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神君他又想渣本座[重生]【完结】>第034章 美色(修改了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的剧情和只是修改了部分剧情,章节后面会跟提示,以方便大家区分。

  *

  时间不知道被推回到哪一刻, 梦里梦外交叠着。

  晏顷迟好似回到了那场雪中,凛冽的风带起鬓边的发,在耳边呼呼地吹过, 带来了残冬腊月的冷意。

  彼时灯照雪影, 他于窗前眺望远方清白。

  信被折成了三折,是师兄谢怀霜寄来的, 字里行间都是担忧, 他担心自己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命不久矣, 又忧虑于身边的孩子尚是年幼, 该何去何从。

  思来想去,寄信一封,希望晏顷迟能收养这个孩子。

  握着信笺的晏顷迟良久不语,谢怀霜自宗玄剑派除名后,一直成了外界追杀的对象,倘若自己在此时将这个孩子带回来, 一旦身份被人发现, 又要怎么才能保证他后半生无忧?

  晏顷迟斟酌思虑, 把这么小的孩子养在外面, 若无人照看, 怕也是不行。

  他抬眼看着窗外的雪,指尖顺着信上折痕, 一遍又一遍抚过,将沉甸甸的心绪都叠了进去。

  最终,晏顷迟还是去赴了那场无人之约。

  把萧衍抱回来的那天, 恰逢京城连日雪。

  昏暗的天光, 屋子里将熄未熄的火光, 映衬着满城雪色,师兄的怀里藏着个小小的人影,会怯生生的叫自己师叔。

  无论时隔多久,晏顷迟总能想起这一幕。

  “师叔你看,雪停了。”耳旁是萧衍稚嫩的声音,细小微弱,呵出的热气就贴在晏顷迟的脸边。

  不等他做出回应,画面倏然一转,纷扬的大雪未歇,深渊在侧,如一张黑色的巨口,等待着将人吞噬。

  晏顷迟抬眼时,瞧见萧衍站在他的对面,时间像是静止了,他们在皑皑风雪中相对而立。

  萧衍成了少时的模样,他身上积了层白雪,在低头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暗渊,白袍被风吹得扬起。

  晏顷迟忽然间生出一种无法遏制的恐慌,他担心萧衍会坠下去,他想要把他拉回来,可无论他如何伸手去抓,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影子。

  他们临渊而立,这近在咫尺的距离,明明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晏顷迟却如何都触不到萧衍。

  “阿衍,”晏顷迟低声唤他,嗓音微颤,“听话,回来。”

  萧衍仍是静默的,他立在深渊的边缘,忽然朝前迈了一步,雪花登时在他脚下簌簌落入深渊,转瞬即逝。

  晏顷迟刹那白了脸,心也跟着悬到了高处。

  他想要接住萧衍,就得跨过这道鸿沟,可他们之间的路长的像是永远没有尽头,晏顷迟每走一步,那黑暗的豁口便朝后移一寸。

  他踉跄着急奔起来,直到筋疲力竭,都没能缩减一分距离。

  大雪永无止境的飘洒着,像是在他们之间隔出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

  萧衍的鬓发被风带起,身子单薄的好似随时会倒,人瞧着也是憔悴而狼狈的,他始终凝视着那道深渊,恍若置身事外。

  “阿衍,”晏顷迟颓唐的跪在雪中,手在无法抑制的发颤,“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你快回来。”

  萧衍没有任何回应。

  晏顷迟红了眼底,指节陷入深厚的积雪中,冻得发僵,他凝视着萧衍,克制而又隐忍的说道:“阿衍,你回来好不好?”

