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四天混乱的磨合, 经历每天测体温,打扫、买菜、做饭、吵吵闹闹,等测完第二次核酸后, 俞子璇已经能在沈证影家睡懒觉。不那么踏实安心, 但还是敢起得晚些。

  跟江语明说的一样, 他妈沈老师是个资深宅女。不爱出房门, 不像在学校里那样严肃,也不像学校里那种黑沉沉的打扮。江语明和胡籁杠上了也懒得管,随便两人掐架。

  沈老师待她始终客气, 把她当作儿子的朋友, 从来不端架子,也不会用打量审视地眼神看她。

  室友跟男朋友上街遇到男朋友妈妈, 对方横挑鼻子竖挑眼, 死活觉得室友配不上对方儿子的事没少听说。室友说,那眼神, 活脱脱跟菜场买菜似的。她男朋友也是, 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麻木了, 一点没发现他妈阴阳怪气。后来室友果断跟男朋友分手。她们自小生活在大城市里, 家家把自家孩子当宝贝来养, 吃饱撑的伺候这种把儿子当成宝的老阿姨。

  起初俞子璇有点小心思,难免会想沈老师是不是对她不满意, 在明知道胡籁是江语明前任的情况下跟胡籁走得很近。胡籁也是,面对她时丝毫没有前任对现任的横眉冷对, 好几次反倒比江语明更细心照顾她的感受,弄得她心情很复杂。

  这几天接触下来,她发现就像她们说的那样,胡籁是沈老师的朋友, 江语明压根不在她们之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比母子相处更为亲密,可能是男女有别的缘故,也可能是对子女和对朋友的态度不同。

  尽管俞子璇有时好奇,这俩年纪、身份差那么多,难道没有代沟嘛。

  比起以往一成不变的日子,隔离期间,人多有些局促之外,沈证影过得不错。

  吃得好睡得早,看电脑屏幕时间少了,连眼睛干涩的毛病也好了。家里的事基本不用她操心,打扫卫生有胡籁帮忙,做饭有江语明,俞子璇会搭把手,每天现成吃喝。白天胡籁带她一起跟着switch游戏跳绳,不跳还不行,晚上和胡籁亲亲热热,有规律有原则地互相熟悉对方的身体。

  所有的亲密熟悉在失控前停止。其实沈证影颇为享受适度的亲昵,哪怕需要用到她为数不多的自制力。以前不像现在,一二三上床,动辄直奔主题,他们那时候并不提倡婚前性行为,正常情况下那些都是等结婚之后才有。

  就她本身而言,最经不住诱惑,时不时往性上想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那时她想和胡籁发展一段不谈情只做//爱的关系,越是抗拒越是受到吸引。后来她发现做不到,和胡籁正常交往,反倒是希望一步一步来。

  和前夫的交往,友情与基于现实的需求远远多过爱恋,现在她想好好享受恋爱的乐趣。这可能是她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恋爱。老实说,如果跟胡籁分手,她觉得自己不会再对谁产生如此浓烈隽永的感情。

  沈证影总觉得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她们的关系可能会发生一点转变,具体是什么她不知道,也没处去问。也可能是上回一触即发被戛然而止,场面过于尴尬,过于窒息,直至如今仍有阴影。就当是心理学上说的延迟满足,糖块存一存,以后吃的时候更香更甜。

  担心胡籁对此不满,那时她们正躺在一起说话,胡籁卷着她的头发,轻抚她的面颊,沈证影很自然就问到她的顾虑。“会不开心嘛?”

  “我爸一直跟我说,凡事不要操之过急,有个词叫揠苗助长,还有个词叫水到渠成。没有发生,说明没有准备好,不用急,也不用担心。认真说起来,我们认识不过半年,在一起也没多久,实打实也就……也就几天的功夫,要不是隔离,现在说不定还没和好。不用着急一步到位,什么十四天牵手接吻做//爱生娃一条龙,我们不赶时间。唔,木心写过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我们也慢慢的。”

  感觉到小姑娘真心实意想跟自己慢慢来,沈证影搂住小姑娘的腰身,“只认识了半年嘛,怎么感觉跟你认识了很久很久。”半年发生的事,比她十年里遇到的还多。

  “久到你对我都没性趣了嘛,沈证影,你老实回答我,想不想跟我继续做下去。”

  沈证影很老实:“想。”

  想的心情是真,担心顾忌也是真。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的?”

  “从最……”沈证影捏她一下,“想套我的话是不是,我不说。”

  胡籁笑出来,“计划失败。不过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说说嘛,我老早就觉得你对我图谋不轨,馋我的身子了。”

  即便是事实,认是坚决不能认的。

  沈证影埋首在她胸前,打个哈欠,咕哝一声,“唔,困了,睡觉。”

  “连个晚安吻也不给?”

