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转晚, 璀璨的路灯灯光一同亮起, 明亮的快餐店内挤满了人, 耳边喧嚣依旧, 在这样充满生机和人气的环境之中,虞音朝后一靠,颇有几分审视的意味,食指指腹下意识地摸着纸杯的杯身。

  这杯冰可乐已经差不多恢复到了常温,杯身上液化的水珠滚到她的手心,引得她心跟着颤巍了一下。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知识。”倪克斯慵懒地抬眼,“准确来说,是常识才对, 听不听选择权在你。”

  虞音喉口动了动, 机械地吸了一口冰水咽了下去,明明正喝着水,却觉得口腔干燥得厉害。

  “说吧。”

  她抬起头, 盯着倪克斯,双目泛红, 嗓音沙哑。

  心跳却猛地加速跳起来了。

  她又在尝试着反抗。反抗她的姐姐为她铸好的温柔囚.笼,妄图在这片广茫无边的宇宙中, 寻找到她遗失的过去, 再去拥抱更多常人思想桎梏之中的不可思议。

  倪克斯露出得逞般的笑容,近乎天方夜谭的话语从她的口中缓缓吐出。

  在这样一个随时可能被听见的环境当中,倪克斯镇定地叙述着。

  “首先, 我们要相信神灵的存在。神灵有几个,一个、两个还是很多个?祂们分别是什么?这是第一个问题。我们先拿一个典型的宗教星赤夜星举例,典型的信仰一神论星系,但作为最高掌权者的凌舞大公并不是不知变通的人。”

  虞音皱了一下眉,忍不住道:“赤夜星上的属性刻板印象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吧……就这样还能说凌舞能变通?”

  “我指的是,虽然她名为宗教领袖,引导手下们信仰唯一的真神赤夜女神,但她本人并不持有可笑的一神论观点。”

  倪克斯无奈地揉了一下眉头。

  “那你呢?弑神者?”虞音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妖娆的笑容,有一点点的揶揄,“你大概也和神灵是差不多的存在吧?如果神灵都像你这样能被人类打的这么惨,不当也罢。”

  “当初将你创造出来的那位如果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估计也会当场气死。”倪克斯不咸不淡地刺回去,然后继续叙说,“多神论是一种相对正确的说法。之所以说这种说法相对正确,是因为现在没有任何生物能窥见神灵的踪迹,我也不能,没有谁能保证神灵是否永恒,祂们是否仍旧存在。两百多年前叶昭荣建国的时候出现过神降,到如今,这种说法早被打成了野史怪谈。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从皇权来说,他们并不希望人们知道神灵真的存在。”

  虞音再次皱眉,有点想不通:“上古时候还讲究君权神授天人感应呢,怎么到了现代社会反倒是变了?”

  “因为弊大于利。”倪克斯淡淡道,“我们所知道的神灵,祂们是仁慈的、善良的、是汇集了所有美好品质的,起码大部分是如此,哪怕是臭名昭著的毁灭之神。为什么大公们都有神力?或者说,超乎自然的力量让这群神的仆从们拥有了高高在上的地位。但事实上,只要有足够勇气进入混乱之域,对了,兽人这边更喜欢称作是神之领域。只要能从混乱之域活着出来的人,都能得到神的祝福。而这,对帝国上层的这群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虞音一下子明白了她意思,目光下意识一个劲地瞥向倪克斯手背上缓慢长出来的嫩肉。

  倪克斯食指敲了敲太阳穴:“但混乱之域太危险,里面都是空间乱流,一旦触碰到被撕碎的空间,就永远回不来了。这也是我瞧不起叶成两个儿子的原因,他们太胆小,害怕这样的危险,便想着要用其他投机取巧的方法获得神力。”

  “比如什么投机取巧的方法?”虞音追问道。

  “比如囚禁一个堕落的神灵。”倪克斯轻描淡写道,将粗糙的餐纸揉成一团。

  “怎样的状态才算是堕落?”

  “关于这个的说法有很多种,从字面理解的话,背叛了神灵特性就算是堕落,不过在我看来,不如说是失控,丧失理智陷入执念的神灵,很容易被狡猾的人类所操控。于是,这又回到了一开始我说你特别的原因,纯粹的力量,向来抵不过人心变化万千。哪怕是神,祂都没办法让生物们全都信仰祂,更勿论完全控制一个人的思想,观察祂的心理活动。读心术……”倪克斯眯了眯眼睛,“在平常人当中是有点用,但在诸神之战当中,看起来完全是鸡肋般的能力,不是吗?”

