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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边的热气敛着肌肤, 晕染出一片红来, 灵犀低伏在地上,甚至隐隐感觉有蒸汽往上冒。
但相比热度的灼烧,身前人的话更为让她不知所措。
灵犀一时说不出话来,撑于地借力的指节微微弯曲。
烛光闪烁, 赵清岁的影子印于身边, 或许是俯身的缘故,灵犀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一声又一声, 似鼓点一般在她的耳边回响,刹那间涌起的千般情绪呼啸着在她身前掀起数米高的巨浪,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噬殆尽。
“殿下。”
她的声音莫名的低下来。
“请您息怒。”
“臣对您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戏班子里确实有一人在青楼里同另一人传递消息, 收消息那人臣不识得, 但他所握扇柄处有一印记, 臣甚觉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源头来。”
“除此之外,臣什么也没有留意。”
灵犀甫一低头, 额头抵着袭袭凉意的地面,碰出一声闷响。
身前的人有片刻的沉默, 似极力被拉回的理智, 淡声道:“那印记何样,驸马可还记得。”
“臣记得,方方正正的边框里是一道棱形的图案,”灵犀顿了顿, 望着木质地板上雕刻着浅显的花纹, 皱了皱眉,“似是一只即将要振翅高飞的飞禽。”
赵清岁忽的冷笑一声, “是么,这印记倒是显现出主人的雄心壮志。”
“只是不知这副翅膀,能否承纳下他的雄心壮志。”
赵清岁声线低沉,比起前一刻高声的斥责,这时更像是带着杀意在后方紧盯猎物的猎手。
灵犀的指尖触底,顺着木板花纹的弧度回弯。
“殿下。”
她轻声唤她。
“嗯。”
赵清岁无意识的应她,连杀意的尖锐都隐去大部分,单音节发出声之时才后知后觉。
“就算他有翅膀,臣也会为您将它斩断。”
灵犀的声音分明轻又缓,尾音甫一落,立时便有戾气显出来,但汇聚在身前时又避开赵清岁而去。
更像是……将她小心翼翼护在中心的一层保护膜,不分理,也不分情,是非黑白就算颠倒,也会以赵清岁的一句话而为准。
身前人伏于地,案几上昏黄的烛光,自侧方落下来,往日里一贯挺直的脊背,此时却微微带着些弧度。
赵清岁眸光扫过,蓦地又停下来,心里霎时生出几分微妙的情绪,她搭在案几上的指腹抚过细细的纹理,似有蚂蚁咬噬,透过指尖深浸入骨血。
脑中模糊浮现的那几字,只是呈现出大致的轮廓,赵清岁便将之驱散。
手边备着热茶,赵清岁抬手推盏,浅饮而下,热茶的香气辅着温润的液体,流过喉管,片刻之后心绪稍平。
“那女子之身,驸马当作何解释。”
似是卸力,灵犀压低了些身子。
“臣再恳请殿下息怒。”
“臣原有一双胞胎哥哥,年幼时哥哥走丢,母亲为了不失去世子之位,故让臣假扮,本是想找到哥哥后就换回身份,但最后哥哥没找到,母亲也去世,父亲将臣接回陆府,后再难换回身份。”
“臣不是刻意要向殿下隐瞒臣之身份。”
“但驸马也确实向本宫隐瞒了身份。”
赵清岁将茶盏放于案几上,声线平缓。
“臣罪该万死。”
灵犀额头抵着地板,看不见赵清岁的神情,耳边听着她没有流露出情绪的话语,反而更像是被蒙住眼置于陌生的环境里,周身呼啸而过的风,掩盖住其余的声音,让她预判不出,躲闪不了。
撑于地手背之处的青筋,因为情绪的起伏而凸显出来,掌心的热度汇聚,须臾便覆上一层黏腻感。
“殿下若是要……”灵犀有几秒的停顿,嘴边的话却没能说出口,肩膀有细小的晃动又道:“任凭殿下处置。”
话音将落,身前的人没有立时就回她,反而有微弱的声音,似丝绸的摩擦声。
“若是要什么。”
清冷的声音忽的在耳边响起,俩人骤然缩短的距离,让灵犀一僵。
她眼睛紧紧的看着地板上花纹一个恰好的回旋,莫名的淡香却顺着渗透进来,逐渐占据掉她的呼吸。
“没什么。”
灵犀开口之时,才发觉声音有些哑。
赵清岁似是在打量她,灼热的视线定在她的身上,半晌周身的威压敛去几分,赵清岁直起身道:“驸马可还有隐瞒于本宫之事。”
“殿下,臣不敢有。”
“是么,还有驸马不敢有的么?”赵清岁眉梢微扬,“青楼敢入,身份敢瞒。”
“臣知罪。”
赵清岁微的拂手,俯视着下方的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至于责罚么,便先欠下,但再有下次,纵使有无数缘由,也不可。”
“至于驸马女子之身一事,”赵清岁顿了顿,转身看着窗外的月明,眸光深邃,“本宫不会禀于父皇。”
灵犀怔了怔,蓦地抬头看她,月色朦胧之际,幽柔忽明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
赵清岁回过头,恰好和灵犀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灵犀总觉得她眼中的冷冽淡了几分。
“臣谢殿下恩典。”
赵清岁行至门边,又想起什么似,回头幽幽道:“换下来的衣裳,便也就一套扔之,勿再留。”
尾音里向灵犀席卷而来的凉意,顺势将她笼罩。
“是。”
赵清岁离开后,灵犀即刻把柴高叫来,命他一道将衣物处理掉。
柴高离开时,看她还有些犹豫:“驸马,您没事吧?”
