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很是有那么久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该说什么……
关于祖母绿，关于何径寒的行为她或许还能找到两句话。
那颗祖母绿不算大，也不算顶贵，但是流转了几国，第一次出现，是大牌给上层名流，某公爵当求婚戒指制造的，很是有一段浪漫传说在里面的，后第一世主人故去，戒指被拍卖，因着公爵和夫人爱情流为美谈，这枚戒指虽然宝石不大，但是做工精湛，有了故事加持，也卖出了个好价。
上一任佩戴者是某国很出名的王妃，戒指是她嫁入皇室之前，王子送给她的礼物，当然，也是对他们爱情的一个美好祝愿……虽然后面戒指再度流入了拍卖行，不过……被王妃佩戴过，相当于又镶上一段传奇，因此这颗宝石的身价不降反增……
而且正是因为宝石不特别出挑，但是有两段传奇故事加持着，这枚珠宝经常被狂吹做工，大家一cue祖母绿，官博或者营销号不想一来就弄一大坨几十克拉的祖母绿炫富摆阔气，往往科普就会从这颗祖母绿入手，毕竟，这枚珠宝很有些浪漫的。
因此，也就造成了，可能克拉数特别大的各种祖母绿珠宝，大家不会全部都认识。
但是这一颗有爱情故事的祖母绿，被各种平台提到那么多次之后，在普罗大众之中，绝对是存在感最高的一颗祖母绿。
也不知道何径寒是从哪里买到的，一颗古董珠宝就在这么三十分钟的视频里，香消玉殒了……
虽然宝石碎了是暴殄天物，但是吧，何径寒的目的和何氏官博的上一条声明……
“牛逼牛逼，属实牛逼，这都下得去手。”
“何氏这一手太秀了吧，蒂花之秀啊，我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么大几百万，找营销号狂吹一波，买点水军压压舆论它不香吗？非得这么硬着刚啊？虽然看的很解气，但是，我等社畜真的好心疼钱啊！！”
“这么一来，糖塔的琢型基本不会有人怀疑了。”
“糖塔本来就很牢固啊，而且《绿野仙踪》的那颗祖母绿我看过视频和证书，是颗全净体，用刻面做才是一种浪费了吧。”
正如激动的同事们语无伦次聊到的一样。
夏可想，这么置之死地的来一手话题度极高的“破坏糖塔造型宝石实验”，官博上一条设计没问题的声明，应该是不会有人怀疑了。
换言之，这个视频给了官博上一条辟谣以现实数据支撑。
也就意味着，这次的事故，设计问题被排除在外了。
也就意味着……设计师被保了下来。
也就是，她，夏可被何氏保了下来。
但是……如果何氏保了她的话……
“我现在就想知道，应大小姐到底是怎么把宝石弄坏的啊？”
“对哦，那颗祖母绿确实是坏了，可能不小心吧，撞击的角度太好了？”
“设计没问题，宝格丽的古董珠宝没问题，那么会不会……”
同事们显然和夏可想的一样，转眼间就聊到了她担忧的点上。
办公室一群憨憨聊嗨了，人精的同事们虽然迟到，却永远不会缺席，这个话头刚被挑起来，立刻有人高声道，“有什么问题，要是早有问题夏可会不知道，夏可都没说什么，你们一个二个亲自看过石头咯？”
哦，对哦，这件作品的设计师，被何氏大张旗鼓买了颗古董珠宝以证清白的设计师，还就在他们办公室呢……
大家只是聊嗨了，不是傻的，有人这么嚷一句，刚刚最激动的几个同事，顿时一个激灵，纷纷恢复了理智。
“就是就是，肯定没问题……害，我还有工作，不聊了。”
“啊呀，组长刚叫我了，我去交东西。”
“咳咳，我下楼买杯咖啡，有人想要我带吗？”
七嘴八舌的把话题岔开，各自再多说一句，交代了去向，办公室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但安静是安静了，就是夏可感觉，时不时的有人用眼睛瞥她，像是好奇什么似的。
夏可当然知道大家好奇什么，说来说去无非也就那么两点。
一来何氏为什么要力保她，明明把她推出去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二来么，把设计问题的路子堵死了，后续接踵而来的棘手问题，何氏又要怎么处理？
刚刚被拦下来的半截话茬，他们不说破，夏可也想到了。
——设计没问题，宝格丽的古董珠宝没问题，那么会不会是何氏矿山的问题？
又绕回了原点，既然总是要有问题，设计问题一旦被排除之后，那又是什么？是不是出在原料上？？
众所周知，每个地方矿洞开采出来的宝石会带着那个地方的地质特征。
糖山造型大家看到很坚固了，宝格丽百年的设计也很经典。
但是奇点在于，破坏的那颗祖母绿是宝格丽的祖母绿，那么宝格丽的祖母绿又和何氏的祖母绿有什么关系呢？
答案是——没有关系！！
不是一个矿洞挖出来的，不是一个原产地，也不是同一块石头。
这个视频证明了糖塔的设计没问题，但是也仅仅证明了糖塔造型没问题，而已！
是把她摘出来了，也回复了应小姐的问题，但是何氏，却陷得更深了。
