”一声闷响。秦晏一脚踹到他身上。

    “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在本王府上劫走当朝公主!”秦晏气得不轻,一想到璃儿竟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带走,他就一阵后怕。

    若果真如此,他该如何向皇兄交代?

    “风吟姐姐——”秦璃仍端坐在车上,心中着急,开口向卫风吟求助。

    卫风吟负了箫,走上前来,伸手将她解开。

    “风吟姐姐……”秦璃一双泪眼汪汪,噙了点点晶莹泪花,一头扑进卫风吟怀里。

    卫风吟一愣,伸了手将她抱住,在她背上轻拍着。

    当真还是个孩子心性!她垂眸看着。昨日还那般针对自己,今日就已对自己这么亲近……

    她心中微叹,恐是吓着了吧。

    秦晏一下又一下打在地上那人身上,心中气愤不已。那人毫无还手之力,一转眼,就已是鼻青脸肿。

    “行了,秦晏,你想看小璃儿伤心么?”

    那人身上还带着伤,被秦晏狠狠揍过一顿,身上已经隐隐浸出血来。

    秦晏闻言一顿,“你什么意思!”

    他拧着眉,望向褚沐柒,“你知道这人是谁?他与璃儿……”

    褚沐柒闭口不言,望向一旁还扑在自己媳妇儿怀里的秦璃。

    秦晏猛然转头,“秦璃!你给我过来!”

    秦璃缩在卫风吟怀里忽地一颤,仰头小声开口求助,“风吟姐姐……”

    卫风吟被她望着,心里莫名一软。伸手护住她,轻轻拍着,“别怕,仔细说清楚便是。”

    她揽了秦璃护在自己胸口,带着她朝秦晏走去。

    小人儿瑟瑟缩缩,低声开口,“皇……皇叔。”

    “还知道我是你皇叔!”秦晏怒着,“这个人,怎么回事,解释清楚!”

    “以……前,出宫时遇到,觉得他挺有趣,交了个朋友……”秦璃心虚地不敢看秦晏。

    “朋友?”秦晏冷笑,“一介平民,也敢与公主做朋友?”

    且以他看来,恐还不只是普通朋友吧?

    他怒极,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白丁,竟敢对他家璃儿做出这种事情。眸中怒火升腾,一扬手就近抽了一把剑来,直直朝瘫在地上喘气的人刺去。

    “皇叔,不要——”

    “噌——”一根紫箫从旁斜斜抽出,准而又准地点在那剑上。一声嗡响,长剑脱手。

    “你——卫风吟!”秦晏怒道。

    “喊什么!”褚沐柒捂了捂耳,闲散走到卫风吟跟前,牵过她揽着秦璃的手,牢牢握住。

    又将仍靠在卫风吟怀里的小璃儿拉过来,扶了她立正站好,笑眯眯道,“小璃儿,自己惹的事,要自己承担哦。”

    说完自己站在秦璃方才站立的位置,往卫风吟仍敞开的怀里一倒。

    被靠住的卫风吟:“……”。

    被拉开的秦璃:“……”。

    被怼了的秦晏:“……”。

    秦璃简直不敢相信平日总护着她的柒姐姐竟在这个时候将她推了出去。

    她暗暗咬牙,“你竟然跟小孩子拈酸吃醋!”

    褚沐柒笑意不减,“哎呀,情郎都有了,还小孩子呢?”

    她毫不动容,摸摸秦璃的头,“再过一年,就跟柒姐姐一样高了呢!”

    这是什么歪理!一样高也不是说一样大啊!

    “秦璃!”秦晏被褚沐柒那“情郎”两个字刺激到,又是一声大吼。

    秦璃心知躲不过,闭了眸,定了定神,转身直面秦晏怒火。

    她没有先跟秦晏对上,而是上前两步,蹲下来,看着地上被揍得重伤的人。

    还得先从根源上解决。

    秦璃叹了口气,伸手替他理了下散乱的头发,“曲靖,我不能跟你走……我有我的国家和责任……”

    “璃儿……”地上的人喘着气,低声唤着她,语带哀求。

    “住口,璃儿也是你能唤的!”秦晏大怒。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褚沐柒扬声喝住他,“小孩子的事让小孩子自己解决!”

    怎么就管这么宽?还是被这里的思想束缚住了。

    秦晏一窒,恨恨甩袖,背过身去。

    秦璃低着头,抿抿嘴。

    “你我无缘……我确实喜欢你,但对我来说,你还重不过我的父皇,重不过我的国家和百姓。别做傻事了,继续行你的货,游览天下山河吧……你很快会忘了我的。”

    她轻声低语着,山风徐动,吹过她柔嫩的脸颊,拂起她额际丝丝缕缕的碎发。

    姜曲靖看着他,眸中神色莫名,没有说话。

    秦璃将话说完,站起身来,缓缓朝秦晏走去。

    “皇叔,此间事了,我已与他说清。性命无辜,便放他去吧……”

    秦晏双目沉沉,看着璃儿尚且清透的眸子,观她神色间确然不似伤情,心中微松。良久,朝她伸出手,“走了,莫再与他接触。”

    既然璃儿并不在意他,那放不放过,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秦璃垂眸看着那伸来的大手,良久,将自己的手轻轻放上。

    秦晏转身,携了她远远走去。

    “璃儿……”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小小的身影倏忽一顿。

    “璃儿?”秦晏皱了眉看着她。

    秦璃垂着眸,没有理会那人的呼喊,复又抬了脚,再未停步。

    此时阳光正烈,冬末春初的下午并不算冷,融融的太阳光晕之下,小小的鹅黄身影随玄袍男子而去,清瘦的背脊挺得笔直。

    ——她是大禄公主,儿女情长于她,从来轻薄……

    姜曲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忽地失了力。仰躺在地面上,喘着气。

    可笑——当真是痴心妄想。

    他无意识仰面望着天。

    忽然——

    “喂——”

    上方投下来一片阴影。

    他双目无神,喘着粗气,不曾理会。

    “我听小璃儿唤你曲靖,你全名是什么?”

    褚沐柒踢了踢他,看他要死不活的样子觉得费劲。

    听她提起小璃儿,那男子的眸子动了动,有气无力张了口,“姜——姜曲靖……”

    空气蓦然一静。

    褚沐柒皱了眉。

    怪道当年南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员大将,拼了命千方百计都要灭了大禄。原来,竟是这么个缘故么……

    褚沐柒眼中划过深思。

    此人偏执,求而不得,便是毁了心上人在意的所有也要将人夺回来。大禄全然未给他他机会,他便转而投向了南国。

    对于国家毫无归属感,却又一身才能……若叫他使错了地儿,将他推向了南国,恐反倒给风吟找麻烦。

    褚沐柒犯了愁。

    其实说起来,这人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褚沐柒轻轻弯了弯眼,想起当初南思初求娶,她也曾这般威胁过卫风吟。

    晴日当空,褚沐柒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开口打破了寂静。

    “不想璃儿远嫁?”她眉眼渐渐舒展,忽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那男子眸光动了动。

    “可还想娶璃儿?”她又添了把火。

    姜曲靖倏地抬眉将她瞧着,眸光凌厉非常,沉声道,“姑娘有何指教?”

    褚沐柒轻笑,“平民不能娶公主,但战功赫赫的将军可以;蝼蚁不能阻止公主远嫁,但……若有骠勇善战的将士,在边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我大禄,又何须和亲斡旋?”

    姜曲靖眸中微震,皱眉沉思。

    褚沐柒点到为止,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好整以暇地等着。

    卫风吟望望她,心念一动。又被她回眸看过来,笑着摇了摇头。

    她便什么也没有说,安静被褚沐柒牵着,站立一旁,一同默默等着。

    那男子想了许久,终是目光渐定。挣扎着爬起来,稳住身形。

    单膝跪地,拱手道,“我知姑娘远非常人,还请贵人指条明路。贵人今后有何差遣,我姜曲靖,万死不辞!”

    褚沐柒眸子微眯,笑得悠远从容。

    微垂了眸浅浅看过卫风吟,眼中满是柔和情意,倾身附到她耳边低语几句。

    卫风吟惊讶地睁大了眼,又偏头看向褚沐柒,点点清浅的笑意在唇边漾开。

    她时时刻刻都为自己打算着,卫风吟心中酸涨。

    看地上那人低着头未曾注意,她悄悄靠近,在那凑过来的颊边印上一吻。

    褚沐柒眸中微讶,复又望着她,柔柔地笑开。

    掩去颊边欲飞上来的羞赧,卫风吟清了声,低头对姜曲靖道——

    “你去边境,找卫束卫郎将,若你当真有本事,贡献突出,他自会提拔你——又或许……要不了多久,我亦会亲自过来……”

    听她这样说,姜曲靖心中一震,忽地想起一人,恭声问道,“敢问您是……”

    有片刻的沉默。

    卫风吟望向远处,南方朗日山海的交界处,淡声道,“卫家——卫风吟。”

    姜曲靖眸中光芒大绽。

    卫小将军的大名谁人不知,身为女子,却是巾帼!

    千军万马之中,亦能素身而立。银剑所指之处,无人敢接其锋芒!

    姜曲靖俯身拜过,又接了卫风吟递过来的信物,站起身来,自此扬长而去。

    山河渺茫,璃儿年岁尚轻,情意也浅,又有胸中大义,不会与他沉沦于世俗情爱。

    ——但,他做这行货商人多年,在各国之间游走,达官显贵,蝼蚁草芥,人心险恶,至善美好,什么不曾见过。

    阅尽千帆,他万分清楚,胸腔中这颗心,只为了她一人跳动!

    他的璃儿,他亲自来守!

    南国的蛮子,便由他,一个个亲手打回。等璃儿长大,他便回京,求娶!

    云岳巍峨,朗日长照。那高大的身影和方才那离去的娇小身影并肩重合,大踏着步,朝她追随而去。

    ——璃儿,等我。

    山风微凉,拂过林间站立两人的衣袖,掀露两人交握着的手,在翩飞的衣袂间,若隐若现。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转身,相携而去。

    “风吟……”褚沐柒侧着头看着她,眸中笑意柔情。

    “嗯?”卫风吟轻轻应了。

    “你的接班人,我可都为你找好了……”她看着她笑,“这下,待战事落定,你可须得与我走了。”

    天光明媚,卫风吟清浅梨涡挂在颊边久久未隐,她嗓音清泠,似珠玉落盘。

    “我早说过,会与你走,你怎不信?”

    她浅浅笑着,只是如今,更是会走得毫无挂碍。

    褚沐柒如何不知,凑到她面前,轻轻嗅着,颇有些迷醉,“我为你解决了这么大的挂念,只一个轻吻,可是不够……”

    卫风吟停住,知她又要狮子大开口,“那你待如何?”

    她轻轻蹙眉,心知恐今日一番捉弄,又是避不过。

    褚沐柒抬步上前,揽了她的腰,压着她贴向自己。

    “回去便知——”

    她按了她深深亲吻,弯了腰,俯身将她温柔抱起。

    “可不许恼……”她轻笑,抬步往回走去。

    那怀里人儿清眸粼粼,依着她,温顺靠在她肩头,默然应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再进高审我去吃屎——

87

    卫风吟与褚沐柒已成亲两年,万事皆了,安然平淡过日子。

    ——

    褚沐柒这几日病了。

    这人一生病,身子一虚弱,便连心灵也有些脆弱起来。

    心里酸酸涩涩,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可就是人愈发地低沉。看什么都有些不顺眼,老是莫名其妙鼻子发酸。

    她皱着鼻头窝在床上发呆。觉得什么都有些没意思。

    那一抹幽幽柔柔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褚沐柒鼻头有些酸热。

    却又忍了,不好叫她笑话——这无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小柒……”

    一个温软的手覆到额头,试了试温度。

    那一缕墨发垂下,落到床边,裹挟着专属于她的幽香,落在褚沐柒鼻尖。

    她嗅了嗅。

    想要……

    卫风吟坐到床边的软凳上,伏着身子看她。

    一双清浅的琉璃眸子干净透澈。

    “好些了么?都已第三日了……”

    ——是了,褚沐柒还来了月事。

    真是种种倒霉事都混到一起来了。

    虽日日见着,可褚沐柒觉得像是许久都未见着她。心中想得慌人,想她的体温,想她的触碰,想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好生抱着。

    想到她柔软的一只窝到自己怀里,就觉得心中快溢出来的幸福柔软。

    褚沐柒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红唇,心中渴望摄取她的香甜……

    不知道她已将自己臆想了个遍。卫风吟将手轻轻熨贴在她颊遍,温温凉凉的,让人心中微荡。

    ——还好,没有发热。

    “要出去走走么?”她问道。

    褚沐柒呆呆看着,眼里只有她一张一合的红唇。

    想要……

    良久,看褚沐柒不说话,她伸手轻柔将她带起来。

    “别发呆了,出去走走吧。成日在屋里也有些闷……”

    收拾好,褚沐柒被她牵着,走出了门。

    夜市熙熙攘攘,喧喧闹闹,灯火通明。

    人影攒动,褚沐柒却忽然发赖,不愿再走了。就地往地上一蹲。

    卫风吟讶异地看着她蹲在地上,手仍向上扬着,拉着自己。

    她蹲下来。“怎么啦?”

    她望着,笑得温柔,春花一样和煦娇暖。

    褚沐柒鼻子一酸,眼圈有些发红。摇摇她的手,像条小狗一样,带着鼻音,软弱地,似在撒娇——

    “不开心……”

    卫风吟有些失措。被她拉着手轻轻摇着,心间化成了水。随着她轻摇的幅度,微微荡漾。

    不知该如何开口——秦毅各

    “小柒……见到我,也不开心了吗?”

    那双清眸关切望着,像一汪清湖。

    褚沐柒也不知哪里生来的委屈,将嘴一撅,声音里带着撒娇一般的不满,眼圈——也是愈发地红了。

    “你疼疼我嘛!”

    她将眼一瞪,手拉着她摇得越发欢快,像是急了,不管不顾。

    她嘟着嘴,看着地上灰扑扑的石板发着呆,眼圈一点一点浸润。

    卫风吟着了急,她向来被褚沐柒疼着宠着,好像只要她肯安安心心待在她身边,褚沐柒就能满满足足想了一个又一个的念头来捉弄她,惹着她,逗她……

    可这突然之间要她疼疼她,她却有些不知所措,要她不知从何处下手。

    她心疼地看着褚沐柒,想安抚她却又全然没辙。

    她咬着唇,“我……”

    褚沐柒愈发嘟高了唇,眉头皱得紧紧的,不仅眼圈,连鼻头都红了起来。

    她气闷地轻哼一声,声线蓦地撞进卫风吟心里,发着烫。

    “……那你想如何?”卫风吟一急。

    却不想,倒像是打开了褚沐柒无理取闹的开关——

    她红着眼。

    “你老是撇下我,一个人走掉……”她瞪着她。

    “老是不理我……”

    “总是自顾朝前走着,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老是迁怒于我,你什么都怪我……”褚沐柒委委屈屈,越说眼圈越红。

    卫风吟忽地头疼起来,她此时一桩一桩跟她翻起了旧账,她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说的,是实话来着……

    卫风吟有些苦恼。

    褚沐柒喋喋不休,卫风吟没了办法,看她一句一句数落着自己,不知道为何,内心反而有些想笑。

    这烦人精……

    她倾身上前。

    褚沐柒忽地停住。

    卫风吟张嘴吻住她,一点一点将她的唇轻抿过,松松软软。

    松了唇,轻轻啄了一下。

    “想让我怎么疼你?”她无奈地看着她。

    褚沐柒仍是嘟着嘴。

    “怎么今日这般消沉……”

    褚沐柒回味着唇上的味道,想到什么,一时又是激动,“这样清清浅浅尝不出味儿……”

    她低声发了怒,却不是冲着她——

    “只能这样隔着一层,我感受不到你!“

    她眼睛通红,耍着无赖。”我不能同你一起到达欢愉……”

    她愤愤有词,“我想变成男人!我想将你压……唔……”

    卫风吟一把捂住她的嘴,脸上已爬上丝丝缕缕的羞红。

    “你在说什么……大街上这么多人……”她嗔羞地瞪着她,拉了她起来,走到无人处。

    褚沐柒将她抱进怀里。

    “——想将你压在身下,清楚地感受你,看你为我痴,为我狂……风吟……”

    她低下头,又是委屈,“我为什么不是个男人呢?”

    卫风吟靠在她肩头,被她说得满脸羞红。

    褚沐柒的呼吸喷洒喷洒在她耳边,激起细嫩的皮肤一阵阵发烫。

    她抬手捶她的肩,“你还想怎样……男子又如何,女子又如何,你对我做的事,还能比男子少么?”

    她耳尖红红,“你不能感受到我,我也不能切身感受到你啊,可我还是将这颗心给了你……你还想怎样……”

    她素来羞怯,说出这样一番话,已是看褚沐柒今日心中难受,如她所说的,疼疼她……

    她又砸了一拳,脸上羞意更胜,“前日夜里,那样的事都让你做了,你还想怎样……”

    褚沐柒被她一下一下砸得心软,听她强忍了羞意说出这样羞耻的话,好像心中阴霾都被她砸开。

    握了她的拳往嘴边一送,轻柔落上一吻。

    默然不语。

    是她无理取闹了,这样天生的事,该怪谁去?

    卫风吟见她安静了,松了一口气。

    她有心哄她,可确实不知该怎样才能如了她的意。

    红着脸凑上前去将她亲了又亲,才算将她好生安抚平定了下来。

    她又拉了她走出去,买了些甜丝丝的糕点哄她——女孩子心头的最爱嘛。

    两人找了处高地,看着下方灯火辉煌的街道,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褚沐柒缓过劲儿来了,又开始盯着她眼神发直。

    卫风吟嘴边沾了点糕屑,白白的,细碎的,挂在水润的嘴唇旁边,衬着莹白的脸颊。

    看她慢慢停下来盯了自己不动,已与她成亲两年的卫风吟又怎会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

    在她灼灼的目光下,手里的糕点,也咽得颇为艰难。

    褚沐柒伸了手,将她揽过来抱在怀中,置于腿上。

    “给我吃一点好不好……”她轻声问道。

    目光滚烫,卫风吟慌乱垂下眼,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掰了一点酥软的糕点,递至她嘴边。

    褚沐柒没动。

    “风吟……”她软软唤着她,又开始撒娇,“偶尔也哄哄我嘛……”

    卫风吟心尖发软,真是要命——

    她抿了嘴,将递出去的糕点又收回来,脸色红红的,喂进自己嘴里。轻嚼两下,俯了身,环住她的脖子,嘴唇轻动……

    繁星如水,两个人影交叠。

    褚沐柒一点点嚼着她渡过来的软糕,和着她唇里独有的馨香,动了唇,欲将她吞吃入腹。

    卫风吟红着脸推开她,低着头,复又开始一点一点吃着糕。

    ——“先让我吃完,待会儿撒了……”

    声音娇娇,让褚沐柒心里直颤。又迫了她,与她一同一点一点将糕吃完。

    卫风吟脸上的红边没褪过……

    夜里,褚沐柒将卫风吟压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折腾,心中发了痴,一声声不断询问,想听她说那几个世上最美好的字眼。

    她虽来了月事,但已然无碍她折腾卫风吟。

    虽忧心她的身子,但卫风吟又如何拗得过她?

    自她晚上回了房,心间便仍是郁闷——说来,风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那几个字,表露心意。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她追逐,卫风吟接受……

    她不满足于此。

    “风吟……你爱不爱我,嗯?爱不爱……”她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追问。

    卫风吟快要哭了,事实上,她已然开始娇娇低泣。

    脸颊酡红,眼神迷离恍惚。耳边的追问让她面颊滚烫,褚沐柒想听的那个字眼,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无力将褚沐柒压向自己,吻住她,无声表达着,顺带堵了她催魂一般不停发问的嘴。

    可今日褚沐柒不依,这点蝇头小利诱惑不了她,她不依不饶……

    卫风吟咬住自己的手,不欲发出那些羞耻的声音,却又被褚沐柒强硬握了手,拉至一侧按住。

    卫风吟欲哭无泪,被她折腾得没了法子,低低泣着,“爱……我爱……”

    “爱什么?”褚沐柒逼诱着。

    卫风吟咬了唇,脸上红意愈甚,又羞又烫。

    “我爱你,小柒——”

    ……

    夜还长,情愈浓。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篇完全因为我今天心情低落,其实是我想让风吟哄哄…如果被锁…不想改了,明天换成明天的章节。如果没被锁,不喜欢的可以找我发红包退币…

    好了,我要去吃我点的甜丝丝的蛋糕了

88

    ——褚沐柒终究还是做得太过火,惹恼了卫风吟。

    “风……”

    “不许叫我。”

    “不是……”

    “说了不许。”

    “还累么……”

    “闭嘴!”

    卫风吟气鼓鼓。

    秦璃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风吟姐姐失了平日里那股子清冷自持的气度,脸憋得通红,一双清眸含着水,因了恼怒,显得亮晶晶的,瞪向柒姐姐时,柔婉含春。

    “不是,风吟……你不是说……”褚沐柒话憋在嘴里,挂在嘴边打了几个转,又在那人儿威胁的目光中艰难地咽了下去。

    卫风吟瞪着她,颇有些气恼,“我说了我不要,我接受不了……你怎么能……”

    卫风吟气得想咬她。

    “可是你说了你不恼的……”褚沐柒嗫嚅两下,喏喏说出口。

    卫风吟气得握拳想锤她,“我没有!那是你说的!”

    那是褚沐柒抱她回来时自顾说的话,让她“可不许恼……”

    可她不曾应下。

    即使她本想着,只要褚沐柒不太过分,她都可以纵着她。可她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扭过脸去,背着身,不欲看她。褚沐柒急得满头汗,黏在她身边四处转,却就是惹不来她一个垂怜的眼神。

    忽然,“噗嗤”一声轻笑,褚沐柒恍然回头。

    秦璃正站在亭子的台阶前,捂着嘴偷笑。

    早柳在她身后垂下嫩绿丝绦,在春风中轻轻摇摆,和着她额前丝缕的柔顺碎发,映衬着她明净清新的眼眸。

    她眉眼弯弯,狭长的狐狸眼笑起来狡黠又顽皮。

    ——只有柒姐姐能将风吟姐姐气成这个样子呢,也只有风吟姐姐,能让柒姐姐急成这样。

    “璃儿……你来啦……”褚沐柒清清嗓,站直了身子,悄悄扯了扯卫风吟。

    那人儿仍忍不住瞪她一眼,将袖子一抽,坐在石凳上,朝秦璃招招手,微抿了唇,“小……璃儿?”

    她语气有些不确定,毕竟自己身为臣子,直呼公主之名是为冒犯。但褚沐柒也这般唤秦璃,她若不唤,反倒生分。

    秦璃眼眸弯弯,点头应了声,小跑两步,直扑到卫风吟怀里,笑眯了眼——

    软软的,香香的……

    她眼眸灵动,暗地瞅了愁巴巴在一边望着的褚沐柒,心中暗笑——怪不得柒姐姐这样喜欢。

    “咳……差不多可以了啊。”她瞪了瞪仍赖在卫风吟怀里秦璃,眼中暗藏不爽。

    自己今日还未曾抱过呢!

    秦璃透过卫风吟的怀里冲她做着鬼脸,看她吃瘪,心里乐开了花。

    让她昨日将自己推出去,大醋坛子,醋死你——

    她暗地里吐了舌头。

    卫风吟耳尖一动,回了眸讶异又恼怒,“你是在同我说?”

    这是要她收了性子?

    卫风吟抿着唇,忽然有些气闷。

    她回眸看着褚沐柒,眼眸里一点点蕴了怒气和水汽。

    “哎——别,不……不是,风吟,我怎么会……”褚沐柒慌了神,看着她有些浸润的眼,心中狠狠一揪。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她怎么敢对她这样说话?

    她捧着宠着还来不及,巴不得她冲自己使使性子,别压抑着自己,也可以聊作情趣,又怎会让她收敛?

    她有些心疼。

    偏巧此时,有机灵的下人看秦璃来了,收拾收拾,便已端上来一盘早荔。左边半盘已剥好,右边一半却还留着壳。端看人想不想自己动手都可。

    那红红白白摆在一处,颜色鲜艳欲滴,看着便软嫩柔滑,惹人垂涎。

    然而刚放上桌,卫风吟却忽地一抖,脸色猛然涨红,“唰”地一下回眸将褚沐柒瞪着,一双水眸更似沁了雾珠一般。

    “褚沐柒!”她是真的恼了。这人昨夜作弄自己,方才还对自己那样说话,此时竟还要端了这东西上来!

    “不是……这真不是我叫的……”褚沐柒有口难言,是欲哭无泪。

    “来……来人,给我端下去!”她觑着卫风吟涨红的玉脸,赶紧连声让人撤了去。

    擦了擦额上的汗,心虚不已。

    完了,这还得了,彻底把人恼狠了,这可咋整?

    秦璃眨着眼看两人为了一盘子“三月红”闹得红了脸,心中懵懂。

    “风吟姐姐,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呀?你不喜欢吃荔枝么?”

    那尚带着娇软的声音清脆问出口,卫风吟霎时抿紧了嘴,不知该如何开口跟她解释。只好红着脸嗔怒瞥过站在一旁的人。

    褚沐柒总算得了她一个眼神,一时欣喜,讨好地笑笑,又对仍被卫风吟抱着的小秦璃解释。

    “这荔枝太早熟了,你风吟姐姐还是喜欢按部就班,按着该有的步调来。没事……你柒姐姐可喜欢这荔枝得紧,软软的,可甜……哎哟!”

    褚沐柒捂着被那剥好的荔枝砸过的额头,倒是不疼,那般软弹的果肉能砸着啥。

    就是卫风吟的脸色愈发不好看。

    她气得耳根子都红了,“褚沐柒!你说的什么鬼话!”

    她腾地站起来,再不想听她看她。拉着秦璃与她一同朝外走,“小璃儿,风吟姐姐带你去走走……你不许跟过来!”

    又撇过脸朝着欲抬步跟上来的褚沐柒低喝。

    她今日,实在是恼她了。

    褚沐柒尴尬地摸摸鼻子,看两人走得远了,才又悄然跟上,远远缀在后边,不敢上前。

    其实她也没说什么……只是那人儿杯弓蛇影,听着什么,都以为她含沙射影地调戏……看来是真的玩过火了。

    她暗暗反省自己,风吟说到底仍是这里的人,总归是含着羞的,不像自己一般放得开。

    切不可操之过急啊!

    她这边劝慰着自己要慢慢来,那边秦璃被卫风吟牵着,仍不忘回头嬉笑地望着她,眼里是说不出的得意。

    叫人看得牙痒。

    嘁!小屁孩儿!毛都没长齐呢,情郎还是她帮着给留下的呢,没良心,白眼狼……

    春风送暖,杨柳依依。

    卫风吟拉着秦璃愤愤走了许久,脸颊上的烫意才稍微减退些许。

    回过神来,她才想起询问道,“小璃儿今日一个人出来的?你父……亲,也允了”

    往日,都是秦晏带着她皇帝才肯放她出宫,不然她一个小女子,便是有再多的人保护,也不敢将她放出来的。怎么今日……

    她皱了眉,秦晏今日并未曾露面。

    “说起来……风吟姐姐,便是皇叔要我来找你们的……”

    实际上,她今日是拿了皇叔令牌,偷溜出宫的。

    她垂着墨鸦般的羽睫,轻轻蹙起了眉。

    “我能唤柒姐姐过来么?”她问道。

    不是不信任风吟姐姐,只是此事有些复杂,她想不太明白。且,皇叔也是让她来找柒姐姐。

    卫风吟抿抿嘴,回眸看了眼那一直远远跟着她们的人。见她朝这边投来眼神,褚沐柒咧了嘴朝她笑着。

    哼!整日嬉皮笑脸!

    她没有说话,便是默许了。

    秦璃掩嘴偷笑,得意地回了身,挑挑秀气的眉毛,邀功一般,趾高气扬地将褚沐柒招了回来。

    褚沐柒喜上眉梢。快步走上前来,欣慰地摸摸小璃儿的头。又转了头,试探地抓住卫风吟的袖子。

    卫风吟轻轻甩了甩,没有甩掉,却也抿了唇,不予理会了。只是仍不看她。

    她又是一喜。一点点顺着袖子往上爬,欲拉住那袖中掩住的手……

    却是倏地被卫风吟回眸一瞪。

    又快速收了手,乖乖顺着溜下去,扯着她的袖子不放。

    秦璃当真是心中偷乐——这两人真是一个把一个吃得更死。

    “好啦,柒姐姐,你还要不要听我说!”她秀眉倒竖,似个大人一般。

    “你说……你说……”褚沐柒正了脸色。

    秦璃满意地笑了,从袖中掏出两块牌子来。

    一块黑沉木坠手,看着威严中正——是秦晏交与秦璃让她出宫的令牌。

    而另一块,色碧青幽,婉转流光。上缀一粒圆润墨玉珠,青穗低垂,随风轻轻曳动。

    卫风吟看着那玉,下意识伸手抚了颈前坠饰。

    ——那是与她和褚沐柒身前挂的玉石同样的材质。

    她抬眸望着褚沐柒。

    那碧色幽幽,深深映入褚沐柒浓黑的眼眸,她神色渐渐凝重。

    当年她暗地发现了那伴生矿玉,便让范贡将之搜刮一空,填了自己的口袋。

    除了两块最好的料子,被她做成了与卫风吟的定情信物。剩下的,除了让范贡变卖,便是与他约定,做成了相互交流沟通的暗号。

    秦璃此时亦低头瞧着,却是不解其意。除了一棵树,什么记号字迹也没有,这要人如何猜去?

    褚沐柒将玉一翻,握进自己手里。又抬手搭上秦璃的肩。

    “小璃儿,这两块牌可是你皇叔亲手交与你的?”

    她微微用力,秦璃皱起了眉。

    “不是,”她摇头,“我今日连皇叔的面都未曾见到,是皇叔的暗卫将此物暗中送来的……柒姐姐?”

    她有些疑惑。

    褚沐柒心下不安,回头看向卫风吟。

    “风吟,此时可能带我去范贡府上看看”

    虽说派个人去也是一样,但此事紧急,怕是没有谁能比卫风吟让她更快知道答案。

    她收了平日的不正经,卫风吟也知道此时不适合与她置气,点了点头。

    嘱秦璃在此处稍坐,卫风吟揽了褚沐柒,风驰电掣朝范贡府上掠去。

    景物退得飞快,不过片刻,褚沐柒就已站在尚书府门前。

    敲了门,没一会儿,就有人应了声。然而此人唯唯诺诺,半晌才交代清楚,却原来自前夜起范贡就没有回过府。

    仔细算来,便是从他们一起去海阁楼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当夜应是秦晏将他带回了府中,可如今,据小璃儿所说,秦晏从昨天将她送回宫中便再未出现过。

    这两块牌同时出现,说明两人此时应是在一起。

    到底是被扣留在了宫中,还是在宫中遇到了麻烦事……

    可以秦晏的身份,他又怎会需要向人求救?

    还有范贡……

    褚沐柒低头看向手中玉石。

    ——这玉石四方,上只刻了一株盘虬苍劲老树。

    是个再简单不过却又需转过一道脑子的谜语。

    ——四方一树,合起来,却是个“困”字。

    作者有话要说:  发晚了,抱歉抱歉

89

    三日后,褚沐柒和卫风吟进了宫。

    这是三年后,秦晏的又一场生辰宴。

    太后与皇帝仍是高座,褚严仍将褚沐柒好好叮嘱了一番,秦晏坐在稍下首,面色郁郁。

    而卫风吟,形单影只地一人占着一小桌。身旁,已没了卫峥嵘的身影。

    很快,她身旁便凑过去另一个身影,搬了小桌与她并作一处。

    褚严斜着眼默默瞧着,不予理会。

    桌下,两只宽大的衣袖搭在一起。

    卫风吟一个愣神,手便被身旁之人捉住。一侧眸,那人冲她笑得暖洋洋。

    她低了头,轻轻抿一口酒,压下冲上面颊的燥意。

    秦晏看着她二人悄无声息的互动,想起什么,心中微沉。一抬手,便又灌了一杯酒下肚。

    “小柒,安王瞧着不太对劲……”卫风吟皱眉,悄悄按住褚沐柒在袖中作乱的手,说道。

    那日她二人查探过范贡的尚书府后,回头小璃儿仍在府中等着,只说秦晏让她们不要轻举妄动,今日宴会,与他配合一番。

    褚沐柒沉吟着应了。

    可今日看他神情郁郁,视线每每扫过这边,都是一副阴沉难辨的样子。让人提心吊胆。

    卫风吟有些心中难安。

    褚沐柒也察觉到秦晏的异常,可此时万事不明,便也只有按兵不动。

    两人都没有什么心思吃菜,有一筷没一筷地懒散动着。宴中不时有人向秦晏敬酒,没过一会儿,他便已两颧微红。

    “晏儿,不是有事向你皇兄禀报?”

    座上方,那许久未曾见过的太后面色平淡,状似无意与秦晏开口。

    两年多未见,她看着一点也没有老。宫中生活滋润,保养得宜,当初赐婚不利,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秦晏手中酒杯一顿。面颊上已有了些醉意。

    他微晃着起身,跪至阶下,木着脸向皇帝请旨。

    褚沐柒心中忽然一跳。

    ——“臣弟斗胆,如今已年岁渐大,府中寂寞,中馈无人打理,因此,欲向皇兄请一道旨,讨要一个人……”

    他面色沉沉,看不出一丝喜气。

    皇帝听闻,却是微微一笑,“哦?弟弟竟是来请赐婚了?说来听听……”

    他未说应,也未说不应。对于秦晏的婚事,拖到现在,不得不说,也有他的功劳在里面。

    那龙目中暗光隐藏,只待秦晏说出口,便要搅起无数机变。

    “臣弟莽撞,心中一直有一个人,却是因了种种的原因,一直未曾说出口……”

    顿了一顿,他继续道,“那人气度清华,艺绝大禄,臣弟心甚悦之,今日斗胆,想请皇兄赐婚于我,与卫家——风吟!”

    满室皆静。

    上方一时无人答话。

    皇帝低头看着下方跪着的秦晏,眸中变化莫测,让人看不清喜怒。

    褚沐柒倏地收紧了手,脸色颇为难看。

    秦晏话一出口,不过瞬间,她便已面色阴冷,看上去,竟与前两年卫风吟离开她时一般无二。

    ——好你个秦晏,说的配合,便是指要她的风吟嫁与他么!

    痴心妄想!

    褚沐柒狠狠咬牙。

    卫风吟亦是心中一突,不知他如何会突然请旨赐婚。

    然而她很快发现褚沐柒难看的脸色,怕她闹出乱子,此时便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将手给她握住,无声安慰着。

    每次一涉及到自己的事,她便总是爱乱来。

    卫风吟担忧着。

    然而褚沐柒很快平静下来。

    既是请皇上赐婚,那么此事,还得他点头才是。

    她抬手咽下一杯酒,静待上方之人开口。

    “怎么这么突然,”皇帝一皱眉,“不过此事却也不能朕一味做主,你想娶人家,还得看人愿不愿意才是……风吟——”

    他忽地唤道,声音亲切,牢牢盯着闻声离座跪拜的卫风吟,温声问道,“安王属意于你,你呢……你可愿?”

    他面容平静,似乎只要卫风吟说愿意,他便能即刻赐婚。然而龙袍底下,拳头却是攥得紧紧的。

    “回陛下,”卫风吟身板挺直,言辞清晰,“请陛下恕罪,风吟已有婚约在身,只待孝期一满,即刻成婚。安王厚爱,恐承受不起……”

    她长身一拜,面容坚定。

    皇帝是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若她胆敢答应,恐这世间的太阳,她再见不着几日。

    况且……

    她回过头,望着一直将她凝进眼中的那个人,轻轻一笑——如何能再负她!

    “哦?你已有婚约……”皇帝佯作思索,须臾,便见下方又施施然走出一人。

    “——陛下圣安,如前所说,臣女与卫小将军两年前,便已有婚约。还请圣上成全!”

    她浑然无畏,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轻覆上卫风吟的手。

    又是一人越众而出,却是褚严——

    “启禀皇上,臣两年前已向卫大将军提亲,得他允诺,此事,两家亲眷都可证实!”

    看着下方跪成一排的几人,皇帝眼中闪过满意。

    “安王,既是人家木玉在前,便不好……”

    “——皇兄,两位女子,如何……”

    “——安王殿下!”褚沐柒侧头看他,乌黑的眸中黑泉深邃。她悄然露出衣袖中一角青幽碧石,定声开口,“女子又如何?安王殿下……还请慎言!”

    秦晏定定看着她手边一点青绿,一直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抿着嘴,再未发一言。

    皇帝看他安静了,终是一笑,“既然如此,安王,可不好拆人姻缘。女子之风,我大禄,也是时候开放了。万不可抱有偏见……”

    他一挥手,几人便都退下。

    而太后,很罕见地,今日并不曾出声阻挠。

    宴酣宾乐,几个人影中途离席。

    褚沐柒带着卫风吟在宫中穿梭,秦晏一声不响跟在后面,欲言又止。

    “小柒,我……“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有些讷讷。

    褚沐柒理也不理。他今日,已犯了她的逆鳞。便是知道他许是因范贡之故受了胁迫,却也打心底里不能原谅。

    “别跟着我们,安王殿下,还是回宴席上好好待着吧。”她冷冷出声。

    秦晏顿住脚步,“抱歉……可……”

    ——可范贡,他还未找到被藏在什么地方。

    他想让褚沐柒帮忙,可此时,却是不敢开口。

    “安王殿下,先回吧。范大人我与小柒会将他接回来的。”

    卫风吟拉住褚沐柒。

    虽然她也恼秦晏今日的作为,可一想到他是为了范贡,看他整个人面容憔悴,又觉得能够理解。

    她朝秦晏点点头,示意他不必忧心。

    有她应允,秦晏放心许多,朝她郑重躬了腰,又看了看褚沐柒,见她仍是不理,只得转身离去。

    卫风吟转头,“小……”

    却蓦然收了声。

    褚沐柒站在廊下,脸半隐在黑暗里。一双黑眸钩子一般,牢牢盯了她不放。

    卫风吟心里一紧。

    难道胡乱答应了秦晏,将她惹恼了?

    她咬咬唇,正待上前,褚沐柒却忽然抬了步。

    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却让她有些慌了神。

    悄然往后退了退,背后却是已抵上了朱红的廊柱。

    她勉强笑了笑,“小柒……你别气,他不是没有……”

    褚沐柒覆上前来,她倏然收了音。

    气息暧昧地交裹着,唇上一点一点地变得濡湿,那人似猫儿一样轻/舔着。伸了舌尖,一点一点地轻扫描摹。

    她好像不似震怒,一点也不粗暴,甚至比平日更加温柔。那薄唇将她一点一点含咬了又松开,复又黏上来。

    卫风吟有些不知所措。

    细小的舔啧声传进耳里,卫风吟脸红心跳,被她温柔的舔/弄惹得身子发软。

    褚沐柒不曾强势地禁锢她,纵然她有些留恋这样的吻,却也忍不住转过脸缓着。

    她将头撇向一边,这诡异的温存让她有些茫然。她咬着唇,便感觉脖颈上又传来一阵温柔轻/舔。

    “我……错了……”她心里有些发颤。

    褚沐柒不说话,就这般沉默地近乎温柔地压着她,让她心里越发没有底。

    她轻轻一点点勾/舔着,舔得卫风吟心里发痒。

    “——你哪里错了,你这般大度,该是我反省才是……”

    她又吻上她侧过的脸,找到那惹人怜爱的耳垂,一口含住。

    卫风吟忍不住轻轻一颤,伸了手将她抱住,“别……”

    褚沐柒看着她轻喘的样子,眼眸黑得深沉。倒是没有再招惹她。

    卫风吟倾身上前,乖顺伏贴在她肩头,不再露出哪里能让她放肆。

    她柔柔抱住她,缓声安抚,“我错了……他竟敢开口请赐婚,我就不应再理会他……”

    她环住她的腰,能感受到她胸口的起伏。

    “可是……小柒,便是他不求,范贡你也会救,不是么?”

