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问觉得自己很倒霉。

  她好不容易跟从倪克斯所说抵达了冻结之地, 也顺利取到了传说中的月神神格……

  虽然她本身没有感受到任何力量的增长, 神格平平淡淡进入她体内, 平平淡淡将她变成了一座冰雕屹立在广袤无边的冰川大陆上,眺望着被雪花覆盖的大地。

  她甚至开始怀疑倪克斯其实将诅咒留给了她,而不是祝福。

  “你居然!!”倪克斯愤怒的声音在她耳朵里响了起来, “你居然怀疑我的用意!!如果不是你游得太慢, 也不至于在离开的时候遇见冰风暴,再说了!明明是你身体吸纳神格不够快。”

  倪克斯总能将她原本犯下的疏忽理直气壮地嫁祸给旁人。就像叶无问半夜起床撞见倪克斯偷吃冰箱里的冰激凌, 当场被抓包时,反而喊得比自己还要大声, 挑起了眉毛, 绿色的眸子锐利得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大半夜你鬼鬼祟祟跟踪我做什么?!”

  “我起来上厕所。”叶无问在倪克斯毫不心虚的质问下狼狈的回答道,“你怎么这么凶。”

  倪克斯双手叉着腰, 桌子上还放着吃了大半的冰激凌盒, 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凶巴巴道:“那你快去,还在这儿唠唠叨叨就不怕尿裤子嘛,不要来骚扰我。”

  就这样,叶无问莫名其妙地去了厕所,莫名其妙地乖乖躺在了床上, 对着天花板越想越不对劲。

  直到一个小小的身子粗鲁的拱了过来, 毫不客气地将她身上的被子拉去大半,然后十分自然地睡着了。

  睡着后的倪克斯更不老实,她的身体像是被冻在了冰柜里。明明……明明自己已经陪她在藏尸柜里找到了她从者的尸体。

  一个劲往她身上蹭, 蹭到叶无问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第二天顶着黑眼圈洗漱的时候,倪克斯居然还一脸惊讶地问她为什么气色看上去这么差。

  如今被冻成冰雕,倪克斯依旧还是那副熟练的推卸责任的口吻,好在她有点良心,赶紧帮她想起了办法。

  “我看看……”倪克斯念叨着,“我需要制造一个投影,然后点一把火,将热度降临到你身上,然后让这块冰融化。”

  叶无问在心里问她:“那我会被烧死么?”

  “不会。”倪克斯不耐烦地回复道,“你现在已经无限接近半神体质了……不然光靠这段时间的极寒和缺氧你早就死了,火烧也一样。”

  “为什么要用火呢?”叶无问追问道,“你可以投影一个取暖机将冰层一点点烤化。”

  “你这人屁话怎么这么多!!”倪克斯一听叶无问对她指手画脚莫名有些不乐意,跳脚道,“神殿里面电压不稳!我这儿一个月已经断电过两次了!!你还想我帮你开取暖器?!”

  叶无问忍住反驳她的**,催促她道:“那你快点。”

  “我不是在努力嘛,你催什么催!”倪克斯翻了个白眼,喊来莫伊,“莫伊,抱我去祭坛。”

  莫伊单手将倪克斯拎起来抱进怀里,倪克斯靠着她结实的胸口,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大人,巫医说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现在最好是好好休养。”莫伊忍不住道,“还有你的精神力,到现在就没有攒起来过,这样会耽误您的发育的。”

  “闭嘴。”倪克斯没好气道,“快点带我去祭坛,不然她又要烦我了!”

  莫伊拗不过她,将她带到祭坛准备好投影用的材料,才低了低硕大的脑袋,慢慢退了出去。

  叶无问很庆幸如今的自己对倪克斯有足够的了解。

  在冰块融化的瞬间,她立马跳入刺骨的冰水中,朝原来的方向游去。

  “急什么?”倪克斯轻笑了一声,语气含着淡淡的笑意,“我又不会真的烧死你。”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定住精神传输时的颤抖,虚汗顺着她面颊滴下,倪克斯靠坐在祭坛边缘,耳边听着烛火的爆响,闭上眼睛,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道:“你的部队……应该已经停留在长峡星外的公共星域外了吧。”

  叶无问不可置否“嗯”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倪克斯。

  但就像现在这样,她居然失去理智一样,单凭那个不懂事又嘴毒的祭司大人指示,就孤身一个人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你准备对付哪个势力?”倪克斯轻轻问她,“凌舞锋芒太锐,不适合你……帝**更不合适、你又打不过虞箫……”

  她猛地截住了话题。

  “我好像有个可以对付虞箫的办法。”

  叶无问忍不住嘲讽她:“你别忘了,在其他势力眼中,兽人早就和星之公爵联盟了。”

