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霸道剑仙俏白莲>第63章 日沉

  “……你倒是有些本事。”眼见着凌霄殿中大半仙神都被槐洲的琴音拖入幻境, 只剩一只手可数的精英在,御景挠了挠脑袋。

  她还以为这弱不禁风的乐神就是个花架子呢。

  不,或许只是天界这些神仙更弱而已。

  御景放出灵力, 护住身后的海界等人及羡鱼。

  孰弱孰强暂且不论——

  御景落在凌霄殿中, 她将羡鱼等人护在身后, 抬首便与天帝目光相接。

  天帝神色平静。

  “我说, 你的小把戏关不住我。”御景皱着眉说道,“事到如今你也该走下那御座来,好好听听我的想法吧?”

  天帝并未应声。

  忽然刮过一阵风。

  御景疑心这是因为焜瑝在至高的宝座上做了太久。当一个人独断专权太久,那他难免就会失去对危险的判断力。除此之外, 他还会产生一种世界以他为中心的错觉。

  这样的错觉不算致命, 却会在经年累月的积累之下使人渐渐麻痹、迟钝。

  因此御景稍稍一想,便以十分宽容的态度说道:“有些事是不可等闲视之的。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但是焜瑝……”

  “你手执窥天之镜,为何不敢睁开眼看看如今三界模样?”

  “你看一看如今的人间、看看那些保守魔族毒害的生灵们, 你身为天界之主, 难道心中没有半分怜惜之意?”

  御景不明白。

  其实焜瑝将她诓骗到九重天关押的行为并不是令她发怒的根源——这样的关押对她来说无异于挠痒痒。可这样做的焜瑝又将三界如今承受着的无妄之灾置于何地呢?

  是用来争夺权力的筹码?还是排除异己的工具?

  如果这样的人还坐在三界最尊贵的位置上, 御景不服。

  她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无物不焚的火焰, 那团火是冷彻的, 却又吞吐着致命的火舌, 足以令接触到它的任何人退避三舍。

  御景还未有所表示, 她手中的剑已不住地颤栗低鸣起来。

  那像是某种开战的讯号。

  “御景, 你是以何等身份说这样的话?”天帝忽问。

  他从御座上站起身来, 宽大的衣袍使他比看起来的还要强壮几分。先前被御景捏住的那只手还是无力地垂着。

  “卫道者?还是什么?”

  他古井无波的神情终于破碎,被那柄还未出鞘的剑彻底粉碎。

  “你说的这样好听,不过也是看上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罢了。”焜瑝笑了一下,抽动了一下嘴角又很快平静, 阐述事实一般地说道,“哦,我忘了,这本就是你的来处。”

  御景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这样的反应与其说是意料之外,不如说是情理之中。只要稍作推测,就该能得出的最合情合理的解释——他在害怕她。

  在百万年前,在天地间的秩序初初建立,那对夫妻带着年少的御景登临了至高无上的宝座。

  御景被珍重地放在两人御座之间,他们向万仙昭示——这将是未来的天帝,此后至高无上的王者。

  然后焜瑝出生。自他出生起就站在御景的阴影里。总有人朝他递来不怀好意的、却又充满希冀的目光,却又有人哀愁着、叹息着怜悯于他。

  他分明是被父母选择的那个,却在更加光彩熠熠的存在照耀下值得回到阴影里。

  投机者、反叛者……

  无数双投手伺机而动。

  那个冷如剑的少女,陨落了。

  原本需要花费更多努力去争取的一切突然就这样轻易地掉在了他的头上。

  旧时代的神明相继离场,有的沉眠、有的消逝,更多地是战死在与一代又一代魔尊交战的战场上。

  由一群人所建立的天庭,最终被另一群人所取代。

  焜瑝的手柔弱而无力,可那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是天定的王者,是昔年帝尊与帝后的独子。

  ——或许他真的是世界的眷属。

  不然珠玉在前的御景,作为清气降生的曜熠,不会都成为他王座下的骸骨。

  抽离曜熠的清气实在花费了焜瑝不少精力。

  足足是他剥离御景神魂的百万年。

  他的眼眸注视着此刻身姿挺拔的御景。

  姐姐依旧很强,但不足从前的十分之一。

  焜瑝暗暗想着,竟生出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记忆里,这并不是御景第一次打穿穹顶了。否则他这样在乎尊严的性子必不会从容如斯。

  他只是再了解御景不过。

  第一世御景闹得最狠,层层云海被她翻搅开,可那一世上古的神明还很多,众人合力,将御景的转世制服。他没有用到自己的底牌,却尝到了被众人遵从的甘美滋味——权利的甘美。

  那时的魔尊没能改天换地,倒是御景更像是魔了。

  不如就给她再添一重罪过——最高的清气所化之身,会在人间流离,会吸引最深的恶。

  死去的神明越来越多,新生的神明对此深信不疑。

  正如他如今对御景的说辞:“你的力量太过不稳定,过去也曾使生灵涂炭。那魔尊并非泛泛之辈,若你真在对战中被诱至发狂,又该如何是好?”