    她始终将脸贴在褚沐柒颈窝,不敢抬头。比起方才那种温柔得诡异的温存,她反而宁愿面对褚沐柒蛮横的怒气。

    褚沐柒抚过她的脸,稍一用力。卫风吟也只有硬着头皮抬起脸来。

    仍是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地,一点点温柔舔/舐。就已让卫风吟头皮发麻。

    “小柒……”她轻声喊着,在被亲吻的缝隙里间断发出声。

    这人这般温柔,让她不敢反抗,也,不忍反抗。

    “你没错……”褚沐柒仍是温声说着。

    卫风吟当真受不住她这个样子。

    她咬牙,“你想说什么便说,做什么要这样……”

    褚沐柒一把抱住了她。

    “风吟——”

    她一声轻唤,卫风吟又不敢出声儿了。

    这人今夜古古怪怪,卫风吟心里也被她搅得古古怪怪。

    她叹一口气,感觉颈侧又被她贴了过来。温温软软的,叫人难以招架。

    她只得揪住了她的衣襟,“不要弄出印子……”

    她待会儿还得出去见人。

    褚沐柒慢慢停下来,乌黑的眸看着她。

    “你真让人惦记……”她叹道,“我真怕什么时候看不住你。”

    “风吟——”又是一声轻唤,卫风吟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被她这样柔柔唤着,耳尖都忍不住开始发烫。

    她有些无措,却也知道褚沐柒没有跟她计较方才的事。

    心中微有些慌乱,她又埋进褚沐柒肩头,“好了,我们去找范贡好不好……待会儿早些回去。”

    这些日子,她都与褚沐柒住在一起。或是她溜进褚府,或是褚沐柒来找她。

    她知道褚沐柒清楚太后将范贡藏在哪里,方才闹了那么一场,她也想早些完事,早些出宫。

    褚沐柒看着她,忍住了再与她温存的念头。

    秦晏什么的,她也不愿再想。这宫里,真是让人心生烦闷。

    她带着卫风吟,一同潜到太后寝宫后的小暗室。

    这是那老太婆惯来藏人的地方,这许多年来做的无数腌臜事,都是在这里无声掩埋。

    两人伏在屋檐上,掀了瓦。

    四周都有人守着,便是这上面,也是卫风吟放倒了两个人才能上来。却是不宜再大范围打草惊蛇。

    两人朝下看去。范贡躺在软榻上,翘着二郎腿,轻轻的还哼着调儿。旁边的小桌上,还摆了些水果点心。

    褚沐柒一声冷哼,看他这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我去将他带上来——”卫风吟说着就要下去。

    却又被褚沐柒拉住,“他一个臭男人,你要去将他怎么带上来?”

    她不许,揽过卫风吟的腰,唤了一声卫右。

    “将他带出宫——”

    一切进行地悄无声息。

    找到了范贡,她又与卫风吟回了宴席。

    秦晏不时朝这边看两眼,似在问情况如何。褚沐柒不理,卫风吟只得朝他轻轻点头。

    他松一口气,宴会结束,便在各路恭贺的臣子簇拥下,总算踏出了宫门。

90

    褚沐柒到书房见了范贡一面。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一点差。

    卫风吟梳着头,在镜子前坐着。身后忽然拥上来一个温热。

    脖颈上传来一片细细密密的灼口勿。

    她偏了偏头。身子却忽然腾了空。一惊之下只得赶紧揪住褚沐柒的衣领。

    “小柒,怎么了……”卫风吟被她口勿得迷迷糊糊,颇有些难以招架。

    褚沐柒将她放到床上,深深地看着她,呢喃着,“真想要了你……”

    卫风吟咬唇不答,总归她之前是应允过的,是这人自己不愿,此时来说,也不过就是想调戏一下她罢了。

    褚沐柒将脸埋到她颈边,半晌没有动。

    卫风吟隐隐有些不安。然而褚沐柒又慢慢抬起头来,温柔将她裹进了被子里。

    “睡吧……”她亲亲卫风吟的额角。

    她褪了衣袍,上床来将她抱住。深夜里,卫风吟听见她有些急促的心跳——“咚、咚、咚”。

    可褚沐柒慢慢睡着了,卫风吟这才安下心来,也渐渐睡去。

    好像从那之后,日子又过回了原来的样子。太后没有继续找茬,秦晏和范贡也没有再来府上烦她。

    褚沐柒和卫风吟,一日一日平淡又甜蜜地过着日子。

    卫风吟被褚沐柒娇宠着,脸上的情绪也越来越多,时嗔时羞,用秦璃的话来说,就是越来越有烟火气了。

    四月初七这天,是卫风吟生辰。

    卫风吟在褚沐柒温柔的口勿中醒来,她欲穿衣,褚沐柒却是不让。让她好好坐着,自己动了手,为她一件一件将衣物穿上。

    早饭是褚沐柒亲手煮的面和红鸡蛋。卫风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柒……还会做面?”

    被质疑的某人很是不满,作为一个现代人,煮个面有什么难的。她哼哼唧唧,直看着卫风吟将她做的东西都吃完,才放弃了碎碎念。

    她二人没有宣扬,也没有请相熟的几人过来团聚。这样的日子,她们只想两个人一起度过。连随从也不想带。

    褚沐柒拥着卫风吟骑了马。两个人悠悠然共骑一乘,打马走到了郊外。她一直从背后拥着她,卫风吟看着远处,靠在她身上,莫名地觉得心安。

    两人在马上拥口勿,兴致起来时策马奔腾,出了汗也毫不在意地贝占在一起。

    褚沐柒带着她骑到河边,要了一艘船,坐在船上,让船家钓了鱼来,亲手烤给她吃。

    铁叉子将鱼叉得牢牢的,架在火炉上不停翻转,撒了各种佐料,孜然、盐、酱料……卫风吟看着她变戏法一般拿出许多东西,将一条鱼烤得金黄酥脆,心中当真是惊讶。

    “小柒……我从不知道你会做这么多事。”她微微睁大了眼,看着专心架烤的褚沐柒,眸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丝新奇和雀跃,便是对褚沐柒最大的夸赞和肯定。

    褚沐柒嘚瑟着将脸凑过去,卫风吟弯了弯眸,毫不吝啬印下一个温柔的亲亲,更是让褚沐柒心花怒放。

    两人将船包了一整天,后来索性让船家不再划桨,让这船随波飘荡。

    一起并排仰躺在船上,看着天边舒卷的柔云,映着湛蓝如洗的晴空,安然假寐。

    到了夜间,船只飘荡到城中河,穿过装点了冶昧灯笼的桥洞,赶上夜间最繁花的一场烟火。

    那烟火太美,五颜六色,绚烂夺目。卫风吟被那绽放在空中的花朵迷了眼。

    褚沐柒从身后抱着她,坐在船上,与她一同欣赏着。却被那无知无觉的人儿反手一推,压倒在了船上。

    “小柒……”她趴伏在她胸前低喊,一点点细碎口肯上她的下巴,唇角。

    “还有两月,我的孝期便满了……”她低头口勿上褚沐柒的唇,轻轻厮摩。

    她清浅的眸光中碎光闪动,静静望着,便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她咬着褚沐柒的唇,声音从相抵的唇间扑出,直灌进褚沐柒胸腔里。

    “小柒——成亲……准备好了么?”

    那眨也不眨盯着她的乌黑的眸中黑浪澎湃涌动。褚沐柒心中被不停搅扰,心湖震荡着,一个翻身便将两人上下交换。

    一只手及时伸出,护在了卫风吟颈后,这心尖尖上的人儿,无论何时,她都怕她磕了碰了。

    河面波光粼粼,那微微仰起的清浅的眸望着褚沐柒笑,五彩的烟花映进她浅浅的琉璃瞳中,像水墨一样在清湖中晕染。

    今夜最美的,不是烟花,而是这双吸纳了烟花的清瞳,为天上绽放的花朵掩去几分张扬的绚丽,添上几分静谧的柔和……

    褚沐柒便在这样一双眼中失了魂魄。

    两道纤细的身影交叠,周围萦绕了一片无声的静谧。

    然而又于恍惚间回了神,差一点,就又要迷失在她软软的声音里……

    卫风吟勾住她要离去的月要,眼眸坚定,“你说过,要我清醒,我今日,很清醒。”

    褚沐柒看着她不语。

    小巧的酒壶摆在旁边,随着水波的荡漾轻轻摇摆。

    褚沐柒定定地看着她,笑得温柔宠溺,眼尾,却早已挑起深沉冶丽的红。

    她低下头,在迷乱中复又将唇印上去,将她亲自点印上的朵朵红梅描染得更加醒目妖娆。

    卫风吟清眸微漾,眯着眼望着她。

    褚沐柒口勿着,心中动荡不已,无数的想法在胸中叫嚣。

    蓦然,旁置的酒壶被她探手摸来朝嘴中猛地一灌,又被她一点点渡进卫风吟唇中。

    那人儿迷离中睁开眼,温顺地咽了下去。又被她接着不停地渡下几口。

    她望着她,乌黑的眸中是化不开的深情。

    她口勿上她混杂了清香与酒香的唇,一字一句,直烙进她心里。

    “卫风吟,要你,是我这一辈子的夙愿——”

    天空的烟花依旧绚烂,安静的桥洞下只有水波轻漾的声音。褚沐柒一点点拢上她散乱的衣衫。

    那双清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视线逐渐变得涣散……

    一切戛然而止。

    ——

    一辆马车嘚嘚地在山路上行驶着,车帘蹁跹,随着马车的抖动和山风的吹拂上下翻飞着。

    从那不时翻卷开的车帘一角,得以窥探到车内的摆设陈列——

    最下面垫了两床巴掌厚的毛绒软垫,上铺一层狐皮毛毯,此时五六月春末夏初的天,怕里面的人儿热着,最上面,又垫过一层凉竹席。

    些许雪白的绒毛从竹编的缝隙中露出来,衬过朴雅的绿,轻拂过躺在上面的人儿裸露的娇嫩脖颈。

    些许轻痒。

    然她此时昏睡着,没有知觉。

    轻柔的云纹雪衫层层叠叠地在车中铺散开来,像一朵娇娇柔柔将自己舒展开的清嫩白荷。

    那人儿仰躺车中,枕着鹅绒软枕,盖着羽织薄衾被,轻轻柔柔的白拢于周身,却也掩不住她水嫩透粉的肌肤。

    两手轻柔置于颈侧,莹润的脸上洇了两团酣睡的酡红,红润的嘴唇无意识浅浅翕动着,娇软诱人,待人采撷。

    再往上,便是那双清浅灵净的眸,此时轻轻阖着,掩去了其中细碎轻透的光。

    车身一个轻抖,即使车内已垫了这么几层柔软缓冲的垫子,那人儿还是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皮。

    然后慢慢地,吃力地撑开了眼睑,看清了眼前陌生的景象。

    ——这是……在车内?

    卫风吟动了动眼眸,环顾了一下四周。多年的行军生涯让她随时随地都尽可能明辨四周环境,搜集可用信息。

    然而,她只能分辨出这是一辆精美的马车,便连四壁都用柔软的棉布包裹住,便是不经意撞上去,也一点不会觉得疼。

    她艰难地撑着自己坐起来,便是这么一个小动作,也让她手臂轻颤。

    浑身虚软无力的感觉,她只体验过一次——那时南思初求娶,在宫中后苑。而除了那个人,再无人能这般轻易对她下手。

    她闭了闭眸,又是恼怒,又是心忧。

    “主子……您醒了?”卫右的声音从帘外传进来,夹杂着鞭子的抽打声。

    卫风吟心中微凉。欲握拳的手却完全捏不住,轻轻颤抖着。

    “卫右……你怎会在这里……”

    卫右的声音听着有些犹豫,“奉小姐之令,送您出城……”

    卫风吟头昏脑涨,一回眸,看见马车角落的三角熏炉。

    她紧紧抿了嘴,咬着牙,艰难地朝角落挪去。

    “主子……”卫右似听见声响,“那熏炉里的药是能让您好受些的,您可千万别弄了。”

    卫风吟顿住,胸口起伏着,有些着恼。

    听着马车内沉默,卫右有心为褚沐柒解释一番。

    “给您用的药,小姐之前全都自己先用过,那熏炉里的药,是她试过最能消解头脑昏沉的……”

    卫风吟气得心口发疼。

    ——她便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

    纵然心知不会有太大的希望,她仍是撑着虚弱的身子,低低喊了一声:“卫左——”

    然而。

    “在。”

    车帘外的另一边传来卫左迟疑的声音。

    卫风吟蓦地咬紧了唇。

    ——褚沐柒!

    可真是能耐,连她身边的人都能指使了去!

    卫风吟恨得牙痒。可心中,却是越发地担忧。

    她无力地靠在背后车壁上,斜斜垂着头。身后靠壁柔软,就像那个人无数次从背后将她抱住……

    卫风吟眼圈有些发红,心中升起浓浓的不安。她无力地收紧了手——

    褚沐柒,我要生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记录一下,第七次…mad

91

    守备森严的宫门口,一队队巡逻士兵交替换岗。铠甲相撞的沉闷声响片刻不停。

    一个纤弱的身影踩着步子,悠悠行至宫门前——那里,已有两个宫装中年女子等候。

    “褚小姐,您来了……”眼旁刀刻般的深纹皱起,那两人看着她,似在笑着,可眼中,却毫无笑意。一潭死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褚沐柒微微一笑,“太后诏令,怎敢不从?”

    两人向她行过礼,对她似真似假的调笑毫不动容。转了身,以太后令牌示意,让巡逻的士兵开了宫门。

    沉沉的大门在褚沐柒面前大开,朱红的宫墙,幽幽的绿瓦,金碧辉煌的宫殿,雕梁画栋的宫柱……

    那堂皇恢宏的深宫在褚沐柒面前矗立,绵延了整个晴空,自远处压下来,狠狠掼进人的心里。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宫,却也许,是她最后一次……

    她拂了拂裙摆,双手轻提,悠悠踏前一步。

    沉重的宫门在她身后“轰”的一声闭合,隔绝了身后的光线,逼着她一步步朝前走。

    她心中念着那个幽柔的身影,脚步坚定,没有回头。

    ——

    “你说,卫风吟不在府中?”

    祥和静谧的室内,一缕缕轻烟旋绕,萦于那悠然举着茶盏的雍容妇人身周,掩在她的面上,叫人瞧不真气。

    “是……太后。”那宫人躬着腰回道。

    举起的茶盏缓缓被放下,那妇人抬起眸来,看向从容坐于对面的纤弱女子。

    微有些松弛的脸皮扯紧,扬起那有了些碎纹的嘴角,眼皮斜睨着一掀——

    “你以为,这般,我便没有了法子?”

    她心中冷笑。总归还是天真了些。

    褚沐柒温和笑着,样子十足的谦逊,“不敢,太后自能应对……”

    青瓷的茶盏在桌上轻轻一磕,太后掀着眼皮看着她,笑起来,“有意思……不怪卫风吟选了你……”

    原以为只是卫风吟为了拒绝皇家做的样子,这样看来,此女子是有些过人的胆量。

    褚沐柒笑着,此时笑容方有了几分真,“多谢,诚如太后所言……”

    ——她的风吟就是看上了她。

    “你……”太后微微一窒。

    须臾,却又笑了起来。

    这感觉于她有些新奇。说顶撞,却也算不得顶撞,可那女子眼尾眉梢坦然流露的得意,却又让人分外不爽。

    她默了默。

    “你便在这儿好生待着吧,我也不怕你跑了,你在我这儿,我也好吃好喝给你供着……褚沐柒——”

    “在。”她眼眸微弯,欣然应许。

    太后又是一窒,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你既在此,便不怕卫风吟不回来。你好自为之……”

    声音渐渐拉远,褚沐柒脸上的笑意,仍是温和。

    城外,某隐秘的地方。

    “主子……该吃饭了。”

    卫右端了一个托盘,将门推开,又迅速关上。

    卫风吟坐在桌前,即使浑身无力,背脊依然倔强地挺直。

    卫右低着头,不敢看她。

    一连几天了,主子都是这幅冷然的脸,身子也使不上力,不能四处走动。

    恐是从小到大,从未这般狼狈过——偏偏,这都是那个人给她的。

    或深情或保护,总归,未曾与她商量,便强硬地要她全盘接受。

    她握了拳,却连想砸桌子的力气都没有。

    许是以前在那个人面前暴露过,这次对她用的药,分量很足。卫左和卫右两人不间断地在她屋前守着,时时刻刻盯着她。

    卫风吟发了怒,“你们要背主不成!”

    卫右“砰”地一声跪到地上,便连卫左也自门外跪出一声轻响。

    “属下等不敢……”卫右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劝说,“主子别气,气坏了身子,小姐会心疼的……”

    卫风吟怒火更甚。

    “她心疼什么!日日对我用药,怎不怕伤了我的身子?”

    卫右赶紧低了头,“主子……这药,无碍的,小姐之前试过……”

    “你!”卫风吟心里疼得一抽。心中气恼更是无处发泄。

    她深吸口气,平复着坐下来,冷声问道“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她心中揪着,悄然试探。

    “小姐……此时尚在京中,事务繁忙,还请您稍安勿躁。”

    许是见卫风吟脸色变得不好看,卫右想了想,将褚沐柒教他的话道出——

    “小姐说,还有两月便要成亲,成亲之前既然不宜见面,那她便想尝尝将您金屋藏娇的味道……”

    卫右强忍着因话中对主子的不敬而产生的不适,面无表情说出口。

    卫风吟咬紧了唇,因了这番话,心中翻涌而起羞恼,面颊也越加滚烫。

    “闭嘴!出去!”

    她再也不想瞧见跟褚沐柒有关的东西。

    无力趴伏在桌上,想起那人当初执念深深,说要将她藏起来,任谁也找不到、看不到,只能她一人瞧见的混蛋样儿……

    “小柒……”她将脸埋在臂弯里。

    这样的鬼话,真当她会信么!小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侧过脸,眨着眸,看见桌上的饭菜。每一道,都是她爱吃的,她甚至能想到那个人细心吩咐的温柔模样。

    她无力地握紧了手。

    ——小柒,你怎能如此过分!

    她压着怒气,静静调息着……

    ——

    天高气爽,夏日一天天逼近。偶尔吹拂起凉爽的风,也让人觉得黏腻,闷在心头。

    但日朗高照,照得人心头明媚。

    褚沐柒便在这样的日子里,悠哉悠哉地在宫中闲逛。

    她虽也经常进宫,却还未曾像这般将个皇宫当成自己后花园一般欣赏。

    这感觉,着实不错。

    她眯了眯眼。

    右前方似有稀疏脚步声传来,她心中一动,抬了脚,正欲上前。

    “褚小姐,请您回避……”

    一只手蓦然伸出,挡在前方,不许她踏前一步。

    她凝神细细往前瞧去,一袭明皇龙袍在前方威严走过,转个弯,继续往前走去。

    褚沐柒站在他背后拐角处,光线阴暗,又加上身形瘦弱,竟丝毫未引起他注意。

    半道有个小太监急急忙忙上前来禀报,似是有什么急事,他细细听过,沉吟半晌,便随那小太监走了。

    褚沐柒无奈地呼一口气,转头问道,“如此,可能容我继续?”

    那人不答,只默默收了手,侧过身子。

    褚沐柒叹一口气,又继续往前走。

    如今,距离她将卫风吟送走已有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那老太婆果真将她好吃好喝地供着,似吃定了卫风吟早晚会为了她回来,竟半分也未再过问。

    她皱了眉,又很快舒展开。

    风吟此时应该还在那里待着吧……只希望,她不要怨怪自己。

    ……算了,以她的性子,恐是从马车上醒来时起,就已将自己恼上了,又怎会不怨怪。

    褚沐柒苦笑。

    没关系,南国那边,动作也快了,再过不久,她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回来,再无顾忌……只希望这老太婆,到时不要狗急跳墙,将自己呜呼了去。

    她慢慢朝前行去。

    ——

    到得夜里,却下起了一场小雨。

    褚沐柒躺在床上,听着淅沥的雨声,神思渐渐飘远。

    也不知……风吟在那里睡不睡得惯。骤然变得那般虚弱无力,对于武艺高强的她来说,会不会有些难以忍受?

    说起来,那样娇娇弱弱的风吟,她还没有看过,应该……也是很可爱吧,定然愈发惹人怜惜了……

    呸——褚沐柒暗自唾弃自己。

    当真是个变态,这样危急的时候还能将那人儿这般臆想。真是没枉了风吟次次都骂她。

    她翻个身,乌黑的眸子里有了丝微不可见的水意。

    好想你啊,风吟……

    窗外,雷声轰隆作响,闪电惊雷燎起夜里亮光一片。

    城外山中某处,一个雪白的身影漠着一张脸,从床边站起来,看着窗外忽然下大的瓢泼大雨,眸色冷然。

    她扶着窗,指节隐隐泛着白,直直站着,身姿稳健。

    褚沐柒,半月了,我给过你机会了,这次,再也不会纵着你……

    “轰隆”一声响,褚沐柒猛然睁开眼睛。

    雷雨潇潇,昏暗的屋内,她镇定下来,捂住方才悸动的胸口,眸色冷然而坚定。

    明日,须得找时机面见圣上了。

    半月前——

    范贡失踪一事,本是范贡与秦晏之事被太后发现,太后勃然大怒,将两人分开囚禁宫中。

    后又因着这件事,将范贡的底细扒了个底朝天,才发现,这丝丝缕缕,都与褚府那个女子牵扯不断。

    她拿捏了褚沐柒与范贡勾结的证据,只需一个祸乱朝纲之罪,便可将二人打入万劫不复。

    然而她犹豫了,卫风吟是块难啃的骨头,她如今掌握了证据,若两人当真有情,也就不怕卫风吟不就范。

    她欲在两人成婚前夕将褚沐柒囚于宫中,若卫风吟在意,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却不想,褚沐柒将卫风吟暗中送走。

    不过,却也不怕,只要褚沐柒还在这里,卫风吟就一定会回来……

    褚沐柒躺在床上,皱眉想着。

    风吟,确然会回来,若是一切顺利,再过不久,南国便会攻来,到时,她便可御前受命,成亲这种小事,又怎会再提。

    只是这般,她们二人的亲事,也须得推后了。

    她叹口气,她不怕太后将事情捅了去,却怕她拿着这些东西来要挟风吟。

    如今僵持不下,明日,少不得便要找皇帝做笔交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明天吧,文案二

92

    天光大亮。

    褚沐柒睁了眼。今日,她便要想法面见圣上。

    太后抓了她要挟卫风吟这件事,皇帝肯定还不知道。此事,旁人做不得主,也只有皇帝,才敢来横插一手。

    若是他犹豫,不欲与太后翻脸,那少不得,自己便要破些财,买个命了。

    不过,以她对书中故事的了解,这两母子生嫌隙已久,若当真得知太后那老妖婆如此行事,他该不会坐视不理才是。

    她起了身,平淡的眼眸深处是隐隐按捺的不耐。

    她不想等了,许久未见过那个人儿,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

    殿外传来轻微响动,是早起的宫人准备了膳食的声音。

    “褚小姐,可要洗漱用膳了?”

    门上传来两声轻响。

    “进来吧……”褚沐柒沉下眼中的急躁,应道。

    ——辰时,是皇帝上朝理政的时候。

    褚沐柒安安稳稳坐在桌上用着饭,对四周紧盯着的目光视而不见。

    许是做贼心虚,今日这看守的程度感觉比往日更严了些。

    她皱着眉。不过,这早上根本见不着皇帝,她又怎会去自找麻烦。

    用完早饭,照常去皇帝的后花园里溜溜。

    这两个时辰皇帝都在忙于政事,她更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皇帝的。

    一想到此,又颇有些意兴阑珊了。

    她望望四周,眸中懒散。日日都这么一个景色,后宫的女人,当真不会觉得腻么?

    午时。用饭,午睡。

    未时。此时若还有事务处理,皇帝应该会继续龟缩不出。若无事,他也许会看看书,亦或与妃子培养培养感情。

    褚沐柒四处游荡着,皱了眉。

    看来是还在处理事务了。

    申时。

    褚沐柒恹恹地,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此时是皇帝最可能外出游荡的时辰,若此时再碰不见……不行……

    她握握拳,必须得碰见了。

    身后的人跟着她走了一天,也已经疲惫不堪。但褚沐柒若还要继续,即便她此时身在宫中,算是半个囚犯,却也是容不得她们这些宫人来拒绝的。

    身后的脚步声听起来颇有些虚浮,但褚沐柒心知,隐于暗处还有两个高手,这点消耗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

    她默默思索着,在宫殿与宫殿之间四处游荡。

    日头有些晒了,她神思恍惚,默默踏进了遮蔽的长廊。顺着前方行去,在宫殿屋檐下头慢慢游晃。

    恍惚间,便出现了一抹明黄。

    前进的步子缓缓一顿。

    她凝神看着前方,感受着周围瞬间紧绷起来的空气。轻轻笑了笑。

    袖间恍惚飘散出一缕白烟。她蓦然惊叫,“哎呀,我贴身的帕子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快,快帮我找找……”

    她如此大呼小叫,怕被她惹来圣驾,几人着急忙慌地帮她找起来。俯着身在地上一寸寸寻着。

    不过须臾,便一个接一个软趴趴倒下。

    暗中两人看势不对,倏忽现身,伸了手,就欲将她拿下。

    “玄一。”她一声低喝。

    一道鬼魅身影倏忽出现在身后,两个抬手,便悄无声息将两人敲晕。

    周围倒下一圈。她静静站立着,抬了脚。

    这宫中,若不是太后拿捏了东西要挟,又如何困得住她。

    如今时日渐长,她心中忧虑,怕南国那边久久传不来消息,又怕那傻人儿当真跑了回来。

    她心头按捺着,匆匆赶上前去。

    皇帝这头慢慢走着,似听到后方传来些许声音。他皱了眉,不知何人这么大胆,敢在宫中喧哗,正欲回了身去呵斥。

    褚沐柒见他看了过来,也于此时张了嘴,欲出声引起他的注意。

    却突然——

    “皇兄。”

    一个声音于前方打断。皇帝半侧过的身子又慢慢转回。

    “哦?安王今日进宫了?”他挑眉。

    那身影规规矩矩行过一礼,声音低朗,眉眼清俊,“是,皇兄,今日臣弟来,是有事与皇兄相商。”

    皇帝皱了眉,恐他又是为婚事而来。但他已到了此处,他也不能胡乱将人打发了去。

    “随朕来。”

    他负了手,当先朝前行去。

    秦晏远远望了眼隐于廊下的两个身影,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转了身,跟上去。

    眼见皇帝就要远去,褚沐柒费了这许多功夫,大动干戈,已算与太后撕破了脸皮。若此时不能见到皇帝,她便再无机会。

    她心里一急,疾步朝前。

    “皇——”

    蓦然横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捂住,一股大力将她猛地一拽,拖着她的腰,一同撞进旁边的无人小殿。

    “啪”的一声,房门闭合。

    房门外,长廊之下,一眼望去,渺然间杳无人影。

    “唔……唔……”

    褚沐柒骤然被拖进一旁偏殿,嘴上被死死捂着,腰间也被人蛮不讲理地扣住。

    她心中慌乱,此时方知,不会武功,在哪里都只能被捏圆搓扁。

    恐惧一点点漫上心头,她急了眼,张嘴便咬。

    一声闷哼。

    嘴上的手蓦然被拿开。

    可褚沐柒忽然僵在原地。

    最后一刻,她方感受到那手的柔软,那一声低呼,传进耳中,是刻进骨子里的熟悉。

    她呐呐叫出声。

    “风……唔……”

    唇上蓦然被堵住。

    脑袋被人扳过来紧紧按住,褚沐柒被压在门板上,侧着头,瞪大了眼。

    唇上传来一阵阵刺痛,那人儿如同小兽一般,凶狠地咬破了她的嘴唇。丝丝缕缕的疼痛被压在唇上的柔软盖住。

    褚沐柒晃了神——她怎么,会在这里?

    卫风吟眼圈微红,紧紧抱着她的腰,眸中清柔不复,覆上一层恶狠狠的委屈和恼意。

    褚沐柒张了张嘴,却又被低声打断。

    “你丢下我——”她低声叱着,又是一口咬上。

    “嘶——”褚沐柒倒吸一口凉气,好疼。

    “你不要我了……”她声音里仍是不可置信的委屈。

    她一拳捶在她肩上,“你又对我下药!”

    她满腹委屈,“你藏的娇,你倒是来看一眼啊!”

    “唔……”

    她说一句便咬一下,用了狠劲儿,褚沐柒疼得直皱眉。

    唇上的痛不住绵延着,她仍是激动,又一把扑上来,被褚沐柒下意识搂住。

    那纤细的人儿整个挂在褚沐柒身上,一双眼眸瞪着,下死力压着褚沐柒,在她脖颈上一咬。

    “嘶——”褚沐柒已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觉得痛了。

    她只能尽力仰着脖,让她发泄。紧紧抱着身上发怒的人儿,以免她摔了下来。

    痛痛麻麻的感觉让她难耐,她心头燥热,却被人禁锢着,难以动作。

    颈上轻微刺痛,那人儿咬够了,又攀上来恶狠狠地瞪着她。红通通的眼中升腾起蒙蒙的雾汽,看得她心中一疼。

    “你丢下我了……”她轻轻说着,低弱的声音发着颤。

    ——我没有。

    褚沐柒心尖儿发疼。

    ——我没有。

    她想告诉她,想将她刚才在自己身上发作的一切都还给她。

    她从来没有丢下她。

    只有这点,她怎可能认下。

    可卫风吟红着眼望着她,眼角噙着泪。轻轻一眨,便沾到了睫毛上。晶晶莹莹,清清亮亮。像一把刷子,不经意便抹到她心间。

    触之温凉,继之滚烫。

    她哑了声,抱着她,心里绵绵密密泛着疼。

    “风吟,别哭……”

    她微微倾身,柔柔吻住了她。

    她的风吟啊——她竟惹得她落泪。

    “是我的错……风吟,别哭……”

    “别哭……别哭……”

    她一点点将她眼角挂着的泪痕舌氏净。咸咸的,却像一把刀,直插进她心里。

    卫风吟仍紧紧揪着她的肩臂上的衣物,牢牢盯着她。

    “——你是不是不要……唔……”

    褚沐柒摄住她的唇,心窝子已被她捅了好几个鲜血淋漓的洞。

    她不欲再听。她怎敢说她不要她!

    她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等来的,小心翼翼守着的。

    她怎会不要她!

    褚沐柒深深地望着她,乌黑的眸与那清浅的眸子对上,沁入骨髓的情意脉脉浸入卫风吟的眼。

    她收了声,再没有什么话能说出口。

    卫风吟闭了眸,默默承受着她迟来的吻。

    褚沐柒却是心中不甘,被她口口声声的“丢弃、不要”激得愤恨。用了力,在她腿上一捏,她便忍不住痛哼。

    又被褚沐柒堵住,丝毫发不出声音。

    “我怎会不要你!卫风吟,你怎么敢这么说?”

    她亦是发了痴。

    卫风吟此时安静下来,不再与她辩驳,她心中郁积多日的思念才猛然爆发。

    “你说我不要你?”她恨了声吻住她。

    “卫风吟,我追了你那么久,等了你那么久,你说我不要你!”

    她咬住那柔软的唇瓣,将方才被咬出的血一缕缕染上,将那红润的唇染得愈发娇艳。

    “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她发了狠,将方才的粗鲁对待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然而褚沐柒却仍是顾惜着,并未当真伤了她。

    用力厮吻着,渐渐地,这吻,便由原来的泄恨,变了其他的味道。

    卫风吟软了身子,攀着她的肩,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

    柔软的唇被她一点点舌忝舌氏轻吻,勾勒过她馨香的唇中,轻含住她的唇珠,细细吮过。

    抱在身上的人儿一阵细弱的轻颤。抓紧了她肩背上的衣料,柔柔地回吻着。

    “那边……有chuang……”

    亲吻的间隙,她发出断续的声音。

    褚沐柒大脑轰的一声炸开。

93

    褚沐柒抱着她朝床边走去,一个俯身,便将她压到床上。

    两人已是半个多月没见。以前卫风吟老觉得她将自己缠得紧,可如今,再次感受到她的亲吻和触碰,她才发觉内心对她的渴望。

    卫风吟仰着头承迎着,少见地,给予了褚沐柒欢愉的回应。

    清清澪澪的眸子一个不经意的抬起,便将褚沐柒柔柔困住,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风吟……风吟……”她低低唤着,潜着谷欠念与深情。

    卫风吟被她唤得身子发软,抬了身子,堵住她的嘴,不欲再听她让人心痒的声音。

    唇齿相依,耳鬓厮磨。

    衣衫半解,凉风一吹,卫风吟觉得有些冷,却又觉得有些热。被她拥着,从心底里觉得满足。

    良久,褚沐柒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两人抱在一起,静静平息着。

    “风吟,你不该回来……”她抵着她的额头。

    卫风吟伸手环着她的肩颈,低着头轻喘着,没有说话。

    褚沐柒抚着她的墨发,温声说道,“我派人送你回去,你乖乖的,待在那里好不好?”

    卫风吟手指微收,轻轻揪紧了她的衣裳。

    褚沐柒看在眼里,低低凑过去安抚地亲吻着,“别怕,再过一阵,你就可以回来了……好风吟……”

    她站起身来,将卫风吟扶着坐好。

    “那你呢?”卫风吟没有动,任她替自己整理着衣裳,一双眼复于清柔与平静,问着她。

    “你刚刚,要去做什么?”她按住褚沐柒欲将她扶起来的手,声音冷淡下来。

    “被太后拘于深宫,是因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下了药送走?为什么不愿让我回来?为什么不与我商量?”

    她一连串地问下来,褚沐柒哑了声,一个也回答不了。

    因为,她要去做危险的事。因为,她被太后拿捏,怕会因自己让她受了要挟。因为不想让她知道其中的危险,不想让她身涉其中,身不由己。

    若要她因为自己被逼嫁给秦晏,褚沐柒会疯掉。

    默了默,她弯下腰,将卫风吟抱在身前,又狠狠地吻住她。

    “乖,我很快解决……”她舔舔她的唇,轻声安抚。

    卫风吟心里已有了些怒意,却仍旧按捺着,问道,“很快,是多快?”

    褚沐柒又哑了声。

    见她如此,卫风吟心中冷怒连连。

    她轻声开口,“那天晚上,你灌我的酒里,藏着药,是不是?”

    不然,她不会毫无反抗无知无觉便中了招。

    “我……”褚沐柒心中一紧,下意识收紧了她。

    卫风吟却将她推开。

    伸手在自己身上拂了拂,她面容平静。

    “当时,你最后一句,说的什么?”

    褚沐柒欲上前,又被她用眼光止住。

    “夙愿,却是什么意思?”她抬起眸来,眸色清浅,却是冷清。

    夙愿,便是一生都达成不了的祈愿。她自知此去,恐是凶多吉少。

    “去找皇上,可是死路一条?”

    她轻声问着,褚沐柒心中发紧。

    确然,若是去找皇帝,被他知道太后欲强迫卫风吟,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但褚沐柒搅进了皇家权力纷争中,又如何脱得身?

    便是如今战事在即,她欲破财消灾,为皇帝招兵买马,贡献皇粮。她一个普通官家女子,钱粮之多,世所罕见,又要皇帝如何相信她。

    说不得,便是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的死局。

    空气静默下来。

    “你要寻死,我不拦着你。”卫风吟缓着声,慢慢抬了手。

    “你屡屡这般,拼着一死也要护我……”她声音平静,却是埋着些疲倦和荒凉。

    “此是大恩。”她眸子见凉。

    她解开衣襟,望向褚沐柒,“你要走,如何能让你抱着憾……”

    一只手柔柔划过,她小脸轻抬,眼眸微弯,眸中清湖搅动,荡起层层清浪。

    那手停在身前,轻轻一扯,便露出身前大片春光。

    褚沐柒心头一颤。

    “不是想要我吗?”她抿弯了唇,魅惑一笑,“临死之前,我给你。”

    她心中怒意翻腾,面上,却是一副将人魂儿也要勾掉的样子。眸子清清柔柔,身子娇娇软软。伸手将褚沐柒轻轻拉住,便让人酥酥颤颤。

    她一使力,褚沐柒便被扯上前来,紧紧贴住她的身子,幽柔的,清香的,让人挣扎沉沦……

    褚沐柒失了神。

    心头火烧火燎,身前如烟似幻。

    她艰难伸出手,按住卫风吟的肩,闭了眼,慌乱背过了身,“风吟……将衣服穿好……”

    她已抑制不住地颤抖。对于卫风吟,她从来没有抵抗力。

    “我会没事的,皇上那里,我还有些其他法子……你别担……”

    腰上忽然环上一只手,卫风吟自身后抱住她。一开口,声音里便含着怒气,气极了,却是隐隐发了颤,更似低泣。

    “骗子!你说过要带我走的……”

    自父亲去世,她便在世上孑然一身,那时在灵堂,褚沐柒抱着要晕过去的她时便说,要带她走。

    可她没应。

    后来,两人分开两年,和好之时,褚沐柒便在她提出成亲后说过,待战后,便带她走。

    她应了。

    可如今……

    “小柒,你说过,会走在我后面。这话……也不作数了吗?”

    她抱住她的手轻颤着,却也等不来她怜惜的回应。

    褚沐柒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只是呐呐念着,“风吟……”

    她不敢答话。良久,她握住落在腰间的手,轻轻使力。

    “——我会活着……”她说。

    卫风吟蓦然凉了心。

    力道渐松。褚沐柒轻易将她的手拉开,转了身,垂着眸为她将衣物拢好。

    “你放心,我会回来,我会走在你后面。你乖乖等着我,回来成亲……”

    她心中坚定,还未娶到她,她怎会舍得死去。

    轻薄的衣衫第二次被抚平整齐,卫风吟静静坐着没有动,一双眸低垂着,让人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褚沐柒,你永远这么自以为是。”

    她语气冷淡,褚沐柒皱了眉。下一秒,那只拢在袖子里纤长的手便迅疾点出,点在她身前,让她再难动弹。

    卫风吟站起身,与她平视而立。

    眸中清冷,语气生硬。

    “你从未想过与我商量,从未想过我亦能帮你,褚沐柒,你在瞧不起谁?”

    “我不是……”

    “你总要将我纳入你的保护之下,可褚沐柒,在你出现之前,我也不是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小女子。”

    她倾身上前,眸中冷硬,又垂了眸,视线在那张粉唇上掠过。似轻抚,似懊恼。却又张了唇,柔柔将她含住,然而吻得凶猛又决绝。

    又一次将沐柒的唇咬出了血。

    她勾舌轻舔被她咬出血的地方,许久,将她松开。伸手一推,将她推坐在床上。

    “分开两年,你总是没吃够教训。”

    她这什么事都爱自己揽着的毛病,真真儿让人生恨。

    “卫右!”她冷喝。

    “在。”

    “给我看住她,在我回来之前,她若再敢乱跑,军法处置!”