  “只是联盟而已。”倪克斯轻描淡写道,“随时都可以破裂的。”

  “我想先对付凌舞。”叶无问想了想,跟她道,“帝**、长峡星还有牧云星的三方连击肯定让凌舞元气大伤,与其等她上门找我,不如我上门找她。”

  “凌舞么?”倪克斯低低道,眼眸低垂,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后来叶无问又跟她说了好些话,好像是有关接下来的计划和她童年的一些故事。

  但等莫伊放心不下闯入祭坛时,倪克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蜷缩成小小一团,看上去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身边烤着温暖的火,但她的体温低得吓人,环蛇标记已经爬到她颈部,印记越来越深,她就把领子高高立起,睡得昏沉。

  连莫伊将她抱起回房都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

  ……

  “过来吧。”

  一声悠长的叹息。

  整个大厅仿佛消融进虚无,周围的喧嚣嘈杂在一下子远离,一切都进入了无边无尽的黑,这样的黑暗比似乎比整个宇宙还要大,能够吞噬着一切。

  她在向上走。

  虞音看不见阶梯。

  但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往上走,似乎要去拥抱这满怀的黑暗,躯壳和灵魂似乎就此分割开来,她已经熟练运用的精神力在这一刻得到了完全的解放,整个灵魂都轻盈起来。

  她不知道前面等待她会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像这样走多久。

  但她确确实实在走着,走向未知,探索未知,拥抱未知。

  “呵。”一片混沌之中,“停下吧,我们聊聊。”

  那个声音亲切而自然,没有虞音想象中神祇该有的生疏和高傲。

  “如果我接着走下去,会发生什么?”

  “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儿是哪?”

  “神之领域,或者更通俗的名字——混乱之域,不过我现在更喜欢称这儿为沉睡之地。”那个声音温柔地告诉她,“你来到这儿的时候,快要死了,我本来想让你直接来这儿见我……但我突然想起了我的使徒……”

  “您的使徒?”虞音有些困惑道。

  有一种莫名磅礴的力量瞬间在她周围的空间疯狂的扭动,然后凝聚成一道绚丽夺目的白光,斩尽了一切黑暗。

  虞音下意识要抵挡这股锐不可当的力量,但那股气势又在转眼间烟消云散,等她睁眼时,眼前出现了虞箫的人影,嘴角微勾,温柔地冲着她笑。

  就在那一刻,虞音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跑上去,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失声道:“你为什么要变成……”

  “这是你苏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对不对?”长着虞箫的脸的神祇盯着虞音道。

  “我、我不记得了。”虞音有些慌乱道,“你不能换一个人变么?”

  “你的姐姐……让你紧张了?”眼前的人的声音都和虞箫的一模一样,“你丢失了多少记忆?”

  “从五岁之前全都不记得了。”虞音简短道,不想再看这张脸,她的心绪一下复杂极了,

  “真可惜。”不知名的神祇微叹道,“你可以问你的姐姐要回你的神格,那样就可以想起来了。”

  “神格?!”虞音吓了一跳,“你是说我原本其实一个神祇么?”

  “不是。”

  就当虞音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那个嗓音又再次她耳边响起:

  “你是神祇的后代。”

  “我、我不明白。”虞音结结巴巴道,“神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哪怕是象征繁衍的神灵,也不可能……除非她是分割自己的灵魂。”

  “你说的不错。”那个声音赞同了她,“能告诉我什么是永恒么?那个你姐姐一直在追求的。”

  虞音有些不确定道:“永无止境的生命?”

  “那你觉得神灵是永恒存在的么?”声音循循善诱问她道。

  虞音踌躇起来:“命运之神不是被皇室都给利用了嘛……所以永恒这件事也不是绝对的吧,可能只是比起常人两百年的寿命,显得漫长。”

  “世间诸事,有始有终,有始无终,无始无终,你相信哪一个?”

  “有开始就会有结局,有花开就会有凋零,有新生就会有死亡。我当然相信有始有终。”虞音回答道。

  “对人而言,生命像是一段旅程,从诞生的那一天起,每一天都距离死亡越来越近,直到生命终结,归于虚无。”

  眼前的神祇指尖轻点,在虚空中勾勒出闪着光的线段。

  “像线段,有始有终。”

  “而神灵呢?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从何时而来,又会终结在何时,最大创伤不过是陷入沉睡之中,永不苏醒,我们受规则束缚,无法突破更多的纬度。”

  “像直线,无始无终。”

  “你的姐姐……还有那个不惜自毁神格的时空之神……我现在应该称她为弑神者。她们追求的是想办法拥有开始,然后像神祇一样拥有无尽的生命,以脱离真正神灵所受到的束缚。”

  “像射线,有始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