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忽然闷闷的笑了起来:“你是被吓疯了才会说出这种疯话么?”

  江之郁指尖微蜷, 没有立时答话,只是看着萧衍,眼里微末的情绪转瞬被压了下去。

  “威胁我, ”萧衍笑道, “你配么?”

  锐利的剑锋唰地刺入阿肆的气海,破开血肉, 沿着整个腹部划开, 阿肆猛地抽搐, 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开膛破肚的剧痛让他拼命的挣扎, 青紫裂痕的肌肤下,似乎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蠕动着,几乎要顶破皮肤。

  “萧衍,”江之郁打住他,说道,“你要问我什么?”

  “三百年前, 是你在殿里污蔑我和晏顷迟苟合的对么?”萧衍面色淡然。

  “……”江之郁盯着他, 哂笑道, “此事怎么能怪我, 你难道不知道是晏顷迟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 说他爱的是我吗?这可不是我逼他说的,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你们之间的事了,怨不得我。”

  “说谎。”萧衍攥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劲,阿肆登时发出了极痛的嘶喊。

  他遏制不住的抽搐, 探指扒抠在地面, 声嘶力竭地哭嚎:“救我……救救我!”

  萧衍用灵线紧箍住了阿肆挣扎的身体, 冷漠的说道:“他可不愿意救你,不如让我看看你们孪生镜像之间的感应到底藏在哪里。”

  他言罢,疯了一样挥剑,血水飞溅在衣袍上,一道道猩红刺目。阿肆口齿间含着血沫,原本尖利的嘶喊已经变得微弱。

  江之郁眼睁睁看着阿肆被砍得血肉模糊,完全猜不透萧衍的想法,他想试探,但萧衍的态度根本不容他有任何说谎的余地。

  江之郁心中百转千回,而今阿肆被萧衍捏在手里,萧衍兵行诡道,擅使诈,一旦被绕进去了便是画地为牢,再难逃脱了。

  萧衍是在故意激自己。江之郁迅速思忖着下一步的做法,竭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面上不露痕迹。

  他看着阿肆被扎的如同破絮般的身子,忽然又冷笑了起来,其实这具身体毁了也没什么,到时候可以给阿肆重新塑造一具新的。

  然而,就在他下决定的一霎,阿肆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间偏过脸,怨怼的盯着他。

  两个人视线交织的刹那,阿肆目光里刻骨铭心的恨意好似化作了毒舌,撕咬住他,江之郁心里陡然升起股战栗惊恐的感觉。

  人如同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淖中,不自禁的呼吸窒住。

  身上明明没有任何伤口,可刀锋过体的痛却铺天盖地的卷来,似是千万把长剑同时扎入身体。

  江之郁猛地清醒过来,背脊发凉,冷汗直冒,心里登时清明些许。

  他在萧衍挥出下一剑的刹那,从齿间艰难的挤出声音:“等等。”

  萧衍的手停住了,在等他的下文。

  江之郁重新挤出笑,唇色却是苍白的:“是晏顷迟想将我逐出宗门,我求他不要这么做,江家的世仇太多了,只有宗玄剑派才是我的护身符,但是他对我置之不理,这点我没有撒谎,我借了你的脸勾引他。”

  “后来,墨辞先的人找到了我,说只要我能够证明你和晏顷迟苟合,他就会保我平安无事的下山,”江之郁快速说着,“我知道江家的案子和裴昭脱不了干系,但我没有办法,我只是想活着。我也没有想到晏顷迟会反咬一口,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到此处,忽然低笑了两声,哂道:“和声名赫奕的三长老有段露水情缘,这买卖说到底,我压根不算亏,至于别人如何,我才不在乎。”

  “我被周青裴送下山后,本以为此事该自此了结,谁晓得晏顷迟竟然带走了阿肆,还让阿肆复生了你。”

  萧衍抬手止住他的话,饶有意味的笑道:“你这么在意阿肆,当真只是因为兄弟情深?”

  “不然呢?”江之郁几欲要动手,可被萧衍的目光震慑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萧衍不答话,他注意到了阿肆的心口一个细小的洞里,有东西在腾腾翻滚着。

  手里的长剑瞬地掷下。

  “噗嗤——”就在妄念落下的刹那,阿肆心口的肌肤忽然裂开,有一张狰狞的脸从血肉模糊的身体里探出来,死死咬住了妄念,力量大的竟让萧衍一时间抽不出剑。

  江之郁霍然抬手,身后的群尸登时一拥而上。

  萧衍袖中揽刃,如薄刃般的黑气呼啸着转入空气,下一瞬,风中传来连串的断响,沉闷紧凑,是风刃割裂血肉的声音。

  无数头颅应声斩落,粘稠的血液四处飞溅。

  萧衍借势抽出了妄念,那张血淋漓的脸正对着他,大口大口喘息着,细小枯瘦的血手硬生生扒开了原身的胸膛,碾碎了肋骨,要从里面爬出来。

  它形似颗心脏,却因长了张脸而形容可怖。

  巴掌大的肉团蠕动着,发出奇怪的嘤咛声,萧衍面无表情的扬起剑,挥下去。

  雪亮的锋芒一闪即逝,剑锋如同刺入了粘稠的沼泽之中,去势缓了缓,诡异的邪气沿着剑锋迅速朝上攀附,只一瞬便吞噬了整把剑。

  萧衍没有分毫犹豫,并指为剑,唰地砍断了那双枯槁的小手。

  肉团痛声哀嚎,与此同时,江之郁裹在袖中的腕骨倏然剧痛,血沿着肌肤朝下淌,聚汇在掌心里,滑腻腻的。

  阿肆身上的痛感,牵动着他的四肢百骸,他深呼吸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然而萧衍还是凭着敏锐的直觉,在江之郁僵住的一刹,瞧出了端倪。