  “我已经睡着了。”

  好吧,沈证影耍赖皮,胡籁没办法,俯身亲她一亲,也躺躺好闭上眼。

  没过多久,感觉唇角湿软,像被年糕粘了一下。

  “晚安。”沈证影说。

  隔离第五天上午,沈证影一觉睡到十点整,要不是闻到馥郁的咖啡香气,她还不想醒。

  闻着闻着就觉得不对头,这香味,绝不是他们家速溶咖啡能有的。

  习惯性摸摸身边,软玉温香不在,沈证影不满地抱住枕头,又眯了一会儿才起来。

  胡籁和江语明不在,家里只有俞子璇和她,等她洗漱完,俞子璇递来一杯加牛奶的咖啡。沈证影喝了两口更觉得不对劲了,“这咖啡,速溶升级了?还是换了新的?我刚怎么听见有咯啦咯啦的声音?”

  “胡籁爸爸一早送来一台全自动的意式咖啡机,江语明说你喜欢加牛奶,我就给你加了。”俞子璇转头又端上一只可颂。

  沈证影颇觉无语,果然厨房多了一台蹭亮的咖啡机,这下子他们家本来宽敞的厨房显得拥挤不堪,“面包也是她爸送来的?”

  “对,面包蛋糕,咖啡机、咖啡豆,全是她爸送来的,说是给胡籁换换口味,怕她太无聊。”

  “又烤箱又咖啡机,怕她无聊怎么不送个麻将桌过来。”咬一口可颂,沈证影忍不住吐槽。原先觉得胡籁父母爱女心切,但实在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程度,根本是恋女成狂。

  俞子璇没有回答。

  沈证影一惊,差点噎住,“真送了?!”

  “麻将桌倒是没送,麻将牌、扑克、飞行棋、大富翁全送了,还送了一副switch手柄。”这是知道他们家有switch,再送一副来可以两个人一起玩。

  沈证影心说,神经病啊。

  又见俞子璇神情复杂,顺口安慰道:“胡籁家那父母,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你别有啥想法,正常人都没法比。吓人。”

  俞子璇笑了一下,连连摆手,“没想法。我爸妈把衣服和笔记本给我送来了。这两天我多想想论文,就是家务都是你们做的,我觉得不好意思。”

  “你不是也帮忙了嘛。”沈证影没有让客人做家务的想法,哪怕这个客人可能会是她未来儿媳。经常见到网友发帖,说是去男朋友吃饭,被男朋友妈嫌弃没眼色不干活,沈证影就觉得那些妈脑子有毛病。没领证都是客人,哪有叫客人干活的道理。左看右看不见胡籁,她问,“那两个人去哪了?”

  “他们把东西搬上来之后,胡籁帮楼下的阿婆手机团购,江语明去买鸡蛋、土豆和番茄了,就小区里卖菜的那家,菜拿不出去卖,小区内部消耗,算便宜点。”

  俞子璇彻底没想法,她想得很开,只要父母不拿她跟隔壁邻居的小孩比,她也不拿别人家父母跟她父母比。倒是沈证影自己,吃完东西,把杯子洗了,回到房间里有些颓然。

  这些天,她们小区被封闭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电视网络,随处可见,好些学生和认识的人纷纷发消息、打电话问候,但是她父母和亲哥,至今未有只语片言。初一那天,沈证影按例发了贺年信息,没有得到回复,打电话过去,父母冷冷淡淡,很快再见。从那以后,他们像是彻底断了音讯。

  不知道他们被隔离的消息?

  沈睿给江语明发过消息,外甥听说的事没道理他爸妈没听说。

  大概父母还像从前一样,对她不满,又是大人,不能打不能骂。怎么办呢?冷处理。等着她先低头道歉,否则就当没生过她这个女儿。曾经跟父母怄气,冷战两个礼拜,最后以她投降道歉检讨告终。沈证辉那时就说,别跟父母比忍耐力,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你忍不住的事,他们统统忍得住。在父母看来,这不是怄气,而是斗,子女永远别想跟父母斗。

  这一次她不想投降也不想道歉,一次道歉意味着往后无数次的退让、听从,她已经受够了。

  尽管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父母年纪大了,让让他们又能让多久,听听他们又能听多久。

  沈证影捏着手机,在是否要主动跟父母联系之间犹豫。也不知犹豫了多久,客厅重新热闹起来,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响起。

  胡籁和江语明已经回来了,和俞子璇一起围在餐桌边。

  小音箱里在放爵士乐,桌上摆着各色食材,胡籁指着江语明的手机说:“按照这个方子做,我要吃芝士培根焗薯泥。”

  江语明一定要回她一句:“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又问俞子璇,“你要不要吃?”