  虞音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又不得不赞同她,读心术这种能力、在打架的时候几乎派不上什么作用。光是预判对方下一个动作,她的大脑就要经过无数道繁琐的程序,将一个人脑海中闪烁的成千上万的思想火花挨个提炼出来。

  有这个功夫,对方早就一拳头挥上来了,干脆直接。

  倪克斯耸了耸肩,站起身看了一眼时间:“再不回去你姐姐会起疑的。关于你的特殊能力,我第一次见,没办法给你太多的指导。所有的疑云……”她将带血的餐纸丢到垃圾桶,从表面看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你被带公爵府邸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你主动回忆,就能想起来。”她嘴角有一丝浅笑,“记忆不会骗人。”

  ……

  阴雨连绵,身着黑色礼服的仆从打着伞放在叶菲头顶上,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长队,浩浩荡荡地从帝军大的校门口走了进来。

  照理来说,车子是可以开进去的,但夜鹰殿下难得坚持地在门口就停下,要求步行。

  偌大一个校园,她要去的是法学院的教师公寓。

  大部分年轻讲师都不会住在学校,也没有这个资格。这座公寓总共也就三层,只有两个教授在居住,其中一个前段时间在政.变中刚被叶菲处死。

  她抬了抬手,阻止侍卫队的人继续跟上,直接从侍卫官手中接过那把黑色的长柄伞:“我一个人去就行。”

  她的独断在这段时间已经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言一出,也没有人劝阻她,默默停住脚步,开始负责外围的安保。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积水的地方,一尘不染的军靴踏过潮湿的地面。夜鹰殿下看着路标,随手拦住一个路过的学生,问道:“请问法学院易琰教授住在哪?”

  路过的学生正和闺蜜挤在一顶伞下有说有笑,冷不丁被叶菲询问,看见一身橄榄绿的军装停住在自己面前,下意识抬起头来,然后被吓得踉跄地扶住朋友的胳膊肘,倒吸了一口气。

  这张脸太熟悉,网上天天见。

  眼前的女人脸上略施粉黛,眉毛又细又长,说话的声音温和清亮,过分年轻的脸庞而导致让人一时都忘了她如今的身旁地位。

  “殿、殿下!”女孩结结巴巴道,伸手指了指左侧的路口,“顺着这条路直走,走到尽头再左拐就到了。”

  “谢谢你。”叶菲礼貌地道了谢,脚尖轻点,跳过一处积水,灵活地跨到了对岸,目的明确地朝前走去。

  公寓坐落在一片绿绿葱葱的树丛之后,前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圃,在热闹的校园中繁华取静,雨水差不多也停了,叶菲收起伞,雨珠顺着伞尖尖端滴落在水泥板上,她轻轻地叩响了公寓大门。

  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人露出打探的眼神,看见是叶菲,又瞬间拉大,打开门热情地拥抱了她。

  “抱歉,我不知道你会来。”易琰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身上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我正在熬汤,你午饭吃了么?”

  叶菲放下伞,把门捎上,站在玄关处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亮:“你炖了鸡汤。”

  易琰忍不住笑了起来:“狗鼻子。”

  她说完,趿着毛绒拖鞋朝厨房走去,盛了一碗鸡汤:“快喝一口暖暖身子。”

  易琰的手脚不是很稳当,放着一个辅助工作的小机器人帮她把碗端到叶菲面前,桌上的碟子里还放着炒青菜和拍黄瓜。

  “还有土豆炖肉。”易琰掀开锅盖往里面加了点调味料,“等五分钟。”

  她干瘦的身体上围着厚厚的围巾,等坐在椅子上时才想起来摘下来,搓了搓干枯的双手:“我想你这次来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们可以边吃饭边聊。”

  叶菲坦诚地点了点:“局势很复杂。我现在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易琰已经接近两百岁了,当初荆棘女王时期,她是《平等法案》的第一编撰者,推动改革举步维艰,而当初打破Omega困境的教授如今尚存在世,叶菲曾跟着她学习过一段时间,在迷茫之际,突然想起来这位退隐多年的法学教授,想问问她的意见。

  “打破旧藩篱只需要勇气,新建合理的秩序却相对困难得多。”易琰温和地对她道,“因为时间紧迫,你的步子迈得太急。我并不赞同你的做法,但如果我的建议能让你能更好的实现目标,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那么付出一些代价也未尝不可。在你询问之前,请允许我向法学界同仁致以哀悼。”

  叶菲审视的目光盯着她,嘴唇蠕动了一下,腰背挺直了些,点了头道:“我想请求你能发声,支持《平等法案》的进一步修改,并对顽固的贵族制度进行改.革。”

  易琰的目光近乎慈爱,脸上的表情依旧温柔,智慧的长者仔细看着她:“我会答应。”

  叶菲听闻,脸色稍显激动,一时间握紧了手里勺子,没想到易琰会答应得这么快:“您、您真的答应帮助我么?法学界那么多教授,他们没一个松口的!”她愤愤道。

  “是的,我答应。但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你为什么要执着于□□?或者说,你对法律寄托了怎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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