“你不是说殿下未回府么。”
“那时真的未回,也就驸马您前脚刚进屋,殿下就回府了,殿下甫一进府门便闻出不对,询问过府里下人后,就径直而来了,您、您没事吗?”
“……没事,退下吧。”灵犀挥手将人屏退。
深夜,灵犀开着窗,为房间通风,凉风裹挟着绿植的清新涌入房间,之前的混杂之味很快便随之散去。
屋外黑蒙蒙一片,灵犀睁着眼睛却没有半分的睡意,明明她该庆幸,她的坦白,神上并没有让她从身边离开。
但神上的反应,或者不如说神上对于两件事情反应的对比,又让灵犀不知所措。
当心里的明镜越发明亮之时,灵犀便越不敢去看它,不敢去看镜中的自己。
圈圈绕绕圈圈,无论如何灵犀也避不开这问题。
她无声的叹着气,吸入的凉风,刹那间便被热气吞没。
次日一早,灵犀将昨夜睡前画的印记,交于苏蕊,命她待赵清岁醒来再呈于她,而后灵犀出府去往大理寺,她需要将昨晚寻到的线索和李才讨论。
“李大人可见过这道印记?”灵犀将怀里所画的印记铺开与李才看。
“这……不识得,都城之中,大户常有独用的印记,做于刻章私用,而刻章用途广泛,品鉴、买卖,也有用于书信往来等。”
灵犀指尖轻点在印记上缓缓的道:“嗯,想来也是不会这么容易,不过那戏班子可遣人多注意着,既然会传递消息,应也不是什么善事。”
“昨日我也亲自去了趟工部虞衡司,翻查了登记簿,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无人借过绿矾油,所用皆是工部内部取用。”
灵犀微皱着眉,沉吟道:“嗯,或许是事先做了手脚,也可能是,知晓炼制配方后,自行炼制。狱里那人李大人审的如何?”
李才无奈的摇头:“没有进展,他坚持他什么也不知,只是送信而已。”
俩人讨论至午间,也只是想出万般可行性来,没有证据来定论。
后几日灵犀常带人去戏班子听戏,也偶有一次遇见戏班子换成杂技表演,灵犀于一旁看见那日身穿麻衣同白扇男人传消息的瘦高男人,他喝进一口酒,就吐出来,随即喷出来被点燃成火花,瞬间从她的眼前晃过。
灵犀回府之时,恰好遇见同样回府的赵清岁的马车。
这几日她常为断了线索的事,伏案于大理寺,夜晚回府时都较晚,自然也看不见赵清岁。
只是,总有苏蕊站于府门前等她,有时甚至会备有夜间清粥点心。
苏蕊先跳下来,拿了小马扎,要伸手扶车里将要出来的人,灵犀隐于袖袍里的手微抬,接替她的位置道:“臣恭迎殿下。”
赵清岁从马车里出来时,手还没能搭上去,听见灵犀的声音,手悬于空中甫一落下,眉梢轻扬,“驸马今日回府倒是早。”
手上霎时传来浅浅的热度,滑腻的肌肤,贴着灵犀的手下了马车。
待赵清岁站定,灵犀手臂低了些,将要放下,赵清岁似察觉到她的动作,却未收手。
灵犀低着头,避开她的视线,保持原状。
俩人一同入了府门,赵清岁侧头看她道:“驸马明日可是休沐?”
“是。”
“驸马有何打算。”
灵犀拱手弯腰道:“全凭殿下安排。”
“正好,本宫明日要去都城附近的水渠看看,驸马便随本宫一道去。”
“是。”
当夜晚间,灵犀于院落中练剑归来时,便看见正站在门口等她的苏蕊。
又是送清粥点心?
“驸马。”苏蕊向她行礼,手里端着备好的茶水双手递于灵犀。
“嗯。”
灵犀拂去额角的细汗。
而后苏蕊继续道:“殿下命奴婢传令,让驸马前去侍寝。”
紧接着下一秒,灵犀剧烈的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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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是抱歉,这周太忙了,下一周应该会好一些!
祝各位七夕快乐呀!
本来在想要不要抽几个奶茶的,但是就又不知道怎么搞,那就随便的看评论发些小红包吧,感谢支持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