  俞子璇欢快地点头说:“要。”

  “你要吃我们就做。谁做大厨谁做主。”

  说着,就见江语明拉起俞子璇的手,随着音乐节拍在原地扭动几下转个圈,嘴里哼着歌。

  歌是爵士经典老歌,沈证影从没听过如此甜腻香艳的唱腔。

  那一边,欢声笑语,莺歌燕舞,连胡籁也随音乐摇头晃脑,轻轻摆动。

  年轻人聚在一起,活力四射,反观自己,沮丧黯然,与他们的欢乐格格不入。

  儿子琢磨厨艺,如今做饭煮菜有模有样,胡籁不用说,在沈证影眼里样样都好,而她自己,除了教书,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会。

  退回房中,正打算关门,被胡籁牵住手。

  将门关好锁住,胡籁才问她:“怎么不开心?”刚才一抬头就见沈证影噘着嘴,委委屈屈地站在门边出神。

  沈证影想告诉她自己的失落无用,张口却是:“醒过来发现你不在。”

  胡籁二话不说,笑呵呵抱住她说:“一早我爸给我送东西,不想吵醒你。下次,唔,下次背你一起去。”

  沈证影闷闷哼一声,觉得自己有点作,将她推开少许,坐到床上。胡籁蹲在床边拉着她的手,“来,告诉我,怎么突然委屈了。”

  “哎,我在家里虽然是长辈,但都是你们在照顾我。”

  “儿子照顾妈,天经地义,女朋友照顾女朋友,情之所至。你觉得哪个有问题?”

  “我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副教授,H大老师,这要是没用,我们这种打工人要怎么办?”

  “胡来来,有时候我搞不懂你到底看上我什么?像我这样的人……”

  听到像我这样的人,胡籁眉心立刻皱起来,她忍住没插话,听沈证影继续说下去。

  “我父母那一团糟,生活简单无趣,老是言不由衷,口是心非。”

  胡籁的亲吻落在她的手心,“那你看上我什么。我跟人家温柔的小姑娘,呶,外面那个,就没法比,你还不是一样喜欢我。我不讲道理又凶,骂人难听,还欺负你儿子,你没对我不满还老是偷偷包庇我。难道就因为我脸好看?”

  “当然不是。”

  “哎呀,那我就是看中你脸好看怎么办?”

  “胡来来!”

  “我在呀。”昨晚还好好的,今天一下子不对劲,胡籁思来想去,通常沈证影流露出自己不好自己不配的意思,基本跟她父母有关。“你爸妈又来啰嗦了?”

  “没有。他们没跟我联系。”情绪又低落下去。

  从隔离那晚开始,她俩几乎形影不离,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如果她父母找过她,没道理自己不知道。隔离那晚在楼上顶着寒风排队的时候,听江语明提过一嘴,说是她外甥来问候。外甥知道了,没道理她哥哥、她父母不知道。知道女儿外孙被隔离,还能不打个电话问候一声,也是真够狠心。

  想明白原因,胡籁放下心,子女和父母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问题,更何况沈证影家那两个,光是听传闻就晓得是老顽固,等他们想通估计得几辈子。过年那会儿沈证影反抗父母,眼下就是父母的反击。

  “想他们就给他们打个电话好了。山不来就你,你也可以就山嘛。”胡籁坐到她身边,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不要。”如果不是听到门外的嬉闹,或许沈证影已经打出了电话,可是这会儿她想,打了又怎么样。她父母不是给台阶就会下的人,她去道歉,他们非但不会算了还会把元旦的事情重新翻出来,连她儿子一起说进。他们一定会说,江语明就是随她,目无尊长。结果一样回到不愿妥协的原点。

  “就这样吧,随他们去。”她累了,往后一仰,连带胡籁一起倒在床上。

  “对不起今天对你胡乱发脾气。”

  “女女朋友,你不对我发脾气难道对你儿子的女朋友发脾气?”胡籁不怕她说,只怕她憋住什么都不讲。当下撑着头,看着沈证影认真说,“之前我忙着抓住你,你忙着逃,现在我们正式在一起了。以前你可能没机会去体验很多事,不要紧,有我,我也有很多想做的,我们一起去经历,一起去做,就像我们在游戏里那样。好不好?”

  “好。”

  客厅音乐轻快,阳光照进房间里,一室温暖安逸。

  两人注视彼此许久,胡籁倾身吻她。

  昨晚畅想过结束隔离之后,去胡籁那,把门一关,尽情拥吻,缠绵,昏天胡地,把这段时间“延迟的满足”逐一实现。

  谁知,突如其来的沮丧将设想提前,温柔的安慰变成了忘我的啃噬。

  唇色渐深。

  短暂的停歇间,胡籁说:“门锁好了。手也洗过了。”

  外面的人还在听歌,歌声氤氲,模糊了其他声音。

  房间里,沈证影用手背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漏出一点音,哪怕只是一句轻哼,都让她颤栗不已。

  怕被发现的担忧,随时有人会来敲门的紧迫,全都化成了偷摸的刺激。

  身体在小姑娘的刮、揉、按、捻下渐渐无法控制,麻痒、酥软,直冲神经末梢,她拼命挣扎想要在近乎空白的大脑里留下最后一点理智。

  “我想再活一世,带着对爱的激情与温暖,

  爱能让我自在,感觉幸福,

  ……

  让我颤栗,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样,与我摇摆,就是现在……”*

  在爵士女歌手妖娆性//感的靡靡之音里,沈证影攀至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