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阿裳>第21章 春宽梦窄

  阿裳将那朵海棠带了回去,小心翼翼的浸在水中,可没过了几日海棠花还是枯萎了。

  「……」

  看着水中那本娇艳欲滴的花朵渐渐褪去光彩,阿裳的心中不免感到失落,不仅仅是因花的逝去。

  这花是祈云赠她的。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支春......」

  阿裳悄悄的记住了这句诗,也悄悄带走了祈云赠予她的春意。

  想起那位涧水阁阁主,阿裳能说出来的很少,大部分不过是从桃花与可离那里听得。祈云应是比她小些的,兴许还小上不少,阿裳垂下眼睫去想,在祈云身旁时她却总感到自己反倒是稚嫩的那个,这是为何呢......

  可离说涧水阁阁主命若蜉蝣,朝生暮死。如此沉重的命运阿裳却未从祈云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怯意,祈云总是很从容的,又与旁人都保持着恰好的疏离,眼中有桀骜,有孤高,甚至有令人会感到寒意的锐利,却唯独没有一丝的懦弱与胆怯。

  这般比较下去,懦弱的她与祈云还当真是云泥之别。

  祈云有时会让阿裳感到害怕,阿裳用指尖轻拨水中枯去的海棠,水面泛起涟漪,她双眸随着水波一圈圈沉,祈云确实让她感到畏惧,可祈云又是温柔的。

  说来奇怪,明明是记忆的恢复期,她这些时日怎会越来越多的想起那位阁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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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蕖这一次病的比往日都重些,可离每日都去看她,每次都在夜里,在无人会打扰的时候。

  倒不是有着什么不可见人之事,不过是不想被人打扰,让芙蕖难堪罢了。

  「可离...是你吗?」芙蕖听到有人进屋,弱弱的去问,在得到可离的答复后才松一口气,卧床的这段时日她变得格外敏感与脆弱,可离刚走到床边她便将那人手给拉住:「可离,我会没事吗……」

  可离垂下眼睫,看着将她紧拉着的手,本该如柔荑般娇嫩的手现也出现了刺目的疤痕,她将那不安的手轻抚,声音比动作还要温柔:「别担心,有我在。」

  芙蕖朝她虚弱的笑了笑,双唇无半丝血色,遂将双眸合上,任可离将她的衣衫解开。

  「……」

  可离看着那光洁玉体之上纵横的伤疤,像一条条丑陋的藤蔓缠绕在那本该如凝脂般的肌肤之上,这些原本被她修复的疤痕正在复生,并给这幅身子带来了挫骨剔肤之痛,她忍不住蹙眉,将药轻敷其上。

  药物所带来的刺激很痛,芙蕖难忍低吟,她已尽量压的很低,却还是被前来探望的桃花听到。

  桃花想要敲门的手顿在半空,在脑中伴着屋内那暧昧声响胡思乱想一通后,红着脸跑开了。

  「辛苦了。」可离收拾着桌上的药,轻声安抚,芙蕖垂眸往身上看去,被可离止住:「药还未干,衣裳暂还不要穿。」芙蕖的眸间刚流露出一丝忧虑,便被可离的话语驱散:「放心吧,你会没事的,这些伤疤也会消失,我能救你一次,便能救你千千万万次。」

  芙蕖虚弱极了,连「谢谢」也难以说出,可离并不介意,只起身将窗关小些,再回身时床上人儿已然睡去,可离站在窗旁静静看着那张虚弱的睡脸,汗水将她的发丝沾湿,几缕贴在颊边,即便是这般些许狼狈的时刻亦别有一番娇弱之美。

  一缕月光夹缝倾洒而来,可离追随着月光转目窗外,春风皓月,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她又想起那个女人来,那个有着和芙蕖一样绝色容貌的女人,以及在漫天黄沙中朝她伸出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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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裳替芙蕖来给祈云送药,进屋时祈云正和上次一样对月擦拭着手中短剑,那是把非常精致秀雅的剑,剑柄呈珠光色,在月下泛着莹莹的光,剑身上似乎刻着什么图纹,祈云用丝帕抚过,阿裳难以看清。

  见阿裳来了祈云便把短剑收入屉中,动作轻柔。

  阿裳想,那定是把对祈云来说很重要的剑。她忽然想起那夜祈云满身的血,不禁去想,如此美丽之物是否也曾沾染过人的血呢。

  「在想什么?」祈云显然注意到了阿裳思绪的游走,阿裳忙将视线收回,习惯性的垂下眼睫:「没...没什么。」

  「芙蕖姑娘病了,可离掌使正在照看她......」阿裳很怕与祈云之间陷入沉默,忙找了些话说,可说了一半又觉不妥,复补充道:「可离掌使说了...芙蕖姑娘的身体并无大碍,只需好生休养段时日便可,还望阁主莫要......」