    “是。”卫右领命。

    卫风吟看着褚沐柒,“我知道玄一你也带来了,但你若敢让人给你解开——”

    她抿着唇,“你试试看你这辈子还能不能碰我。”

    褚沐柒心中苦笑,这可真是拿捏了她的命。

    卫风吟不再理会,挺直了背,转身便走。

    “我即刻回来,你给我安生待着。”她手上一顿,再次叮嘱后,关上了门。

    她走后,殿内寂静,只留了满室余香。

    褚沐柒安心嗅着,眸中一点点沉淀下来。

    她说,分开两年的教训,自己还没吃够。

    褚沐柒心中微动,便是吃够了,所以才不想将她再卷进其他,再让两人分开。

    “卫右。”她轻喊。

    卫右头皮发麻。

    “小姐,您可消停些吧……主子说了,她回来之前,都不能给您解开。再说……主子说了得按军法……”

    褚沐柒不解,“她军法处置我,你怕什么?”

    卫右默了默,“主子的意思是,您敢乱动,回来被她发现,属下就得被军法处置。”

    所以说,属下难为。

    “主子怎么可能将您军法处置。”

    ——她疼您还来不及。

    “卫右。”褚沐柒神色微动。

    那身影蓦然跪到地上。

    “小姐,您别为难属下了,主子终究是主子,主子有令,卫右不敢不从的。”

    说到底,他跟着褚沐柒,也是卫风吟下的令。

    褚沐柒哑然。

    “不是,我只是想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那人儿都将话说成那样了。她向来说一不二,要她一辈子不碰她,她怎么受得了。她怎么还敢让人将她解开。

    卫右尴尬了一瞬。

    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鼻青脸肿的脸。看着褚沐柒,眼神竟有些幽怨。

    “主子恢复的时候,将我和卫左揍了一顿。”

    难为他这么大个人了,竟还被主子按到地上揍,真是,不堪回首……

    褚沐柒动了动嘴,忍住想笑的冲动。

    毕竟,说来,他两人也是代她受过。此时笑话,太不厚道。

    “小姐,主子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您安分些吧。”他劝道。

    褚沐柒沉默。

    “起来吧,不会让你将我解开。”

    风吟……说得对,她又犯了错,一味将她圈禁着保护起来,对风吟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轻视。

    想她自见到卫风吟那时起,便断定自己喜欢女子。喜欢久了,竟是有些大男子主义了么……

    她静静反思着,心中却也有些担心,不知道风吟此时去做什么。总不会,当真要嫁给秦晏吧……

    她闭上了眸,一时,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94

    御书房里。

    皇帝看着下方秦晏低眉顺眼的样子,狠狠压着浓眉。

    “你……”

    他惊疑不定,“你当真要如此?”

    “是,还请皇兄成全。”他淡淡一笑。

    “皇弟此举,恐是有些不妥……”他迟疑着。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通报:“——卫小将军求见。”

    “宣。”他沉吟着。

    卫风吟微红着眼走进来,躬身行礼。

    “这是做什么?”皇帝盯着她红透了的眼圈,皱着眉。

    卫风吟再行过礼,沉默不言,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低着头,呈给他。

    皇帝伸手止住小苏子欲上前去接住的动作,自己站起身来,亲自接过,打开。

    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着一块黑沉小铁,拿起来细细摩挲过,皇帝又凝了眉沉吟着。

    ——确是兵符。

    他抬了眼,盯着卫风吟红红的眼圈,沉声问道,“方才安王所说,你确然同意?”

    他心有不忍,这个为他的国家作出许多贡献的女将军,却最后落得这么个归宿。即便如此,他却也未开口阻止。

    若不是卫风吟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咬牙答应的样子,恐他反会起了疑心。

    他叹一口气:“风吟,却是痴情了。”

    他转了身,大手一挥。

    “准。”

    -------------------------------------

    褚沐柒安安静静坐在房中,忽然,门从外面被推开来。

    卫风吟那张仍泛着冷意的脸出现在眼前。

    “风吟……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褚沐柒瞄过她仍有些泛红的眼圈,心中一疼,忙开口问道。

    卫风吟看过她一眼,恍惚间似乎微嘟过唇,语气似也有些赌气,“没事。”

    她上前解开褚沐柒的穴道,替她揉了揉因长时间定住不动而有些麻木的身子。牵了她的手,便往外踏去。

    褚沐柒一头雾水,“我们,这是去哪?”

    “出宫,回家。”她答道。

    晴空悠悠,褚沐柒抬手遮了遮头上刺眼的太阳,禁不住一阵晃神。

    虽然只是在那殿中待了一个时辰,但她感觉从见到卫风吟开始,时间就过得好慢好慢。

    “风吟,我们……这就可以出宫了?”她不敢相信,她周旋了这么久没有做到的事情,卫风吟一回来这么片刻的功夫,就做到了。

    难道当真是太自以为是?

    卫风吟没有看她,似乎还在气头上,“剩下的事,皇上会替我们解决。”

    前方,宫门“轰”的一声大开,褚沐柒心神恍惚。

    卫风吟牵着她,“走了。”

    有马车静静在宫外等着,秦晏骑着马在外面遥遥看着她们。待得近前,褚沐柒才正眼瞧着他。

    “小柒,这回有火你可别冲着我来,我只是个听命行事的。”他眨眨眼,不待褚沐柒回话,就已径自打马而去。

    褚沐柒一头雾水地看着。卫风吟不置一词,静静拉着她上了马车。

    她似乎仍不愿开口同褚沐柒说话,褚沐柒便也乖乖的,没有去招惹了她。

    然而车内幽幽,两人这般安静坐着,并不交流,空气却有些凝滞。

    褚沐柒叹一口气,靠近了她,将她拥至怀里。

    “风吟……我好想你。”柔软在怀,褚沐柒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天知道,这见不到她的半个多月,自己是怎么度过来的。

    卫风吟仍是没有说话,却也温顺地被她抱着,靠在她身上。

    好像,她总是喜欢从背后抱着她。

    她轻轻闭了眼。

    她又何尝不想她,这半个月来,日日忧心她可是出了事,怕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一个人默默扛着……怕再也见不到她。

    她软软靠着,感觉褚沐柒在她额角亲了一下,也未理会。

    快马加鞭地赶回来,打听事宜,理清线索,然后联合了秦晏,使了一招缓兵之计。

    此时终于将褚沐柒带了出来,她才心头微松,靠在她身上,缓缓睡了过去。

    两个疲累不堪的人在车上相拥而眠,一室安静。

    马车缓缓行驶,又缓缓停住。

    “小将军,到了。”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

    褚沐柒睁开眼。

    怀里的人儿意外地还没有醒,睡得正酣,脸颊微红。

    她日日被那药弄得浑身乏力,与之对抗挣扎,不知耗费了她多少心神。此时窝在褚沐柒怀里,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褚沐柒本不愿意吵醒她,抱了她,便想往外走,却不想一动,她便惊醒。

    “小柒……”她揪紧了褚沐柒触手可及的衣袖,皱着眉,低声呢喃。

    “在……我在。”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才缓缓睁了眼。

    安静的马车内,抱着她的怀抱柔软,那人熟悉的温和眉眼。亲昵的吻落在脸颊,温柔得让人留恋。

    她渐渐清醒。

    “风吟,到了,回去再睡吧。”褚沐柒伸手理顺她的墨发。

    卫风吟坐起来,眨了眨仍有些迷蒙的眼。被褚沐柒拉着下了车。

    “我已与褚伯父打过招呼,你这段时间住在我卫府。”

    她清醒过来,淡淡说道。不理褚沐柒有些惊讶的表情,拉了她往里走。

    这消息虽说有些突然,但除了一开始的惊讶,撇去对褚严的一点惦念,她又心中微喜。

    那是不是说,她可以与卫风吟日同食,夜同寝了?

    她眼眸微弯。

    却不想,卫风吟带着她来到一间陌生的房。

    “你今晚住这儿。”卫风吟淡淡说道。

    褚沐柒纠结地皱起眉,“风……吟,你不与我睡?”

    卫风吟面上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红,挑起清清泠泠的眸子,似瞪了一眼,面容却仍是平静。

    “成亲之前不宜见面,此时见了,总不好再睡到一起。”

    “成……成亲?”褚沐柒忽然心口狂跳。

    “是啊,不是你说的么?还欲尝一下将我金屋藏娇的滋味……”她清柔的眸子将褚沐柒静静看着,似藏了几分揶揄,又似乎认真。

    “嗯……”褚沐柒呐呐不敢答话。

    卫风吟轻抿了唇,不待她反应过来,转身便走。

    “有事直接吩咐,他们会照做。”

    那一抹幽柔的身影渐渐走远,只留了褚沐柒傻愣愣待在原地,思考她说的是真是假。

    月色溶溶,晚饭卫风吟也在自己房里用了,没有与褚沐柒一起。

    她实在是有些累,用完饭,什么也未做,便又躺到床上浅眠了一会儿。

    此时她方起身,只着了轻薄内衫,坐于房中。脑中仍有些混沌,有一下没一下地饮着茶。

    房门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她抬眸看去。

    门合之间倏忽露出一点缝隙。她不曾出声,那缝隙便越发开大了些,直到露出那人探头探脑扒在门缝边的样子。

    她抿抿唇,清眸微漾。

    “鬼鬼祟祟。”她轻叱道。

    褚沐柒露出脸来,见她未恼,嘿嘿一笑,光明正大将门打开,站直了身子走进来。

    “风吟……”她轻唤,挨着她坐下来。

    她此时方醒,脸颊清透,透着微红,一双琉璃眸子半清醒半迷蒙,带着些迷糊的可爱。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也透着些懒散,带了点鼻音。

    褚沐柒忍不住抚了抚她白嫩的脸颊,被她撇过脸,轻轻拍了去。

    “别弄,有事说事。”她仍在赌气。

    估摸着时间,这一下午应是够这人反应过来了,此时过来,应不是单纯的调戏温存。

    果然,褚沐柒收了手,规规矩矩往旁一坐。问道,“风吟,你下午说的成亲,是怎么回事啊?”

    她忐忑问出口,“你今日将我带出宫,可是与皇帝说了什么?还有秦晏,他在宫门口对我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一迭声问出口,便像在宫中时卫风吟问她那般。心中有无数个问题,挠得她心痒。

    卫风吟支了颐,斜斜歪过头将她懒散看着,微红的脸颊,微雾的琉璃眼,一副还未睡醒的样子。

    半抬了眸子,“想知道?”

    褚沐柒望着她点点头。

    她又是抿唇一笑,“被蒙在鼓里,可是心中难受?”

    褚沐柒默了默,点点头。

    卫风吟眯了眼,轻哼一声。却似猫叫一般,让人心软发痒。

    褚沐柒看着她,下意识舔了舔唇,“我错了,好风吟,告诉我吧……”

    卫风吟又是一声轻哼,转了头不理,“你这话,我已听过许多次。”

    却是屡教不改,回回出事都将她瞒住,一个人默默扛着。却将她置于何地。

    然而褚沐柒此次做了深刻的反省,对着她,认错态度甚是诚恳。

    又扯了她的袖子,“好风吟,我知错了,告诉我嘛,好不好……”

    卫风吟懒懒支着头看着她,清眸微漾,应允道,“也不是不行,想知道什么?”

    她今夜,似乎醉了一般。懒懒散散,脑中迷糊。

    褚沐柒想了想,还是先挑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成亲之事……”

    “哦——”卫风吟笑了笑,似乎猜到她会问这个,“婚期未定,不过……”

    褚沐柒心猛地一提,“不过什么?”

    卫风吟眸中闪过戏谑,朝她勾了勾手,待她犹豫着靠近,才附到她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你说什么!”褚沐柒声音猛地拔高,眸中的小心翼翼须臾消散,只余了涨满的怒气。

    “你要嫁给秦晏?”她狠狠盯着她。

    卫风吟被她一声大吼吼得轻皱了眉,又很快舒展了,看着她,不以为意地眯了眸子笑着。

    “——不是我,是我和你……同嫁。”她说。

    “我凭什么——”褚沐柒说到一半又觉得重点不对,“那你还是会嫁给秦晏?”

    卫风吟眯着眸点点头。

    “砰”一声闷响。

    褚沐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凭什么……”

    一声大吼,卫风吟眯了眼,凉凉将她扫过。

    她气势渐弱。安安分分坐下来,“你凭什么要嫁给他,那我呢?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她心中快气炸,可卫风吟这态度,又让她不敢造次。瞧瞧这是做错事的人该有的态度吗?

    让她总归是心存希冀。应该是另有隐情吧……她安慰自己。

    卫风吟看着她,眯着的眼中渐渐有了冷意,“那你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一次次将我推开?”

    她转了头,说出的话简直要气死她,“兵符已交,圣旨已下,只待婚期定下,你我同嫁。”

    顿了顿,“耽搁了这么久,好歹也算有了场婚事不是。”

    她语气平淡,似混不在意。

    “嚯”的一下,褚沐柒又站起来,身后凳子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刺耳声响。

    她又是一拍桌子,“砰”。

    “你报复我!”她不可置信。

    愈发地怒不可遏,“可你怎能用婚事儿戏,卫风吟,你未免太过分!”

    卫风吟抬眼瞧着,轻轻抿了唇。

    ——拍了两下桌子,吼了两次。

    “坐下。”她轻声道。

    褚沐柒面上紧绷,咬了牙,却是乖乖坐下。

    卫风吟静默一会儿,懊恼地扶了额。心中暗骂自己幼稚,跟她置这气干什么,惹得两个人都难受。

    她想了想,又解释道,“太后欲要我嫁给秦晏,皇上定然不允,可我如今交了兵权,再无依仗,他便没有太大顾虑。同时也可安抚了太后那边。”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

    “然而即便如此,我与秦晏却都不能做出一副情愿的样子,不然皇上恐仍会生疑。所以他做了一副非你不娶,只是被太后逼着娶我的样子。而我因为爱你不得,心甘情愿与你同嫁待在一起。”

    她清眸微眯,一句“爱你不得”便轻易让褚沐柒怒意散了三分。

    却仍是面色不好看,沉了声质问,“有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

    整件事里,秦晏和卫风吟一个愿娶,一个愿嫁,却偏偏都扯了一个褚沐柒夹在当中。皇帝收了兵符,竟也毫不关心她的意愿。

    连皇帝都是可以收买的么?褚沐柒咬牙。

    卫风吟解释半晌,却不想仍是被她甩了脸子,也渐渐冷了脸。

    “你要去死,却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你……这怎么能一样,这是婚姻大事,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另嫁他人!”褚沐柒情绪一上来,又控制不住音量。

    卫风吟被她吼得一愣,又抿了嘴,暗中暗恼,不知她是真的想不到还是被气昏了头。

    “你……”她正待开口,却见对面那人怒气冲冲俯上前来。她尚未反应,身子便蓦地腾了空。

    她一句点拨之语咽在喉咙里,赶紧伸手揽住褚沐柒,气恼道,“你又做什么?”

    褚沐柒怒上心头,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她多余的解释。愈发阴沉了脸,抱着她便往床上走去。

    “你今夜不在此处睡!”卫风吟一急。

    “我今夜就要在这儿睡!”她冷声与卫风吟杠上。

    她不仅要在这儿睡,还要把过去半个月没做的事都补回来。今天晚上,谁也别想睡觉!

    她咬牙。

    卫风吟被她接连呛声,知她被一时气昏了想不通其中关键,有心点拨却又被她迅速压在了床铺上。

    “褚沐柒!”她揪着本就穿得不多的衣服。

    “刺啦”一声,衣物裂响。

    “你!褚沐柒!”她又惊又怒,都要怀疑褚沐柒是不是故意不让她说话,好借了气头对她这般。

    “唔……”又迅速被堵了嘴。

    床上传来一阵绵延的挣扎与低沉闷哼的声音。

    直至夜半,仍有娇软疲惫的声音低低传出。

    “唔……你混蛋……你放开我,我要睡觉!”

    褚沐柒红着眼,“这不是正睡着呢嘛!”

    “你……唔。”传来微弱捶打的声音。

    ——混蛋。

    卫风吟眼圈微红,攀紧了她。

    夜,还长。

    作者有话要说:  别误会,还是假车。

    两个主角都各有偏执,谁的爱都不是完美的。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缺陷。

95

    卫风吟本就疲累,又被褚沐柒折腾了许久。第二日直睡到了半晌午才起来,仍是提不起劲儿。

    也不知那人怎么作想,左不过也就是亲了又亲,摸了又摸,再过分一点……却总归也不会真做了去。怎么就让她这样爱不释手?

    卫风吟暗骂。

    又让她借着由头爬上了自己的床,也不知她是真气还是假气。

    她坐起身来,软软在床头靠了一会儿。褚沐柒见她无力,却也起身替她穿了衣物。

    可仍是冷着一张脸,穿衣之时也堂而皇之地揩油吃豆腐。

    气得卫风吟拧了眉,“你别太过分。”

    不想褚沐柒冷着脸将她捏了又捏,直将她捏了个满脸通红,又将她按在怀里猛亲。

    罢了,替她将外袍穿好整平,冷着脸便起了床走人。

    全程都像个冷冰冰的石头,卫风吟羞愤之时她也仍是那样毫无情绪地作着乱,让卫风吟觉得自己像个玩物一般。

    气得她直发抖。

    到得中午吃饭,两人谁也不说话,静默着一口一口地吃到结束。

    末了,褚沐柒将碗朝桌上一搁,发出不轻不重一声闷响。看也不看一眼,推了凳子就走,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卫风吟气得直想摔筷子。

    ——她竟然跟她撂碗。

    卫风吟看着冷掉的饭菜,褚沐柒一走,她也吃不下了,站起身,叫人来收拾了便回了房。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开始冷战。

    褚沐柒始终冷着脸,可晚上仍要抱着她作弄一番。卫风吟不愿。凭什么这人白天给她脸色看,晚上还要对她这样。

    可挣扎到最后,往往仍是让这人如了愿。

    褚沐柒对她的身体太过熟悉,没几下,便能让她失了力气,软了身子,任她为所欲为。

    卫风吟红着眼圈,明明看着她的冷脸,心里不是那么情愿,却仍是很快又被她摆平。

    只有每日夜里,她从背后静静拥着她的时候,卫风吟才有了点她仍对自己温柔的感觉。

    每日早晨穿衣服又是她最难熬的时候,不管她有没有力气,总归褚沐柒是硬要帮她,那手又愈发不规矩,让她难受得紧。

    又是初夏的日子,往往穿个衣服,也能跟她推搡着出了一身的汗。都免去了她晨练的功夫。

    两人一日日较着劲,卫风吟都不知道她这次怎么就一根筋了,她怎么可能与她一同嫁给秦晏,时机一到,哪里还会有什么成亲。

    可每日看着褚沐柒冷着脸或体贴或作弄,都让她心中气恼,还怎么开得了口。

    每日与那么块石头对着,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将她气个半死。

    那人还不知怎么就跟她的衣服较上了劲,夜里抗拒得狠了,便直接开始动手撕。

    气得她……

    卫风吟觉得,这么跟褚沐柒相处几日下来,她这辈子的修养气度都快丢光了。

    两人又越发僵持,一个心头苦闷,一个心中气恼。

    如此,恶性循环。

    这日,褚沐柒用完了饭回房,烦闷之际,便欲换个衣服外出散散心。

    她开了衣柜,正欲拿套行动方便些的衣服出来,翻找之间,却被藏在下方的一角红艳醒目的衣料刺花了眼她顿了手,一点点将之抽了出来,低着头紧紧盯着那衣物,眸中蓦地一沉。

    唇角紧抿着,又一点点将那衣服小心叠好重新放了回去。

    她转了身。

    卫风吟照例一顿饭吃得难受,回了房,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明明什么都没有的事,褚沐柒稍一想就能想到,偏偏她这次被气得狠了,脑子转不过弯来。

    卫风吟头疼,每每遇到这种事,那人还是这般乱了阵脚。

    她又是气又是无奈。只待回房认真告诉褚沐柒其中关键,两人安安生生一起度过这最后一段日子。

    却不想——

    “小……柒?”

    她开了门,声音忽然被咽下去。

    褚沐柒刚好站在门前欲伸手开门,这门蓦然被打开,两人四目相对。

    她却越发沉了脸,淡淡瞅了她一眼,越过她,出了门。

    “小——”卫风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咬紧了唇。

    ——这下连理也不理了。

    她心中不忿,刚刚酝酿起要解释的心情又被一把推沉了去。愤愤一甩袖,进了屋。

    晚饭她也叫到了房里,不欲再与褚沐柒一道,免得看着难受。

    可褚沐柒不在,她心情又愈发地烦闷。了了用过几口,便推了碗,出了门去。

    日头西沉,月落黄昏。

    在外头转过一圈,却仍觉得心情不舒,又练了一会儿剑。出了一身汗后,她才感觉浑身舒畅了些。

    沐过浴,卫风吟便回了房。

    心情舒畅,身子也通泰了些,她想着,再见到小柒,定要跟她好好说清楚。她再不想两人这般拧着了。

    然而,一推开门,褚沐柒面色阴沉地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一盘东西。屋内未点灯,只凭着外面透进来的些微星光,她有些瞧不真切。

    褚沐柒抬起眸来,眼神冷淡。瞧得卫风吟心里一突,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但是不行,她闭了下眼。

    不能再这么僵着了。

    她抬步进了屋,开口唤着,“小……”

    “去了哪里?”那人面色平静。

    “去练了一会儿,”她抿抿唇,上前两步,问道,“用过饭了么?”

    褚沐柒不置可否,轻轻捻了一颗盘中的东西,细细剥了,喂进嘴中慢慢嚼着。

    走近了,卫风吟凝神一看,才看清那盘中是什么。

    身子蓦然一僵。

    未曾察觉她的僵硬。褚沐柒拭了下手,站起身来,靠近了她。

    气息渐近,卫风吟忽然闭了下眼。

    如预想中的,身子忽然腾了空。细细腻腻的吻落到脸上,颈边,耳后,最后落到她的唇……

    卫风吟闭着眸一偏,眼睫微颤。

    那香甜的气息喷在耳侧,褚沐柒疑惑的声音响起,“嗯?怎么了……”

    卫风吟皱紧了眉,“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褚沐柒了然,抱了她走动几步,示意她帮忙拿下桌上的茶水。

    卫风吟眼睫微颤,温顺伸了手,取了她方才喝剩下的茶水,喂过她漱了口。

    茶盏放下,褚沐柒低低在她耳边说话,“现在没有味道了?”

    她抿了唇不答。

    褚沐柒不以为意,抱了她往床榻走去。

    胸前的衣襟忽然被揪紧了,卫风吟微微颤抖的声音越到耳朵里,“我不要用那个。”

    褚沐柒疑惑,“什么?”

    卫风吟咬牙。这人明知故问。

    “桌上的东西……”她强忍着开了口,“我不要。”

    褚沐柒回头看过一眼,似是有些犹豫。

    “小柒……”

    卫风吟揪着她的衣襟,声音压低了,显得柔弱些许,“我不要……”

    看着她微弱星光下竟有些泛白的脸,褚沐柒心头一软,低头在她额上亲亲,“乖,不用。”

    褚沐柒暗忖,那本来也不是给她的。

    她摇摇头,无奈叹息,怎么竟吓成这样。

    抱着她睡到床上,褚沐柒今夜很温柔,卫风吟柔柔窝着,也是意外的温顺。

    褚沐柒的吻落到她眼睫上,惹起那一片墨羽轻颤。

    看来真的是被吓到了。

    褚沐柒暗怪自己。也没有多折腾她,亲过摸过,温柔安抚过,便抱着她安稳睡了。

    只卫风吟晚上仍是没有睡踏实,老是有些害怕,潜意识里将眉头皱紧了,牢牢抓着褚沐柒。

    隔日,卫风吟迷迷糊糊感觉身后的人起了身,在她颊边亲过,便落了地,走到桌边。

    她半睁开眼,看见褚沐柒将那盘子里的荔枝一颗一颗吃掉了,便又端了盘子,开了房门出去。

    她慢慢坐起来,浑身气得发抖。

    “唰——”的一下,一个白软的枕头从床上飞出,砸在那刚刚关合的门上。

    “褚沐柒,你混蛋!”

    她气恼不已。

    这个混蛋,故意吓她!

    气氛愈加凝滞了。

    卫风吟再也不想与她解释,心中对她恼怒不已。干脆让她气死算了,看谁先气死谁。

    她每日按部就班地过着,不再刻意避开她,也不刻意见着她。只稳稳当当过着。

    不予理会。

    如此,又过了三四日。

    这日,卫风吟方才午睡起身,衣服还懒懒散散挂在身上未穿戴整齐,房门忽然“轰”的一下被人踹开。

    卫风吟一惊。迅速将自己拢好。

    回眸一看,褚沐柒歪歪斜斜地站在门口,抬了眼瞧她。一身酒气,扑面而来。

    卫风吟这几日快被她逼到极限。她抿了唇抬眸,这人如今连她的房门都敢踹了,当真是蹬鼻子上脸。

    “风吟……”褚沐柒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走来。循着桌子边沿,还打了两个踉跄。

    卫风吟不动声色看着,“你喝酒了?”

    她皱了眉,这大白天的,怎么就喝成了这样?

    她心中又是一气,闷闷的,只觉近些日子将她二十年来的气都生完了。

    却又不得不起了身,欲上前将她扶过来坐好。

    还未靠近,褚沐柒身子一个歪扭,便直直朝这边了过来,伸手揽了她,一头朝床上栽去。

    一声闷响,两人便交叠着倒在了床上。

    褚沐柒压着她,眸中有了些风流醉意,却是愈发地灼亮,灿若星子。

    “风吟……”她低唤着。

    声音温柔,带着怜惜,泛着疼意。言语温存。

    许久未被她这样唤过,卫风吟心头一软,躺在下方没有动,轻轻应了一声。

    褚沐柒眸子又亮几分。俯了头,混了酒气在她身上细细亲吻。

    卫风吟无奈,轻轻推过推不动,便也由了她去。

    这般含着默许意味的态度,让褚沐柒更是心中欣喜。

    她吻过她的唇,辗转流连。卫风吟闭了眼,温顺着默默承迎。

    褚沐柒牵过她的手,一点点穿插其中,与她十指相扣,落下一吻。

    “风吟……嫁衣,我看到了……”她吻住她的唇,复又松开。唇上柔软,让她贪恋。

    卫风吟睁了眼。

    “风吟……”褚沐柒一点点吻过,“不要嫁给秦晏好不好。”

    她拉过她的手,捂在心口。激烈的心跳从手上传进卫风吟的感知。

    ——“咚咚、咚咚”。

    如鼓锤,似雷鸣。

    “我与我爹说过了,我们成亲,好不好?”

    她眼眸灼灼,身上酒气扑人,神情却是清明。

    她执过她的手,掷地有声。时隔三年,总算将那几个字重新说出口。

    她说——

    “风吟,我们成亲。”

    ————————————————————

    小番外:

    褚沐柒紧张兮兮站在门外不远处,扬手朝自己身上倒了一壶酒,然后开始抬腿摇手,让身上的酒液干得快些。

    暗中看着的玄一沉默,想了半晌,问道,“主子,您这是想装醉?”

    褚沐柒运动着,点点头。

    “为何?”她不解。

    褚沐柒摆摆手,朝她嘘了一下,说道。

    “你不知道,我待会儿准备踹门进去,要是不装醉,被她知道我清醒着敢踹她的门,我定是半月都上不了床了。”

    玄一更加疑惑:“主子,您是去求亲,为什么要踹门进去?”

    褚沐柒又摆了摆手:“你不懂,求亲这么重大的事情,我得一进去就把她镇住。镇住了,她才听的进我的话,后面的事才能水到渠成。”

    玄一闭了嘴,好像很有道理。

    但她想了想,又问道,“可是您求亲之时是醉着的,小将军会当真么?”

    褚沐柒咬牙:“会,那必须会,她只要一答应,我便将她打包带走,或者把我爹打包带来,绝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卫风吟一诺千金,便是到时让她发现自己装醉,等成亲之后,她也认罚。

    玄一还是不懂,为啥一定要装醉。

    褚沐柒叹气,心中有苦难言。若不是上次回家跟老爹提起成亲这事,回来顺手带了些荔枝。

    本是想着许久没尝过了,带回来尝尝鲜。哪成想将她吓成了那样,这些日子更是愈发不理人了。

    再说,喝得醉醺醺的,她总不好再接着冷脸,怎么也该心疼心疼吧。

    她就不信,她都喝成那么副软滩成泥的样儿了,她还能忍心将她推开。

    褚沐柒暗自打气。

    只要她不推开她,她就还能想了法一步步将人哄着卸了气。

    后面的事,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玄一点头,默。

    没想到求个亲也要耍这么多的心眼。

    作者有话要说:  妈也…最近查得好严,我好怕

96

    温言软语夹着酒气扑在耳边。

    卫风吟心头一颤。

    她抬了眸,看见褚沐柒那双明亮的眸子。

    “好不好,风吟……”

    褚沐柒轻抚着她的锁骨,似醉非醉,“不拖了,我们成亲,好不好?”

    卫风吟轻颤,咬了唇不答。

    便如褚沐柒要她清醒时的允诺一样,她又如何愿在褚沐柒醉着时,答应她不知是否一时冲动的举动。

    见她沉默,褚沐柒低着头咬了一口。

    “嘶……”卫风吟吃痛,眉头微皱,半睁了一双清眸看着她。

    此人此时喝得醉醺醺的,下嘴没个轻重,一口下去,竟印了一轮红齿印。偏她还浑然不觉,伸了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上面轻抚着。

    刺痛混着酥痒。卫风吟咬唇忍着,不与喝醉的人一般见识。

    “风吟,我知道秦晏与我们相熟,便是假装嫁过去,也是形同虚设,做个样子……”

    她低头吻住卫风吟,迫了她张嘴,直与她嬉戏得气喘吁吁方才退出。柔柔在那唇上轻/舔着,才又说道。

    “可是风吟,我受不住……我没办法看着你穿了一身红嫁衣嫁与他人,便是与我一道,我更是接受不了……”

    她含住她,轻吮着,暂时还未想将话语权给她。

    卫风吟欲开口,嘴却被柔柔封住,被吃得牢牢的。

    “风吟……”她伸了小巧轻轻描摹着,引她轻颤,“你成婚之时还要我站在一旁看着……”

    轻轻吸住——“对我何其残忍?”

    “唔……”卫风吟一把推开她,面色绯红。

    这人今日尤为磨人!

    她轻喘着,避过那人灼热的视线,慢慢平息着。

    “风吟……”又是一声轻唤。借着醉酒,褚沐柒伸手挑了她的衣裳。

    卫风吟出着气按住她的手,抬了眸看她。

    眸色清明,静静将褚沐柒盯着,让她心里一阵发虚,怕是被她看了出来。

    若不是闻到自己身上冲天的酒味儿,甚至将她惯来的幽香都冲淡了去,她差点就要破功。

    卫风吟心中好笑。

    她轻叹着,呼出一口幽香,褚沐柒按捺了没有动弹,只一个劲儿盯了她瞧。

    她装了醉,可说的话却是字字皆真。

    要她亲眼看着卫风吟当着她的面嫁给他人,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心如刀绞。

    黑眸沉了沉,心中情绪一上来,她又欲低了头去。

    却被卫风吟抬手撑在了心口。车欠车欠的,让人心神微晃。

    “你消停一会儿……”她轻叱道。

    褚沐柒于是撑在她上方没有动,只盯了她柔软的红润,眼神发痴。

    卫风吟被她盯得心中慌乱,垂了眸,终是无奈一叹,伸手抚上她的眉眼。

    静静思考着,那眼眸看着褚沐柒不曾挪开。

    褚沐柒等得心中忐忑不安。

    身下的人在思考着,那便说明她没有仅当成酒后之言,或是能成。

    可也因为这般,褚沐柒也害怕她会认真拒绝。

    “风吟……”她忍不住出声催促。

    卫风吟抚在她眉弓上的手一顿,似回过神来,深思着望着她。

    手往下滑去,慢慢停在她的颊边,一用力,便将她颊边软肉夹住。

    “哎哟……”褚沐柒一声痛呼。

    “装了醉来哄我,是不是?”那清柔的声音在下方响起,带了些气恼,似温柔的怒叱。

    “我……不是……”猝不及防地被识破,褚沐柒张嘴欲解释,又在她安静温柔的逼视下委婉承认。

    改了口犹疑地问道,“唔……怎么发现的?”

    卫风吟要被她气笑了。身上倒是酒气冲天地,可嘴里却一点味儿也没有。也不知倒了多少酒在身上。

    她心中暗恼。花样百出,哄她吓她,求个亲还要耍如此多的心眼儿,这人真是……

    她抬着眸望着她,掐着她脸颊的手微一用力,又引她皱眉痛呼。

    “敢踹我房门?”她轻声问道。

    ——哎呀,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

    褚沐柒苦了脸,此时道歉是不是有些晚。

    她心中苦涩,却又握住了卫风吟揪着她脸的手,心中一沉。

    一不做,二不休。

    “我不管,你想怎样我都认,你不许嫁给秦晏!”

    她气势鼓鼓,然而不过须臾,又弱了下去。将她的手贴在面颊上,低声央着,“风吟,我们成亲,好不好?”

    她握住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卫风吟抬了眸静静看着,切身感受着她的紧张的轻颤。

    傻子。她心中一软。

    “就这么怕我不应……”她低声问着,又似一声轻叹。

    她的心,是早便给了她的;亲事,是三年前便允过的。

    “以后还吓不吓我了?”她问着。

    褚沐柒提着的心忽地一喜,仿佛看见了希望。

    “不吓不吓,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她拉过她的手放到嘴边,轻吻一下,“以后你不喜欢的,我都不做了……风吟……”

    她目光恳切,卫风吟本就无意抵抗的心愈发柔软。

    她松开抵住褚沐柒的手,改抵为勾,扯着她轻轻往下一带,便任她压在了自己身上。

    得了信号的褚沐柒眸中一瞬灿亮。搂了她的腰,低头张嘴覆上她的红润。

    “后日……便是个好日子……唔……”卫风吟断续的话从唇间溢出,又被牢牢封住。

    身上的人已迫不及待,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与她先往沉沦。

    “风吟,这回,再没有什么能阻挠我们了……”

    她吃着卫风吟水嫩的小zui,喃喃说道。

    卫风吟抬了抬眸,无声将她压向自己。

    这一天,她亦是等了太久。

    ————————

    卫府的行事一下紧锣密鼓起来。

    褚沐柒早先便通知过褚严,成亲的地点直接定在了卫府,两位新人只需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待嫁娶便好。

    府中一应事物准备齐全,红烛灯笼,喜绸赏银,一样样,都细细安排了人下去照办。

    成亲之日还未到来,府中气氛已是喜气洋洋,空气中暗浮的隐秘的欢喜,悄然潜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悠悠地,打个旋儿,又无声化掉。

    两个新人自当日温存过后,便开始分房睡。

    任褚沐柒抓心挠肝,卫风吟也沉静了面容,半步不退。被她恼得烦了,也不再软了心肠纵着她。

    只将她赶出了房门,当着她的面合上门板,淡淡留下一句:“礼不可废。”

    褚沐柒心中燥热没有消过,日子愈近,她便愈是心急。看着那人儿一副冷冷淡淡的脸,心中某些滚烫的情绪便愈发高涨。

    像泼了油似的,烧得噼啪作响。

    往日温存画面一帧帧涌出,更是在夜里将她扰得心神躁动。

    然而她按捺了,不过两日时间,她便能完整得到她心尖儿上的人。为了将那人与她从此深刻地绑在一起,合二为一,便是再难捱,她也忍得。

    然而这边,关上门,卫风吟又何尝不是心头狂跳。瘦薄的脊背靠在冷硬的门板上,浑身燥热完全停息不下来。

    一想到两日后,她便要嫁给那个人,心中涨满的喜悦便抑制不住,泉眼一般一汩汩冒出。

    两边欣喜若合在了一处,恐是天地都要翻覆了颜色,化了漫天的霓虹彩霞,璀璨掩映人间。

    两日,说过便过。

    今日,四月二十七,宜嫁娶,宜祭祀,宜祈福,百无禁忌。

    虽则两人成婚并未大肆招办,毕竟此时她二人说来均有婚约,然而哪怕只是自己关起门来办喜事,外头人却依然不少。

    卫风吟揪着袖子坐在妆奁前,听着外头闹哄哄的嘈杂声音,脸颊发热,心头滚烫。

    未待上妆,颊上便已飞上两片薄红云霞。

    “哎——小姐,您别紧张……”一声喜庆的叫喝声。

    ——这是个敦厚纯善的喜婆,早早便被褚沐柒选中,暗中养着的,就待今日。

    她瞧着卫风吟微微僵直的背脊,心中了然,温声出言安慰。

    今日,可没有卫小将军——只有待嫁的卫府小姐,卫风吟。

    那喜婆细细打量着,坐在镜前的人眉眼细致,容颜如玉,眸色清冷,气质高洁。泠泠如天上月,皎皎若幕星辉。

    偏生此时带上几分娇柔羞怯,颊鬓染上两抹薄粉云霞,眸中清冷也水波似的柔柔漾开,淌成一汪轻缓溪泉。

    含羞盈盈将人一望,水嫩润泽的红唇微微一嘟,抬眸启合之间,美目波光流转,不经意便让人酥了身,失了魂。

    那喜婆见惯了人间风流喜事,却是从未见过如此标致清雅的人儿。此时眼角眉梢跃上的欣喜,皆是打心底里涌络出来。

    外头鞭炮锣鼓震天响起,卫风吟绷紧的身子一惊,下意识抬了眼朝外头瞧去。

    然而却是什么也瞧不见,此时诸事都还未到时辰,那门,自也是闭合着的。

    “给我可劲儿了敲!谁敲得响,额外赏钱!”

    外头响起闹腾腾的欢声,却是有人将气氛猛地拔高炒热。

    纵然两人是偷偷成婚,褚沐柒却不愿这亲结得太过憋屈。将迎亲房设在了卫府中央。院中经她特殊布置过,便是再大的声响,出了这府,却也听不真切。

    她扬着头,束在发间的红带从两肩垂落,随着夏日热风飒飒飘扬。

    两颊上过薄妆,唇红齿白,眉目飞扬。小小的身子拢在大红喜服之下,自有一股柔弱挺拔的韧劲儿。

    一双乌墨黑眸灵动璀璨,将那仍紧闭着的房门灼灼瞧着,似要将空气都点燃了,把那房子滚滚掀开,好将里面的人儿抢占回窝。

    这烈烈大红嫁衣,还是卫父还在时便为两人准备好的。后来放在那柜中,再未被人取出。

    也不知卫风吟每每看到之时,心中又是何等的缅怀。

    却也无妨,今日,她便让这红服上的喜意,烧遍了天,让她的岳父不管多远,都能仔细瞧了去,放下心!