  萧衍在彼岸的尽头,倏地前迈。

  “回来——!”晏顷迟伸手,试图去抓住坠下的人,然而呼啸的风从他指缝间掠过,他什么也没抓住。

  在视线的最后,他只看到那袭如轻燕般坠落的身影,转瞬消弭于黑暗中。

  ——“师叔……你看,雪停了。”

  下一瞬,剑气穿透了肺腑,血迸溅出来。

  刹那的光景重叠,晏顷迟好似看到了三百多年前的那幕,曾烙在心里最无法释怀的那夜,淹没了他。

  晏顷迟被漫天漫地的猩红遮蔽了视线,他急促地喘息着,脚下忽然间失去了支撑,身子也跟着失了重,坠入无边晦暗。

  睁眼的一霎,呼吸好似窒住了,晌午的光被窗棂切割成数块,落在地面上,细看,能看清光柱里沉浮的灰尘。

  晏顷迟艰难的翻身,喉咙里像火烧似的,刚启唇,便吐了一口血。

  这个梦太长了,长到醒来时仍像陷在梦里,四处都是天旋地转的。

  萧衍的二字就如惊雷般炸在耳边,那些藏压了无数个日夜的失意和愧疚,如奔涌的洪流,肆意冲刷过他的骨血缝隙,在身体里留下了浑浊不堪的泥污,永难逝去。

  等清醒时,晏顷迟已经再没回溯的勇气。

  偏越是想忘,越是镂骨铭心。晏顷迟蜷起指节,心在一抽一抽的痛,像被刀剜过去似的。

  他抬手,抹去眼角渗出来的水汽,勉力克制着呼吸。

  因伤痛,他的衣裳被汗浸湿了,贴在背脊上,借着日光,能看到一道道冷汗的痕迹。

  那一道伤口横切在晏顷迟的脖颈处,深可见骨,血从绷带里渗出来,稍稍一动都是钻心的痛,无法言喻。

  小院里,贺云升本来在端药膳,听见屋子里的响动,赶紧搁下碗,忙不迭的跑进来了。

  “师尊!”突然的惊呼声入耳,晏顷迟刚抬眼,就见贺云升撩袍进门,朝自己这边跑来。

  晏顷迟恍惚了半晌,人很憔悴,像是还沉浸在旧梦里。

  贺云升将他慢慢扶起来,避免动到他的伤口,这伤口极深,锋利的剑刃沿着颈脉横切,几乎是没有要给人留下活路的意思,只要再深半分,就会将晏顷迟的头切下来。

  对方故意给晏顷迟留了一线生机,但分明又不想让他好过,只要晏顷迟的伤一日不好,他便要一日被这样的疼痛摧残,这倒比直接取命来得可怖。

  谁会下这么狠的手?贺云升心里暗暗揣测了几日,却是跟谁也没说。

  良久,晏顷迟哑着声问道:“我还活着么。”

  贺云升微微愣怔,顿了片刻,回道:“您当然还活着。”

  “过去多久了。”晏顷迟阖眸稍许。

  “十五日了。”贺云升答道,没说太多,也没将心里疑问全盘托出,接连几次的重伤,让晏顷迟的身子状况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差,交给外人不放心,上头查得太紧,他跟师弟一直是找机会,偷摸着轮番来照顾。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晏顷迟又问道。

  贺云升捞起一块湿帕子,拧干水,才递给师尊,说道:“我那天来小院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晏顷迟问道。

  “见不到面容,但是有您的信物,”贺云升说道,“他说您在城西遇险了,让我赶紧去找你,然后人就消失了。我赶到城西的时候,您已经受了伤,我怕给宗门里的人看见,就把您赶紧带回来了。”

  他本想问那递消息的男子身份,但晏顷迟不说,他也不便多问。

  “城西那边,你除了我,还看见旁人了吗?”晏顷迟用干净的帕子擦去了那些血痕。

  血在素白的帕子上立时晕染开。

  “没有,”贺云升回忆起当日的场景,交代道,“我当时见您受了重伤,也不敢耽搁。”

  “知道了,”晏顷迟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把帕子搁到旁边小案几上,问道,“上回让苏纵告诉你,去查的事情如何了?”

  “嗯,都按照吩咐做好了,您放心,”贺云升说道,“师尊下次离开这里之前,能不能留一封信?若不然再发生这样的事,我怕——”

  晏顷迟抬眼看着他,没说话,贺云升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这是多嘴了,连忙岔开了话:“掌门那边下了令,本来说七日内要找到你,结果到现在也没个音信,这几日宗门里的长老们,已经决定把段问的事情公之于众,这样一来,您再回去,也没什么不妥了,您准备何时动身?”