  「所以,这段时间都由你来了。」

  「……」阿裳口中「担忧」二字还未能说出,便直接被祈云接过了话,她本意是怕祈云担忧芙蕖,却未想到祈云留意到的却是她话中的另一番事。

  「是的......」

  阿裳答的很无底气,因她听不出祈云的语气是喜是恼,她自觉自己是无法与芙蕖相比的,那么祈云应是不悦的吧。

  阿裳正这么想着,祈云已来到她身前,她缩了缩肩头,未敢抬头,手上端着的药被祈云接过,她这才偷偷抬眸去看,祈云看着手中的药蹙了蹙眉,顿了片刻才将其一饮而下。

  祈云看起来总是一副从容的样子,唯独是在喝药的时候。

  这是阿裳的新发现。

  「真的太苦了。」

  祈云将酒杯还她,嘴上还不忘抱怨,阿裳看着被一饮而尽的空酒杯,因身为阁主所以常常被忽略,褪去这个沉重的身份,眼前之人也不过是个会怕苦的少女罢了。

  阿裳这么想着,再想起祈云方才那为难的模样,忽觉这位堂堂的涧水阁阁主,有几分可爱。

  任务已经完成阿裳正欲离去,祈云将她叫住,递来一个酒杯:「还早,陪我喝会儿酒吧。」

  「……」

  祈云的房内有一个很大的落地圆窗,圆窗外衔接着露台,从那里可以看到高悬的明月,不远处的青瀑,以及满院的繁花。

  阿裳愣愣的接过酒杯,与祈云并肩站在露台之上,迎面而来的风将她的发丝吹散,初春的晚风还带着几分凉意,她拢了拢发,顺带拢起了肩。

  「月亮真亮啊......」

  阿裳想用一个应景些的开头,刚想再夸夸月亮真美,肩头忽然落上一袭薄衫,祈云将她的外衣脱予了她。

  「这里可以春观夜棠。」祈云并未看她,只看着在夜色中开的繁茂的海棠:「没骗你吧?」

  「……」

  而阿裳未去看海棠,也忘了去说谢谢,只愣愣的看着身旁之人。那人此刻只着一件单薄的长衫,青丝束尾慵懒着垂在身后,晚风同样撩起她几缕发丝,飘散在那纤细的脖颈间,透过月光,阿裳甚至能看到那若隐若现的肩颈曲线,阿裳莫名的咽了咽口水,祈云的身子单薄却不感柔弱,清朗,沉璧,一如此刻她想称赞的月亮。

  看的太过入迷,以至于阿裳都忘了手中还端着酒,她手下一松,险些将酒打翻。慌乱间她听到一丝轻笑,她感到祈云的视线,却不知祈云是因发现了她方才的痴迷,还是因她此刻的笨拙,只兀自的红起了脸。

  「不喝吗?」

  「什么......」

  祈云将手中酒杯在她眼前倾覆,随意的晃了晃,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比戏谑少些,倒更像是在玩味,她觉得阿裳很有趣。

  阿裳这才意识到祈云所指是那杯中酒,她不会饮酒,不知深浅,只见祈云喝尽了,便学着仰头一饮而尽。

  阿裳本以为酒会很辣,却在入喉后尝到一丝甘甜,她有些讶异的眨了眨眼睫,第一次的尝试倒没有她想的那般难以下咽,祈云在旁看着,唇角的笑意又多添了一分。

  「这酒是用海棠花酿的。」祈云看向窗外的簇簇海棠:「海棠花本香味淡雅,酿做酒后不但口感清甜,气味也更加醇香驻远。」刚介绍完海棠酒,她又转了副嫌弃的语调:「这比起那个苦到难以下咽的药来说,不知好喝上多少,真希望可离那家伙能跟我多学学。」

  祈云称赞海棠花酒的时候还不忘揶揄下那令她甚为头疼的药,此般带着几分玩笑的话语让阿裳也放松了下来,她弯起眉眼跟着笑,鼻梁上的痣便也跟着皱起,让她的笑容变得更加灵巧生动。

  「这酒...是阁主您自己酿的吗?」阿裳的双眸此刻已被染上几分酒意,玲珑的五官在一片微醺的映衬下显出一种别样的风情,祈云压了压赞许的眉目拨开她颊边碎发:「你应多笑些的。」

  这下阿裳的双颊便更红了。

  祈云给她再斟了半杯,叮嘱她要慢些喝,阿裳的心思此刻已全然被方才的暧昧之举而扰乱,她看了看杯中酒,又看了看庭中花,独独不敢去看身旁的人。

  「要是花可以永不凋谢就好了。」

  阿裳小抿一口酒,这下是真的醉了,纷乱的思绪搅作一团,在她脑中「嗡嗡」的转,最后只变作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感慨,祈云俯身倚上竹栏,晚风中的声音慵懒而沉柔:「盛开的花的确很美,可花朵尽力绽放之后的凋零,何尝不也是一种美。」

  「绽放之后的凋零......」

  阿裳不知为何又想起祈云的宿命来,她觉得祈云不就像这花般,美丽却易逝吗。

  「阿裳,你醉了。」

  祈云说她醉了,她倔强的睁了睁双眼,眼前的青瀑,皓月以及满院繁花被揉成一团绚丽的云塞进她的脑中,她感到身子轻飘飘的,又酥又软,刚想说自己没醉,便醉倒在了祈云怀中。

  她忘了说她那些可怖的梦,忘了继续称赞她觉得和祈云一样美的皓月,只感到身子被柔软所包覆着,然后迷迷糊糊的睡去。

  祈云将她抱进屋内,自己重新走回窗边,对月独饮一杯,晚风吹来毫无醉意。她将海棠酿作酒,清甜的酒为阿裳酿作一场不再可怖的梦。

  春宽梦窄,月白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