    褚沐柒笑着,眉目高挑着,嘴唇也抑制不住地上扬翘起。那满心的喜悦在唇角满不下,又溢到星子般晶亮的眸中。

    化了满眸的墨,融成浓稠的柔情。

    屋内。

    冲天的喜气从外头压拂过来,卫风吟心头鼓锤一般,却仍是惯来绷着面,咬了唇。

    “小姐……我帮您上妆,绞面梳头……”那喜婆温声询问,也顺便安抚,细细告知了需注意的地儿。

    胭脂薄涂,口脂浅印,细描花钿,云眉远黛。两鬓墨鸦乌发,半束半垂,浓瀑般披于身后。

    大红嫁衣加身,那玉做的人儿,便裹了漫天的霓彩云霞,一层层,飘落人间。

    纵是迎了半辈子的新人,那喜婆今日也落得个热泪盈眶。

    一张口,声儿竟也有了些哽咽。

    “小姐,婆子为你梳头……”

    卫风吟静坐于镜前,看着镜中明艳惑人的女子,微微晃神。

    她素来着一身清,从未像今日这般盛装打扮,今日对镜一瞧,这镜中明姝,却是眼生得紧,不敢相认。

    “小姐?”喜婆出声提醒。

    卫风吟回神,想起她方才所提,轻轻点头。

    那喜婆便执了梳,俯身跪坐在她身后,一边梳,一边曳声唱念,“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鸳鸯共双飞,生生世世不离回。”

    本是三梳子孙满堂,然这女子成婚,念着不衬,她便改了词,添了意。用发自内心的祝福为这对新人祈愿。

    “好了,小姐,时辰到了……”

    她放下梳,起身取来一个缀珠金篱,覆在卫风吟面上。

    细细长长的柔白珠吊垂在面前,衬得她肤赛霜雪,莹润生辉。半张脸皆覆于篱下,半遮半掩,凭添几分朦胧美态。

    那喜婆上下打量过,心中欣喜,暗自点头。

    扶过卫风吟伸来的手,小心将她领着,推开了房门。

    “吉时到——”

    随着一声长长的唱念,一直紧闭的房门总算在众人千殷万盼中打开,喜婆牵着新娘子的手,将她领至众人跟前。

    霞帔金篱,身似轻鸿,妆面半遮,只余了一双琉璃清眸,却也柔成了一汪乳水。一抹红冶鸢尾,细细描摹在眉心,妍妍盛放。

    束发的红绸随风扬起,飘在空中,与门前一人红衣红绸若有似无地缠绕。

    绝代风姿映入那一双乌黑墨眸,揉着浓浓深情与喜悦,朝她扬起了手——

    “风吟,我来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了

97

    褚沐柒上前两步,言笑晏晏,将手伸向门前。

    那手细白瘦薄,平摊着,静静等待。

    良久,覆着金篱的人儿扬起一双水润明眸,望进那人眼里。眼眸微弯,伸了手,将自己一递。

    一双纤长素手搁进掌心。

    下方摊着的手轻微颤抖着。那人抬眼灼灼将她一瞧,倏然合手握住。

    “迎新人——”

    长长的饱满音调唱念着,褚沐柒携了握住的手,与她对望着,牵了她,往下走去。

    鞭炮爆竹的声音于此时噼里啪啦轰然乍响,随着礼倌喜庆的奏乐声起,周围撒下寓意了祝福的花瓣与果子。

    纷扬的红色花瓣雨落下,中间间杂了些红谷杂粮。小粒小粒的圆果砸到身上,嵌于发间,做了回缱绻饰物。

    卫风吟垂眸一瞧,却是几粒红豆。

    旁侧是那人灼而黑亮的眼眸,卫风吟感受到她的视线,侧了眸去,看见她发间亦同样缀着的红粒小圆。

    她心中微动,望着褚沐柒发了须臾的呆。

    终是到了今日。

    握住她的掌心微热,今日后,她与这个人的人生便再也分不开。从此,两人一体。

    褚沐柒看着她笑,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欣喜。

    这个人,从此,就是她的了。

    眸中的灼热烫得望着她的人儿一颤,微垂了眸,温顺被她拉着往前走。

    “祭先祖——”

    长长的唱喝声响起,褚沐柒牵着卫风吟,走到卫府宗祠。

    数代单传,到卫风吟这里,便已只剩了她一人。待不久后大战爆发,平定过后,或许再无卫家将。

    祠内威严肃穆,一列列黒漆铭碑,一件件先将随身烈器,无数年过去,依然散发着浑厚惨烈的气势,护在先人忠骨旁。

    方方正正的骨灰盒静肃罗列。

    两个软团早已备在下方,两人执手往下一跪,背脊挺得笔直。

    “拜——”

    一拜、再拜、三拜。

    卫风吟抬起眸,眸中流光静淌。最近处,是写了“卫峥嵘”三个气势凛然大字的墓牌。

    父亲,女儿今日,便嫁了——

    “岳父在上,褚沐柒今日迎娶卫家女风吟,从此惜之疼之,不离不弃……”

    ——我愿护她一世,粉身碎骨,绝不相负!

    声线明朗,掷地有声。

    褚沐柒回望,伸了手,与她一起缓身站立。灿若云霞的嫁衣随着两人起身的动作轻柔飘曳。

    十指相扣,转身。

    森严的宗祠门带着古老的气息,在身后缓慢关闭。

    “新人拜堂——”

    混杂着鞭炮爆竹声,那唱念的声音情绪愈发高涨。

    褚严坐在高堂,今日也是穿得一身喜庆,整个人精神饱满,便连有些泛灰的眉毛,都根根分明,盛了满溢的喜悦。

    他看着堂下两道身影,心中似盛了汪热泉,熨得滚烫,便连眼中,也涌上热意。

    从今天起,他便有两个女儿了!

    “拜高堂——”

    一声唱响,褚严回过神时,两人已拜过了天地。转了身,面向他,大红嫁衣已盈盈拜下。

    “好、好……”他激动得不能自语。

    一袭妍丽红裳踱至他面前,卫风吟垂着眸,伸手奉上一杯清酒,红唇轻启:“——爹。”

    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时隔三年再次从嘴里唤出,卫风吟眼眶微红。

    那个她叫了十七年“父亲”的男人,那一声“爹”,却是在他已入棺时,她才重新叫出了口。

    父亲,您可放心了,小柒她,向来待我极好……

    “哎!好、好……”褚严激动不能自已,伸手接过酒杯饮下。

    隔着层叠的衣袖轻拍她的手背,满腔的长辈爱怜之心抑制不住,颤声道。

    “——风吟,以后,便是我褚严的亲闺女……小柒若敢欺负你,你与我说,爹爹为你做主!啊——”

    他一声轻“啊”,似当真在哄女儿,听得卫风吟鼻头微酸,掩饰地低下头,“是,风吟绝不姑息……”

    看她身为将军,今日却也红了眼,褚严也是心中感慨,又细细叮嘱许多褚沐柒顽劣脾性,要卫风吟代了他好生管教。

    卫风吟心中又是微赧,她竟不知褚沐柒有这许多恶劣之处,却也一一应了,示意绝不会纵着她。

    再嘱过褚沐柒不许任性欺负了人家,褚严心头空落,往椅背上一靠,挥挥手,心中难忍不舍——

    “去吧……好好过,有空,便回来看看我这个老人家……”

    从此以后,他褚府,便只有这么一个孤老头咯……

    “爹……”褚沐柒欲言又止。

    褚严摆摆手,“去吧……去吧……”

    “亲成——送入洞房——”

    礼倌唱念至最后一句,两位新人被簇拥着,送往新房。

    褚沐柒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褚严在椅上端坐着,轻轻朝她笑了笑,摆摆手。末了,还朝她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只眼角处,却顺着眨出了一丝水意。

    褚沐柒默不作声,回了头,看着身边的人。

    她与她同样一袭明艳霞衣,此时,却也察觉了她的出神,回了眸,将她静静瞧着。

    褚沐柒心头微静,弯眸笑了笑,拉着她,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新房。

    房门倏忽关合,将秦晏范贡等人不忿的脸关在门外。褚沐柒弯着唇角,看着他们笑而不语,却也没人敢真正上前闹她的洞房。

    眼见看不成戏,秦璃低头呼一口气,一手拽了一个,朝来路走去。

    “柒姐姐,可要小心疼着风吟姐姐哦,这两个,我便帮你带走了……”

    她眯了眯狐狸眸子,笑得不怀好意。

    剩下的人也一哄而散,去了前堂,各自喝酒,由褚严招呼了,喝得兴尽之后离去。

    迎亲之时已是黄昏,这一番前前后后折腾下来,此时已近夜幕。仍有灰蓝夹红的暮时霭妍霞光透过云层落下,洒进屋里,照射到嫁衣上,反射出愈加艳丽的云霞。

    此时天色,还不至于入睡。

    房内寂静得让人发燥,卫风吟强忍着胸腔中鼓鼓擂擂的心跳,低了头,垂眸问道,“你不去与他们喝酒么?”

    她能感受到面颊上投来的灼热视线,靠坐在床边,愈发不敢动弹。无人答话,她心头跳得更是厉害。

    她抿了唇,正恼着,这人怎不答话。却听几声轻微的脚步声靠拢了来。

    一步一步,似踏在她心尖儿上。

    她咬了唇,揪着袖子的手心有些微汗。

    “风吟……”一声温柔轻唤,羽毛般轻拂过心间。

    卫风吟睫毛轻颤。

    “嗯。”她应道。

    “抬起头来——”语调轻柔,却让人心间发颤,似有魔力一般,让人无法不照做。

    她揪紧了袖子,闻声轻轻抬起了头。

    一双璀璨墨眸倏地映入眼帘,熠熠生辉,牢牢盯了她不放,似要将人生生吸了进去。

    卫风吟咬了唇,心间有些慌乱。

    一只手倏忽伸了过来,穿过几串细长的白玉缀珠,轻抬起她的下巴。手指在下颌细嫩的肌肤上轻轻摩挲着——

    “风吟,你是我的妻……”她眼中笑意微荡,又是一声轻喃。

    卫风吟被她抬着下巴,微仰着头,看她站在自己身前。拢在大红袍子里的身材细弱,然而身姿柔韧,却是张扬不屈。一双乌眸,更是耀眼夺目。

    她静静看着她,眸中微动。

    妻么——

    她心头发烫,又是一声轻应。

    低低的声音飘荡进站着那人的耳中,又沉进胸腔里,细弱的一小团声线,却嗡的一声在脑海里、胸腔中炸开。

    捏住她下巴的手轻轻收紧,指间的摩挲愈加滚烫,那双眸子忽地灼亮逼人,卫风吟心中一紧,正欲敛了睫,错开她的视线。却蓦然,下合页被她迫住不得丝毫动弹,那沉沉俯下来,隔着细碎小珠,将那的红润摄住。细小的颗粒碾压在柔车欠,石更石更的有些石各人。冰冰凉凉的玉石后,是覆上来的温热。隔了小串珠将那涵住,张开的间隙,有小珠趁机挤进来,和着一条柔柔的温软,碾压过,在扣月空中扫荡。又渡给那一些黏黏的甜津。裹不住了,便顺着串珠溜下,凝了一条细线,挂在边沿。

    细珠纳口,金液悬檐。

    身前有微弱的推拒,褚沐柒恋恋不舍地直起身。一双眼直个盯了她,眸中灼意,逼人承羞。

    卫风吟身子紧绷,轻轻别过了头。金篱之下,已是滚烫绯红。

    她眸中微微漾起的清波,也让人沉/沦生溺。

    她靠坐在榻头,微微起伏着平息。

    细长的玉珠串儿垂下来,掩在她纤长的细颈上,随着呼吸微晃,晕着微弱莹润的光泽,衬着她雪玉的肤。

    褚沐柒眼尾渐渐地红了。

    卫风吟还未缓下来的气儿又再度有些乱了。

    但是,不急。

    褚沐柒缓缓扬了个笑——“风吟,这金篱,我帮你摘了可好?”

    摘了它,接下来的事,便可水到渠成。

    卫风吟抬了眸,复又低下眼。

    片刻后,又轻轻仰了头。

    一手轻柔覆上,在她面颊上轻轻抚过,才一点一点地,将那金篱揭开。

    那早已羞得绯红的玉脸,才终于得见。

    “风吟……”褚沐柒的目光泛上些痴迷。

    避开她露/骨的眼光,卫风吟轻轻撇了脸,只是面颊,愈发滚烫。

    这人今日真是……让人难以招架……

    她欲上前,却见那人儿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弯了眸,眸中灼光收敛些许,暗自让自己忍耐下来。

    伸了手,领她到了桌前。

    桌上放着一壶酒,此为合卺酒。

    取过搁在桌上的两个小酒杯,褚沐柒将酒满上,拿了一个,递给她。

    “风吟……”

    ——她今日的低唤分外惹人,卫风吟有些受不住。

    举起酒杯,与她扬起的手交/缠过,再递至嘴边。

    褚沐柒衔着杯沿,抬了眸,盯着她一点一点饮尽。却似喝的不是酒,而是一口一口将她吞下了肚。

    卫风吟的手有些微的轻颤,不理她,仰了脖,将杯中酒饮尽。

    放下酒杯,面颊又洇上一层薄红,眼眸已泛上了迷离。

    “风吟……”

    啊——要命。

    她受不住地微阖了眼,水眸含波,瞧人便有了些朦胧,嘴唇微张,却是欲语还休。

    唔,今日这酒劲头甚大……

    她头脑微眩,好像已掉进了醉坛里。

    褚沐柒放下口中酒杯,目光轻探过她面颊的一厘一寸。

    “风吟……”

    柔柔的心中轻痒,这人今日好生磨人。

    卫风吟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粉润,视线微糊,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唔……”她轻哼一声,发出微不可闻的应许。

    褚沐柒掌心亦是发了潮,得她一声轻应,再是坐不住。霍然起了身上前,将她一把抄起,拘于怀中。

    卫风吟从来切身体会着她的心急,从来也不肯停住半分,总是心急火燎,将她,也燎起一片。

    她躺在褚沐柒怀里,伸手揽着她的脖,绯红的面颊上一双雾蒙蒙的琉璃眼,半抬着看着眼前已开始轻喘的人。伸了一只手上去,轻抚着她的脸颊。

    今日,怕已是醉了……

    她微阖了眼,身子被人抱着腾空一转,一声轻响,身后就已抵上柔柔的被褥。她柔似云,褚沐柒便伸守反过。她润似细凉雨丝,褚沐柒便温柔复过。她舀住自己,难而寸自持。却是愈发控制不住,伸手抱紧了褚沐柒,低低溢出声。再后来,便是轻轻一颤,咬住下唇,水眸中溢了雾汽,将人脉脉一望,便激得人愈发兴/奋。褚沐柒未停,她再依着卫风吟,却也不会在此时收手……

    “小柒……”卫风吟柔柔的声音中带上了低泣。褚沐柒应了一声,却是未理。“小柒……”她语声轻颤,略带哀求。褚沐柒应过,却是愈发张狂。“小柒——”她蓦然拉长,却又倔强将声音咽回,双手被推到头上,似砧板上的鱼肉,供人拿捏。忽然,玉退轻蹬,哭出了声。褚沐柒略微停顿,又低声询问过,被那人儿咬紧了声儿不答,此时的倔强却是无用,褚沐柒沉了眸,掩住眸中的兴奋,复又继续。卫风吟的回答,她今日誓要听到……床帘半掩,掩住其中的微弱倔强声儿,搁在一旁的金篱上的玉珠串轻轻捻动,玉石的清脆声响混杂其间。末了,褚沐柒抱住已神智微眩的人儿,轻轻拍着她助她平复喘气。深深的起伏许久也未曾停下来,卫风吟恼极了,也累极了,瘫在她怀里,半分动弹不得。竟是比她练武行军打仗还耗费力气。“还敢背着我决定嫁给秦晏么?”她明明心中酣畅,模样餍足,却仍是沉了声,就是谅埋在她怀里的人儿睁不开眼来瞧她。

    卫风吟气力全失,连根手指也不愿再抬,眼眸也懒得抬起。却仍是清了声,无奈地恼着:“你当真是傻了么?再过不久,两国便要交战,哪里还有什么成亲?”

    到时,她的兵符也会被重新赐下。

    褚沐柒这才一拍脑门,想通了这其中关键,这才知一直以来误会了她。怪道她姿态做得这般硬,褚沐柒轻叹。却是又轻轻噌了噌她身前庭巧,卫风吟脸红到了耳根,然而身子苏车欠,连抬手推她打她都做不到。只得轻咬了,抬了一双水润润的含椿眸子瞪着她,却又愈发将她招惹了,凑近了来,手臂揽过,继续将她翻来复去。“褚沐柒!”卫风吟咬牙,“你不累么?”她已是连话都不想说。褚沐柒笑得温和,轻轻答她,“一点也不……”

    夏夜群星密布,繁星如水,挂成了一条银河。

    夏意融融,夜风也暖。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知道了我的结局

98

    凌乱的床铺上,两个人影交卧着。

    本是搁置一旁的金篱也不知何时被拂落了地,滚落在乱迭在地的衣裳上头。

    细细长长的碎玉珠嵌着大红嫁衣领上的金绣银纹,浅淡的光晕与纹路映衬着,在窗外照耀进来的璀璨日光下静静晔泽。

    此时已是巳时中,薄被覆盖下的两具娇身区,仍是紧紧黏在一起。贴在一起的地方汗津津的,两个熟睡的人儿却也毫无所觉,依然紧闭着眼。

    仍是卫风吟先睁开了眼。

    睫毛轻颤,一双微微混沌的惺忪眼眸便已掀开。两颗蒙着雾气的琉璃珠在眼皮几下轻拭下渐渐变得明晰,房中事物才一点点跃入她的视线。

    大红的嫁衣层层叠叠乱铺在地上,未经精心折放,许多处已是泛了褶皱。桌上的酒壶茶杯胡乱倒着。干涸的酒液混着些微黏的半透明液体,印在桌上,看着便混乱不堪。

    窗口仍是微微敞着,透进从室外吹进来的悠悠凉风,和明媚光线。

    窗柩仍是那般被打磨得圆滑的样子,有些硌人,却并不粗糙。然而往日干净的面上此时竟仍留了些微糊的水渍,旁边有了一点细小的磨缺,那是昨夜难耐时留下的抓痕。

    凳子也是东倒西歪。妆奁台上的首饰零零散散落了整个台面,珠光宝气在日头的映照下越发闪耀。

    却总有那么几粒微黯,不知沾了什么,覆在上头,看上去灰蒙蒙的,掩不住的光泽从里头透射出来,混杂在明亮的光线之间。

    更别提榻上褥子更是不堪入目,有一叠新换下来的还皱巴巴地堆在床脚,整个夜晚过去,上面仍微微有些濡湿。

    那是褚沐柒半夜从柜子里拿出备用的褥子换下来的。

    那时卫风吟已彻底没了力气,尽管她整夜苦苦压抑,却也被逼得发出了声音,低低叫了许久,嗓子都有些不舒服起来。

    休息的间断,被褚沐柒揽着喂过些水,便躺在角落,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看她精神抖擞地换着褥子。

    待那人重新将她抱上榻,她已是困顿不堪,却仍被那人逼得睡不了觉,皱着眉无力承受。却又怕再将褥子换一次,那人便抱了她在房中四处走动。

    这房间,便是昨夜她才彻底摸清楚都有些个什么东西,占地几何,何处的地毯更柔和,便连书架上她许久未曾看过的书都被她一一重新认识过。

    好累……

    当时她看着这间算不得多大的屋子,只觉得步步遥远,分秒都漫长。却抵不过那人不肯放过她,将她从里到外完完整整,摸索个清清楚楚。

    卫风吟挣脱不得。

    那人向来面上温和,一副教养良好的官家小姐做派,然而言行之间,却是跳脱顽劣,暗藏着她肚月复里的鬼鬼绕绕。相处久了,才知她耐性算不得多好,总是心中急躁,又阴暗偏执。

    然而,那人所有的温柔,都是给了她。

    从来将她窝在心里,含在嘴上,像飞蛾扑火一般,沉迷于她的香气和温软。气得再急,只要她肯服软,温声讨过两句,便什么都依了她。

    只有昨晚……

    只有昨晚,将她弄得筋疲力尽不说,还全然不顾她的苦苦支撑的意愿,迫她发了声,助了兴,惹来更多更多的狂热。逼她做了许多不愿意做的事,哪怕她已求成那么副样子,也得不来她分毫怜惜,迟迟不肯罢手。

    好累……

    那时,她已被丝丝缕缕的情愫浸到了骨子里,半睁了眼伏在她肩头,脑子里,甚至有了点愉悦的麻木。

    她除了咬紧唇,抵御那无孔不入的丝丝柔柔的异样,便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好累……

    哪怕她已哭过好几次,在战场上流血受伤浑然不惧的小将军,却连着哭了许久,不知讨了多少次饶。眼角溢出的泪,却也涤不清那人眸中的通红,眼尾盛放的妖冶……

    她遂也不再求她,迷迷糊糊任她摆弄着,也不知是何时才躺回了这榻里。意识,是早就不清了。

    眼睫轻颤着,卫风吟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大好阳光,头脑愈发昏沉,脑海里像搅了一滩浑水,甚至隐隐作疼。

    甫一睁开眼,便被屋里糜/乱的情景一烫,倏地收回了视线。

    这屋里,到处都留下了她和她的印记。

    她动了动手,身上黏黏腻腻地出了一层汗,又被人滚烫地拥着,甚是难受。

    正欲掀了被子往外面透透气,玉白纤长的月退刚刚伸出去了一些,便惊觉身后的人撵了上来,伸了月退将她柔柔一勾,重又翻身覆了上来。

    大红的喜被外两条月夫色微有差异的细长追逐着,挣扎半晌,复又被被子掩盖。

    卫风吟无力地抬起手,眼眸昏沉地看着面前晃动的人,欲哭无泪,“你想我死么?”

    却不知那人听着这么句话,眼眸却是愈发惊人地亮了起来……

    于是,卫风吟白日也没能起来床。

    实在挨不住了,也只能柔柔推着她,使出愈发顺手的缓兵之计,哀求着,“晚上……晚上好不好,让我休息一会儿……”回答她的,是那人又将她翻了个面,背上传来细细密密的温软。她无力垂着眸,许久,待被子被她捏在手里已变了形状,吸透了她的汗意,那人才食髓知味又万分不舍地从她身上下来,轻口勿过她汗涔涔的绯红面颊,静静拥了她,算是默许。

    卫风吟心头大恨。

    这狼崽子当真是只留了口气给她。待她慢慢休养生息,好不容易温养了些许元气,眼皮子还未睁开,耳边又听见那人魔鬼一般的温声细语——

    “风吟,晚上到了……”

    啊——她好想将这人从榻上掀下去,从自己身边撂得远远的。早知今日,她为何当初要去招惹了这人,她宁愿去战场上刀光剑影,也好过这人一阵慢刀子快刀子的磨人。

    偏那人仿佛天赐神异,将她磨成了这样仍是眼眸发亮,一遍遍问她——

    “风吟,如今可知成亲与之前的区别何在了?”

    卫风吟咬着唇边要溢出的声音,这才想起两人和好之际她曾说两人这般与成亲又有何区别,被那人幽幽看过一眼,看的她毛骨悚然之时,才开口说以后便会让她知晓。

    “如何?如今,可是知晓了?”

    卫风吟无力反驳,默默抿紧了唇无语凝噎。

    “你能不能快些……”

    褚沐柒挑眉,如她所愿,逼得她又要落泪。明知她是故意,卫风吟却仍得慌乱解释,“我是让你快些完事……”那人却是不理,仿佛所有的温柔上了这榻便被收拢得干干净净。

    混蛋!卫风吟暗骂。却也只能继续车欠了声,“小柒……我受不住了,好累……”

    褚沐柒对她的身体心中了然,弯弯笑过,“你是将军,怎会如此受不得……”言罢伸手一捏,激起卫风吟满脸的羞愤红意,“——风吟莫要哄我。”

    卫风吟当真想撕了她,便是她再死皮赖脸也没用。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去之远矣,恐她还未开撕,已被这人掏空了全身气力。

    于是,这个夜晚,卫风吟也未曾得片刻安宁。

    到得天光大亮,两人才又浑然睡去。如此日夜颠倒,片刻不停,卫风吟是真的有些受不住了。

    昏睡中,恍惚听到褚沐柒叫人轻声收拾房间的声音。那人语声温柔,让人小心不要吵醒了她。甚至复又步至床边,轻轻掩过她的双耳。

    待人收拾好走后,便感觉那人将她捞了出来,伸手替她按着腰身。她皱了皱眉,轻轻瑟缩欲躲,又被那人温声安抚,“别动,我不闹你,你接着睡便是。我替你按摩一下,不然明日不太好受。”

    她已然很不好受了。

    卫风吟被她拉住,连骂她的力气都没有,感觉她确是单纯的按摩,便眸也没抬,任她去了。

    便连晚上用饭,也是那人半揽了她,一口一口予她喂下,细细替她擦过嘴角,才又放了她睡下。

    当真是细心周到,温柔体贴。

    可卫风吟还是想丢了风度骂人,是不是便是这些事,将那人榻上的温柔全都消耗,只留予她强硬的索取。

    她迷迷糊糊,骂着骂着便睡着了,感觉那人又轻手轻脚撵上榻来,将她拥住。卫风吟车欠车欠靠着,只希望她一直这般顾惜自己才好。然而,不过半夜,那人便又是忍耐不住,将她压着要了两回。卫风吟是真的要昏了,连睁眸已然费劲,连哀求都不再有力气。浑身香汗淋漓,昏昏欲睡。看她当真快不行了,褚沐柒才收敛着放过了她,拥了她沉沉睡去。

    不知不觉,已是婚后第三日。

    卫风吟总算有了片刻的清醒,在褚沐柒醒来之前,唤人打了热水,沐了个浴。

    前两日都是褚沐柒替她擦过身子便算完事,她虽想洗,却是有心无力。便是褚沐柒抱了她进浴桶,到最后也变成另一种难耐情状,洗了也同没洗一般,甚至愈发让人难受。

    也难为那人这样也能抱着浑身是汗的她一遍遍轻嗅,不停念叨着她好香,可卫风吟自己闻来,却全是夹杂了汗味和……总之,是不太能受得了。

    安安静静享受着沐浴,卫风吟看着浑身遍布的红痕,心中懊悔憋屈得不行,感受着屏风后那人匀长的呼吸,真是想将她捂死了事。

    雾汽氤氲,水花翻腾。映照着桶中人莹白泛红的脸颊。在桶中温了这许久,浑身才似解了些乏。

    待她慢腾腾洗完,颤巍巍跨出浴桶,却仍是气力不济,险险一滑,将将扶住了浴桶,感受着浑身的酸软,卫风吟红着眼暗骂禽兽,然而一抬眸,却恰好又和那人悠悠转醒便愈见深沉的黑眸对上。

    卫风吟心头一颤,呼吸,却有些不稳了。

    褚沐柒柔柔望着她笑过,掀了被子,娇弱的身子便下了地,朝她一步步走近。一抄手,便将刚沐浴完浑身未着一缕的她抱起,稳稳朝着那已躺了两日,现在看着便让她有些生出抗拒之心的榻上走去。

    “醒了?嗯?”她轻声问着,伸手将她放到榻上,俯身看着她,面容柔和,带着刚睡醒的困顿微酣,腔中甚至带了些鼻音。

    明明是那样无害娇柔的样子,却在她上榻那一刻,化作了无边野兽,将卫风吟一寸寸嘶咬殆尽。

    卫风吟挣扎着抬起眸看了眼屏风后的浴桶,心中暗恼。

    今日这澡,又是白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忐忑,嘿,我感觉我什么也没写呢,应该不会…吧

99

    夏日的清晨,微暖的光线映照进房里,睁开眼,清新的视线里甚至染上一层微蓝,被暖融融的阳光又一点点染成微亮的颜色。

    褚沐柒微眯着眸,待头脑慢慢清醒之际,下意识伸手一捞,身旁却空空落落。

    缠绵了三日的温香软玉倏忽不见,褚沐柒蓦地翻了身。

    “风吟、风吟……”她坐起来,语中带上丝微不可见的慌张。

    “啪”的一声,房门于此时被推开。

    一身雪衣的人儿从门外裹着日光进了门,面上微汗,太阳底下泛着晶莹的碎光,颊上微红,清眸琉璃般盛着细碎的柔光。

    一转眼,便与那寻找着她的黑眸撞上。

    褚沐柒安静下来,看着她,柔柔地笑笑。

    卫风吟却是不理,恍似从鼻中发出一丝轻哼。转了身,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着。

    没一会儿,便有人将备好的早膳端进房里,一一摆好了,又将需要用的洗漱用具放至一旁——这却是给躺在床上仍未起床的人准备的了。

    难为这还是三日来卫风吟唯一一次出了房门,浑身仍是酸软着,早上便连晨练也歇了,在院中随意逛了逛,总算晒了回太阳。

    褚沐柒看着她鼻尖一滴晶莹可爱的汗珠,似盛了早晨的花露,熠熠地发着光。

    “风吟……起得身了?”她弯弯眸,掩住绽放的灼光。

    短短几个字,却载着太多的旖/旎遐思,几日的荒唐画面,又入了魔似的在脑海中翻腾回想,扰得她片刻也不得安生。

    卫风吟本就微红的脸更是染上一层绯红柔晕。

    没好气地瞪过那人一眼,她轻叱一声,“还不快起床,准备用饭了。”

    她眼神示意摆在桌上的早膳,催促着那人下床。

    ——她今日,是再不想与那人歪缠在床榻上头了。便是她自小磨练,身子骨好,却也经不住那般无度的索求。

    她抿抿嘴,端起茶杯润了润唇,鼻端便缓缓缠过来一丝温热气息。

    却是那人不知何时下了床,只着了单薄的里衣,自身后将她柔柔拥住。脖颈上落下一串温热的细吻,惊得她手上一颤,杯中茶水便溢出几滴,溅在了手背。又被那人执起,细细舔了去。

    卫风吟脸颊滚烫,反手轻轻推开她。

    “行了,我不想了……你消停一会儿吧……快去着衣净面,今日我还要上朝。”

    她抽出自己的手,将茶杯放到桌上,便收回了袖子里掩着。袖子里,那被亲昵过的手轻轻颤动着。

    她掩饰地垂着眸。她如今,是愈发被她碰不得了。往日里再如何亲近也不会多想,如今……越过了那条线,被她碰到哪里,都下意识泛起一片灼热。

    褚沐柒俯在她肩颈上,笑了笑,侧过脸在她颈窝流连落下几吻,在她愈发不稳的呼吸下,收紧了她的月要,轻声问着,“真的不要?”

    又在她当真要恼之际缓缓松开,轻笑一声,“我这便去穿衣——”

    卫风吟心中气恼,偏又来不及发作,那人便当真松了她去旁边穿衣。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传进耳中,她偏过头去,又是一阵微赧。

    便是这几日被那人探索得清清楚楚,相对的,她也对那人是个什么样子知晓得越发透彻。

    穿衣的声音一点一点传进耳中,她能想到那人的手拂过肩头,衣料柔软擦过身子,服服帖帖松软地拢在身上。贴过何处,拢在哪里,她都能想象个八九不离十。

    “风吟……”

    她忽地一惊,狠狠闭了下眼。

    “风吟?”那人的声音已到了近前,卫风吟睁开眼,回眸看她。

    褚沐柒惺忪揉着眼,柔柔站在她身前。薄衫松松软软挂在身上,伸了个懒腰,肩上便垮下两分,露出盈盈的肩头。

    她低低唤过一声,没有人服侍,便打算自己倒了水,去一旁洗漱。正待转身,揉着眼的手将将要落下,卫风吟却抿了抿嘴,示意她低下来,伸手替她拉拢肩上的衣物。

    待她站直,又凝了眸,拉过她两边散落的软红腰带,手指翻转,细细柔柔替她系上。

    连腰带也未系,身上衣衫自是松垮得要落未落,勾着人。

    卫风吟垂着头,因了低下去伸手绕过她月要间的姿势,似是将她虚虚环了抱住,面颊隔了些微间距,贴在她月要月复之间。

    她向来不用什么香,也不像卫风吟自带幽香,鼻尖萦绕的,是独属于她干净的、清朗的气息。

    褚沐柒垂眸看着恍似贴在她月要间微微晃神的人儿,眸中深沉一闪而过。月要间气息温软,便是未贴近,这般似触未触,却更能让人感受到她的诱人温度,愈发心痒难耐。

    察觉到上方气息微乱,卫风吟回过神,抿了唇,快速替她整理好,远离了去。

    她向来不敢低估自己对褚沐柒的引/诱力,从这几日的荒唐欺碾之后,更是不敢再轻易撩拨她。

    便如此时,本是顺手为之,却也能勾得那人起了心思,她亦是又惊又无奈。这般,她怎还敢与她惬意温存?

    她暗自摇头,坐直了身子,催她快去洗漱净面,便回了身,不再看她。

    气息渐远,有涟涟水声在屋内响起。须臾后,满脸清爽的人便已走了回来,坐到了她身边。

    卫风吟扫过一眼,便示意她一起用饭。

    总算是能自己起身安安静静用顿饭,卫风吟轻呼一口气。她差点以为这辈子就要终结在那榻上。

    见她吃得格外用心,连个眼神都不曾分给自己,褚沐柒眼眸微动,心中便有些发痒。

    夺了她送至嘴边的早点,印着她咬下的口子继续吃下去。一手执过她的空闲下来的手,手指微动,轻轻摩挲着。

    卫风吟皱了眉,心头微恼,便又挣了她的手,重新拿过桌上早点用着。

    褚沐柒笑盈盈将她望着,问道,“风吟,怎么样?”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卫风吟微微疑惑,然而看见她灼灼目光的那一刻,脸蓦然一红,慌忙垂下眼。

    “我吃好了……”说着便要站起身,准备朝门外躲去。

    却被褚沐柒手疾眼快地拉住,轻轻一扯,便将她扯进怀里,搂坐在腿上。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卫风吟身子一僵,却又听她追着问,“怎么样……风吟?你舒……唔……”

    嘴上迅速覆上一只手。

    卫风吟红着脸将她喋喋不休的追问堵住,瞪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别问了……”

    这人老是这样,问些让人羞恼的问题,却要人怎么回答?

    她都不知羞的么。

    被她含羞带嗔地瞪过,褚沐柒浑身都酥了,心里压着的浪潮又蠢蠢欲动。

    眼看她喷出的气息都愈发滚烫,卫风吟可不想今日再被她压在榻上躺一天。赶紧收回了手,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我要去上朝了……”

    慌乱逃至门边,一声轻响,门却被人撑住。背后的滚烫气息如影随形地覆上来,卫风吟被困在方寸之地,不得不回转身来,开口已带上了恼怒。

    “你……”

    危险的气息已贴近她颈侧,她倏忽收了声。

    “风吟……告诉我,你感觉怎么样,我便放你去上朝,好不好……”她探近了在她颈边落下一串灼吻,卫风吟紧张得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她咬着唇,不肯讲话。

    “嗯?不想上朝了?”眼前那墨眸微眯,伸了手往前探了探。

    卫风吟胸口一闷,默默拉开她的手,微垂着头,不敢看她,声音也闷闷的,“放开我,我要生气了。”

    触到她衣领的动作一顿,褚沐柒亲亲她微抿着的唇,眸中微动,似是有些懊悔。

    ……

    层层叠叠的羞意自身体里涌出来,一迭迭染成颊边红晕。卫风吟低着头,涨红了脸,不欲理她。

    她蓦然咬住自己的舌头,看着这人不依不饶的脸,似是不回答便当真不会放她离去。

    “甚好。”半晌,她憋出两个字。趁着褚沐柒愣神,推开她压在身上的手便要往外走。

    却又被人一手捉了回来。

    卫风吟恼极了,一张玉脸上全是粉意,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你还想怎样!”

    褚沐柒弯着眸,显然很享受她对自己的夸奖。心中谷欠念深深,俯到她颈边,半晌没动。

    又被重新困住的人儿身子僵得不行。

    真是打开了这人的念想便再也控制不住,她柔柔抵在她身前推过两下,说话都有了些磕巴。

    “你、闻够了没有……”

    褚沐柒抬起头来,在她鼻尖蹭了蹭,哑了声,“风吟……我闻一会儿便好……不会闹你了。”

    她轻轻触碰她的唇,想诱她张口。卫风吟咬死了没动。

    “风吟……”她低唤一声。

    她手轻轻一动,卫风吟赶紧伸手将她拉住了不让她动。颤颤巍巍放松了唇,送出微香。

    “唔……”卫风吟心中暗恼,便知道这人不会只简单闻闻。她这怪癖,如今,是愈发毫不掩饰了。

    又被掠夺得唇上水光潋滟,处处都被她扫荡过一遍。卫风吟软了身子,趁着神智尚清一把推开了她。

    “你闻也闻过了,亲也亲过了,放开我,再不让我去上朝,我当真生气了!”

    她轻喘着,扯过褚沐柒撑在一旁的手,转过身便往外跑。只留了那人呆呆站在门边,望着她飞快远去的雪影。

    ——————————————

    “皇上,南国如今群龙无首,初初定了一个九皇子为储君,前日送了使信过来……”

    皇帝皱了眉。

    南国前些日子大乱,一场誓死纷争,皇帝被自己争权夺位的儿女气得吐血而亡。然而祸不单行,几个像样的继承人,却都在争权之战中身陨。

    说来,也是邪了门儿……

    万般无奈之下,却有人想起了无人问津的九皇子,将他推了出来,黄袍加身,初定为储君。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即刻即位,却也不知为何。

    如今南国储君已定,身为邻国,大禄需得派人去贺喜。贺喜是一回事儿,而另一回事儿,却是那使信中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股子和亲的意味。

    皇帝思忖着。

    那九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暂时也不清楚,也不知他好不好战,有没有狼子野心。什么都不知道都情况下,却要他嫁女儿……

    然而,此时对方首先递来了橄榄枝,按理自然该先接住为好。

    只是……

    接住了,那嫁过去的人,命运如何,便全看九皇子的人品怎样了……即可算,投石问路,又或者,便要沦为牺牲品。

    最主要,皇帝子嗣稀薄,每一个,都是精心培养。对于不参与政治权谋的女儿,更是个个真心疼爱。

    上头几个女儿已经嫁人,觅得了好归宿,如今,处于适婚年龄的,却只有一个放在心尖上的月华公主——便是秦璃了。

    “此事稍后再议,朕……还得想想……”皇帝甩了袖子,不欲再谈。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大臣大眼觑小眼,心知皇帝恐是舍不得月华公主。然而此时也不过拖一拖,到了时辰,还是要对时政妥协。

    便是身为帝皇的无奈了。

    人潮散去,卫风吟也一步一挪地慢腾腾在宫里走着。

    她这几日接连被折腾,腿酸得有些懒得动,却也是因为方才在朝中提起的事,让她脑中思绪翻腾,不知不觉便放慢了脚步。

    ——小璃儿,今年才将将十五岁,便要沦为政治的牺牲品,被远嫁去人生地不熟的南国了么……

    她心中微叹,晃着神,鼻尖忽然传来一阵栀子花的香气。

    “风吟姐姐——”一双灵动狐狸眸映入眼中,笑意盈盈。

    鼻尖被她送了一只纯白栀子花,浓郁的香气灌入鼻中。

    “阿嚏——”卫风吟掩鼻,眉头轻皱,被那浓郁的香气惹得鼻痒。

    “咦……”鼻端的纯白花瓣倏地被抽走,秦璃自下往上凑近来,面带疑惑,“风吟姐姐不喜欢栀子的味道么?”