夏可魂不守舍，不能安心工作，加之她的工作确实琐碎，每每画一会儿图，就会不由自主打开微博的网页刷一刷，看看评论，看看大家的反应，总之就是要看几眼，不管消息是好是坏，她会觉得舒服一些。
第一天，暂时网上都是一片卧槽的主流评价。
第二天，有不少业内的大设计师出来支援发声，进一步论证了糖塔设计是经典设计，同时，虽然祖母绿是脆性高的宝石，但真的没那么容易坏的！
权威人士出来说话，大家的注意力便跟着转移。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终于言论开始波及到了夏可担心的点。
有人提出言论，全世界的祖母绿虽然都是一种物质结构的绿柱石宝石，视频里看着的祖母绿也不容易坏，但是吧，每个地点每个矿开采出来的祖母绿内包体是会不一样的，会不会存在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何氏的祖母绿，受产地专属的包体影响，更易裂？
何氏的视频和声明，锤确实很硬。
但应锦买回去没几天的、价值1800万的祖母绿裂了，也是不争的事实。
当下有人就有点赞了这种观点。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何氏被质疑宝石质量有问题。
这条微博发了半天不到，立刻有相关人士出来辟谣，称这种情况基本上是不会发生的。
何氏影响力大，能找来为他们站街的专家也多。
但是站在专业的角度，基本不会发生，不等于完全不可能发生，又有人拿这个点做文章，后续……
后续一团乱麻。
和夏可想的没什么差别，她的锅甩开了，何氏的麻烦却愈演愈烈。
这种情况下，夏可怎么可能心安理得。
她时时刻刻盯着群聊和消息在刷，甚至频率太高，在以前不关注的大群，她都能第一时间刷到同事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何氏这样不明智啊，这要怎么处理呢？”
“还好应锦没出来回应，要是应锦反问，何氏又该怎么回答啊？我好揪心！！”
“夏可是何总的亲戚吗，这么护着，这保｀护｀伞够大的啊，说实话，她是新设计师，锅扛了就扛了，还能用年轻糊弄过去了，等风头过了，以后对事业没影响的，何氏不至于吧，宁可赌上名誉都要正当的辟谣吗？”
最后这句是错框了，同事刚发出来没一会儿，就撤回了，显然正和其他人八卦得起劲儿。
夏可看到了。
组长不知怎么也看到了。
夏可自然尴尬，不好说话。
组长圈了错框的同事，说她既然那么闲，就去跑外勤，同事顿时在群里嗷嗷的叫起来，大家一人一嘴活该，气氛倒是友爱且欢快。
珍宝这个公司，很有温度，夏可很喜欢。
但是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何氏的庇护。
最后电话还是打到了林总助那里。
林明的态度疏离却有礼貌，让她不用担心，何氏会处理的。
官方又冷漠，夏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第一通电话就这样挂了。
夏可不甘心，调整好心态拨了第二通，第二通一响，也不客套了，开门见山的就问了林明最近何氏的困境，需不需要她出来顶锅。
虽然何氏已经发了声明和视频，但是夏可和林明都知道，如果她要顶这锅，操作上，也完全是可行并且来得及的……
林明还是拒绝了她。
和孔今瑶的话不一样，林明非常的正当，且理直气壮。
“这原本就不是夏小姐你的问题，你不需要这样，何氏只是实事求是。”
夏可被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问问能不能见何径寒，但是她和何径寒已经……总之这个问题在嗓子里卡了好久，夏可都没问出口去。
如此又是几天，JDA的大赛考试临近，夏可关注着事件的同时，也在备考。
机票买在周三，要去两天。
而这几天，说什么的都有，流言一个接着一个的，夏可都看得目不暇接——
有说应家已经放话出来，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有说何径寒受了应家的掣肘，何氏没事，但是私下的合作断了个一干二净的，何氏资金链受了很严重的打击影响。
有说应锦就是觉得设计有问题，不接受何径寒给的说辞，两家已经闹僵了的……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且又是豪门名流的传言，真真假假的，无从分辨，让人更焦心。
夏可天天都心不安，一会儿觉得是自己的设计，自己理应过问后续，才是合适的合格的珠宝设计师……
一会儿又觉得何径寒已经和自己断了，林明虽然说得很委婉，但是她听出来了，不管何氏怎么样，已经和她没关系了，让她少操心，对大家都好。