  他抬起手,又是一剑砍下去,血花迸溅而出,江之郁的衣裳上霎时间泅出了片殷红。

  五内俱焚的痛感霎时间淹没了他,江之郁头皮发紧,额上青筋暴起,他难以自持的跪倒在地,攥着自己的衣襟,脸色煞白,呼吸急促。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阿肆,我说怎么砍了他这么久,你都没有反应,想不到这缝缝补补的破烂也不是本体。”

  萧衍说罢,没有给江之郁任何缓和的余地,妄念接连不断的砍下去,阿肆在乱挥的剑下,痛得尖声哀嚎,胡乱挣扎着。

  江之郁跟着身形踉跄,爬不起身,全身钝痛的同时,身上也莫名多出了数道剑伤,他脸沉在泥污里,指甲死死抠着地上的泥泞,喉间发紧,喘息艰涩。

  萧衍十分耐心的端详着江之郁的神色,温声说道:“孪生镜像。落在他身上的伤,也会反应在你身上,难怪你这么爱他,舍不得他到任何人手上去,你这借口倒是编的冠冕堂皇,难以叫人起疑啊。”

  江之郁目光凝滞,他想用从袖中抽出玉笛来唤尸,一下,两下,没握住,玉笛从袖中滑出,摔落在地。

  阿肆的手被萧衍齐齐砍断,使得江之郁手抖得不像话,血浸透了半边身子,他屈膝朝前爬,胡乱的摸到了玉笛,然而还不等他再拿起来,一双短靴遮住了他全部的视线。

  萧衍抬脚踩在他的手上,重力下压,只听轻微的“咔嚓”声响过后,江之郁的指节悉数粉碎。

  他在这蚀骨的疼痛中,听见萧衍阴郁的笑声在上方浮响:“你在用我的脸之前,有想过自己,配么。”

  江之郁痛得喘不上气,话都堵塞在喉中,耳边此起彼伏的厮杀声仿佛顷刻间消弭了,只余轰鸣声逐渐笼罩住他。

  萧衍弯下膝,怜悯的看着他:“你生则他生,他死则你死。倘若我把阿肆拿去喂你的手下——”

  他边说边用剑尖挑起血肉模糊的阿肆,学着江之郁先前的话,意犹未尽的微笑道:“你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吗?”

  江之郁的惧意在这句话后顿散,他凝视着萧衍的脸,在皮相的昳丽里,看见得却是累累白骨。

  他如此想着,忽然失声笑了:“萧、萧衍……”

  萧衍停下手,瞧着这张辨不清面目,血污狰狞的脸,眸光里透着嗜血的残忍:“你是准备央求我放过你么?”

  江之郁哑声蜷伏,他在剧痛里抑制不住的战栗,咬得字音发颤:“你杀了我,这世上就再无人会复生了,晏顷迟……今日必死无疑,谢怀霜定会杀了他的……你会后悔的。”

  “那怕是要你失望了,我不会后悔,”萧衍说道,“黄泉路上走得太孤单了,你去给他陪葬,我送你们一起死,谁都别要活。”

  “呵。”江之郁喉咙里逸出一声短促的笑。他的身子已经被无休止的痛感侵蚀,麻木到无以复加,偏人还残留着最后一口气咽不下。

  “你笑什么?”萧衍冷下眼色,“你觉得你就要解脱了是么?”

  江之郁仰起脸,认真看着眼前人,呼吸轻而急促:“萧衍你太可怜了,你被瞒了这么多事,任由他们将你变作怪物,你装作自己还是个人,可其实你早就面目全非了……你恨晏顷迟,恨墨辞先,恨贺云升,恨我……你活在这世上,就只能靠仇恨活着。”

  “你这么恨晏顷迟,却连命都是他给的,”他费力的喘息,“你知道复生出你这样的人,需要什么样的代价吗……”

  萧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江之郁迎着这道目光,一字一顿的说道:“一命换一命啊。他将自己的丹给了你,从你回来的那一日起,他便命不久矣。”

  “我想你还是不明白,”萧衍说道,“这是他欠我的,他早就该还给我了,待你们都死完了,我便真正的重生了。”

  他言罢,将肉团扔向了群尸之间,腐尸闻见腥膻,登时蜂拥而至,血肉四分五裂,被连着泥土挖起来,塞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嚼。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轮到晏顷迟了……

  上卷要结束了,下卷纯追妻,走感情流,我发现我还是不适合剧情流(六个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