    缓过一阵儿,卫风吟面带歉意,“不是,只是没留神,猛然吸得太多,有些不适应。”

    秦璃素来无事便在宫中闲逛,一般皇帝下朝之时,也正好是她做完功课之时。正巧卫风吟今日也闲逛着,便恰巧遇到。

    “风吟姐姐——璃儿好无聊,你今日别忙着出宫,同璃儿玩一会儿吧。”

    少女身量还未长成,到得卫风吟下巴处,又生得玲珑,看着小小的一团。

    看卫风吟不喜,此时甩手便将那朵花扔进了花丛中,任它作了花肥。又腾出手来软软扯着她的袖子,摇着她的手臂撒着娇。

    “好不好……”一双明净眸子巴巴将人瞅着,看得卫风吟心软。转念又一想,此时回去,家里那人还不知又要怎么折腾她。

    她看着小秦璃拉住她不放的手,清眸微弯,点了点头。

    ——

    “所以……风吟姐姐,你们新婚这几日都在干嘛呢?”

    秦璃趴在凉亭桌上,一双眼好奇地盯着正在喝茶的卫风吟。

    “咳……咳……”

    奇了怪,风吟姐姐竟然会被茶呛到,脸还那么红?

    秦璃想了想,眼眸微弯,又是语出惊人——“风吟姐姐,是不是很累呀?”

    “璃儿!”卫风吟面皮薄,受不住她的揶揄,尤其秦璃还比她小了五岁,这么个小丫头片子打起趣来,却是半点不顾忌。

    她红着脸瞪了趴在桌上的小人儿一眼,并不接话,脸颊上的云霞明艳动人。

    “咦……”秦璃笑得好不开怀,柔柔的耳发被她拢到耳后,露出柔媚烂漫的脸颊,趴在桌上,仍是个孩子一般的天真。

    “风吟姐姐……知道南恒么……”笑过半晌,她又慢慢安静下来,侧着脸趴着,眼神似在发呆。

    卫风吟一默。

    南恒,她自是知道,便是南国九皇子,新定的储君,或许,还是秦璃将要嫁的人。

    “我没见过他,风吟姐姐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秦璃眨眨眼,支起脑袋问她。

    卫风吟摇摇头,这九皇子从来名不见经传,最终能被选出来,不过是因为兄弟姐妹都差不多没人了,才轮到他这么个唯一的苗子坐上那个位置。

    从未听说过的人,又让卫风吟如何了解。

    不过……

    她垂了眸,南国的乱子爆发得突然,从南思初回国后便没停过,越搅越乱,此事,不知有多少出自那个人的手笔。

    若是她,那这九皇子她应是有所了解。不过,她此时不在,却也无从问起。

    看她摇头,秦璃有些失望。这九皇子怎么就跟冒出来的一样……

    “风吟姐姐……你要留在宫中与我用饭么?”秦璃巴巴望着她瞧,语带恳求。

    卫风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那……下午可以陪璃儿一起看书么?”那双狐狸眼中忽然沁了些水,瞧着愈发可怜。

    卫风吟望着她,眨眨眼——“也可以……”

    然而刚答出口,却又有些心虚。这便将那人晾在了家中,她应该不会生气吧?

    秦璃忽然扑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拉起来抹了抹脸,小狐狸捧着爪子一般,小声叫起来:“风吟姐姐——今日不出宫了,晚上陪璃儿睡觉好不好?”

    睡觉?这……

    卫风吟纠结地皱起了眉,本来此时应是拒绝的,再如何,秦璃也是公主,这般留下来,已是逾矩……

    然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忽然有些发亮。清眸弯弯,颊边两个小梨涡忽然闪现——

    “好啊!”

    受宠若惊的秦璃忽然捂住小胸口愣住,竟然被答应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卫风吟的口中听到些许求之不得的意味。

    她仰起身,眯着狐狸眼盯着眼前这个玉人儿般的姐姐,颇有些审视的意味。

    卫风吟背后一僵,绷着脸,静静与她对视着。

    “风吟姐姐——”秦璃摸着她的小下巴,说得意味深长,“看来真的被累着了呢?”

    卫风吟的脸唰地一红,佯作镇定,淡淡撇开视线,“那算了,璃儿自己睡吧,我待会儿便出宫了……”

    看她故作无谓,秦璃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却又匆忙掩了嘴,仍是吃吃笑着。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听出了那么些幽怨的味道。

    眼见卫风吟便要恼羞成怒,一张玉脸颜色慢慢又要加深变红,她赶紧拉住那一片雪白袖子,笑嘻嘻道,“别呀,风吟姐姐,答应了可不能反悔,今夜便留下来陪璃儿吧。”

    闻言,那清眸中恍惚闪过一丝笑意,点点头,“不反悔。”

    宫中即刻便有人去了卫府报信。

    得知今夜要独守空闺的某人阴着脸坐在桌边,心中愤愤。

    这才成亲几天,那人便将自己撂下了。

    纤细的身影绕着桌边转来转去,刚刚食髓知味的人,怎能忍受整夜的别离。

    她忽然焦躁起来,又绕着桌边转来转去,许久,忽然一咬牙。

    “来人——”

    而卫风吟陪着秦璃中午用了膳,小睡过一会儿,又被拉起来陪着公主温书。

    身为公主,被安排的课业更是不比常人。她看着小秦璃那挺得笔直的纤薄背脊,渐渐出了神。

    明明是公主,却好像,不只是担着荣宠。世界之大,却被困宥于一隅宫墙,明明有心上人,却也只能生忍别离,远嫁他乡。

    那小小的肩膀,却承载着两国的邦交与和平……

    待她出完神,秦璃已完成了一天的功课,拉了一箱子书出来,一本一本往外撂,累得满头是汗。

    “璃儿?”卫风吟反应过来,走上前去帮她,“这是在做什么?”

    “呼——”小秦璃抹了把额头的汗,朝她做了个悄声的动作,“我在下面铺了一张纸鸢,偷偷藏起来的,风吟姐姐,今日正巧有空,你来陪我玩吗?”

    她神秘兮兮,一国公主,想放个纸鸢还要偷偷藏起来不被人发现,卫风吟心中一软,笑着点点头。

    两人正搬得起劲,说来秦璃为藏这纸鸢当真是煞费苦心,摞了不知道多少书在上头。

    吭哧吭哧,搬书声略微嘈杂,外头却有一人未经通报,扬声进来。

    “小璃儿——”

    卫风吟动作一僵,忽然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竟然被锁了?我好困惑

100

    手中拾起的书轻轻被人抽走,卫风吟抬起头,看见秦璃一张笑意盈盈的小脸。

    几本书被她抱在怀里,衬得身量更小,身子更柔和。微微弯着的狐狸眼里流动着灵动的光。

    她轻轻笑着,阳光从她背后透射过来,染上一圈柔亮的光晕,额前碎发轻轻曳动。

    “风吟姐姐,你好紧张——”

    她将从卫风吟手中抽走的书亦收拢至怀里抱着,摞了一摞,笑吟吟看着她问道,“柒姐姐是不是折腾你了?”

    明明一张还未完全长开的稚嫩少女的脸,此时问起话来,却是眸中通透,似心中通明。

    卫风吟脸颊复又开始发烫。

    她不知道秦璃是否真的明白她问出的话中之意。这么个半大孩子,应当正是懵懂,可看她明净的眼眸,却又像什么都知晓一般。

    她未曾接话,秦璃弯了眸子,拍拍她,似有安抚之意。又缓缓抱了书站起来,“风吟姐姐,璃儿帮你修理她。”

    说完浑身一凛,“何人喧哗!夙夜,给我拦住她——”

    一声清喝,一个黑衣侍卫便接了令朝外奔去。

    卫风吟抬头看着她瘦薄的脊背,抱着书,今日换了一袭淡紫的软罗烟长裙,在太阳底下站得笔直。

    小小的身子,此时却带着不可忽视的皇家威仪。

    她转过头来,明眸微抬,笑意弯弯,“风吟姐姐,不会心疼吧?”

    卫风吟心中微动,却是忽然有些心疼起面前这个小公主来。

    所谓孑然一身,身不由己。

    她此举,说是为自己出气,恐怕也是对小柒心怀怨怼,借机修理……

    轻叹口气,卫风吟揽住她瘦弱的肩膀,摇了头。将她手中的书接过,同她一起往外边走去。

    褚沐柒眉目飞扬地走进秦璃的雾滟殿。秦璃自小偷跑出宫与她和秦晏玩,自也带她来过自己的宫殿。让人认过脸熟,她若来了,不必拦着。

    然而今日,她虽进了这宫殿,却是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走过两侧冲刷起朦胧雾汽的冷泉,褚沐柒心头疑惑。怎么她出声这半天,小璃儿和风吟都未见得出来?

    正想着,不知从何处飞出一粒石子儿,劲射而出,直中她膝盖。虽是不疼,却让她忽然膝头一软,站立不稳。

    微微晃动两下,眼看要朝旁侧冷池中掉去,褚沐柒腰身一扭,险险蹲下,撑着手稳在那有些打滑的石板路上。

    她微微皱眉。

    还未待站起身来,便又被接连飞射而来的几粒石子逼得退后两步。一个黑衣侍卫猛然上前,一个横扫,逼得褚沐柒接连往后翻跃。

    秦璃和卫风吟走至外头来,恰好见着褚沐柒腾身躲避的样子。

    小狐狸笑弯了眼,碰碰卫风吟的肘,说道,“柒姐姐这几年可真是没落下……”

    卫风吟一直望着那不远处的身影,点点头。岂止没落下,当年父亲便说小柒天纵,以后成了亲,定要好好训练训练她。

    如今……不过三年,除了内功没有底子,身手方面,竟也能和这宫中精卫过招了。

    “簌——”又是一下逼来,褚沐柒一个翻身,继续朝后腾跃而去。一粒小石子又趁机飞来。

    褚沐柒这下跳得极高,在空中躲避一下,便失了重心,稳不住身形,眼看就要朝旁一倒,跌落冰冷的水池中。

    空中隐约似在波动,褚沐柒背在身后的手微不可见地摇动两下,空气复又归于平静。

    那抹纤细的影子跌至半空,再无处借力,她又不会轻功,之前全凭了身姿灵巧翻腾,若掉进那冷池中,浑身湿透,怎么说也得受遭罪。

    她闭了闭眼。

    却于此时,一缕白影轻烟般掠过,在流淌的池水上轻点,踏水无痕,雨燕般掠至那跌落的人影身前。

    一个伸揽,带着那人在空中回旋,缓缓平稳落至地面。

    秦璃只是一个闪神,身旁就已不见了人。

    无奈地摇摇头,她走上前去,夙夜已于此时退下。

    “风吟姐姐,这大热的天,让柒姐姐下去凉快凉快不是挺好么?你做什么这般心软?”

    她摊摊手,嘴唇微嘟,“这我不就白做坏人了么?”

    褚沐柒本已做好到那水池中去打个滚的准备,却不想身前一软,鼻中便已浮过那抹熟悉的幽香。

    她心中略定,便已被带着双脚落了地。

    伸手捏了捏抱揽住她的娇软,褚沐柒心中微甜,执过那只正欲抽回的手,凑到嘴边一吻,轻笑道,“好风吟,没白疼你……”

    这两人一嗔一喜,都不是好惹的主儿。卫风吟被烫到一般,迅速抽回了手,瞪了那趁机吃豆腐的人一眼,未再说话。

    褚沐柒笑笑,又厚着脸皮拉过她的手,任她甩也甩不开,朝秦璃说着:“小璃儿,可是柒姐姐何处惹了你不开心?”

    那小狐狸无辜地眨眨眼,“柒姐姐怎么这样说?我可是帮你抱得美人归了,我若是不帮你使招苦肉计,风吟姐姐怎么会心疼呢?”

    她一个劲儿盯着两人此时紧握的手瞧,装模作样点点头,“看,这不是效果挺好么?”

    褚沐柒哑然。

    卫风吟抿抿嘴,丢开褚沐柒,一恼之下,伸手便捏住了秦璃还带着些少女肉感的脸——“小璃儿,你果然还是偏心帮着你柒姐姐!”

    手甫一捏住,两人都是有些愣住。

    卫风吟是捏褚沐柒的脸捏惯了,连连被这小人儿打趣,羞恼之下,竟也忘了尊卑,当真将她视作小妹一般亲近。

    秦璃却是从未被人这般捏过脸,竟一时不知该喝一声“放肆”,还是该先挥开她的手。

    然而这样被人毫无芥蒂地亲昵,她却觉得心中堵着的气也莫名散去几分。

    她弯弯眼,一把扑进卫风吟怀里,应道,“好啊,那以后璃儿多疼疼风吟姐姐……”

    卫风吟垂了眸,伸手抱住她,轻轻拍拍她的背。

    “咳……行了啊,这大热的天在外头站着做什么,小璃儿……”

    褚沐柒唤着,催着两人分开。又惹来秦璃一个小白眼。

    ————————

    正巧褚沐柒也在,秦璃总算能问问她南国九皇子的事。

    此时她摊了大大小小搜集来的信息铺在桌上,挨个挨个念着。

    “听闻那九皇子被立为储君之后一日都未曾处理过政事,只知吃喝玩乐?”

    她一眼觑过旁边站着的人。

    褚沐柒沉吟着想了想,点点头。

    “不学无术,纨绔子弟!”秦璃咬牙。

    “听闻那九皇子身无长物,平平无奇?”

    褚沐柒想了想,又是点点头。

    那九皇子确然无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若非这样,也不会让他留到最后。

    “一无是处!”秦璃恨恨。

    “听闻有女子向他自荐枕席,他也来者不拒,一一收入后院?”

    这个嘛……褚沐柒回想一番,也确然是这样……

    她点点头。

    “啪——好色薄情!”秦璃一把将东西拍在桌上,脸色已非常不好看。

    这些都是她让夙夜去找皇叔打听回来的东西,本来想找褚沐柒确认一下,好歹也是个皇子,应该不会这般不入流,却不想——

    她颓丧地趴到桌上,没想到这九皇子竟当真如此不堪。

    “柒姐姐,你……”她忽然说不出话。

    褚沐柒心中有愧,上前摸摸她俯在桌上的头,安慰道,“璃儿,你别怕……”

    可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好说得太满,此时筹谋尚未定,若太早给小璃儿太多希望,反而不好。

    秦璃听她语中尚有转圜,竖了耳朵,问道,“如何?”

    褚沐柒默了默,只好道,“到时我和你风吟姐姐都会护送你前去,不会有事……”

    小耳朵复又耷拉了下去。

    秦璃转过头,心中有些难受——她并不是想听这个。

    罢了……

    她挥挥手,心中无力,“风吟姐姐今晚留下陪我,柒姐姐是要用饭还是如何?”

    褚沐柒闻言抬眸望向坐在另一边的人儿,“风吟,今晚,不回去了?”

    她眯了眯眼,却见那人儿垂了眸不看她,淡淡应了声,“嗯。”

    “风吟——”她又唤一声。

    卫风吟薄薄的脸皮透出些粉,硬是撇了头去,没有理会。

    看着褚沐柒吃瘪,秦璃趴在桌上掀了掀眼皮,心情又好了些。

    “柒姐姐,别叫了,本公主留你用个饭,趁着宫门还未落钥,便派人送你离去吧!”她两眸弯弯。

    褚沐柒牢牢盯着卫风吟,看得人心中慌乱。

    片刻后,复又开口,“小璃儿,不介意柒姐姐也留下来陪你吧?”

    嗯?秦璃有些为难。

    这两人刚刚成婚,她本是要卫风吟晚上陪她,但褚沐柒要留下来,总不好将两人分开睡,那她留了人下来还有什么意思?

    总归她还是自己一个人睡。她嘟了唇,大概已知道事情会如何转变。

    果然——

    卫风吟瞧着褚沐柒灼而黑沉的眼眸,那目光中的深深意味,烫得她心里发颤。

    她低下头,强自抿了抿唇,终究还是跟秦璃轻声抱歉,用过饭后,便与褚沐柒一同离去。

    两人默默走在宫道上,褚沐柒牵着她的手心滚烫,烫得她直欲缩回,却又被攥紧了,抽不得身。

    她默默叹气。

    “风吟……跑什么?”褚沐柒目不斜视,望着停在前方宫门外的马车,开了口。

    她声音淡淡,听不出是喜是怒。

    卫风吟抿了抿唇,不曾答话。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又是一路沉默。

    卫风吟垂着眸,身子一动,便又被她揽过去抱住。

    “——风吟,想跑?”她呼出的气息灼热,落到耳后。

    自知心虚,卫风吟乖顺伸手揉了揉她今日被石子击中的地方,侧过头避开她呼出的气流,低声问道,“疼么?”

    褚沐柒微微眯了眼,两手将她抱住,在她颈边轻蹭,“不疼,夙夜是秦晏派给小璃儿的人,知晓我们三人的关系,下手有轻重。”

    她想偏了头避开颈边轻痒,却又被褚沐柒抬手禁锢住。卫风吟叹口气,强忍着下巴被摩挲传来的痒意。

    忽又听她道,“璃儿聪慧,恐是已知南国那边是我搞的鬼,任一个平平无奇的九皇子冒出来要做了她的夫君,她许是对我心生怨怼……”

    她将头埋在卫风吟颈间,印过一吻,有些无奈,“可我想过许久,南国只有那九皇子来出头,才更好收服……”

    她就着手中摸着的下巴,扳过那玉人儿的脸,找准那红唇便印了下去,寸寸厮磨着,“风吟,可会怪我?”

    “呼——”伸手推开她,卫风吟轻轻喘着气,心中闷闷的。

    她所做,都是为了以后着想,亦是为了自己当时所说天下太平的许愿,卫风吟怎可能怪她。

    她轻轻摇头,揽过褚沐柒的脖子,小口亲过,又问道,“那小璃儿……”

    褚沐柒对她主动投怀送抱显然很是受用,温声道,“别担心,姜曲靖还在那边周旋,小璃儿不会当真嫁过去的。只是,这边境,她是得过去受一遭了……”

    卫风吟心中微安,对于秦璃,她是真心相待的,也不忍看她这般远嫁。

    “风吟……风吟……”

    愣神之际,那人已是又扑着啃咬过来,她正无奈,马车却是停顿下来。

    她轻轻推搡过,提醒着,“到了……”

    却不想那人眼眸愈亮,伸手将她横腰抱起,提了步便往外走。

    步履匆匆,急不可耐。

    她心中忽然一紧,揪紧了褚沐柒身前衣襟,忍了一会儿,仍是忍不住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欺负我?”

    抱着她的脚步一顿,褚沐柒垂了眸看她,这几日过去,她自是知道卫风吟口中的欺负是什么意思。

    “风吟……我们已然成亲……”她回道,声音已有些微哑。

    卫风吟不敢看她,“可你……太多了,我受不住……”

    说着,脸上已泛起微红,垂过头,将整张脸都埋进了她怀里。

    褚沐柒眼眸微动,“那我多留些时间与你休息?”

    “当真?”清泠含羞的声音从怀里闷闷地传来。

    “当真。”她应道,加快了速度,抬步继续走。

    卫风吟惊了一下,“那你还不放我下来?”

    怎么她反倒觉得这人愈发心急了?

    “既要多予你些时间休息,我们便早些上榻,也可早些结束……”

    “你……”卫风吟语窒。

    她便知道,这人怎么可能这样轻易放过自己。

    于是,卫风吟的房门在太阳正要落山之际,便早一步关上。屋内闹腾不休,直至深夜。

    卫风吟无力地躺在床上,微睁着眸,感受着褚沐柒安抚的轻拍,助她慢慢平息。

    “你……大骗子……”

    褚沐柒哑然失笑,安抚道,“快睡吧……今日可给你留足了休息的时辰。”

    卫风吟闭了眸,懒得再与她辩驳,在她温热的体温里,沉沉睡去。

    101

    天气闷热,褚沐柒尽管已站在一处阴凉之地,却是仍抵不住汗如雨下。

    细细的双手拎着一桶水向前平举,肘不过肩,伸得笔直。双腿也绑上几袋沉沉铁砂,大腿下坠,扎着马步。

    那么个瘦弱的身影,却是背上、腿上都绑上许多重物,显得整个人都臃肿了起来。

    而此时卫风吟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看着,悠闲地喝着茶水。

    她抬手扇了扇空中的热浪,宽松的衣领微晃着,随着垂落耳际的墨发一同摇曳。

    ——总算能让这人消停消停了。

    她伸了伸酸软的腰,闲闲惬意地支了肘,遥遥望向阴凉处咬牙坚持的人,一双琉璃眸子盛满了笑意。

    “小柒——手弯了哦——”她弯着眼喊道。

    闻声,已变成个汗人儿的褚沐柒侧脸朝这边看过一眼,颊边流下的汗水顺着滴落到嘴边。却是擦也未擦,勉强冲着小娇妻扬了唇,“好——”

    应完便迅速转回头,伸直了手。

    这么一小会儿,额头便又滚落下几颗豆大的汗珠。

    卫风吟抿抿唇,虽是有些心疼,却也只得狠心咬牙,任褚沐柒坚持下去。

    说起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还得把时间往前两天拨拨——

    这些日子以来,褚沐柒夜夜在榻上折腾卫风吟,让她每日除了上朝,竟再没有精力做其他的事。她心中无奈,有时即便恨得心痒,却也无能为力。

    当初,确然让这人憋了许久……

    然而前日夜里,当她再一次奢求褚沐柒能让她歇一歇却毫无回应之时,她便下定决心要自我拯救一番。

    彼时,褚沐柒正叼着她背上的一块软肉,已将她折腾得香汗淋漓,却仍是对她的哀求理也不理,甚至被激得愈发兴奋。

    她将卫风吟翻了个面,亲亲她白嫩透粉浸着汗的微濡面颊,低声安抚,“乖,将军就要有个将军的样子,怎么能认输呢……”

    她堵住卫风吟要说出口的微弱语声,捉住卫风吟伸手欲捶却握得松松散散的拳头,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这不是还有力气么?”

    怀里的人儿浑身如玉,褚沐柒爱不释手地一刻也不停。卫风吟只能任她亲着,意识一点点远去……

    大禄王朝一代女将,在某日夜里,被某个身娇体弱的狠人弄得晕了过去——当真让人唏嘘不已。

    褚沐柒低头一望,心里一慌,赶紧伸手小心翼翼将她搂住,好生安抚了,替她推拿缓解过,安安生生抱着她睡了。

    第二日清晨,那人儿表情平淡起了床,看得褚沐柒心里有些发慌。

    以她对卫风吟的了解,此时她该是怒极,对她冷脸以对,甚至可能再不许她亲近,直到气消。

    更别说,此事……恐已伤及她作为一国将军的自尊心与颜面。

    然而卫风吟只是平静地掀了被子,推开抱着她已出了一身汗的枕边人,甚至下床时有些腿软被褚沐柒扶住,也不曾生气地拂开她的手。

    她只是安安静静借着她的手起了身,站于床前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

    看着她纤细的月要身在如墨长发下勾勒出盈盈一线,羊脂玉一般的肌肤一点点掩于宽松的衣裙之下,褚沐柒贼心不死,看着她冷淡的背影试探地叫了一声——

    “风吟?”她声音低弱,似是怕惊扰了那人儿。

    “嗯,何事?”卫风吟静静回过头,眼中毫无波澜,似已忘记昨夜被弄晕过去的事。

    “没……没事,路上小心。”褚沐柒看着她尚未拢好的衣襟,咽了口口水。

    卫风吟低低应了,继续整理好衣物。尽管放在领口的手微微颤抖着,却也一句话没说,默默上朝去了。

    褚沐柒坐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下朝回来,卫风吟也未曾对她怎样,安安静静坐到书房中看了一下午书,晚上吃饭给她夹的菜也一一温顺地吃下。

    褚沐柒试探地与她搭话,她也温声应了,偶尔,甚至能露出一些浅淡笑意。

    就寝时褚沐柒一点点爬上她的身,她也未曾抗拒,只静静垂了眸,攀住褚沐柒的肩,与她一点点沉沦。

    只是褚沐柒心虚又有愧,看她如此温顺,却是不敢多要,忍着未尽的心火,早早便抱了她歇下。

    对此,卫风吟皆是未置一词。

    直到她再次下朝,已是按捺不住的某人激动朝她扑来,却被她拿出一卷黄帛挡住。

    “这是什么?”褚沐柒傻了眼。

    “圣旨。”

    那玉人儿抬手将黄帛展开,示与她看,抬手之际,微敞的衣襟里还露出夜里留在颈上的两点暧昧红痕,勾得褚沐柒眼珠子都转不开,直直咽了口口水。

    卫风吟恍若未觉,轻声念与她听。

    末了,将圣旨往她怀中一扔——“要护送小璃儿去边境了。”

    “哦哦……”褚沐柒盯着她雪白的颈子,没有回过神来,敷衍应道。

    “去了边境,就要准备开战了。”她抬眸瞧着褚沐柒,微微侧身,躲过那人又伸过来的魔爪。雪白的衣裙在空中微旋,花瓣一般在空中铺散。

    褚沐柒心痒难耐,又跟上前,仍是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啊……我知道,然后呢?”捉着怀里的人儿,她有些心猿意马。

    卫风吟却也没再拒绝,偏头侧过她喷洒过来的滚烫呼吸,软软靠在她怀里,垂着眸。

    之前便已说过,皇帝不可能一直拖下去,到得最后,仍是只有将秦璃送往南国和亲。此次路程,送亲人选,除了卫风吟,不作他想。

    也因为如此,褚沐柒自然也是跟去。至于之前两人于秦晏的那纸荒唐婚约,自是暂时无人提起。

    待到得边境,两国边境摩擦已久,便可联合在边境卧藏了许久的姜曲靖,点燃两国导。火。索,趁着卫风吟镇压在边境,直接开战。

    “你要与我同去……”卫风吟提醒着。

    “那是自然。”褚沐柒埋在她颈上,嘴覆过之处,已留下淡淡粉痕。

    卫风吟清眸中粼光微动,任她作为,软软倒在她怀里,却又忽然伸了手抵住她,“既如此,我要依照父亲遗愿,开始训练你。”

    褚沐柒一愣,舌头也有些打结,“训……训练?”

    她心中疑惑,还有那遗愿二字,亦是像座大山一般压在她心间。

    卫风吟轻颤着,平稳了会儿呼吸,从她怀里站了起来。又慢悠悠轻拂两下微乱的衣衫,点点头,“训练。”

    卫峥嵘还在世时,便从褚沐柒提亲耍枪中看出了门道。不过短短时日,便已将这枪法耍得有模有样,甚至比起卫风吟耍枪时的清逸,他更欣赏褚沐柒耍枪时的果决霸道。

    答应提亲之时,他便已动了心思,要将褚沐柒培养成他卫家另一个大将。谁知后来……

    ——然而卫风吟作为他的女儿,又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她推开仍与她靠得极近的某人,站直了身子,说道,“从明日起,便开始训练。”

    她淡淡开口,却是不容置喙。

    “我……”褚沐柒仍想挣扎一番,感觉要是这般被卫风吟操练过,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往日自己锻炼,也不过是奔着强身健体而去,但看卫风吟此时神色,显然不止于此。

    “小柒——”卫风吟抬眸,静静看着她,“战场上瞬息万变,你能多练得两分本事,我也更放心一些。我们都能活下来,将来才能一起远走。”

    她清眸如许,提起将来,心中已是带上希冀。

    褚沐柒看着她,点头应了声好。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般场景。

    褚沐柒提着水桶的手已开始颤抖,双腿也禁不住打颤,然而在那边人儿温柔鼓励的眼神下,仍是勉力打直了身体,顽强站着。

    涉及二人的未来,褚沐柒断不会玩笑。便是卫风吟,哪怕确实存了让她消耗些精力好少折腾自己的心思,却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多几分自保的本事。

    褚沐柒被汗液浸渍的视线有些模糊,卫风吟在一旁看着,许久,出声叫停,“可以了,先休息一会儿……”

    话音刚落,那边半蹲着的人就已瘫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熟悉的香气缓缓飘近,褚沐柒失神看着上方出现的那人清皎的脸,愣愣发着呆。

    一张裹着那人儿专属幽香的帕子柔柔覆上她的额头、脸颊。

    卫风吟抿抿嘴,见她盯着自己发呆,蹲下来替她按揉着酸疼的肌肉。总归是有些心疼,她柔声开口,“小柒真棒……”

    袖子蓦地被拉住,累得半死不活的人盯着她瞧,“再说一次?”

    卫风吟一愣,弯了眸,俯身低下头来,在她唇角轻轻一印,复又开口,“小柒真棒!”

    忽然感觉全身都充盈了力量,褚沐柒眸中火热,酸疼的身体也好像被清泉涤过。

    她轻喘着,感受着身体的复苏。暗暗喟叹,这人儿大概是她这辈子的劫,为了她,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这般锻炼着,褚沐柒身体一日日更加结实,卫风吟看着,慢慢也教她一些内功气诀,只是这内功,却也急不来,或许等到出发的日子,褚沐柒能施展些微轻身功夫,便已是极好。

    与之相对的,每日□□练得如此辛苦疲累,夜里,褚沐柒果然也没了太多精神头,折腾不起来了。每日只浅浅要过她一回,便满足地与她相拥睡去。

    卫风吟心中甚慰,如此一箭双雕的计策,才符合她身为将军的智谋。

    日子慢慢过去,两人之间也渐渐磨合,一转眼,便到了离京的日子。

    宫头上,散散落落站了一排送行的人。

    秦璃仍是着了一袭软紫罗裙,小小的背脊笔直,流露出独属于皇家公主的威仪。载着疼爱她的父皇的殷切挂念,走上了和亲的道路。

    及至踏上车,才恍然回头一望,印过一眼,便钻进车内,再未回头。

    褚沐柒也膝盖一弯,跪在褚严面前,终究似个小女儿一般红了眼,“爹,女儿不孝,尚未侍奉身前,便要远去,万望爹,保重身体……”

    卫风吟也跪到地上,同褚沐柒一起拜倒在他跟前,“爹,等万事平息,我们会来接您,朝中事务,您别太过挂怀,身体要紧。”

    “好……好,”褚严忍着眼圈中的热意,一个一个将两人扶起来,“爹等着,等着你们回来接我……”

    “风吟、小柒……”他看着面前身着轻铠的两个女儿,不管平日如何娇弱,此时,却也都有了将士般的飒爽英姿。

    “你们要好好的,万万记得,爹还在此处等你们。”他眉宇间的忧愁隐没,所谓儿行千里,此行,他可是走的两个闺女,如何能不担忧。

    但他不得不放。两个女儿,都不是柔弱承欢膝下的闺阁女子,他又怎能折了她们的羽翼?

    “去吧……要回来。”他说。

    车马浩浩荡荡地启行,乌泱泱一片的黑影朝着前方缓缓移动。

    此去,京中的人尚不知晓,然而并辔而行的两人却心中有数,阔别经年,怕是也难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篇章开启。最后一段故事了,感谢大家一路陪伴,爱死你们了——

102

    山水浩渺,林间一一列军队原地休整,简易搭了两个遮阴的帐篷,各自搭锅烧水,准备做午时用饭。

    “风吟,你累不累……”褚沐柒掏了一张娟柔帕子,细细替蹲在地上架火准备搭锅煮东西吃的人儿擦着汗。

    卫风吟一身银白轻铠,墨发轻束,披于颈后,雪白的领子从铠甲中层层叠叠露出来。看着愈发地蕴着一股清贵锐意。

    她停下来,待褚沐柒替她拭过汗,又继续往锅里添了些米和水,往里添了些野菜,锅盖一放,便开始焖饭。待到要煮好时再往里放些腌制的肉,便是一顿饭成。

    行军长路漫漫,褚沐柒日日观察着卫风吟的脸色,怕她有何处不适应。处处妥帖,精心照顾着。却是将卫风吟弄得有些迷糊。

    ——这人莫不是忘了她早已习惯行军生涯,不然,这将军的名号又是如何来的?

    如今卫峥嵘已逝,整个大禄王朝的武官,便是卫风吟一人独得了一个将军之位。算得上是独挑大梁。

    然而褚沐柒却是不以为然。她这将军,当初也多半是卫峥嵘事出突然身体不济,一时朝中无人,才将她赶鸭子上架。

    若不是当时她还没有来到这里,怎会让卫风吟去受那般苦。也因此,如今她既然在这里,卫风吟再是习惯,在她眼里,那也只是个会被她做晕过去的柔弱女子,需得处处关爱,事事上心。

    卫风吟初初得知她的想法,又是恼怒她旧事重提,但对于她这般贴心呵护,却也是心中微暖。哭笑不得之下,只得任她去了。

    “小柒。”她唤过一声,示意褚沐柒低下来。

    拂袖拭过她额头上渗出的一颗一颗的汗水,眼中颇有些嗔怪之意。

    这人时时在她跟前嘘寒问暖,怎么不将自己照顾好些?

    她无奈,拉着褚沐柒在她旁边坐下,按住她欲要为自己扇风的手,让她安生歇息一会儿。

    有时候,她都觉得褚沐柒对她会不会关怀太过,像对待温室里的花朵一般将她护着。这般,会将她惯坏的。

    便是和褚沐柒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已然觉得她使小性子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小柒,累不累,还适应么?”她靠在褚沐柒肩上,抬手替她揉捏着手臂。

    “不累!”褚沐柒答得响亮。

    许是前些日子卫风吟对她的锻炼起了效果,刚开始行军的两天她还有些累,适应过后,竟是觉得每日赶路也没什么打紧,甚至觉得自己的身子骨也被大自然熬打得更牢实了些。

    只是日日行军,夜间即使睡在一起,她也不好再对卫风吟做些什么。说起来,两人已是大半月未曾亲近过了。

    眼看四周无人,她想趁机偷个香,手还没搭上去,便被一声清脆的喝声打断——“柒姐姐、风吟姐姐!”

    将将要落在美人儿肩头的手唰地一下收回。

    卫风吟全无察觉,回头一看,果然是在车上坐了一路的秦璃。

    紫烟软裙柔软地贴在身上,秦璃的小狐狸眼里亮光一闪——卫风吟没有看到褚沐柒蠢蠢欲动的手,她在后面可是看见了的。

    她不怀好意地朝褚沐柒笑笑,两步走上前去,一屁股挤在了两人中间,把褚沐柒直挤到边上去。

    顺手拉过卫风吟的手,靠在她柔软的手臂上,撒着娇,“风吟姐姐……”

    暗地里,却是对褚沐柒做了个鬼脸。

    褚沐柒一愣神,憋屈了一瞬,又在看到她仍有些苍白的脸颊时心中一软。伸手摸摸她的头,问道,“整天和我抢你风吟姐姐,如何……可是好些了?”

    小人儿的脸颊有些消瘦,本来有些少女肉感的脸,此时竟是抽条了一般,瘦成了柔和的弧度。乍眼一瞧,已是有了些女子的风情。

    只是此时略带了苍白,显得有些病弱。

    她们这一路车马兼程,虽不说披星戴月,条件艰难。但秦璃从小长在宫中,锦衣玉食的,何时受过这般日夜车马劳顿之苦。

    又兼之骤然离家,四周数来数去,也就只有褚沐柒和卫风吟两人与她说得上话。旅途寂寞,景色看了这大半月,如今也都是看哪里都一样。

    这样憋闷着,中途便生了一遭病,发了低热,愈是吃不下东西了。

    无奈之下,也只得停了两日,就近找了处客栈与她休息。

    如今,她才将将好转,便又上了路。

    秦璃就着褚沐柒伸过来的掌心蹭了蹭,仍是依着卫风吟的手臂贴着,摇摇头,说道,“已是好得差不多了,东西今日也能吃下了,无碍的……”

    小小的脸上仍是带着些倦意,褚沐柒安抚着,“想吃什么跟柒姐姐说,到了就近的城镇,就去给你买。待再过三四日,按我们的脚程,应是可以到达了。”

    她看着秦璃,眼中带了些犹豫。说起来,姜曲靖当初被她安置去了边境的事,小璃儿还不知道,是该此时告诉她,还是等到时候她看到了,再与她解释?

    她有些为难,又望向卫风吟。

    卫风吟显然也有些拿不准,但此时秦璃刚刚病愈,还是暂时不要说得好。她沉吟了一会儿,冲褚沐柒摇摇头。

    火舌哔哔啵啵舔着锅底,几人静坐一会儿,锅里便飘出了些许饭食的香气,再往里焖上腌制过的肉,须臾,便有肉香味也掺杂着钻进鼻中。

    有将士分发过碗,几人草草添了饭,便开始果腹。

    只有秦璃瘪着嘴愈发不乐意——那两人的碗中都盛了肉,只有她的碗里,是格外从另一个锅里盛出来的清粥。

    两人碗中红艳艳的肉块与这寡淡清粥比起来,显得是愈发的美味儿,衬得这粥更是没味儿。

    然而病中的人确实不适宜吃腌过的肉。她皱着小鼻子,一仰头,喝药似的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周围的将士都渐渐煮好了饭,大快朵颐地吃起来。秦璃望过一眼,心中愈发消沉,恹恹放下了碗。

    却有一队流民样的人打林中穿过,闻着饭食的香味,却也并未凑过来讨要。也将就着在林中暂时歇下,准备起饭食。

    原来并不是什么流民,而是一群逃难来的游商,看这方向,像是从平遥城来的——正好是她们一行人的目的地。

    却不知为何,搞成了这么副样子。

    那群人却也不像成群结伙互相认识,只是搭着伴一路走来。此时开始弄吃的,便开始各自顾着各自的,对旁人,却是不予理会,冷漠得紧。

    褚沐柒与卫风吟交换了下眼色,便起身走上前去,带了点肉干上去与人攀谈。却见她眉头时紧时消,最后竟同她攀谈的人一样,化作了满脸苦笑。

    卫风吟一直紧紧盯着,出门在外,她不得不随时顾虑着几人的安全。

    待褚沐柒走回来,挤作一团的脸便倏然散开,卫风吟这才放下心来。

    却仍是忍不住问她,“小柒,怎么了?”