  这是稳妥之法。

  御景却不屑道:“若我真能发狂,此时你就不会站在这里安然无恙地同我说话了。”

  她还没彻底想起前世之事,连力量比之从前也是泛泛。可她偏偏能理直气壮地说道:“那魔族为祸人间,我自会退治,不劳烦您这样的大神过问。”

  最开始的御景还对前世的事记得很牢。

  景剑跟着她轮回转世。血一样的剑芒将天空染得一片绚烂。

  可焜瑝太了解她。

  纵然御景本性是自由的,纵然她本就与生灵无关。可当她走下九重天的那一刻起,俗世便与她产生了羁绊。

  帝尊与帝后见她野性难驯,教导她何为仁慈善良、何为公理正义。

  他们将御景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一举一动便是为了苍生。

  焜瑝没得到这样的青睐,他只为自己。

  每一世御景的轮回,都将她原有的那些特质刮走些许。

  并不多,经年累月下来却足以令她成为一个真正心系苍生的存在。

  她绝对忍不了——

  焜瑝看着御景将她的剑横在他的颈边。

  他到底是百万年来唯一的天帝。他对三界的功德也并非御景能够轻易抹去。只要御景心中尚存帝尊与帝后的教诲,她就不会不管不顾出手——她没有资格审判天帝。

  果然。

  “至于你,我无法审判你,”御景冷声道,一如焜瑝所设想的那样皱着眉,“接下来我会一直看着你。若你再对旁人做出恶行,到时我不介意换一个天帝。”

  御景虽然不满,但百万年的不变之物又岂会在一朝之间被抹去?

  不论是于公于私……以目前仍在稚龄的御景都无法决断此事。

  焜瑝低着眸,模样温驯道:“好。”

  御景带着羡鱼一行人走了。

  光彩辉煌的大殿之中,焜瑝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槐洲站在他身侧,御景方才斩去了他三根指骨。

  这乐神并没有什么表情,与天帝平齐时,才能看出他还是要高出一线。他不再刻意弯腰,反而恹恹地说道:“结束了,陛下。”

  湛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身边的几个同僚都不约而同地颤抖起来。他们的目光里似乎透露出某种讯息,转瞬即逝。

  “陛下——”

  他想说请再给他一段时间,他一定能战胜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湛都其实并不在意天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只要是战神,只要是三界最强的即可。他是个男人,他渴求这样的名誉。

  焜瑝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这还是湛都第一次这样直接与天帝对视。

  彻骨的冷。

  湛都的脑中没有那么多权谋算计,他想,或许这就是王者吧。

  冷漠、威严、理智。

  冷漠威严而理智的焜瑝看着跃跃欲试的湛都,脸上刚刚隐去的笑意再次浮现。

  “战神。”他道,“魔族为祸人间,不可再拖延,你即刻便回战场去吧。”

  这果真是明主与伯乐的碰撞。

  湛都脸上浮现一丝感激之色,行了一礼后就退了出去。

  对于年轻的战神来说,没有什么比在生死之间搏斗能更让他感到愉快了。他坚信这世间被强者主宰。而他会用实力证实他是最强的那个。

  即使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

  “真是令人万分嫉妒的年轻人啊。”

  “莽撞、冒失、野心勃勃。”

  槐洲微微笑起来。

  焜瑝不语,在众神之前走出了凌霄殿。

  槐洲紧跟在他身后。然后是那些心腹的神君们。

  “待他再历练些年,便该知道,无谓的自尊是最无用之物。”

  “御景快到人间了吧?”日月的缝隙之中,那位天帝轻声问道。

  “应当到了。”

  极盛的光芒之后是极盛的阴影。

  原先颤抖着的神君们此刻都像是认了命一般,沉着脸举起了手开始施法。

  仿佛是开天时才会有的响动。那远比御景劈开天穹时的动静要大上千百倍。

  所有人都觉得眼前的世界好像摇晃了一下。

  槐洲问:“陛下这次预备降哪一只?”

  在神明冷漠的目光注视之下,那巨大的日轮向下滑了一截,随后——下坠。

  神明的水镜之中现出御景单薄的身影。她察觉到不对,脚踏在近海的礁石上,怀中还搂着那个卑弱的花仙。

  巨大的日轮从天而降,落在海面之上。

  海水前所未有的蒸腾,稠密的水汽刹那间出现又消散。

  御景楞在原地。

  “她远不如从前强。”槐洲意味不明地感叹道。

  “你我也大不如从前。”焜瑝平静地指出这事实。

  神明的衰落从何时而开始呢?无人得知。大约万事万物都遵循这由盛而衰的规律。最初的魔也只是游荡在天地之间的恶念。他们渐渐聚集、有了实体、拢成“魔尊”。

  上古神死亡后天界只有仙。仙人们也同样聚集,搜罗凡人信仰,划出“神”的概念。他们成了明面上的正统,为人膜拜的善。

  神与魔就这样在天地之间乐此不疲地互相消耗着。

  被消耗的那一部分流散入天地间。

  神在变弱、魔在变弱,御景也是。

  “可这太慢了。”

  焜瑝道:“静待她的表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