对大家好不好她不知道，但是对她好，是真的。
就当一个缩头乌龟呗。
反正何氏已经把她摘清了，她什么都不说，就可以了。
转折点是在夏可周三登机前的一段视频。
珍宝公司群里发出来的，显然又是设计圈内部的新闻。
当时她已经过了安检，拉着行李箱，等待登机。
也就是那么个时间，想起来了，看了一眼手机，就是那么刚刚好的，打开了这段视频……
然后她就看见了，第一时间，热乎的，业内人士发的，别人去何氏大闹的视频。
很是乌鸦鸦的有一群人围着，控诉何氏的珠宝质量有问题，要求退货。
保安刚出来拦，又发生激烈言语冲突，没拦住，一块石头直击何氏的大门……
哗啦——
才被应锦砸碎了又修好的拍卖行大门，在短短半个月内，又被寻滋挑事的人砸坏了……
夏可一惊，群里已经刷了N条了。
“这哪里是拍卖行的买主啊，是专门找来闹事的人吧。”
“不会是应家找的吧，这手段有点……不太好吧……”
“迫于最近的舆论，我看保安都不敢还手啊，不知道警方什么时候到，法制社会了，怎么还搞这一出……”
“也不是第一天了吧，何径寒自从回来了之后，总是有人要找的，当然，我也只是听说，毕竟这么大个事儿，大家都在说嘛。”
迎着下午的将将要落山的太阳，夏可在金色的余晖中，拿着手机几乎要站成一尊雕像去，她……她在思考。
不过并没有理性思考多久，她便拨了个电话出去，不是别人，是珍宝组长的。
她终于开口问了自己不敢问的问题。
那边没说话，一来先叹了口气……
十分钟后，夏可拖着行李箱往回走，神色坚定，一路跑出机场大厅。
错过JDA今年的比赛她会很遗憾。
但是如果……如果这件事，她不站出来，她良心难安。
是她的设计啊！
并且是她一力主张设计成糖塔造型的，是她的创意，她的点子。
不管何径寒辟谣做的再好，外面舆论再怎么纷纷扬扬的，她是珠宝设计师啊，其他人都可以不懂，她怎么会不懂，怎么能不懂？
归根结底，说一千道一万，糖塔的琢型，就是没有祖母绿琢型稳固！就是比祖母绿琢型更容易裂！！
如果这件事何氏负有无可厚非的责任。
那么她这个设计师，从方方面面来说，更是逃不开关系。
她已经亏欠何径寒良多了。
不管最后如何处理，在这个风暴眼上，她如果连问都不问一声，只独善其身。
何径寒怎么看她她不关心，但是她……她过不去自己良心这一关。
她如果连问一声都不问，她良心难安。
那不是她会做出的选择。
独善其身，不是她做人的准则。
*
夜色沉沉。
再喝下一杯美式咖啡，何径寒感觉人都要熬死在办公室里面了。
林总助从外面走进来，何径寒没好气，“又是什么事，不是说了吗，暂时就这样，其他的我会协调的！做了那么多年的高层，人都干糊涂了吗，听不懂我的话？！！”
脾气也是够大的。
不过林明能理解。
任是谁连着熬一两个通宵处理工作，无一例外都会情绪暴躁的。
林总助走过去，“不是高层的事情，他们……何总您都说‘不干就滚’了，大家还是挺懂事的。”
再不懂事工作都要没了，能不低头嘛！
“那好。”何径寒说着就要低头看文件，不过林明下一句话把她定住了。
“有人想见您。”
“？”
这话说的稀奇。
预约过的按预约来就是。
没预约过的熟人直接报名字呗，有人……这模棱两可的，有谁啊？
在何径寒的视线下，林明轻咳一声，放低声道，“那个……夏可在前台，说想见您。她前两天给我打了电话，因为绿野仙踪的事情，这次过来，我想也是……为了这件事。”
办公室的气氛顿时变得很微妙。
其余的几个助理连连低头，干工作的工作，暂时空闲的就出去上卫生间，生怕被何径寒抓着，被迁怒，没好果子吃……
何径寒默了默，哂笑：“来就来呗，又没预约，我是谁都见的吗？不见！”
说着就烦躁起来，“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你和我单独说干嘛！！”
林总助心头也委屈啊。
但这个事儿他还非说不可了，因为按他对何径寒的理解，如果不说的话……
“原则上是这样。”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自己工作态度不专业？越级报告？？”
“……”林总助，“原则上是这样的，前台也和夏小姐说不见了，然后说暂时无法替她预约，但是……夏小姐非要等。”
“？？？”
何径寒抓了一把头发，“话说清楚，什么叫非要等？”
“就是，从六点的时候她到，前台说不见，现在人已经在前台站了三个小时了，非要等您一等。”
啪——
资料被何径寒摔桌上，眉目皆戾，“什么叫已经在前台站了三个小时？！”
“前台吃白饭的，看人站着，不知道给根凳子啊！！！”
林总助：“……”
他就猜这个事儿他非说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林明：学姐你的关注点，偏心偏到家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