    褚沐柒朝她温和地笑笑,摇摇头,道,“没什么,如同先前我们所知道的一样,平遥城的两国商人之间出了些摩擦,这些人不忿,又抗不过那边的欺压,便自己逃出来了。准备到别处去安身立命。”

    卫风吟点点头。

    “小璃儿?”褚沐柒看着呆呆望着那边逃难商人出神的秦璃,出声询问。

    “……嗯?怎么了?”秦璃回过神来,眼神疑惑。

    却又见两人未曾开口,她本就兴致不高,便伸了个懒腰,同二人说过一声,便起身回去,准备午睡了。

    两人交换一个眼色,均是知道她为何突然消沉。

    如今她要嫁给南国某个不知名的皇子,却是与当初的有心人再也回不去了。如今见着这些与那人做着同样营生的人,自是心有感慨。

    虽则,其实姜曲靖比起这些人来好得太多。

    褚沐柒叹口气道,“风吟,明日,还是先与小璃儿说一下吧,她若当真还挂念着,到时能与那人重聚,也算我对她的一点弥补。”

    说来,也是她将秦璃推到南国这风口浪尖来的。

    本来想着她年岁小,对姜曲靖或只是已是冲动,时日一长,她恐不会再记得那人,便像她当日离决而去时那样干脆。

    然而看她如今这样子,恐怕其实当时已是上了心,只是为公主之责所累,又怕秦晏当时会直接要了那人的命,才装作那般果决淡漠。

    这小小的人儿,却已是要想那么多的事情了。

    褚沐柒正感叹着,便感觉肩上忽地一沉。

    秦璃一走,两人之间便空了下来。卫风吟偎在她的肩头,心中一时也是有些庆幸,“小柒,还好你一直都在……”

    才能有二人的今日。

    当初她竟能那般将她推开,现在想想,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

    褚沐柒揽着她,心头微烫,“风吟,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你可再不能离我而去了。”

    林中风声飒飒,两人低声互相诉说的情意,一点点飘散在风中,飘远了去。

    ——

    车马困顿摇晃,军队走走停停,远远地,平遥城灰霭的城墙已是遥遥在望。

    秦璃坐在车中,微微有些紧张,揪着车帘的手心已是有了些许汗意。她昨日已从褚沐柒口中得知那个人如今正在平遥城戍守,且那人做得不错,已是个千夫长。虽则两人如今仍是身份天差地别,但是……

    她想着,忽然眼神微黯。

    是了,便是不看身份,他们也是毫无可能了。她如今,已是夫婿已定,待嫁之身……想到此,她心中微酸。

    而褚沐柒愈是靠近平遥城,便愈是心里有些兴奋。如今战事未起,待她们安定下来,还可与风吟短暂温存一段日子。

    这一路行来,她都是万分安分着的呐……

    她黑眸弯弯。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看到一本好好看的小说,有点轻百合动漫那种热血甜爽温馨治愈向,好好看!看得我不想来码字…

103

    “璃儿,到了……”车帘外传来褚沐柒一声轻喊。

    秦璃捏着袖子的手微微一颤。

    “恭迎公主殿下——”外面传来一片轻甲相撞的声音,似绵延成列的军队在外单膝跪下。

    秦璃定了定神,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掀了帘子。

    银白小巧的绣鞋,软紫若烟的罗裙,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车中步出。姜曲靖的心里忽然一个收紧,趁着周围的人不曾注意,微不可见地抬着头望着那个始终盘桓于心间的身影。

    璃儿……

    拂开车帘,便看见褚沐柒向前递出的手。秦璃敛睫,自然地伸出手放到褚沐柒手心里,微一借力,便稳稳站到了地上。

    她低着头,忽然似察觉了什么,眉尖微动,一转头,撞上了那双熟悉的眸子。

    灵动的眸中水波轻漾,她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城门口走去——那人正跪在城门两旁的道路上,她这般走过去,正好将将朝着他的方向。

    姜曲靖垂下头,双手恭敬放于额前,与周围人一样参拜着。

    这是他头一次朝她下跪,也是第一次,这般清晰地认识到两人身份上的差距——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软紫罗裙在跟前缓缓停住,那小人儿不动声色,清脆的声音在头上不经意似的响起:“你是这里的千夫长?”

    姜曲靖心头一紧,匆忙低下头,装作不胜惶恐的样子,“是……属下给公主请安。”

    今日卫束郎将不在,其他几个千夫长被派出去做了其他的事,这里跪着恭迎公主的人里,恰好就他算一个小头,跪在前方,恭迎车马。

    公主亲临,却并不曾大肆宣扬,一切只作从简。

    “平遥城治安如何?”小人儿随意问道。

    “平遥城民风淳朴,山水富足,总的来说,尚可……”姜曲靖低着头,哪怕心中再想抬头看一眼,可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这般听着她的声音,不敢造次。

    “嗯。”秦璃点点头,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漫不经心样,轻提了罗裙,跨进了城门。

    一切,都仿佛只是兴起而至,不曾多心。

    秦璃心中忽然安定而平静。

    他看着瘦了些,却也壮实了些,皮肤晒黑了,却显得整个人更精神又可靠。短短一句,至少能知道他如今过得很好……

    如此,便可以了。

    她跟着卫风吟和褚沐柒朝前走去,此时再次见到他,两人之间更是犹如隔着天堑。然而知道他如今甚好,她在京中埋在心里的一切,似乎却于此时放下了。

    如此,她亦可安心嫁人了。

    一行人在卫束早早安排的地方安顿下来,舟车劳顿,此时放松下来,大家都有些疲惫不堪。各自在房中歇息过,晚上勉强在接风宴上用过饭,露过脸,便各自回了房间歇息。

    奔波过后,只有一场酣睡能抚平身体和精神的困顿疲累。

    一个黑影在秦璃房外站了许久,直至半夜,方才离去。他没有去打扰她,很快便是多事之秋,只能让她好好休息。

    这边褚沐柒看着卫风吟早早窝上床的后困倦的脸,也不忍心多闹,上床拥着她睡了。

    直至天明。

    然而今日凌晨天明之际,发生了一件大事。

    两国边境交界之地,本就因国家之间文化差异不同,做生意时难免有些因语言不通,习惯不同造成的商人之间的摩擦。

    这是常事,互相体谅一下,且边境又有专人调解,很快大家就都大事化了。

    然而这些年南国边境小城的父母官,却是个混账东西。

    克扣本国商人出口货物要上交的税银还不止,对于大禄要传进去的货品,更是加大了剥削力度。让大禄商人望而却步,只好在自己的边境小陲安安生生与那头出来的商人默默交易,却是再未进过南国贸市。

    然而即便这样,也时时有发生矛盾摩擦,又因为是私下交易,不敢报往本国官府。却不想南国的商人却是不怕,报了自己的官府,回回将人一抓一砸,弄得大禄行商苦不堪言。也因此,褚沐柒一行人路上才会看见那么多投奔北上的商人。

    ——这南国官府,却是个护犊子的。

    然而今日一早,不知又是哪家的商人又冒险与南国吃人不吐骨头的商人交易,被坑了一把,又被那人上报了官府,吃了一顿闷棍,心有不忿之下,竟是和周围激愤的商人一同群起而上,明目张胆将那南国那混账官员揍了一顿,狠狠出了口恶气。

    这恶气是出了,可接下来,事情闹得是越发不可开交。

    南国的官员调集了人马,将这群闹事的商人团团围住,是时刚好在两国边境地带,是个谁也不好管,却又谁也不好不管的地带。

    正好便有个大禄的小军官在当地巡逻,被这群走投无路的行商一同呼救,心头一时火起,便上前与那南国官员对峙,护着大禄商人寸步不退。

    两相对峙之下,众人各执一词,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各人面红耳赤,却仍是胶着在原地。

    褚沐柒与卫风吟赶来的时候,远远瞧着,便是已经一群乌泱泱的人已是蠢蠢欲动,个个摩拳擦掌,撸袖子拿棍子,准备开干的模样。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间推了一把,众人不明情况,周围的人被推得莫名其妙,周围的人又推周围,像个波浪一般,暴躁的情绪倏地被点燃。众人心头火起,便已是浑然不顾,你一拳我一掌,迷迷糊糊就已是开干。

    南国的官员指天骂地,正说得唾沫横飞,却被不知是何处的手推得一个踉跄,磕在地上,额头便肿了个大包。自此更是火星飞溅,众人打出了真火。

    有大禄商民被那方的绑起来,磕了个大包的官员狰狞一笑,竟是举剑上前,一个猛子就要扎下去,所谓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然而一剑下去,血液飞溅,死的却不是那被绑起来的大禄商人。

    一颗浑圆头颅横飞而出,落在地上滴溜溜打了两个转,洒了遍地的鲜血,染红了周围众人的眼。

    待停下来的一看,却不是那混账官员是谁?

    “姜曲靖——”远远赶来的两人怒目瞪向那冷脸挥剑的小军官,然而此时尚还有些距离,两人鞭长莫及。

    姜曲靖杀了人,便沉着脸站在一边。

    那血红的液体激红了各人的眼,一时狠性大发,似那火上兜头浇了一瓢油,噌地燃了起来。众人推推攘攘,一时跌扑者、流血者无数。

    更是成了一团乱麻。

    “吁——”两个纤细的人影匆忙落下马来,赶至这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血腥的一场闹剧。

    四处分散的人群被她们带来的人勉力一个个安抚。

    褚沐柒怒得眼眸发红瞪向站立一旁的姜曲靖。

    “属下自知有错,请将军和……责罚。”他面无表情跪在地上,低着头请罪,此时人多,他不好叫褚沐柒,只向着两人的方向跪下。

    他已知两人皆是贵人,不管是触怒了谁,都会被降下罪来。

    褚沐柒看着他一脸毫无悔意,只管低了头请罪,恐他是心中早有定数,打好了主意要在今日掀起这轩然大波,心中真是冷怒不已。

    横来一脚踹在他的肩头,姜曲靖被踹了个跟头倒在地上。褚沐柒这些日子气力见长,一脚踹来,竟是让他觉得生疼。

    “姜曲靖!你便不能等上一等!”

    如今璃儿刚来,这人便忍耐不住,欲要挑起两国争端,搅了两国联姻的亲事。然而如今这事情爆发得突然,莫说南国,便是她们也是措手不及。

    “怎么?你是不要你这条命了,还是觉得有人会保你便肆无忌惮?”

    他这般直接斩杀了南国官员,到时皇帝若当真降怒,他便是首当其冲,谁人敢救?

    褚沐柒心中暴怒,却是木已成舟,全无挽救之法——两国战事,怕是就此要拉开序幕了。

    “滚远点!此时这般乱,你在这儿杵着有什么用?”

    “是。”姜曲靖爬起来,抱剑领命,便去安抚动乱。

    “小柒……”手上忽然一软,褚沐柒回头,映进那双清浅琉璃瞳。

    卫风吟朝她摇摇头,安抚道,“事已至此,别气了……这仗早晚要打。此事已成定数,早些打完,咱们也好早些走……”

    她手心传来的温度稍暖,微微平息了褚沐柒的怒气。

    褚沐柒点点头,示意她宽心。却忽然旁侧传来一声娇弱啼呼——却是此时方寸大乱,周遭的人打红了眼,不知何时,竟将一弱女子茫茫然卷了进来。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身形不稳,眼看便要朝地上扑去。

    此时人多脚杂,若是扑到了地上,几人几脚下去,这女子就只能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褚沐柒皱皱眉,上前两步,正要伸手扶一把。

    她离得近,拨开面前两个人,便能将那女子接住。然而斜下里不知是何人又是将之一撞,便将那女子狠狠朝另一个方向撞去,褚沐柒却是救之不及。

    身旁幽柔的白影一闪,两个轻晃,似未曾移动过。再回过神,卫风吟身旁便带回一个细弱的女子。

    褚沐柒抬了下脚,然而仔细看去,却又是狠狠地皱了眉。

    只见那女子一双含情妙目,眸中水光涟涟,略带惊慌,眉宇间柔情万种,又含怯带弱,柳眉细长,红唇饱满微张,似被惊吓欲呼。又兼之身段细弱,此时面色略带苍白,眉尖轻蹙,眼眸一眨,便似要掉下泪来,让人见之便心生怜惜。

    真是天生一副我见犹怜的弱女子相!

    此时她惊魂未定,双手搭在将她救回来的卫风吟身上,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柔柔弱弱的身子一个劲儿往卫风吟怀里钻。

    “放开。”蓦然一声冷喝。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说是战场,,,但要是打仗,老实说我文丑,你们肯定也看不下去。其实还是换个地方谈恋爱…这就是个无脑恋爱文,剧情党勿入…噢,剧情党应该早就被刷出去了,因为我从头到尾都木有剧情,啊哈哈哈哈

104

    一股大力忽然将扑在卫风吟怀里的女子扯开。

    那女子好似受了惊,一把被扯开,差点连站都站不稳。褚沐柒皱了皱眉,伸手一直扯着她,待她站稳了,才松开。

    “抱……抱歉,我……”那女子一副怯弱害怕的样子,肩膀瑟缩着,整个人稍微向里微收,一双眼睛泪汪汪含了一点水意,此时没人撑着她,她单薄地站在原地,看着甚是可怜。

    然而她又慢慢平息了一下,深呼吸一口,平缓下来,强撑了镇定,却是不再露怯。整了整衣裙,福身行了一礼。

    “抱歉,方才被卷进来,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姑娘,我胆子小,让两位见笑了。”她仍微微颤抖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是舒展了眉眼,强自一笑。让人心生不忍。

    褚沐柒不置可否,略一点头,便走向卫风吟,拉过她,检查她有没有事。

    “此地混乱,姑娘早些回去吧,莫要在外面乱走。”她牵了卫风吟,淡淡叮嘱两句,便要带着卫风吟往回走。

    此时混乱在她们带来的人力镇压下,已是快要平息。褚沐柒头疼不已,还要回去想想这乱子要怎么解决,遂也不愿多留。至于这女子,既是无事,远远退了开去,便也不必理会。

    然而,那女子听闻,脸色微微一白。身子仍是止不住的颤抖,却又强忍了,没有追上来。许是知道自己不知何处招惹了褚沐柒,不受她待见。因此身子不适,也忍住了没有说。

    褚沐柒不曾留心,卫风吟却是注意到了。

    她心有无奈,知道褚沐柒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到如今两人成婚,有了肌肤之亲,对自己的占有欲更是偏执。方才她将人抱回来,恐是已惹了她不喜。

    然而那女子看起来便不胜虚弱,方才在那人群中被那般推过来挤过去,怎可能不受伤?然而看出了褚沐柒不悦,此时也只能勉强站在原地,不曾开口呼救。

    但此地偏僻,将她一人留在此处,恐会多生事端。

    她缓缓停了步,轻轻扯了扯褚沐柒的衣袖。

    褚沐柒感觉手中牵着的人儿停下来,回过头去看。

    卫风吟轻轻摇了摇她,温声开口,“小柒,她受伤了……”

    浅浅提了两个字,却也未曾开口让褚沐柒怎样。只是点到为止,便又闭口不言。只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温温地将她望着,褚沐柒便已无可奈何。

    她顿了顿,回身走过两步,站于那女子身前,皱了眉问道,“姑娘伤在了何处,可还能走?”

    那女子知道她心中不喜,也不上前搅和,摇着头低声说,“不碍事,我在此地等一会儿,我的家人应是马上便到了。多谢姑娘关心。”

    她一袭青衣,袅袅娜娜强撑着站在那里,脸色有些泛白,微微颤抖着,这么一会儿工夫,额上已滴落一滴冷汗,划过她虚弱的脸颊。

    端的惹人怜惜。

    褚沐柒此时凑近了,鼻尖一动,微微有些晃神。

    这女子行若弱柳扶风,不想身上,也是带着一股子二月春风的清新甘甜,一股很是好闻的味道。

    许是两人靠得太近,纵然褚沐柒未曾刻意嗅着,却也被她察觉出什么来。匆忙低了下头,一副慌乱羞怯的样子,若不是腿伤不便,恐是还要往后退上半步。

    这样子,倒是褚沐柒有些逾越了。

    站在两人身后的卫风吟眸中微动。这姑娘身上的体香,她方才将她救过来时自是闻到了的。端是一股子温和宜人的好闻味道。

    褚沐柒皱着眉想了想,将她扔在此处,确实有些不妥。

    “姑娘若是不嫌弃,我便留个人在此处帮你候着,姑娘先随我们回去歇息看下大夫。若姑娘家人来了,我再让人通知他们来接你,如何?”

    褚沐柒稍稍往后退了半步,面色毫无波澜。

    那女子似是怕给她们添麻烦,有些犹豫,但无奈身子确实有些撑不住,额上冷汗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只能勉强又行了个礼,以示要麻烦她二位了。

    褚沐柒点点头,留了个人在原地,又派人去附近租了辆马车带那姑娘回去看大夫,便又牵了卫风吟转身离去,未再多看一眼。

    这番回去,可还真得头疼了。那姜曲靖……她叹口气,可真是个耐不住的!

    香烟袅袅,书房墙角处堆落的香炉飘散出一缕一缕的熏香,让人心情放松。

    褚沐柒坐在桌前,执着笔,端坐着,在纸上写着什么。

    房门忽然被打开,外面的微风徐徐吹进来,带着些闷热,冲散了屋内的怡神香的味道,顺带着,夹着些微淡淡的幽香裹了进来。

    褚沐柒抬眸,果然看见卫风吟的身影。

    端着的托盘被她放至桌边,她捏捏褚沐柒僵了一天的脸,叹口气,张手揉了揉,数落道,“晚上也没用多少,饿不饿,喝点汤,休息一下……”

    她抬手覆上褚沐柒劳累了一天的眼睛,温温热热的,褚沐柒眼睛的疲惫散了些许。

    拉开她轻柔的手,褚沐柒轻扯了她的衣袖,卫风吟顿了顿,顺着她的力道被她搂进了怀中,坐于她的腿上。

    柔软入怀,褚沐柒忍不住喟叹。

    “小柒,累吗?”卫风吟侧坐在她怀中,半转着身子看着她,蹙了眉。

    缓缓抬了手,替她轻轻揉按着两额,“歇一会儿吧,喝点热汤……”

    褚沐柒墨黑的眼眸动了动。她想歇息,但,不怎么想喝汤。

    稍倾向前,俯身埋于她颈间,细腻的肌肤蹭在脸侧,一直紧绷的精神似也缓解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那颈间的幽香,叹道,“还是只有风吟才能让我放松下来。”

    卫风吟静静任她抱着,没有说话,知道她此时更需要安静。

    淡淡的幽香萦绕鼻尖,褚沐柒轻轻蹭了蹭,张了嘴小口小口地在她颈间轻嘬着,像品尝着一道珍稀的美味佳肴。

    事实上,她确实很久没有碰眼前这道“美食”了。

    她轻轻分开她,卫风吟脸上一烫,伸手柔柔抵住她,“别……这是书房。”

    褚沐柒拿开她的手,轻轻动着,低声哄道,“乖,我就磨磨……”。将她抱过来正对着自己,吻了吻她有些微红的脸颊,“别怕……一会儿就好。”卫风吟不得不伸手攀住她,已是有些微喘,心里只盼着褚沐柒能快些。尽管此时无人,但这般,仍是有些害羞。

    察觉她的紧张,褚沐柒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断断续续问着她,“今日那姑娘的家人,可是来了?”她吻着她的脖颈,扰得卫风吟集中不了注意力。

    将她稍稍推开了些,卫风吟胸口起伏着,皱着眉忍着,回她,“好像不曾,那姑娘也来问过,但是今日一天,都没有人来……”

    她歇了口气,“恐是家人一时寻错了地方,看那姑娘的样子,应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忽地蹙了眉,嗔怪地看了褚沐柒一眼。

    褚沐柒笑笑,含了含她微润的嘴唇,道,“我原只是想让你放松放松,哪曾想你提起她竟有些收不住……”

    她心中微动,对那姑娘稍稍留了个心眼。但仍是回过神来,毕竟正事要紧。

    她蹭蹭卫风吟的鼻尖,呼吸着她的呼吸,心中愈发畅快。卫风吟两手蓦然抱紧了她,轻喘着俯了身,一口咬在她肩上。

    褚沐柒轻笑出声。

    卫风吟趴在她肩头,身形仍是微动,握拳捶着她,“你快些……我还有事,卫束回来了。”

    她半趴伏着,粉嫩的耳朵印在眼侧,褚沐柒眼眸微黯,无奈应了一声“好”。

    云雨渐收,褚沐柒仍是抱着卫风吟,替她整理好散乱的衣裙,又伸手拢了拢她浸了些薄汗的墨发,墨眸里仍是说不尽的诉求。

    偏头避开她炽热的眼神,卫风吟也伸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回眸朝桌上一看,又是懊恼,“汤都凉了……”

    “不碍事,你再让人送碗热的来便是。”褚沐柒细细吻着她水润的唇,安抚着。

    卫风吟推开她,瞪了她一眼,“我看你一点也不饿。”

    明明是好心来看她,与她送汤,结果又变成了这样……她心中微恼。

    褚沐柒轻轻笑着,摩挲着她的手背,点头应道,“是啊,刚吃饱……唔,其实也并没有饱。”

    ——最多,只是尝了两口而已。

    她老神在在,此时脸上有一种餍足的微酣,像午后在太阳底下懒懒欲睡的肥猫,惬意悠然。

    卫风吟气得在她腰间软肉上捏过一把,站起身来,嘱她待会儿记得喝汤,早些回房休息后,便转身走了。

    褚沐柒呆呆望着她推门出去的方向出了会儿神,又慢慢坐直了身子,重新执了笔在案前写着。

    姜曲靖还有用,断是不能让他折损于此的,要保住他,只能从朝堂上斡旋了。

    月夜寂静,待褚沐柒出了书房,外头已是虫鸣深深了。她提了步徐徐往回走着,小路幽静,正好容她思索了一天的脑子松快松快。

    不远处安置了张石桌,置在路边,后边是幽幽竹林。一个青衣女子坐于桌旁,桌上放了些清酒和果子,背朝着这边,头朝前微仰着,似在赏月。

    ——蓦然让褚沐柒想起她初次向她的风吟表明心意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幽静的院中,那人坐于月下,清冷皎洁,看着似不可接近,其实却呆呆愣愣,直到被她肆意轻薄,也不曾回过神来。

    褚沐柒眯了眯眼,抬步继续往前走去。及至要靠拢了,方才出声,“姑娘好兴致……”

    那举着酒杯的手忽地一颤,似是被惊住一般,闻声,转过头来,扶着桌起了身。

    她膝盖被人无意间撞过的地方已是上过药,此时起身,已是无碍。转过身来,也不说话,就静静打眼将褚沐柒瞧着,行过一礼。

    从她被接到此处,便已知这几人身份不凡,却是不知她们到底是何身份,只能勉强周全了礼数,既不逾越,也不过分谦恭。这般不卑不亢,却是另有一番风骨。

    “姑娘有伤在身,怎么还喝酒?”褚沐柒瞧着她桌上的酒盏皱了眉。

    那女子摇头,“不碍事,只怪这月色太美,些许小伤,应是无碍……”

    她顿了顿,“小女的家人还未找来,今日恐要在此处叨扰,我这腿伤明日起来,应该便能容我走回家了。今日给您二位添麻烦了……”

    她眉尖微蹙,似是当真为给别人添了麻烦懊恼。月色下,清秀的眉毛微微拧着,衬得她更是柔弱不堪,惹人怜惜。

    褚沐柒慢慢回过神来,见她忧心,眼眸微动,安慰道,“无妨,左右这里房间也多,姑娘安心住下便是,这一两日的,也是没什么要紧。”

    又赞她月下独酌,兴致颇好,扫过酒杯中清涟澄明的酒液,问道,“恕我冒昧,可能同姑娘讨杯酒喝?”

    那女子一愣,点点头,应道,“自是可以,这酒,本也是在您府上寻的……”

    她微转身,从旁置的盘子中又取过一个酒杯,倒了些许酒,双手捧着递与褚沐柒,道,“听闻您夜里饭用得少,便少饮些过个瘾吧?”

    夜色静默,褚沐柒眯了眼瞧着她,许久未接。

    那女子方才回过神来,抬眸瞧了褚沐柒一眼,不慌不忙解释道,“我同下人取酒时听闻的,擅作主张了,您要是想多喝些,自也是随您……”

    她好像因褚沐柒的打量微有些紧张,却仍是勉强冷静着,如同白日受伤却硬是不肯吭一声一般,明明柔若蒲柳,却偏生倔强,带着些韧劲儿。

    半晌,褚沐柒缓了眉眼,伸手接过,小口小口抿了,又将杯盏递回与她,道了声,“多谢。”

    那女子伸手欲接,静默着摇摇头,微微倾身,却是忽地一个踉跄。

    暗香浮动,褚沐柒手疾眼快将她扶住,一手搭在她肘下。凑近了,她身上清新如春的微甜气息愈发钻进鼻中。

    褚沐柒眸中一个恍惚,微微靠近了些。

    “多……多谢。”却是一个弱中带怯的声音将她惊醒。

    那女子不好推开她,却又被她莫名的靠近弄得有些不适应。此时褚沐柒如梦方醒,入目便是她因陌生人的靠近有些紧张的眼神。

    褚沐柒笑笑,松手放开她。又出声问道,“可是今日吓到你了,有些怕我?”

    “不……不曾的。”那女子回道,说着又迅速抬眸瞧她一眼,像头受惊的小鹿。却又叫人更是想要逗弄。

    褚沐柒眯着眼瞧她,似是等着她继续解释。

    那女子微赧,只得委婉承认,“刚开始确是被您喝了一声,但后来您又回头问我,可见是心地柔软的,将我带回来仔细瞧了大夫,更是细心周到。再加上今夜……”

    “今夜如何?”褚沐柒追问。

    她似是敞开了心胸,听褚沐柒追问,便抬起头来,竟是柔柔一笑,温柔如二月春风,拂过人心底的柔软。

    褚沐柒瞧着她,又是有些晃神。

    “今夜月色正美,想来您也是爱月之人,一杯清酒,也能饮出万般情趣,可见性洁高雅。让小女子……您……”

    恍然才发觉褚沐柒一直盯了她瞧,她一惊,又是低下头去,变成那副清谨守礼的样子。

    “小女子多言了。”她低着头。

    “无妨,”褚沐柒似并不在意,又问道,“还未知姑娘姓名?”

    “晚柔,林晚柔。”她回道。

    “晚柔……”褚沐柒倏忽弯了眸,“却是个好名字。”

    说罢徐徐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虽是夏夜,但晚柔姑娘身子柔弱,还是少坐一会儿,早些回去歇着吧。”

    步子却又忽地一顿,“晚柔姑娘,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林晚柔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应着,“自是可以,小女的荣幸。”

    一声轻笑,褚沐柒复又抬步。

    作者有话要说:  唔…小柒会被骂吗?

105

    褚沐柒脑子里回想着那女子柔弱却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以及身上那清新甘甜的气味,一路行回了房。

    房中桌前,点着一盏灯豆,柔和的黄色光晕染上桌旁人纤细的背影。桌上堆叠着成堆的信报,手边搁着一杯清茶,温温地散着袅袅热气。

    迅速将手中的信纸浏览完,正要伸手取过下一份,一个温温热热的身子便贴上了背后,肩上已硌上一个下巴。

    “在等我?”褚沐柒的唇已印上她柔嫩的下颌,细细抿过两口,辗转便要流连至敏感的耳后。

    卫风吟无奈。

    “别闹,我还有事……”她反手将她推远了些,褚沐柒便顺势站在了她身后,伸手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前。

    卫风吟微陷进她腰间,那人弓了身下来,唇舌濡湿,继续勾勒着她的耳廓,温温挑逗着。

    不知是谁的呼吸已有些凌乱。

    察觉到那人下一步便要愈发放肆的举动,卫风吟侧过脸,伸手拉住她要往下去的手,平复着,道,“还有些事,你自去睡吧。”

    褚沐柒不满地眯起眼。

    “——风吟,夜深了,该休息了。”她仍是不安分,抬了手摩挲着她细嫩的下巴。

    “卫束今日给我送了许多军报过来,我得看完,你先睡吧,我待会儿便来。”卫风吟抬了下颌,向她示意了桌上还堆着的未看的信报。

    如今事情已无法善了,很多要准备的东西,她都得提前详细了解一番。

    “风吟——”被下巴远离的手缓缓往下移去,探在襟口,反复游移着,暗示意味更加明显。

    她想她了,已是许久没有好好与她温存过。胸腔里都在叫嚣着,想要她……

    身前的人微微一顿,低了头,拉住她的手。

    “别闹,小柒……方才不是要过,我当真不得空。”

    耳畔有微弱呼出的气流,那人似俯下|身来,贴着她耳边轻语,“已有大半月了,风吟……方才连口汤都不曾喝着……”

    “啪”一声轻响,身前的人儿红了脸。恼怒地一扬手,便将信折子敲在她脑门上,将褚沐柒敲得一愣。

    “唔……”褚沐柒愣在原地,仍是躬着身向前抱着她,手还环在她肩上。

    “闭嘴!”卫风吟面颊发烫,“方才已喂过你了,快些去休息,我待会儿便来。”

    老是说也说不听,卫风吟有些恼了。

    “风吟……”褚沐柒伏在她肩头,不满地哼哼唧唧。

    卫风吟不再理会她,坐直了身子,凝了神细细看起了折子。

    看她一副不肯动容的样子,褚沐柒不满地轻哼了一声,低头一口咬在她脖颈上,印痕浅浅,泛着水光。

    卫风吟身子轻轻一颤,却仍是未理,专心看着手中的信。

    她总是这般的,认真负责,总要先将该打理的事做好了,才顾得及自己。褚沐柒无奈,只好放开她,站直了身子,收拾了,便往床榻上滚去。

    听到动静,卫风吟微微侧了身,将身前的灯光挡住些许,又凝神看了起来。

    床上的人撑着头,眯着眼侧身看她挺直的背脊,微微晃神,不知何时,便已卧了下去。

    又过了些许时辰,房里才传来窸窸窣窣的收拾的声音。褚沐柒侧卧在床里面,感觉到熟悉的温软窝进了怀里。

    彼时她尚自清醒,伸手握住身前那盈盈的月要肢,食指轻轻晃动着,划了几个圈。

    卫风吟没料到她还没睡,抬起眸来看了她一眼,主动靠上前,在她唇上印了一下,“困了,睡吧……”

    说完不再睁眼。眉头也是轻皱着,呼吸却一点点变得均匀。

    等了许久的某人不满地咂咂嘴,回味了些许,却也只能瞪过某个已无意识的人儿一眼,抱着她睡去。

    迷迷糊糊之际,脑海中却是闪过今夜月色下那一袭青衣,鼻尖,恍似萦绕过一缕甘甜。

    ——

    “小柒……”一声熟悉的轻唤。

    褚沐柒回过神来,撞进卫风吟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眼神。

    不过用早饭的这么会儿功夫,她已是频频将坐于对面的林晚柔上下打量着,不住游移的眼神,已经引来了卫风吟的察觉。

    她顺着目光朝那女子看去。一袭淡雅的青衫,松松软软熨帖在身上,显得身姿婀娜,腰似弱柳。文文静静坐在饭桌前,目光清柔宁谧。

    此时因了两人均朝她看去,她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执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住。犹疑地望过来,小声问道,“请问……可是有何不妥?”

    本来身处陌生环境,周围无一熟悉,就已让她有些涩疏,又被寄宿的主人这般盯着,她一时想去夹菜的筷子不知是该收回还是继续。

    脑门忽然被轻拍了一下,清凉的声音从旁侧传来,“小柒,你吓到人家了……”

    “噢——”伸手捂过额头,褚沐柒弯眸朝坐于身旁的人儿笑了笑,又转头向林晚柔示意,“抱歉……姑娘并无不妥,安心用饭便是。”

    她收回目光,看似专心地开始吃饭。卫风吟侧着头瞧了她一会儿,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虽则她这么说,可莫名被她二人盯过,林晚柔却有些吃不下饭了,了了用过几口,歉意冲她们点了点头,便欲离了桌。

    褚沐柒收回偷偷打量的眼,那婷婷袅袅的背影仿佛浮在了脑海中,让她一阵阵晃神。就连卫风吟静静瞧了她许久,她也未曾发现。

    这人今日早上一直都在偷摸瞧着那林姑娘,竟是一眼未曾看过自己。她面前摆着的那盘菜是自己喜欢吃的,她却并未注意到,一次都没有夹过来。

    卫风吟抿唇,淡淡放下筷子,“我用好了,先去忙,你……”

    褚沐柒抬起头来,朝她点头笑笑,“嗯,你先去吧。”

    她筷子在碗里扒拉两下,吃得却有些神不思蜀的样子。卫风吟不再多言,起身朝门外走去。挺直的身子在溢满清晨光线的门中渐渐消失。

    抬眼扫到那人儿已离去,褚沐柒悠悠放下筷子,眸中有过片刻的失神。须臾,朝门外追去。

    匆匆赶过几步,便看见那抹柔弱的身影,她走得并不快,走路总有一种自己的调子——一种随时走在柔和的春风中,在静谧的林中独自安宁的调子。

    褚沐柒心中动了动。

    “——晚柔姑娘。”

    她忽地出声,却似乎惊扰到了前方那人的安宁。悠曳的身子颤了下,本就受伤的脚下有些不稳。

    褚沐柒向前跨了一步,却见她又站稳了,转过身来,脸上泛着一丝受惊的微白。

    见是褚沐柒,林晚柔秀气的眉眼舒展开,静谧间,似乎天地第一缕晨光都落在她身上。

    “是您啊……”她嘴角轻翘,连笑起来都是那样清清静静的样子。许是身子弱,从小便清静惯了,不像褚沐柒,从小便肆意妄为,只是过来接管了个虚弱的壳子,才被迫安分些许。

    褚沐柒看着她,心里却莫名安静了下来。

    “姑娘的腿伤如何了?”见她方才转身仍有些不方便的样子,料想应该还未曾好全。

    “不碍事,比昨日好多了。”林晚柔笑着。

    那一袭青衣静静站在原地,褚沐柒上前两步,与她并行着朝前走去。靠近了,那股清甜的香气便飘散在闻过的空气里,沁拂到心底,让人心生愉悦。

    “我正好要去书房,晚柔姑娘去哪里?可是要在府中逛逛?”褚沐柒自顾问着,走着,忽然感觉那香气飘淡了些。

    她回过身,看着落后两步的青衣女子。

    “您有事先去忙吧,晚柔此时腿脚不便,到院中去逛逛便回房了。”她语气疏离有礼,站在原地未动,弯了眸笑着。青绿的束带顺着肩头垂下,在微风中轻荡。

    她有意拉开距离,褚沐柒心中明了。沉吟些许,她道,“此时倒也不急,你既腿脚不便,若无人照看着,反倒怕出些意外。反正顺路,我同你一道过去便可。”

    她复又抬脚靠近两步,翩飞的青绿束带飘到身前,她微一抬手,便将那束带绕在了指间,裹了两裹。眼中风流态意,小小星子般曜着,抬了眸将她瞧着。

    “我姓褚,小名一个柒字,随你怎么叫,总归,不必如此客气……”她抬起手,将那缠起的束带轻拿至鼻尖,微阖了眸轻嗅,掩住眸中闪过的笑意。

    “您……”那女子身子一僵,却又见她斜斜一眼看来,不敢再乱开口,“褚……褚小姐。”

    终是选择了中规中矩的叫法。

    褚沐柒此举轻佻,她不经意退后半步,低了头。柔柔缠在褚沐柒手上的束带也丝滑地抽出,只留了指间一缕余香。

    褚沐柒嘴角柔和地微扬,却是又紧跟着上前半步,“晚柔姑娘……”

    林晚柔心中忽然有些烦躁。

    褚沐柒忽然顿住,因了鼻尖飘来一股沁入骨子里的熟悉幽香。余光处,瞟到一点白。

    卫风吟站在飘扬垂下来的绿柳条间,一身白衣风动,颊边墨发轻扬,一双清冽洌的明眸,似盛了一汪清湖,眸中湖波轻漾。

    她清透的眸子微抬,朝这边一瞥,眸底便似潜了细小的幽蓝冰块,摇曳相撞,发出零零清响。

    褚沐柒敛了眸,默然退后半步,远离了那青衣女子些许。

    清风浮动,一时竟没有人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一点喜欢这个女子了…呜呜,风吟要失宠了,请问我可以开后宫嘛?(我是大猪蹄子,狗头)

    要写论文,今天早点发

106

    褚沐柒额上滴下一滴冷汗。

    她站在原地,未曾乱动,有些不敢抬头,却又不得不抬起头看着卫风吟。

    此时,静静望着这边的眼眸清冽,她似是看见了,眼中却并无太多的波动,又好似没有看见。

    “风……”褚沐柒呼喊的两个字憋到了嗓子眼儿里。

    那白色的身影悠然转了身,青绿的柳条在她身后轻轻摇曳。

    褚沐柒心里一急,匆匆追了上去。

    她一走,此地便空无一人。林晚柔呼出一口气,朝后退了几步,倏地靠在身后树干上。瘦弱的肩膀耷拉下来,宁谧的眸中微动,一点点沉下去,变得淡漠。

    良久,又重新站起来,一袭青衣缓慢朝前走去。

    “风吟……风——”

    褚沐柒疾奔着,却老也追不上前面的人。她明明看着走得不快,仍是平时那般不疾不徐的样子,却在每一次抬步后,都往前迈出了一大截。

    无奈褚沐柒不曾习得轻身功夫,两条腿儿甩得再快,也追不上点地成丈的卫风吟。眼看就要追到卫风吟平日处理事务的地方,再追不上,想也知道卫风吟肯定会在她追到之前在她面前把门“嘭”地一声合上。到时隔着一扇门说话,效果定是更加微渺了。

    褚沐柒咬咬牙,一沉气,总算感觉身子轻盈了不少,但还是无法像卫风吟一般脚不沾地。这样下去,却仍只能是让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

    心下稍定,她猛然发力,整个身子前倾,霍然朝前扑去。

    “风吟——”

    身后一声更为急切的呼声传来,那声音纵然还隔着些距离,却是忽然拉近了不少。卫风吟皱眉,正欲再点的脚尖顿住,转身往后一看。

    褚沐柒整个人凌空扑来,然而她控制不好力道,在空中失了重心,此时四肢扑腾着,看上去有些滑稽。

    卫风吟抿了下唇,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却仍是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接住一带,让她不至于扑落在地,摔个灰头土脸。

    然而褚沐柒扑跃之时力度过大,俯冲力甚□□风吟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连带着扑倒在地。

    唔……好软……

    褚沐柒眨眨眼,感受着身下垫着的娇身区,从月要到月匈,凹凸有致,香香的、软软的。那人儿清浅的琉璃瞳此时静静地望着她,眉头轻轻皱着。

    褚沐柒望进她眼中的微恼轻嗔,鼻尖萦绕着她熟悉的幽香,总算将那困顿脑海的甘甜气味冲淡些许。

    伸手揉了一把她柔软的月要月支,就连心底也变得软软的。

    她定定瞧着她,慢慢低下头去,找到那双口感微凉的唇。便是在这样有些炎热的天气,这人儿的唇也是水润微凉的,像边塞沁过深井中的冰凉泉水的冻葡萄,水嫩多汁,带着她独有的香,便连口中,也是泌着诱人的甘津。

    卫风吟的呼吸因了这吻愈发凌乱。脸上逐渐蔓延上一层粉意,便连耳尖也透着一层薄薄的红。

    褚沐柒吻了许久,真如吃葡萄一般将她裹了个严丝合缝。直到听到她抗拒的微弱声音,才松了唇,柔柔舌忝了两下,放她喘气。

    这人儿总是反应不过来,偏褚沐柒每次又咬得紧,让她连换气的机会都没有。

    卫风吟咬了唇,上面还留着方才被这人吻过的水渍,水亮润泽,又因呼吸不畅,便连眸中也带了些水润。

    透着粉的脸颊愈发羞恼,她撇过脸,语调渐冷,“下去!”

    “噢。”褚沐柒恋恋不舍地咂咂嘴,脑中仍在回味。但总归不好将正在气头上的人儿更加惹恼,总之现在人也留下了,便宜也占过了,虽然舍不得,褚沐柒还是起身了。

    卫风吟伸手拂了下被这人撞得有些散乱的衣裙,没有理会她递过来的手,垂着眸,径自站了起来。

    褚沐柒欲言又止,将将张了张嘴,那人儿便一声冷喝,“闭嘴!”

    一袖拂过,旁边的柱子唰地刮下一层连漆带木,碎屑纷飞,褚沐柒倏地闭了嘴。

    两人静静站了会儿,卫风吟不再与她耗着,转了身,直直朝书房中走去。褚沐柒拔腿追到门前,“风——”

    “出去。”

    卫风吟不再理会,冷着脸将门关上,“啪”地一声,隔绝了两方视线。

    褚沐柒悻悻摸了摸鼻子,良久转过身,看见慢慢挪过来的一袭单薄青衣。

    “您……没事吧?”林晚柔看着她,问道。

    “不——不碍事。”褚沐柒轻咳两声,装模作样敲了两下门,朝里面喊道,“风吟,那我走了……”

    屋内没有回应。

    尴尬地朝林晚柔笑了笑,她不再纠缠,朝另一头的书房走去。

    两人都是有不少事务要处理,这府里两间书房,却正好安在了两个相反的方向上。昨夜怕她回去见不着自己,卫风吟才将些许信报带回了房中看。

    哪曾想,今日——

    背靠在门板上,卫风吟两手仍横于腰后抵着门,她低着头,咬着唇,心中暗骂着。

    混蛋!

    又听着门外没有了动静,她愈发恼怒,竟当真这般走了!

    她背靠着门静了静,许久,才又坐回了桌前,挺直了背,开始处理事务。

    这些日子事务繁多,晚饭卫风吟也没有去吃,直接叫到了书房。褚沐柒饭后倒是来过一次,然而刚走到门口,又被范贡送来的紧急消息叫了回去。

    卫风吟坐在屋中,听着她将将拐至门口又匆匆离去的脚步声,挺直的背脊看上去仍是专注,一副毫不动容的样子,然而此时桌上摊着的东西里写的内容是什么,她却有片刻的晃神,什么也没读出来。

    捏着的笔顿了顿,须臾,才又重新在纸上写着。

    月色溶溶,卫风吟踩着满地的水样的银光,走在树木深深的庭院中。月色洒落在她清皎的侧脸,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成婚以来,她看着,是愈发动人了。

    从前是月下仙子,可望不可即。褚沐柒每每接近她,总要将她惹得恼怒,才能逼她露出些许的烟火气来。

    然而如今……

    如今——像是一块水头上好的温玉,看着柔润,触之温暖。眼角眉梢褪了些当初青涩的清纯,然而仍是自矜清贵的,蕴着几分褚沐柒为她精心挑染的风情。

    目光流转之间,或是含羞带喜,或是似嗔佯怒,一双清清泠泠美人眸,被她端是勾出许多小女儿情态,让人见之心软、又喜。

    是了……

    卫风吟顿住脚步,她现在,是愈发不像自己了。

    她想起那人日日夜夜在她身上留下的或有形或无形的痕迹,回想自己不知何时起心头不再如当初那般清静无波……

    她咬住唇,良久,却又松开,轻叹口气。

    “卫……小姐?”低低的声音越过面前静静流淌的水池,夹在淙淙清微的水声中穿了过来。

    卫风吟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这处小涌泉,泠泠的泉水声音却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再走两步,便要一脚踏进这流淌的泉水中。

    泉水对面,站着一道柔弱安静的身影。

    “您……没事吧?”林晚柔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小心脚下的泉水。

    她不知道卫风吟的真实身份,只有就着姓氏称呼。

    卫风吟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摇摇头,“无事。”

    她看着冷冷清清,今日早上,又被她撞破那样尴尬的场景,林晚柔有些踌躇,不知此时该离去还是上前交流。

    倒是卫风吟看出她的犹豫,向她点头示意,随口问道,“姑娘可是要去哪里逛一逛,我可为你指路。”

    林晚柔朝她笑笑,提了裙角,小心绕过那泉,朝她走来,摇头道,“不必了,多谢,我这便要回房了。”

    卫风吟点点头,正好她也准备回房了,两人方向一致,她道,“也可一起。”

    两人中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都是静雅的性子,步调却是都差不多一致。林晚柔稍矮了一个额头,想看卫风吟时得微仰着下巴。

    可她看了会儿,又不曾说话,在卫风吟望过来之前又收回了目光。

    “怎么了?”卫风吟问道。

    她眼眸微动,想起当初与褚沐柒相识,那人还未显露出对她的偏执占有,也是像这般老是偷摸打眼瞧她。偏她以为自己做得神鬼不知,每每还装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也是因为这样,卫风吟那时虽不懂情爱,更别说两个女子之间的情爱,然而当褚沐柒那夜突然轻薄于她,向她吐露出灼灼心意之时,她虽惊讶,却也不曾觉得太过突兀。

    更何况,其实本就是她想试探于褚沐柒,想知道这人当初的数次相救到底所为何。

    “没事,”那女子望着她笑了笑,眼里揉捻着清柔细碎的光,像一片盛着滴滴露珠的青叶。

    她摇摇头,“只是有些热。”

    她单薄的身子已是着得轻透,额头却仍是沁了些微的汗珠。

    卫风吟抿抿唇。

    当初那恼人的人也是这般柔弱不堪的样子,在那沧澜寺中,夜夜要抱着她睡,身子才能暖和一些,稍微离了人,便又是一脸苍白。

    说来她明明不喜人亲近,却唯独对褚沐柒,屡屡放纵退让,任她对自己做尽了轻薄之事。

    她侧过头,看着旁侧慢慢走着的林晚柔想着她方才的眼神。

    ——那人也是这般,无论何时,看着自己时,眸中都像吸纳了满天星辰一般灼灼发亮,看得人无法招架,连心底,都被她看得滚烫。

    “卫……小姐,您幼时,可曾来过这里?”林晚柔看着前方的路,目光柔静,出声问着。

    “幼时?”卫风吟皱了眉,从回忆中抽出神来。

    林晚柔默了片刻,不经意地笑笑,“大概四五年前吧……我自小在这边长大,但总觉得您眼熟。”

    卫风吟想了想,点点头,“那时我确实在这里。”

    那时,她应当还在平遥城镇压着南国欲进攻的脚步,尚未回京。

    “啊……这样,”林晚柔也点点头,似乎笑得释怀了些,“那许是当时见过您呢。”

    卫风吟点点头,不置可否。

    作者有话要说:  啊,前几天老觉得写着不得劲儿,今天总算感觉流畅了些

107

    卫风吟回到房中的时候,褚沐柒还没回来。想是范贡白日传的消息回来,朝堂上关于姜曲靖怒斩他国官员的事已经有了定夺。

    想必接下来,就要准备开战了。

    有些昏昧的淡黄光晕笼罩在屋内,卫风吟坐在桌边等了等,直至夜深,褚沐柒也没回来。她皱了眉,然而明日还有事,她拄着肘,支在桌上阖眼假寐,昏昏沉沉地,却也就这样睡着了。

    褚沐柒回来的时候,便看见那人儿不知在桌边坐了多久。支着颐,半垂了头,墨发倾洒在肩膀,眯着眼,已近迷糊。

    听见响儿,便抬了一点惺忪睡眸瞅过她一眼,迷迷糊糊收回眼神之际,手却是一不留神要滑倒了去,脑袋也随之垂落。

    褚沐柒手疾眼快,两步上前将手垫在她正欲滑落的脸颊旁。

    软软腻腻、香香滑滑……

    褚沐柒眼眸发沉。

    那昏昏欲睡的人儿复又掀了一点眼皮看她一眼,放松了身子,轻轻往后倒在她怀里,褚沐柒顺手将她接过。

    一手横过她腰间,便将人抱了起来。

    懒懒半窝在她怀里,卫风吟闭上眸,似已陷入酣睡,只唇边仍溢出一句低低的呓语,“怎么这么晚……”

    褚沐柒喉咙有些发干。果真是天太热,即便已是夜里,带了些微的凉爽,可一挨着她,身上便无一处不在发烫。

    “姜曲靖……皇上将他贬为普通兵卒,要他戴罪立功。行战之事,可以推进了。”褚沐柒将她放到床上,悉心脱去鞋袜。

    只是在触到那光滑纤细的脚踝时,滚烫的手心轻轻摩挲过,让那不想抬眼的人儿不经意瑟缩了一下,轻轻蹬开她,扯过轻薄的凉被,滚到了床榻里面。

    “快睡了……”她面朝着里,头已经半窝进柔软的枕头里,声音也低低闷闷的,一副困倦欲睡的样子。

    褚沐柒无法,此时已是夜深,再闹一场,想是两人明日精神都不会好。只得克制地笑笑,简单收拾了一下。

    身后有人滚烫地拥过来,让本就盖着薄衾的卫风吟更觉热意奔涌,更别提敏感的耳朵还被那人克制不住地反复流连,留下一片灼意。

    “唔……烦,别闹了,”她声音娇柔,带着倦意,朝背后轻轻抵过两下,“睡了。”

    啊——

    褚沐柒懊恼地收回蠢蠢欲动的手,抱着她打了个呵欠。良久,总算平复了心中的燥意,安静睡了。

    灼热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后颈,卫风吟迷糊中也总感觉像被狼盯住一般,浑身忍不住紧绷战栗。但好歹知道是什么情况,静静地没敢动,慢慢地,也就睡着了。

    总觉得,等闲下来可能会不太好过……她昏昏沉沉地想着。

    翌日一早,卫风吟便起身外出了。

    褚沐柒懒懒散散也跟着起身,抱着被子,竭力抬着眼看着那个身影穿衣收拾,抓住每一刻能看到她的时间,将那挂念的身影死死揉进心里。

    香风浮动,那雪白的身影已经收拾完毕,步到床前来,看着褚沐柒眼下青黑的阴影,伸手替她揉了揉。

    “再睡会儿吧,我今日出城一趟……”

    闻言,褚沐柒面带不爽,额头往前一倾,便陷进她腰身里,两手将藤蔓似的将她环住,就差哼哼唧唧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

    卫风吟轻轻推开她,俯下/身来。褚沐柒看见她清清浅浅的琉璃眸。

    “——我今日早些回来,”她忽然咬了唇,抬了眼眸看她。

    她知道这些日子让某个坏胚子克制太过,老这般吊着,也是不妥。

    她敛了睫,说话时有了些迟疑,“今日晚上……可纵着你。你……早些回房便是。”

    说完,伸手让褚沐柒卧倒床上,替她盖上被子,取过挂在墙上的剑,便往外走。留下早晨脑子尚未清醒的某人,呆呆愣愣反应许久,才明白她许诺了自己什么。

    房门关上,发出一声轻响。然而心中却忽然如擂鼓般咚咚直响,昏沉的脑中,一下子睡意全消。

    她仰头望着房梁,眨了眨眼。

    于是,持着对夜里满心的期待,褚沐柒静卧半晌,簌簌起了床。喜滋滋收拾用饭,便赶到书房处理东西。

    她说了,让早些回房……

    书卷翻动的声音哗哗作响,手中奋笔疾书,脑中无比清醒,阅书速度竟也似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

    偶尔停下来,褚沐柒瞅瞅手边余下的汇卷,暗自皱了眉,又凝了神,继续加快速度。

    ——

    林晚柔今日一天都没见到人,不管是褚沐柒,还是卫风吟。

    她低头凝神细想着,正以为这是可以摸鱼的一天,身子甚至都放松下来,然而窗外,却忽然传来一声鸟鸣。

    她面色一凝,低头掩住眸中的情绪,起身将那窗外送来的东西查探过。

    这就,要开始了么……她抬起眸,眸中云淡风轻。

    真是耐不住。

    她将东西收紧袖子里,转身推开了房门。

    ……

    褚沐柒手中笔不曾停,专心致志与桌上的东西战斗。今日,这些东西,全都是她的敌人,要今早解决才行。

    直到门上响起两声轻扣。

    她拧了眉。

    几乎很少会有人来打扰她,此时来的是谁,自然不做他想。她眼眸中划过不耐,今日,她可没有心情同她周旋。

    “进来。”她唤道。

    复又低下了头去看着桌上。

    “褚小姐。”林晚柔出声示意。

    然而褚沐柒却没有抬起头来。她今日时间宝贵,没有功夫浪费在其他事情上。只略微点过头,示意自己知晓,眼神却是一直未从桌前移开。

    林晚柔眸中闪过诧异,这人的态度转变得未免太快了些。

    但也无妨——她上前两步,轻扣了两下桌子。褚沐柒总算将头抬了起来,只是眼中,仍带着些许的不耐。

    “何事?”她问道。

    与卫风吟待久了,冷漠的样子拿捏起来,却也是毫不费力。

    林晚柔却是毫不介意,淡淡笑过,行了个礼,说道,“打扰您了,此时来,是想向您辞行。”

    褚沐柒眼眸一眯,抬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她可不认为此人会乖乖自行离去,说是辞行,却是又不知要闹什么幺蛾子。她有些头疼,怎么偏就挑了今日?

    恼归恼,她却不得不顺着林晚柔的话说下去,“可我听闻姑娘家人还未曾找来……姑娘要到哪里去?”

    这一连几日,她派去蹲守在原地的人就从未见过一个来寻的人。这姑娘会有家人?她心中冷笑,她却是有些不信。

    林晚柔轻轻笑着,却是不答,有些事,她们心知肚明便是,何必说出口来,撕了表面这层虚伪的假象。

    “卫小姐,今日可是不在?”她绕过书桌,柔弱的腰肢裹在青绿的薄衫下,婷婷袅袅走过来,像株舒展了枝条的嫩柳。

    “啪”的一下,那柳条轻轻拍到脸上,挟着二月春风般的清爽,裹着沁人的甜。

    褚沐柒回过神来,忍住胸中泛起的恶心,一把拂开她轻抚在脸上的衣袖。眸中薄怒涌上,她冷了声,“晚柔姑娘,想做什么?”

    她心中烦躁,总觉得今日这甜让她直犯恶心,甜得让人发腻。

    “唔……晚柔姑娘,都已经这般发怒,还能唤得这般亲热呢。”那姑娘被甩了脸子,眼中依旧是毫无波澜,闲闲往身后书桌一靠,柔弱泛白的脸上仍是淡漠。

    反正彼此都心知肚明,今日一过,不管事情如何走向,她也不能再维持之前的样子。既如此,她也不需要再装什么,总归是……已经得手。

    她微仰起头,柔弱的脖颈微扬起一道柔和的曲线,望着窗外摇曳的树梢,眸中仍是漠然。

    不如说,她此时已是肆无忌惮。

    褚沐柒皱了眉,眼中的恼怒渐渐冷却下来。这人此时的状态不对劲,她这般作态,凭的是什么?

    林晚柔瞥了她一眼,也没有兴致为她答疑解惑,只静静靠在桌前,等着……

    一阵又一阵的清香从她袖子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褚沐柒闻得愈发恶心。然而空气波动得更是厉害,一声闷响,玄一忽然拄着剑落到地上,面色难看。

    褚沐柒心中一沉,眯了眼,总算又抬头看向靠在旁边的林晚柔,“你想做什么?”

    卫右被她派出去了,然而玄一此时这般强撑的样子,看起来,却是比她只觉得恶心还要难受不少。

    林晚柔侧过头看她,宁静柔和的眸子浅浅笑开,“看来你当真不会武功,这么久了,竟还未发作?”

    褚沐柒沉了眸。

    但是此时她确是未察觉任何不适。林晚柔似乎想抬了手,却又蓦然被褚沐柒一把扣住了手腕。秀气的柳眉因疼痛微微拧起。

    “看来你也当真不会武功。”褚沐柒反扣着她的手,猛地将她按到桌上。

    手腕被反剪在身后,林晚柔脸被粗鲁地压在桌上,脸颊已是变了形。然而眸中,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她扬唇低笑,眸子半阖,“真是找死,还敢碰我。”

    褚沐柒凝着眉,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有恃无恐。但恐怕事情拖延下去,会超出她的控制。她挺直了身子,一手按着她,正欲叫人来将她押出去。

    然而张了口,心底忽然狂涌而起一股燥热,须臾之间,脸上便泛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

    她倏地闭了嘴。

    感觉到钳制住自己的力量有了些许减弱,林晚柔侧过头,果然看见她额上点滴渗出的热汗,身子摇摇晃晃,已经开始大口出气。

    “嗯……”她轻笑,“这会儿才开始难受?真弱……”

    她被压在桌上,大半个人都贴在上面。此时微掀了眼,拱了拱身子,像只猫儿一般地柔韧,正好碰到褚沐柒的月要际,弯了眸柔柔地噌了噌,她柔柔笑着,“懂了吗?”

    说褚沐柒身子弱,然她此时,方才额上有了点滴的汗意,脸上已经发烫,然而却未见丝毫红意,可见这些天的虚弱不是装出来的。

    她唇色偏淡,却不失柔润,此时回过头看着褚沐柒,眼角斜斜一睨,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然而转眸扫下之际,轻轻拂过,却是女眉眼如丝,像扯着人心头的线一般。

    她有着与卫风吟相似的某些特质,清柔,又娇媚。加上当初和在身上特制的香料,初一见面,便引起了褚沐柒的注意,却也让她心里升起警惕。

    这样的人,就像是按照她的喜好量身定做的一般,看着与卫风吟不同,可某些地方,却又惊人的相似。

    一想到这里,褚沐柒乌黑的眸中掠过一丝杀意,便连身体里不断涌出的燥意,也消退了些许。

    没有人,能够代替她的风吟……

    她蓦然伸手,一把扣住了趴在桌上的人的脖子。

    “呃呃——”那女子有些想呕,呼吸却已然艰难。

    扼住那脖子的手掌一点点收紧,白皙皮肤下的腕骨都突兀地支棱起。

    ——“南恒竟然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她眯起眼,手中下了死力。

    南恒这般行事,却是有些超出她的认知。那个人,似乎没有这般阴险无耻……

    桌上的弱质女子难受地一点点呼吸着,她本就体弱,此时已是有些缺氧,头脑混沌。听到熟悉的名字,她微微抬了点眼皮,思绪却是有些飘远。

    那个人,平时确实不会这般,然而触碰到他心中深埋着的的那些事,为了求得答案,他应该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她静静趴伏在桌上,生命一点点远去,却也毫不在意,眸中竟是无谓。

    不过,这人竟还敢碰自己,也不知待会儿药力会达到什么程度。

    她闭了眸,感受着越来越稀薄的空气,默默等待着。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我写什么了,,,就又要被锁???满脸问号

108

    瞳神一点点涣散,林晚柔安静地闭上眼睛。

    活着,或死去,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她安然等待死亡来临的时候,脖颈上的力道却渐渐减弱。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胸腔。

    “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呛咳之后,林晚柔睁开了眼。

    褚沐柒乌黑的眼眸已是通红,浑身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呼吸,恶狠狠地瞪着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林晚柔缓了很久,才总算缓过劲儿来,然而呼吸,却是再无法平复了。

    她身子已经彻底软了下去,先是因为被阻了呼吸而无力,如今,却是因为已经开始慢慢发作的药力。

    没了褚沐柒撑着她,她只能顺着书桌,软软地滑倒在地。

    她看着同样有些神志迷蒙的褚沐柒,无奈轻笑,“你怎么就不多捱一会儿呢?如今,不是要叫我们两个都不甘不愿……”

    她垂了眸,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即便心中早已死寂,却仍是忍不住泛起涟漪。

    是,她不愿。

    她不愿失身于眼前这个看着温和实则阴冷偏执的女子,更何况,这个女子,心有所爱,即使已经到这个程度,还是在苦苦强撑。

    深情之人……

    她无力地仰起头。

    这个人,所有的温暖和光明,都只给了那一个人,明明心中,是那样一片阴沉的黑暗。

    褚沐柒也瘫倒在地上,狠狠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此时方知,对那南恒放下戒心,对他派来的人心软,是她犯的最愚蠢的错误。不管如何,敌人,始终是敌人。

    林晚柔歪歪扭扭地爬起来,朝着褚沐柒靠近。既然她还活着,就还要继续完成她的任务。

    那甜得腻人的香气越靠越近,褚沐柒心中恶心,头脑却越发昏沉。

    林晚柔柔弱无力的手朝她伸来,褚沐柒艰难伸手挡住,两人俱是无力,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声轻笑,林晚柔有些无奈,“你撑着做什么,我也不想,但此时亦是无法……”

    褚沐柒一时没有说话。

    “我是不太懂何谓情深,不过,你此时撑着,也是无益,又何必……”

    “你懂——”褚沐柒撑着身子,打断她。

    “什……什么?”林晚柔本就不甚清醒的大脑更是糊涂。

    褚沐柒喘着气,沉沉盯着她,“你懂,我们……喜欢的是同一个人,不是么?”

    林晚柔的脸上一片苍白。

    褚沐柒歇了口气,虚弱地笑笑,“第一天我就发现了,本来……是想往我这边靠的吧,却又自己往旁人身上撞,想让风吟救你。”

    说着另一个人对自己心上人的爱恋,褚沐柒心中划过一丝苦涩,然而到了如今,也没什么好计较的,终归,人是她的了。

    “你虽然欲擒故纵使得甚好,但是,我看得出来,那不是欲擒故纵,你本就有些厌恶我,是吧?”

    她眼神有些弥散,但说出的话却如细密的针,戳进心里,不见丝毫流血,却是一阵绵密的疼。

    林晚柔垂下眼睫。

    是,她厌恶褚沐柒,在褚沐柒那日扯了她的束带闻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彼此心知肚明。她从来身无异香,所有的味道,都是沾染在衣物上,在她靠近之时,想必就已发现,那束带上比之身上更为浓郁的香味。

    两人都已心中敞亮,然而,被卫风吟突然出现打乱了阵脚。

    褚沐柒急忙追去,林晚柔却也想知道,卫风吟看到这样暧昧的场景,会作何反应,心中按捺不住,便也跟了过去。

    她腿脚是当真受了伤,因此走得慢,去得也晚,只看到卫风吟一怒之下将旁侧的柱子扇得碎屑纷飞,周身衣袖震荡,似是动了真怒。看上去,也是一副完全不听解释,就将褚沐柒拒之门外的样子。

    她本以为,至少褚沐柒这样耐不住的性子,在卫风吟面前出了这种事,至少应当让两人的感情裂出一丝缝隙,然而晚上遇见卫风吟,那人虽然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却对她仍是礼遇有加。

    更何况……

    静谧的夜晚总是会让人放松心神的,看着那人姣好的侧脸,她终是忍不住确认,果然,她姓卫,四年前,也是她在这里,救了她。

    林晚柔眼中一阵恍惚……

    当年——

    两国边境的城池总是被夺来夺去,每一次被夺,就会让城中的人被洗劫一番。

    她自小身子弱,汤药不断,久经战乱的贫困小户早已被她治病所需的银钱折磨得不堪重负,终于,在那次城破之际,父母丢下了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匆匆离去,再未回头。

    她听着娘亲摸着她的头,哄她说,“乖,柔儿站在这里不要乱跑,待会便回来接你……”

    小林晚柔轻轻弯着眉笑,看着一家人拖家带口,带上家底软银,慢慢淡出她的视线,眸中笑意一点点变凉。

    买东西用不着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上呢……爷爷和弟弟,也不用全都跟去……

    她站在屋外,默然看了许久,直等到身子都泛凉了,才转身进了屋。揭开厨房的米缸,空落落的缸底,只零星散落了几粒粗米。

    找遍了整个厨房,连半个馍馍都没给她留下。

    她轻轻的弯了弯眉。

    连半口口粮也舍不得给她留下……

    她靠在脏污的灶台旁,小小的人儿,心中却已是通凉。本就涉世未深,对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念想。她也早就受够了肮苦的药汁,自她懂事起,嘴里,便一直是苦得麻木的味道。

    对于这个年纪向往的甜甜的味道,她倒是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走出门,在街上四处都显得兵荒马乱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却走得从容。

    直到她饿得昏倒在街上,被一个冰凉的怀抱抱起来。她动了动,触到坚硬的铠甲。嘴里被塞进了些泡软了的馍。那些馍被泡得烂烂的,吃进嘴里,直欲发呕,然而嘴被人强硬掰住,不许她吐。

    “想活就咽下去。”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可她不想活,便是此刻残喘,后面,又如何能苟得生存?

    她勉力睁开眼看过,见到了那人清皎的脸,那样冷漠的表情,却掩不住那双清浅温柔的瞳。冷硬的声音让人发颤,一入目,却让人无法忽略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关怀和重视。

    她忍不住听了话,将剩下的馍都咽了下去。

    即便后来仍是辗转流落,直至被同样落魄的南恒捡了回去,她仍是记得那双眼眸。

    被派出来的时候,她一如以往的心中无谓,直到看到那双映在脑海中的眸出现在眼前,她鬼使神差地,转了方向,破坏了原本的计划。

    是啊,她喜欢……不,或者说,是向往着,和褚沐柒重视着同一个人。

    “——你喜欢风吟,是么?”褚沐柒靠坐在书桌的另一角,将另一个人甚至不敢正视的心意光明磊落地说出口。

    林晚柔无力摇摇头。

    她哪里敢对那个人心生亵渎,能够远远地向往着,便已是她灰暗生命中唯一的温暖和明媚。

    所以她不喜欢褚沐柒,这个人,何德何能,能得到那个人的垂青,许诺一生……

    她厌恶,甚至不敢生出像嫉妒的情绪。

    “此人好色。”她还记得南恒对她说。

    这样的人,总归只是垂涎那人的美色,又能有几分的真心柔情。

    只是她仍是有些不解,昨日,明明看着那个人那般生气,为什么夜里,却反而感觉不到她的怒意了。

    褚沐柒看着她笑,“你太不了解她,用误会来离间我和她,从来都行不通。”

    她的风吟,很早就告诉过她,要么不说,要么直说。她向来这样,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娇纵气,再生气,都能冷静下来等褚沐柒开口。

    那日褚沐柒急急追去,情急之下,一把将她扑倒在地,甚至因了将将闻过那林晚柔身上配制的香,不分场合地又将她轻薄了一番。

    卫风吟心中自然气得要死,冷冷喝了她,“下去。”

    其时褚沐柒无奈爬起来,她怕卫风吟又转身走掉,起了身,却仍扯着她的袖子,“你别气。”

    她眼巴巴瞅着卫风吟。

    明明那般行径被卫风吟抓了个现行,却仍能作出这样无辜的表情,腆着脸让卫风吟别气,卫风吟忍住想走人的冲动,猛地一扬手——

    褚沐柒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然而半晌没有动静,试探地眯开一条缝,只看到周围紛扬的木屑。

    “——解释。”卫风吟冷着脸。

    要她相信褚沐柒当真变心,她却是打心底里不信。如今两人方才成亲,便是七年之痒,然而如今,却是一月都还未到。更何况,两人一路走来,若不是心中一直笃定着褚沐柒的心意,她又如何会……

    然而方才亲眼所见,她不得不要个合理的解释。

    褚沐柒不敢睁开的眼忽然笑眯起来。她又大着胆子扯扯卫风吟的衣袖,凑上前去亲了一口。

    “她是南恒派来的。”她轻轻凑到卫风吟耳边,虽然不知道南恒到底想做什么,但那个人,不会有太多阴谋诡计。

    卫风吟瞪过她,抬起衣袖抹了下脸,看着仍是有些生气。

    “那你凑她那么近做什么,还扯人家束带,你还闻她。”救林晚柔回来的时候,她便发现了褚沐柒的异样。

    这人有那么个癖好,卫风吟还未跟她在一起时便已发现,当初是容忍她,加上身有异香的人少之又少,自己恰好是那么一个,当初她,甚至有些庆幸的。

    然而如今又出现一个身带异香之人,她却是头一次,心里莫名其妙对一个人心生嫌隙。

    褚沐柒眼眸更是弯了些许,安抚道,“她那香是抹在衣裳上的,我只是确认一下,总不好让我去闻她衣裳吧?”

    束带,确是最能减少肢体接触的。

    卫风吟看她笑得酣畅,心中却越发不爽。

    “风吟……你吃醋啦?”褚沐柒眯着眼,看着她气闷的眼,心中却是有些发甜。

    “闭嘴!”风吟羞怒交加,又是一掌劈在旁边的柱上,激起一片飞屑。

    褚沐柒咋舌,嘴张了张,没敢说话。又欲伸手去拉她,却被卫风吟一躲,恼怒地瞪着她,“此时不许碰我。”

    她扔下这么句话,拂袖离去,匆匆便进了书房。

    ——

    似是想起当时的场景,褚沐柒眼角含了些许笑意。

    林晚柔看着,只觉得分外刺眼。原来自己费心演了一场,竟是验证了她们情比金坚么?

    她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说完了么?拖了这么久,卫风吟还是没回来,你又能如何?等她回来看到你我这样,便是再如何情深,她还能接受你吗?”

    她轻嗤一声,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拨着褚沐柒的衣襟。

    褚沐柒黑眸中不复回想之时的温柔写意,黑沉如水,然而抬了手,却没办法再拂开她。

    这药对于越是体弱之人,效果越微小,此时,褚沐柒却是比林晚柔还要虚弱。

    她无力念着心上人儿的名字,一边无用地反抗着,“风吟……风吟……”

    再不回来,她就要见不到她了。

109

    褚沐柒勉强翻了个身,将林晚柔伸过来的手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南恒……”她轻声念道。

    果然见林晚柔顿住了手。

    她歇口气,“南恒,我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了……”

    林晚柔虚弱的脸上现出些不可置信,但仔细想想,若不是南恒将她捡回去后朝夕相处,才对她透露了些许,连她自己都不太可能知道,褚沐柒怎么可能会知道。

    不过又是她使出的缓兵之计罢了。

    她无谓地笑笑,“哦,是吗……”

    挣出被褚沐柒压在身下的手,伸上前去拨弄她的衣襟。

    林晚柔还有些许力气,褚沐柒是彻底没了,她半睁着眼喘气,低低说了几个模棱不清的字眼,“他母妃……”

    停在衣襟上的手又是一顿。

    林晚柔拧起了眉,被这人的一再拖延弄得有些烦躁,然而又不得不停下来问她,“你知道什么?”

    褚沐柒松了一口气,笑笑,“先前因为他的经历对他放松了警惕,总觉得他不会为了那个位置,做些费力的事情……”

    况且在原来的书里,他也确实没有做出什么举动,一辈子闲闲散散地便过去了。

    褚沐柒暗怪自己,终究是太仗着外挂,才导致现在一时不慎失了足。

    林晚柔不耐,“别拖延了,再不说,我便不听了。”

    她知道褚沐柒有心等卫风吟回来,所以更是不能容她拖下去,却又不得不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作势又要伸手,褚沐柒轻轻一拂便将她拨弄开,“他的母妃,当年是怎么去世的,我知道……”

    “你当真……”林晚柔觉得太过匪夷所思,这些事,世上知道的人可能不超过一个巴掌,褚沐柒远在大禄,怎么可能会知道?

    褚沐柒点头,“是,我知道,所以我也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看着林晚柔犹疑不决的神情,知道她心中已经开始摇摆,遂也不打断她,等她静静思考。

    然而,林晚柔终究是明白过来,目光重又变得淡漠,“你知道又如何,差点又被你糊弄过去,你知道,也不妨碍我今日继续……他想要的答案,他自会应证。”

    她伸手拨开褚沐柒欲挡的手,几下便已挑开她软红的腰带。即使无力,目光却依旧沉凝,“褚沐柒,对不住。”

    褚沐柒猛然咬了一口舌尖,趁着瞬间恢复的些许力气,爆发地一把将她往后面书桌推过,狠狠撞到桌壁上,搁在桌角的茶杯一个抖动,便歪歪斜斜摔落下来。

    “啪”的一声,发出一声脆响。

    “来人!”褚沐柒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外吼着。

    似乎听见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应是有人听见她的呼声,朝这边赶来了。

    “你!”林晚柔一时不察,竟被她唤了人过来,她心下一沉。看来此事是做不成了,但若能摆个样子,做个假象迷惑一番,也不算完全失败。

    只要能唬住一时,后面再搅乱一番,借机行事,也不是不行。

    她尽力挪过去,褚沐柒的腰带已经被她挑开,只需要再做些手脚,就能制造一个“案发现场”。

    一手已经扯过褚沐柒的衣襟,正待将她剥个干净,门上却已猛然传来一声乍响。

    ——“小柒!”

    一个柔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卫风吟面色焦急,她正好走到书房下,听见褚沐柒那声微弱的呼叫,便即刻赶了过来。

    褚沐柒已经衣衫大开,躺在地上,一副力竭的样子。林晚柔正跪伏在她身前,一手还按在她身上。

    没想到竟是卫风吟回来了,林晚柔眼中闪过惊疑。

    “小柒!”眨眼之间,卫风吟就已冲到面前。

    一股大力踢来,林晚柔被她一脚重又踹到桌边,卫风吟心急,脚下颇使了些力,让林晚柔狠狠撞上去,唇边缓缓溢出一丝鲜血。

    “小柒……”卫风吟抱起她,看着她散乱的衣衫,向来清冷的眼中竟也泛过一丝杀意。

    林晚柔看着她,感受到她射向自己浓重的杀机,心头一冷。然而她看着那个映在脑海中多年的背影,眼中却是毫无波澜。

    死在她手里,也还算不错……

    卫风吟动了杀机,然而那一脚踢得重,林晚柔身子又弱,不过片刻,便软软一歪,晕了过去。

    “风吟……风吟……”褚沐柒扯过她的袖子,一直喃喃低喊。

    “别管她了,风吟……我难受……”她自发往卫风吟怀里靠去,闻着她身上让人熟悉的幽香,心中安定,脑中却是越来越不清醒。

    “风吟……风吟,”她攥紧了能触到的卫风吟的衣衫,凑上前,顺着她的脖颈一通乱吻。睁开眼,黑沉的眼眸中全是渴望,“风吟,我们回房……”

    卫风吟看着她难受的脸,俯身抱了她,不再理会晕死过去的林晚柔,匆匆往外走去。

    已近暮色,云霞漫天。

    卫风吟如玉的侧脸上淌过一滴汗,手里抱着一个浑身滚烫的人,匆忙回了房。将她放到床上,褚沐柒浑身已经淌了了淋漓的大汗。

    “风吟、风吟……”

    卫风吟将她放好,稍稍离开了一点,便被她又揪住了不许动。嘴里一直不停喃喃地念着。

    卫风吟抿了抿唇,按住她不安分的手,清声道,“我即刻便来……”

    她仰了身,在褚沐柒迷蒙的眼中转了过去。不过须臾,便又重新滑进了被中。褚沐柒下意识将她搂住,入手香软,让人心柔。一个翻身,便已将她覆住。

    她浑身滚烫,烫得两个人都不停开始淌汗。整个人神志都迷迷蒙蒙,除了下意识的本能,和怀里心心念念的人,脑海里一片空白。

    “风吟……风吟,抱歉。”她轻声诉说着歉意,却是并没有几分神志,只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凭着自己潜藏的本能,将卫风吟轻轻勾过……

    卫风吟皱了眉,紧紧咬着唇,被她的毫不怜惜弄得有些难受。可她看着褚沐柒混沌的眼眸,也只能尽量放松了自己,迎合着。

    月上梢头,被窝里已全被浸湿。可褚沐柒仍旧通红着眼,神志愈发地不清醒。

    卫风吟浑身都已黏糊糊得不舒服,然而褚沐柒将她烤鱼似的翻来翻去,总归是贪婪的,舍不得歇下来。呼吸越发地凌乱,终于,她停下来,眼中挣扎着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低头吻吻卫风吟汗湿的面颊,抚过她的颊边洇湿的墨发,然后软了声,低低恳求,“风吟,帮帮我……”。卫风吟心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本就燥热的身体更像是被火点燃了一般。被褚沐柒轻轻执起,引导着。

    “小……小柒……”卫风吟预知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不免有些紧张,“我……我不会。”

    她身子忍不住有些颤抖。褚沐柒低下头亲亲她,尽量分散她的心神,一边安抚着,一边将她轻轻拉着。一阵冗长的静默间,卫风吟紧张得闭上了眼,褚沐柒也倏忽拧了眉。许久,褚沐柒缓过来的吻轻柔落下。

    “小柒,你……还好么?”卫风吟睁开眼,关切地瞧着她。

    褚沐柒轻轻笑着,心中有些从未有过的愉悦。一想到这是她的风吟,就觉得心里满足非常。

    “别怕,风吟。”

    卫风吟感觉有些奇怪,心头又涌上丝丝羞意。被她安抚过,才一点点放开了。她细细观察着褚沐柒的表情,直到确认她确无半分不适,才重新拾回了些当将军的风范。你来我往,直至天明。

    林晚柔不知何时已经被丢回了房间,醒来后也未再闹出什么动静,便如以前一样,做回了那个安安静静的柔弱女子。

    而另一边,秦璃从知道姜曲靖鲁莽行事,一怒之下斩杀了南国官员,挑起了两国战火之后,便心中很不舒服。

    虽然这样一来,她就不用再嫁给南恒,然而姜曲靖那样行事,却全然是为了一己之私,让她心中愧疚又气闷。

    既愧对大禄百姓,又愧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姜曲靖,心中复杂,对他是又愧又恨。

    遂多日来,都未曾理会他。

    这日,天气晴好,她便带了夙夜,外出散散心。

    城中人流太多,让她气闷之余,更是静不下心来,于是一路顺着人少的地方行去,便走到了城郊。

    郊外树木繁茂,遮荫了许多夏日的热气,在层层叠叠的树荫下,沁出些丝丝凉意。

    秦璃就是在这里,发现坐在树下河边烤鱼的一个青年人。

    一身靛蓝素袍,虽不说长身玉立、芝兰玉树,但看着甚是文雅。头上还挂着两片不知道去哪颗树下蹭的几片落叶。袍角微湿,许是在河中摸鱼之时沾了些水。

    虽然看着有那么些落拓,但他烤鱼的样子分外娴熟,带着些赏心悦目。周边摆放的调料瓶瓶罐罐大大小小围了一圈。

    不时往鱼上抹些东西,没过一会儿,便有阵阵诱人的香气散发出来。

    秦璃眯了眯狐狸眼,踩着小步子走上前,笑眯眯望着他打了个招呼,“哥哥好。”

    她一身贵气,看着又玲珑小巧,是个精致的小人儿。眼睛看着止念时,明净剔透,让人不经意便全然放下了戒心。

    止念愣了愣,朝她点点头。

    “哥哥,鱼该翻面了……”秦璃弯着眸朝他笑笑,指了指表皮快有些泛焦的鱼,提醒他专心继续烤。

    止念又愣了愣,将视线移回来,翻动着手上的鱼。

    秦璃笑得烂漫,看他未曾言语,在他旁边隔了少许距离,拍拍裙子,一屁股坐下,溅起少许灰尘,沾在正在翻烤的鱼上。

    正在翻转的手顿了顿,止念将视线再次移向她。

    秦璃弯了弯眸,朝他心无城府地又是一笑,随后盯向他手中的烤鱼,两手拄着膝,捧着小脸望着这边,眸光明亮。乖巧地坐在一旁。

    是何意思,不言而喻。

    110

    夙夜在暗地里偷偷抹着脸。

    他从未见过一国公主如此厚……唔,大大方方跟别人讨食。还要装出如此乖巧的样子。

    止念默了默,却也没说什么。容她安分地待在旁边,继续翻动着手中的烤鱼。

    他心里有事,只分了些许的心神在鱼上头,却也能让鱼最大限度地发挥出生命最后的价值。

    待到鱼烤得外酥里嫩,他分过一半,叉到另一根木叉上,默不作声递与坐在身旁的小姑娘。

    秦璃开心地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接过鱼,甜甜出声,“谢谢哥哥。”

    却是毫不扭捏,放到嘴边,张口就咬。明明下口时模样凶狠,似是与人置着气,然而咬到唇边,却又倏然收了势,小口小口啃/舐着,动作秀气雅致。

    止念也不禁被她逗得无奈笑过,自己也举了叉递到嘴边吃着。动作虽算不得清贵,却也看得出教养良好。

    “竟未见过你这样不怕生的丫头。”他摇摇头,甫一出声,便是声如其人,有些文雅,但却不拘,甚至开口之间,带着些许市井凡尘气。

    丫头这样的称呼,被他叫出来,让人生不出半分不喜,甚至隐隐带着些他唤人时习惯的宠溺。

    秦璃吃了人家的,自是更不好为着一个称呼与人置气。毫不介意地眯了眼,吃得一脸享受,仍不忘问道,“哥哥见过的都是些怯生的姑娘么?”

    止念想了想,皱了眉。

    似乎并不。

    与此相反,他见过的姑娘甚少,整日熟悉了解的,也不过那么一个。偏那人整日静静跟在他身后,却永远寂着一双眸,叫人探不清,道不明,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至于怯生……他笑笑,夹着些苦涩。

    那人恐从不知道怯是何物,他将她捡回来的时候,她还那样小,然而就已成了那样一副活着也是死了的模样。

    仿佛世间万物,没什么能入了她的眼。然而抬起头来清清静静一笑,又像拘了清晨最熹微的那抹光,叫人心中舒缓,张了五指,想将她接住。

    有着那样让人见之安宁的笑,却不知心中又是何等的荒芜。

    “哥哥想起谁了么?”秦璃一手持着鱼,一手撑着下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在咽下食物后的间隙,脆声问道。

    止念坐直了身子,不曾看她,低了头咬着鱼。

    “是妹妹么?”秦璃又咽下一口鱼肉,眨了下眸。

    轻轻点过头,不置可否。

    哦……小公主又眨了下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那看来不是了。

    即便心中确定,她仍是装作不知,问道,“有我这般大了么?可曾嫁人?”

    止念觉得这小姑娘似乎不知不怕生,还很是健谈,但他不好不理,沉吟着,说道,“比你大个两三岁吧,嫁人么……”

    他心里忽然一抽,虽说不算正式,但周公之礼,也算是有了。

    他面色淡淡,似不欲再说,却又听那小丫头发了问。

    “那哥哥呢?可曾娶妻?”

    止念一愣,这都什么跟什么,他若娶妻了,还会一个人坐在这儿烤鱼,然后被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分了食?

    他摇摇头。

    秦璃眨眨眼,连手中鱼也忘记了吃。

    这人看起来应该也有二十多了,竟还未曾娶妻。唔,看他面色,似有些难言之隐,不是他喜欢的姑娘已经嫁人,难不成……是像皇叔那般?

    “——大哥哥,你……不喜欢女子?”秦璃托着下巴,浑然不惧自己这般问话已是失礼。

    她在宫中长大,便是被她父皇捧着,却也深谙如何察言观色之道。与何人接触需要如何拿捏分寸,保持怎样的距离才算合适,她自是通透。

    然而面前这人,她初一见,便觉得……唔,并不需要如何疏离尊敬,虽然这样的感觉对止念来说有些不敬,但……事实确是如此。

    他从未被人放在正眼瞧过,自己过惯了自己的生活,也并不习惯被人远远敬着端着。不如说,便是被人看轻,也没什么打紧。

    果然,止念只是面色僵了僵,往嘴里送鱼的手一顿,便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嗯,确实不怎么喜欢。”

    只能说,能让他做到无感,便已足以证明那女子的魅力了。

    这世间的男/男/女/女,情/情/爱/爱,只能让人觉得无趣罢了。他沉寂了眼,此时若是和他口中的“妹妹”站在一起,两人那同样淡漠的眼眸,倒真是会让人觉得像是一对兄妹。

    秦璃眯着眼瞧他,摇摇头,道,“大哥哥这样不行的啊,自己不成亲,总得把妹妹的婚事操办一下。”

    寻常人家的女子,十五六岁左右便已定了人家,如他所说比自己大两三岁,应该早就嫁人了才对。

    毕竟自己……之前也算是有了婚约的。

    那男子沉默不语,唇线微绷。许是总算觉得她聒噪,开了口,“安静吃鱼。”

    秦璃也想到了些伤心之处,一时也没了说话的劲头。低了头,不再多言。不知不觉,大半的鱼便进了口。吃到后来,放下鱼叉,甚至隐隐觉得肚里有些泛疼。

    “怎么了?”止念看她面色忽然发白,不禁出声问道。

    那小姑娘捂着肚子,呐呐不曾出声。

    “可要我帮你把把脉?”止念终是于心不忍。

    秦璃狐疑地看过来,低声问着,“你是大夫?”

    这……止念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他默了默,只能说,“略通医术。”

    秦璃犹豫地将手抵给他,看他搭住脉门的样子确是有几分像样,心下稍安。然而,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绷脸,一会儿看着又甚是疑惑,看得秦璃心中渐渐没了底。

    “你到底会不会啊?”她试探地问道。

    止念默默收回手,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嗯……是滑脉,书上说,适龄女子,若为滑脉,且除了……没有特殊不适,那便应该……

    “许是怀孕了吧。”他答道。

    头微微低着,心中彻底没了底气。

    “什……”秦璃瞬间傻眼。

    一挥手,差点想把鱼叉子扔到他身上。若不是想到自己吃了人家的鱼,她真是想叫夙夜将此人好好修理修理。

    气鼓鼓瞪人之际,静谧的林中,忽然风声飒动,传来一阵铠甲兵戈之声。

    止念身子一绷,忽然戒备起来。

    “小丫头,过来!”

    他站起身,将火堆踩灭,走过几步,轻易便将秦璃挡在了身后。

    这是在大禄境内,若是因为他招来大禄注意,让这小丫头也受了牵连的话,恐怕……有些难办。

    林中四面八方忽然涌出无数的兵甲,将这么小小一片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璃儿,玩够了吧,快跟我回去。”一女子策了马从兵将中走出,遥遥对着这边喊着。

    一袭软红镶白罗裙,腰束同色软云烟带,身姿纤细,看着些许单薄。一张柔和粉面,唇色却是略浅樱红,一双蕴神乌眸,灿若星辰,顾盼之间,眉目风流。

    止念望着她,皱着眉出了神。

    身后的那小丫头似乎动了动身子,从他背后探出头来。

    却又是“嘚嘚”两声蹄响,又是一人从众将士中策马行来,拉着缰绳,闲闲两步,行至与前方那人并辔。

    却是一身雪衣墨发,缥缈盈盈,面容清皎,眸如清浅琉璃。一根紫黑木箫握于莹白手中。腰间系了软玉环珏,随马儿信步,发出清零叮响。

    两人信马并于一处,一软红一云白,林风渐起,乌发飞扬,衣袂翩翩,就似编织了世间最柔韧的罗布婵娟,汇聚了夜幕下最皎洁的月萤星晖。

    止念凝住的眉毛舒展开来。他或许知道这两人是谁了。

    那么身后这小丫头,难不成就是与他……

    “柒姐姐、风吟姐姐——”秦璃倏地从他身后跳出来,欢腾地奔向对面。

    那两个女子悠然下马,接住一把扑过来的小丫头。

    止念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那两人自然亲昵的神态举止,想也知道,‘她’应是没有成功。

    他沉眉笑了笑。没有成功……不曾想,‘她’甫一出师便未捷么。

    褚沐柒还未曾注意到他,仍检查着秦璃有没有受伤,直到秦璃扯了扯她的袖子,向她扬头示意另一个方向上站着的人,褚沐柒才抬了眼。

    两相对视,止念不动声色,朝她笑笑。

    他认得褚沐柒,褚沐柒自然也是认得他的。或者说,褚沐柒是为数不多认得他的人之一。

    ——当然,也只是在传回的画像中见过。

    她手心微收,指间不经意动了动。

    若是此时将此人拿下,便可不战而胜,南国轻易便可收入囊中。此后再无纷争,世间永逸。

    然而,她按捺住了。

    此间事,本就是大禄先动了刀,于理,本就不占,况且他敢孤身一人在此,身后必有大军相护。

    此地……本就靠近两国交界。

    止念冲她点点头,道过一句,“有亲眷还在贵府,望能好生照顾。她身子弱,有劳照看着些。”

    说完,转身便走。

    此间事情,已是彼此明了。

    卫风吟若有所悟,望向身旁之人,清声问道,“小柒,他可是……”

    仍靠在两人身前的秦璃并不知自己与当初的便宜夫君已然擦身而过,还将将被他诊出了有孕。此时傻傻地抬起头来迷迷糊糊跟着询问,“什么?”

    褚沐柒笑笑,伸手抚过她额前柔顺碎发,道,“小璃儿,今日可是见到了?他便是南恒,南止念。”

    作者有话要说: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话说,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对小柒的正面描写?

111

    秦璃抬起脸来,惊讶问道,“他就是南恒?那个一无是处的九皇子?”

    她倏地捂住自己的嘴,回头望望,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才将捂嘴的手取下。一张小脸上面带不忿。

    “怎么了?”褚沐柒好奇问着。

    秦璃一张小脸微微涨红,一双晶亮狐狸眼中满是控诉,埋怨道,“他果真是不懂装懂,方才与我把脉,竟说我……说我……有孕了……”

    她声音渐弱,最后几字低了头去,几不可闻。然而褚沐柒一直注意着听她说,自是听了个清楚。

    她憋着笑意,捏了秦璃的手腕,替她把了把脉。神色有些好笑,看着颇为古怪。

    “是滑脉,”她说,“一般适龄女子若为滑脉,兼之两三月月信不来,再加之舌象相符,自是可以断为有孕。”

    她摇头笑了笑,“恐是他不好问你,再加上……你当时是否有些腹痛?”

    秦璃点点头。

    褚沐柒没好气地一指点在她额头,“你怕是吃积食了,才让他如此误会。”

    说来,南恒怕是以为秦璃差点便会嫁给他顺便给他送顶帽子了。

    秦璃咂舌,也没想到这南恒这般不靠谱,积食也能诊成怀孕?

    然而褚沐柒却是知道,那人从小没有被精心培养过,一路都是自己挣扎着长大。诗书礼乐御,均是有所涉略。可以说,他是一个最博学的储君,但同时,也是一个最平凡的储君。

    所谓样样懂,门门瘟,便是如此。

    “哼,柒姐姐你可不知道,我当时差点要被吓死了!”秦璃仍是气恼。

    虽则他的烤鱼很好吃,但怀孕这种事,关乎女子名节,他怎能乱下结论?

    然而反应过来,又有些好奇,问道,“柒姐姐,你会把脉”

    褚沐柒揉了揉她的头以示安抚,略一顿住,点头道,“久病成良医,一些小病和普通的调理还是会的。”

    然而想到怀孕两字,她又忽然心头一动,转头望向静立一旁的心上人。

    卫风吟被她不明所以的目光看得一愣,不知她是何意味。然而两人昨夜那般亲密接触过,这下流胚那掩藏不住的露骨目光,不过须臾,便让她反应过来。

    须臾之间,她便再绷不住,一张白嫩面颊上渐渐染上层叠的羞恼红意。气恼地瞪过她一眼,便拉着秦璃往回走去,再不理她。

    心中暗骂,这人,难道还指望她能怀孕不成!

    她咬了牙。然而走过几步,静下心来一想,却又对褚沐柒以前到底是什么身份感到好奇。此时才想起来,这人当初那般弱的身子,也是自己调理好的……

    她心头掠过一丝好奇。

    秦璃仍是满腹怨气,两人温声安抚了她一路,才让她从被戏弄的气闷中缓解出来。将她送至临时安顿的公主府上,秦璃泪眼汪汪地扯住两人欲离去的衣角,一副被抛弃的小可怜样儿。

    “柒姐姐、风吟姐姐,你们这就走了哦?”秦璃万分不舍,在这里她本就无人相识,偏这唯二两个与她相熟的,日日都有要紧事要忙,让她找不着人说话。

    不然,她也不至于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随意就敢与陌生人搭话。还不都是憋出来的。

    她可怜兮兮地拉住卫风吟,知道这是最有希望的突破口。

    以卫风吟的身份,本就不好拒绝她。这种类似小姑子一样的角色,加上她公主的尊贵,做出这么副央求模样,卫风吟这样外清内柔的性子,还真是难以拒绝。

    然而褚沐柒一个弹指,便弹在了秦璃的小脑门。

    娇小的身影连忙捂住了额头后退两步,松开了撒娇拉着不放的手。抬起脸来,娇嫩的皮肤已是微红,眼角包的泪花儿,便有了几分真意。

    “啊……柒姐姐你竟对璃儿如此狠心!”小狐狸眨眨眼,眼角泛的泪花儿便已晕染了整个眼眶,明净的眼眸沁了一层薄薄的雾汽。

    卫风吟刚伸了手欲看看她额头微红,却又被褚沐柒趁势一把抓住,握在手心里。又看着秦璃道,“你身为公主,私自外出,险遭不测,还不想着反省么?”

    她倏忽冷了脸,一双乌眸沉下来,脸色端是吓人。

    秦璃收了眼中雾气,瘪瘪嘴,低着头小声认错,“我错了,再也不会了……”

    褚沐柒冷哼一声,让她在府中好好反省。拉着卫风吟转身走了。

    两人没有再带上集结的兵将,遣了他们各自去训练。两人一骑,身影交叠着,悠然回府去,享受着片刻的静谧。

    “你对小璃儿这样凶……没事吗?”卫风吟难得放松了身子,往后轻轻一仰,便靠在她柔软的怀里。

    她从未见过褚沐柒对她冷脸,乍然看到,竟也是心中一颤,对小璃儿有些同情。

    这人冷下脸来,不是一般的吓人。

    “她也该长长记性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如此任性。南恒是不知道她的身份,才没有起坏心,若是将她掳回去,你说,那皇帝会不会救她?”

    即便皇帝疼她,也还是将她送来结亲了。到时秦璃眼见亲人弃她于不顾,哪怕从小伸手公主之责教导,也难免要心中寒凉。

    有些教训,早便该让她吃下。

    唉——

    卫风吟心中喟叹,更是倦懒了身子,往后依偎在她身上。

    “小柒……意外地有些严厉呢。”她轻叹一声,又蓦然想到方才在林中这人看她的眼神。

    ——若是两人当真能有孩子,小柒也会这般严厉么?

    她想着褚沐柒黑着脸沉了眸对着一个小风吟或者她自己的小翻版严厉教训的模样,唔……不禁打了个寒战。

    有点恐怖……

    “怎么了?”感受到身前的人莫名的颤栗,褚沐柒有些疑惑。

    倾身上前,脑袋一沉,便已搭在了她的肩头。这样的姿势,侧过脸,便能一亲芳泽。她嘟了唇,轻抿一口,又抬了眸望着她。

    入目是这人儿微微躲闪后笑盈盈的水眸,清波微漾,卫风吟对她摇了摇头。

    马儿信步悠悠地走着,褚沐柒柔柔拥着她,一手渐渐流连至她软软的月要月复。轻声出口,微弱的气流扑洒在肌肤上,“身子,可还好?”

    卫风吟身子微僵,面色微红,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佯作未觉,淡声答着,“还好。”

    肩头一阵轻颤,耳畔一迭声的闷笑。

    玉面上闪过一丝微恼,略微侧过颈侧喷来的呼吸,她亦是回敬,“你可还好?”

    她眸中微动,昨夜,她可不是一味承受的。褚沐柒初次,应更是不适才对。

    然而她终究低估了某人的脸皮和体力,颈上扑上一串密吻,让她呼吸为之一颤。褚沐柒凑到她耳边,低低开口,“风吟……很是不错……”

    火烧一般的烫意从面颊直熨到耳根,卫风吟呼吸一乱,气势更是瞬间低落下去。这人语中意有所指,不是到底是在正经答她,还是大方对她进行夸赞。

    相比成亲之后褚沐柒百般讨要才从她口中听到类似赞许的字眼,更是显得卫风吟举止扭捏。

    心中又羞又恼。大禄的将军又一次败在褚沐柒手中。大概比厚脸皮,这个人还未曾输过。

    卫风吟抿了下唇,不再与她多话。

    然而今日不知为何,街上人烟稀少。两人在黄昏的街头纵马行了这许久,都未曾见到半个人影。街上的小摊小贩皆是不见踪影,往日热热闹闹的街,此时却寂静冷清。

    诡异的沉寂让怡醉于温情中的两人慢慢回过神来。褚沐柒终于觉着不对,伸手勒了马。

    遥遥望去,整个大街,竟然当真是一个人也无,冷清得邪门儿。

    “小柒。”卫风吟稍微挺直了身子,不再靠着她,显然也认识到势头有些不对。

    明明一行人出城找小璃儿之时,城中还是人流纵横的。这么短短几个时辰之间,所有的人竟全都消失不见了?

    黄昏洒落的余晖尽头,一骑马上,两个影子静静伫立。光影明灭变幻之间,不知过了许久,褚沐柒凝神细想而拧着的眉头轻轻舒展开。

    前方远处,传来些许微弱的人声。两人对视一眼,褚沐柒穿过她腰间,揽手提了缰绳,纵马朝着声源处行去。

    视野渐渐开阔,空旷大街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许多多的人,一个个青黄着脸,隐隐地,泛着黑。无力地摊开了四肢,仰面朝天躺着,身子不停地抽搐、微微蠕动。双目无神呆滞,面容痛苦麻木。

    前方,是一家不大的医馆,浓浓的药味从里面传出。人影晃动,医馆内仅有寥寥几人不停四处跑动,忙着煎药,递碗,然后将躺在门口的人一个个掰开了嘴,将汤药硬生生灌下去。

    黑黄的汤液不停从被灌进的嘴角处流出,也无人有暇将之抹净。一个劲儿往里灌了,又匆匆往医馆里头跑去,继续煎药。

    低弱的呻、吟声在地上连绵不断地起伏着,一时间,哀鸿遍野。

    褚沐柒心头一紧,当即勒了马,同卫风吟一起翻身下了地。

    她拉了卫风吟往身后一站,用眼神示意她小心,便上前扯住一个急匆匆又要往医馆里冲的药童模样打扮的人,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那药童想是没有想到这城中还有能站着说话的人,抬起头来,见是两个女子,更是面带惊讶。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做思考,里面又已传来急急的呼唤声。

    他匆匆解释,“城中突然爆发未知疾病,状似瘟疫,自下午起,城中居民便一个个接连倒下。如今这城中,只剩这间医馆还能勉强维持运作。二位姑娘,既然无事,赶紧先回家去吧,莫要沾染上这病……哎——来了!”

    他咬咬牙,里面已开始传来气急败坏的怒骂,匆匆叮嘱过,便头也不回往里头奔去。

    他这一走,这街上还站着的人,便只剩下了褚沐柒二人。横目扫去,地上全是歪七倒八、恹恹无神的一具具横陈病体。

    无时无刻,都似在涣散生机。

    这偌大的城中,竟再无一个健好之人。

    褚沐柒拧紧了眉,回头道,“走,回去。”

    两人即刻翻身上马,匆匆回了府。然而,府中灯火如常,守卫严备,踢踏的脚步声与平常并无二致。

    褚沐柒拉过卫风吟,此时在自己府中,也不禁有些警惕起来。

    一路小心行去,路上见到的下人皆是低头问好,步履稳健,不见一丝虚浮。行过礼后,又各自忙碌。

    褚沐柒的眉头越皱越紧,一路向里行去,步子越迈越急。直到穿过了大半的府邸,她才猛然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一个点着幽幽灯烛的房间,出了神。

    “小柒。”卫风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让她恍惚回过了神。

    她回身摇摇头,示意卫风吟无事。

    想了想,拉过卫风吟的手,牵着她,朝屋内走去。“哗啦”一声,推开了门。

    一个安静柔弱的身影坐在桌前,手中端着一杯茶,刚刚递至嘴边。见到褚沐柒,和她身后的卫风吟,动作倏地一顿,慢慢将手中杯盏放下。

    看着她依旧安静的面容,想到下午在林间碰到的南恒,褚沐柒觉得心中发凉。

    那个人,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她盯着林晚柔看了许久,出声问着,“南恒,到底想做什么?”

    那青衣女子坐于幽幽烛火旁,为不用再在二人面前遮掩,感到轻松几分。她抬了眸,眸中清静依旧,“你之前,不是说已经知道了么?”

    闻言,褚沐柒更是拧紧了眉。

    要说之间派林晚柔来离间她们二人,她还能大概知道南恒是何目的。然而如今,祸及全城百姓,南恒到底要做什么,她也有些捉摸不透。

    见她不说话,林晚柔亦随她静默了许久,然而,终于又站起身来,从袖中递了一张纸条给她,道,“南恒说,这个给你。”

    褚沐柒沉眸接过,打开草草看过一眼,了了几个字,便已映入脑中。

    “你会去吧?”林晚柔站在她身前轻笑。

    过了一会儿,又似是笃定一般,点点头,轻声道,“你会去。”

    她看着褚沐柒,或者,不如说,是看向她身后站着的那个人。卫风吟此时已是紧拧了眉,方才纸条上的内容,褚沐柒并不曾遮掩,亦让她看了个清楚。

    成亲之后,褚沐柒确然再未有过事情瞒她。

    林晚柔眸色笃定,与其说,她笃定褚沐柒会去,不如说,她是笃定卫风吟必定不会放着城中百姓不管,定会前去赴约。她要去,褚沐柒自然会跟去。

    如此,甚好。

    她垂下眸,南恒要的,便是两人一同出现在他面前,好清清楚楚,让他觅得一个答案。

    “夜深了。”她出声提醒,容色温婉,眸中清静,似是无人,能在撼动她分毫。

    耽搁了这许久,夜色早已降下帷幕。繁星如许,夜深了,她该休息了。

    褚沐柒盯着她看了许久,林晚柔眸中毫无波动。

    许久——

    “打扰了,林姑娘可安心休息。”

    即便下午南恒离去时曾言望她们照顾林晚柔,然而,南恒的情况,褚沐柒再是清楚不过。他不会在意林晚柔的死活,便是林晚柔自己,也不会在意……

    她看着林晚柔淡漠如水的眼,暗中皱眉。

    对于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她无可奈何。

    轻叹一声,她拉着卫风吟走了出去。出了房,便又已脚步匆匆。

    “小柒,去哪里?”卫风吟拉住她。便是要赴南恒的约,也应是明日,此时这般着急忙慌,却又是要去哪里?

    褚沐柒深吸口气,向她解释,“今日我们遇着南恒那林里,流着一条河。”

    卫风吟点头,思索片刻,已然明了她的意思。那条河由南国流向大禄,遇见南恒那里,刚好是两国交界处。平遥城的百姓,吃食用水,皆是从那河中取用。若在那河中做手脚,自是能轻易祸及全城。

    “可那医馆……”她望向褚沐柒。

    褚沐柒轻抚她耳边墨发,道,“医馆煎药,山上甘冽的山泉才是最为接近天然。那家医馆的大夫医术不错,恪守其则,每日都会带上弟子亲自去挑水,不曾用过那河里的水。”

    她又拉过卫风吟的手,牵着她往外走,“璃儿还不知晓,得前去通知她,不能让她用水。但此时已经耽误许久,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及至门口,卫风吟身子一顿,忽然松开她的手。

    褚沐柒回头看她。

    她皱着眉,“时间有限,我们分头,你去通知璃儿,我去卫束那里,通知军中将士。”

    褚沐柒乌眸微动,朝她点点头。

    两人各自牵了马,分头扬鞭策马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褚沐柒急速奔到秦璃府中,彼时,秦璃正举着杯子要往嘴里送,被匆忙赶到的褚沐柒一声急喝,惊得一杯水滚落在地,几滴水溅到手背上,洇出一片浅色。

    “柒姐姐——”秦璃一头扎进褚沐柒怀里。

    而另一头,卫风吟急急勒了马停在军营前。马蹄高扬,一声尖锐的马儿嘶鸣之后,飘逸的身影倏忽落下。扬手亮出一块黑沉腰牌,一个纵身,便奔进了军中。

    “卫束!”她冲进军帐中,手中腰牌疾射而出,猛然撞碎卫束扬手正往喉中灌去的水碗,“啪”地一声,反插回桌中。

    卫束训练军中将士吼了一天,喉咙眼干得直冒烟。此时解渴的水被卫风吟砸去,他心中窝火,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拱手赔罪,“将军,属下可是做错了什么?”

    卫风吟静静走到桌前,抽回插在桌上的将军令牌,身姿挺拔,骤然回身,一声大喝,“全军戒严,此刻开始,不得用水,今日已用过水的,全部到营场集合,召集军医查看!”

    她身姿卓绝,一张清冷的脸上面凝冰雪。冷喝一声,卫束当即顿身听令,“是,将军。”

    一时,训练了一整天,刚刚平息安静下来的场地,又瞬间沸腾起来。

    夜里,几百个已喝过水的士兵逐渐病发,军医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将人抬进病号帐中,连夜煎了些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效的汤药。

    一时间,军营中,也见到了今日城中那样的哀绝的景象。

    卫风吟熬了一夜,军中一时忙乱起来,完全脱不开手。褚沐柒等了她许久,终是等不及,亲自去了军营中探她。

    一夜过去,卫风吟片刻不歇,滴水未沾。长睫底下已是晕了一团淡淡乌青,嘴唇有些干燥起皮,看得褚沐柒直心疼。解了派人取的山泉水装的水囊,递给她润了润唇。

    军中虽然忙乱,但看起来仍是井然有序。未曾用过水的正常兵卒被编成小队,寻路上山去取山泉,抬下来囤在军中,再给城中百姓送去。

    卫风吟连夜写信与周边城镇请求支援用水用医,派人看守住南国流往大禄的那条河,连带着,那城中唯一还能救治的医馆,也被她派兵保护起来,有什么需求,第一时间供应。

    褚沐柒同她一起到军营中看过,将军医使用的方子细细瞧过,拿笔勾勾划划,重新开了个方子增减,叫人拿下去重新煎了药。

    匆匆四处看过,她拉住卫风吟的手,眸色一沉,道,“你休息一会儿,待会儿,便要去见南恒了。”

    见卫风吟摇头,她面色一紧,“这不是我的私心,待会儿见南恒,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你养好状态,我们都能安全些。”

    她将卫风吟推进临时军帐中,将她推到床前,强硬让她躺下休息,直到看她闭上眼,她方起身朝外走去。

    站起身来,衣角却又被仍闭着眼眸的人儿拉住。

    “——小柒,你不会趁我睡着单独去赴南恒的约吧。”

    她眼睫轻颤,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她心中隐藏的一丝不安。

    这个人每次解决事情的方式都那般决绝,屡屡将她推得远远的,让她只能远远看着,无力,亦无法。

    那样苍白的时刻,她不想再体验一次。

    “你若再将我丢下,小柒……”她仍是闭着眼,竭力稳着声线,明明想强作冷漠,却暴露了心头的无措。

    若褚沐柒再将她丢下,她又该怎么做?

    褚沐柒轻叹,回转身来,半蹲在她床前,握住她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

    “风吟——再信我一次,这次,我绝不会再将你丢下。况且,这次的问题,南恒是针对我们两人来的,只我一个人前去,也是无用。”

    她轻轻吻过床上人儿的额头,低声安抚,“风吟,安心休息,你是我们最后的保障……再过一个时辰,我便会来唤你。”

    她轻笑,“到时,可不许赖床……”

    卫风吟抿抿嘴,对她刻意的玩笑不置可否。她从未赖过床,除了被褚沐柒在榻上拼命折腾的时候。

    “不许骗我。”她少见地执拗起来。

    “嗯,再也不骗你。”褚沐柒答。

    卫风吟松了心神,总算松开揪住褚沐柒衣袖的手,任她给自己搭上一点凉被,感受着她近在咫尺的温度,一点点浅浅睡去。

    待她呼吸变得匀长,褚沐柒起身,走了出去。

    夏日的早晨,阳光穿透云层,再一点点洒落到林间,透过树叶的缝隙,斑斑点点落到地上。

    褚沐柒坐在一处低矮的山头,看着远处合为一线的青蒙山水,心中无谓又宁静。日头一点点移动,阳光变得赤黄而又炽热。不远处的营地当中,升起了袅袅炊烟。

    一个娇小的身影被人带着落到她身后,看着她孤绝的背影,心中隐隐涌动着担心。

    “柒姐姐,你不会一个人去的,是吧?”秦璃忐忑地问道。

    “啊……”褚沐柒往后一仰,两手撑到身后,乌眸中隐隐有黑潮翻涌,“自然不会,我说了,再也不骗她,再也不会丢下她。”

    秦璃心下稍安,然而看着她隐隐泛着冷漠的侧脸,心中始终有什么东西提着,不敢放下。

    前方,营地中已经开好了饭,兵将们有序开始进食。

    褚沐柒站起身,单薄的身影伫立在山头,显得渺小而孤独。

    她拍拍手,拂落身上沾染的灰尘,转身朝山下走去,声音轻缓,在萦着山风的地方显得飘忽。

    “走了,我要去叫她了。”她道。

    作者有话要说:  啊,越来越接近尾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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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夹着的暑热夏日阳光雾气一般氤氲在林中,太阳底下,连空气都似乎闪耀着一层明亮的晕圈,亮得人无法直视。

    两个纤细的身影丛林中踏草而来,踩着混着湿滑青苔的土地,拂开低垂的枝条,便看见坐在地上,架着火烤鱼的南恒。

    他仍是那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文雅青年人扮相,身上不知从哪里沾的碎叶子,袍角浸了河水微湿,几条鱼被他悉心看顾翻烤着,已经微微泛出脆黄。

    未曾理会已经行至跟前的两人,他仍旧一心烤着鱼。空气又一瞬间的静默,随后,便有两道影子轻飘飘坐至一旁,耐心等着他烤鱼。

    有轻微的油光泛在鱼面上,在烈火的烤炙下,顺着鱼身蔓延,发出滋滋的声响。没有人率先开口,也没有人在意。

    南恒将手中鱼再次翻了个面,扫荡起一层轻柔的风,将火焰扫开了一个小缺口,又倏忽合拢,毫无痕迹……

    “母妃……母妃!”孩童稚嫩的声音似仍飘荡在耳边。

    南恒面前浮现出那张美得凄神绝世的脸,她口唇中不断溢出的鲜血一点点带走她鲜活的生命。比之身体上生机的衰败,她不断涣散的瞳神更是早已一片死寂。

    鲜血浸染在她身上,顺着口唇和脖颈流成一道细线,如盛着清露的荷,不堪重负地将负载的水滴倾斜倒尽,直至干涸。

    那个女人,临死也依然绽放出更加凄绝的美丽,一线生机绷然溃散,演绎着最让人叹惋的凋亡。

    她最后望向的那个人,一袭盛大美艳的宫装,在她死去的那一刻,如同吸饱了她不断流出的鲜血一样,呈现出一种华丽的冶艳。

    那个人冷漠的眼神扫过地上已死透了身体,好像以往耳鬓厮磨的情意都已幻化成虚无。

    “将她葬了吧,陛下。”她转身道。

    那个龙椅上高坐着的男人眼中掠过一抹沉痛,甚至不敢多看,便抬手示意,让人将之拖了出去,无奈道,“葬了吧。”

    南恒那时起,便知道,美人一生,受到无数人的追捧、宠爱与呵护,可以虏获世界上最狂热的爱和占有,无论虏获的对象,是男是女。

    接受着男、男、女、女的追求和爱恋,似乎靠着一张容颜,便成为了世界的重心,上天偏疼的宠儿。

    然而美人一旦付出了真心,无论是身子,还是情意,都只有被人肆意玩、弄的份。

    那些人享受的,只是征服的快/感,只是对于得到最好的虚荣,只是收获美人垂青的得意,却从来,毫无真情。

    大祸临头,龙椅上的人势必要推出一个无辜美人为他挡灾、挡骂名,而那个与他母妃情意相通,在这宫里,也是姐姐妹妹叫得最为真切的那个妃子,毫不留情地从两人中选择了保全自身,将他母妃推了出去。

    对于龙椅上那个人来说,享受的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无边快/意,对于那个人来说,却不过是在高大森严的宫墙中,寻求一时空虚慰藉。

    南皇知道他母妃是曲意承欢,然而一腔深情戏码玩得甚是得心应手,虽然不知道有没有骗到母妃,但幼时每每看到父皇眼中的包容,他便不禁觉得,至少父皇是爱的。

    然而那个人,那个真真切切骗走了母妃的心的女子,春花秋月,美酒软怀,一切的温柔宠溺,不过都是裹着温情的虚假泡影。事到临头,冷血冷情。

    那两人苦苦追逐母妃数载,或明或暗,到了,不过都是只在意自己的腐烂蛆虫。这些蛆虫口口声声说出的爱,都像它们分泌的黏液一般,让人从灵魂里感到恶心。

    母妃的爱,也随着一口口往外吐出的鲜血,冷却到死寂。

    南恒从来没有看到那么多的鲜血,那一波一波从嘴里涌出的红色液体,仿佛快要汇聚成血河,在地上无尽地蔓延流淌。

    或许,除了痛苦,他母妃,也是厌恶了吧,厌恶将心给了那样一个人的自己,厌恶到,自己身体里的血也让她作呕。

    ……

    南恒的视线渐渐明晰,跳跃的火团仍在哔啵作响,他拂了拂,最后抹上几味酱料,伸手将烤好的鱼递过去。

    褚沐柒盯着看了会儿,衣袖浮动间,便已将鱼拿了过来,点头示过谢意后,仍是默然不开口。

    南恒笑笑,对两人将鱼冷置也是毫不介意。

    他知道这两个人的事,对两人,也算有些了解。或许,对于两人会怎样作答,他甚至大致能猜到,但他又有些不确定,没有亲耳听到前,他又只能觉得都是自己在妄自揣测。

    有两个问题……

    他盯着跳跃的火团出神。

    有两个问题,他想亲耳听到眼前这对爱得难舍难分的女子回答。

    这天底下的爱,是不是都是一样的轻贱恶心,他想知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褚沐柒看着他恍惚的神情,低声问着。

    南恒笑笑,不在意地捋了捋烤鱼时将衣服上弄出的褶皱,安抚道,“别生气,目前为止,不是还没死人么。还有时间,让我满意,我就将解药交给你们……你应该知道……”

    他看向褚沐柒,心中了然,南国这些年的动乱,背后隐隐都有一只大手在操控,那只手为什么单独将他留下来,他自然也是清楚。

    “你应该知道,我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也不在意。”

    他顿了顿,又笑道,“让我满意,别说解药,便是南国,我也直接双手奉上。也算是,让二位赴我这一遭约的谢礼。”

    褚沐柒摇头,如此轻飘飘的允诺,根本不能让人置信,然而如今既已在这儿,至少解药,是可以拿到手的。

    “你说。”两人皆是默许。

    “锵”的一声,一声金鸣,雪亮寒光,跃入眼帘。

    南恒随手将从袖中掏出的匕首来回把玩着,悠然惬意,问道,“若你们今日,只能从这里活着走出一人,谁人能活?”

    他漫不经心,言谈之间,轻易散去了金戈清寒之意,像在宫中,问着林晚柔晚上要不要溜出宫去玩一般。

    褚沐柒不知他带了多少人,也不知道他是否布置了许多后招,看着他一身清闲,像个随性到林中游玩的旅人,然而一国储君,无论怎样说出这样隐含杀意的话,都不容人丝毫的轻视。

    这一国储君的位置,还是褚沐柒为他铺就无上的红毯。

    他手中把玩的匕首被轻轻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满的抛物线,“啪”的一声,落到卫风吟脚边。

    她一双眸子轻轻波动了一瞬。

    南恒笑着看她,此时三人中,就她武力值最高,他也毫不介意将武器甩给她,让她来做这个选择。

    从头到尾,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安危,是胸有成竹,还是当真无谓……

    褚沐柒不知。

    匕首被人轻轻捡起,卫风吟静默着抽出匕首的刀刃,雪光刹那映照进她的眼。

    她轻轻抿了抿嘴,看也不看褚沐柒一眼,便猛然一刀扎去。

    刀刃脱手,朝不远处疾射而出,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哧”的一声轻响,地上滴落一滴鲜红的液体,那刀已猛然擦过南恒的侧脸,扎在他身后的树干之上。

    他微微侧着头,眸中明灭不定,半晌,仍是划过一丝了然。

    “若是这样儿戏的玩笑,九皇子做错人了。若是无事,我们便先回了。”卫风吟眸中毫无波动,坐在原地,像个玉雕的人儿,无知无觉。

    这样的抉择,便是褚沐柒心中也毫无一丝波澜。她看向南恒,“你若是还有其他事,便直说,若是当真没有,我们便回了。”

    她心中冷然,竟不知这南恒是如此无趣。

    两人皆是站起身,在南恒淡笑着的沉默中了了转过身。

    “——既然这样,”南恒出声止住她们,对于方才的答案,其实也算心里有数,不过是再次应证了一番而已。

    两人又看过来。

    南恒道,“方才算是我开的玩笑,在此给二位陪个不是。既如此,我有一个很温和的提议,不知二位可还愿听?”

    他垂下眼,第一个问题,是看这两人,彼此间将自己和对方,看得孰轻孰重。

    卫风吟有这样的举动做回答,他亦是意料之中。

    那么,第二个问题……

    “你二人和离,我便将解药,和南国,亲手奉上。如何?”

    他笑着,面上的笑意说不出的冷淡。

    第二个问题——天下和爱人,孰轻孰重。

    他的母妃,便是在一群吵嚷着“妖妃祸乱朝纲,红颜柔溺帝骨”的肱骨大臣的威逼之下,被那两个人推到众人的视线中,决然赴了死。

    妖妃?他不屑勾唇一下,他看那个女人,才真正是当之无愧的妖妃。虏获了他母妃的心,代她受死之后,从此宠冠后宫,贤良淑德,郎情妾意,前朝后宫,无不夸赞。

    真是披得一身好皮。

    正要离去的二人停下,褚沐柒眸中闪过一丝冷意,瞬间森寒无比。

    南恒接着道,“我知你二人已秘密成婚,你看,你们成婚,天下无人知晓,只要你们动笔写上一纸和离,便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解药和南国,我都给予你们,这样轻松的事,也不要么?”

    他仍是笑着,褚沐柒却只觉得今日一趟,真是浪费她们的时间。陪着这么个无人重视的小丑,却放着满城哀嚎的百姓不放,来赴他的约。

    她有些不耐,霍然转身,道,“南恒,你自小看你母妃那样经历一番,心中无情,也不信这世间所有的情爱。你无心无觉,那是你的事,情之一字,你一辈子都不会懂!”

    她觉得可笑,为什么自己经历过惨痛的遭遇,便觉得世间所有,皆是虚假,一叶障目,活得凉薄又疯魔。

    可怜,又可恨。

    她一双乌眸,看着南恒时像一把直剖他内心的刀子,这世上,知道南恒的事情的人,除了南恒自己,便是她最为了解不过。他要伤她与风吟的感情,她便也将他的伤口凛然揭开,要痛,她便让他痛个够。

    “这世上,有人瞎了眼,痴心错付,便有人慧眼识珠,以真情,换真情……”

    她心中无比笃定,这样难堪的伎俩,只有那些无时无刻都浸泡在阴沟中的人才使得出来。使出来,也不过让他人贻笑大方,抿然笑过,便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南恒绷紧了唇,褚沐柒这样的人,阴险卑鄙,却从来知道该如何将一个人伤之于无形。他不管不顾,只直直看向另一边沉默的那个人。

    这个问题,他本也不是给褚沐柒回答的……

    林间淌过了流水潺潺,叮铃作响,悦耳动听。天上的阳光正好,穿透层叠的树叶,洒在地上,光影斑驳。

    褚沐柒凛然说着直刺南恒心窝的话,将他心中深埋的痛瘤连根挖起,让他痛得连手指都蜷起,指节死死地泛着白。

    在这样被她无形地凌/虐之时,他听到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人开了口。

    “给我三天时间,容我好好考虑——”

    嘴利如刀的褚沐柒倏然没了声,她转头看向低头沉吟的卫风吟,她脸上神情淡淡,什么也看不出。

    坐在地上已痛得直不起腰的南恒双手握拳,感受到身体里涌出的痛意戛然而止。额上滑过一滴细汗,他倏然,抿起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今天亲戚来了,又下雨,睡过头了,容我先吃个饭,再回来接着码字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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