  “不急。”晏顷迟接过话,“我再过几日,便会回去的,你在这之前,就别再来了,免得让人起疑。”

  “可是,您的伤不要紧吗?”贺云升想起了自己放在外面的药膳,不禁朝窗子外瞧了几眼,“这段时日是我跟苏纵轮流来照顾你的,我们都是特意避开了宗门里规定的时间,不会让人起疑的。”

  “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就好了。”晏顷迟话音方落,忽地掩唇,连咳数声。

  身子因咳嗽时的发颤,震裂了刚要愈合的伤口,疼痛一寸寸的钻入骨血缝隙,侵蚀了全身。

  血从指缝间滴落,贺云升赶紧把帕子递过来,关切道:“我去给您把药端过来。”

  他说罢,起身出去端药膳。

  外面日头高照,晌午的阳光灼烈,泥巴砖头垒成的院子墙壁上,有几支花柔柔的斜伸过来。

  贺云升把烫炉子的火灭了,打湿了手巾端起药罐进屋,着急忙慌中还洒落了点汤水。

  “你慢点,这么着急做什么。”晏顷迟虚弱的叮嘱道。

  “哦对了师尊,京墨阁那里,也有人继位新阁主了。”贺云升把炉子搁到桌上,掀开盖儿,凝成水珠的雾气顺着盖儿滚落。

  晏顷迟目光一掠,扫过贺云升的背影,“谁?”

  “就是先前那位说是从你手底下死里逃生的萧公子,萧翊,段问的外甥,”贺云升说道,“就在昨日继位的,由京墨阁的二阁主亲自扶持上位,他们二阁主也没有继位的打算,所以这位置就给了萧翊,萧翊也同意了,其实我还挺好奇的,他舅舅刚去世没多久,他就上位的话,门派里不会有意见吗?”

  他边说边将汤药倒进瓷碗里,滚烫的水,撞入白瓷碗底,热气袅袅。

  晏顷迟难以置信的问道:“这件事,已经朝外传开了吗?周青裴对于此事没有异议吗?”

  “还未,但是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贺云升说道,“人家自己门派都没有意见,我们这能有什么意见?不过掌门这几日一直在派人出去招魂,十八路弟子,挨家挨户的查,凡是逃避招魂的人,一律带回宗玄剑派,听从处置。”

  “招魂?”晏顷迟低声喃喃。

  招魂术是修士们为了查死魂而存在的法门,八荒九州之内,凡是已经逝世的死者,只要由此术来招,必定现行。

  “嗯,这主意是墨辞先阁老提出来的,他们怕义庄逃出去的死灵附身了百姓,故此提出招魂。”贺云升说道。

  不对。晏顷迟微蹙眉,墨辞先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招魂绝非是因为怕死灵逃逸附身,而是要打着这个幌子,做别的事。

  他难道是在怀疑萧衍被夺舍了?可他如何能把事情联想到萧衍身上去……

  晏顷迟在这瞬息间,思绪几经翻转,难以沉淀。

  “师尊,你先把药喝了吧。”贺云升端着碗递到晏顷迟面前,“你别担心,他们查不到这里的,这里由我带路,已经避开了。”

  晏顷迟接过碗,没喝,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过了片刻,他对贺云升沉声道:“你立马回去告诉周青裴,说你查到我的线索了,再故意把我的位置透露给他,要快。”

  贺云升闻言,立时起身,惊诧道:“您这是做什么?!”

  ——*****——

  暮色四合的时候,京墨阁的长廊上,并肩而立着两道身影。

  长廊曲折蜿蜒,周围寂寂无声,落日的斜阳穿透繁密的花叶,零落下来,照在眼皮上,暖融融的。

  沈闲看着浴在落日里的那张侧脸,萧衍的脸因为瘦,而显得骨相分明,这种分明不同于男人最纯粹的刚毅,而是带着柔软的侵略性,光照在他的面上,让他每一处柔软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寻常人带着假.皮的时候,虽说能换面,但往往遮不住自身的骨相,沈闲觉得萧衍就是如此。

  摘下这层皮,这人一定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他如此想着。

  “宗玄剑派这几日查的很紧,得留心。”萧衍偏过脸来看他,意味不明的问道,“有这么好看?原来二阁主也好男色?”

  许是闲散的氛围,缓和了他的戾意。

  “见你模样,莫名想到了一位已故之人而已,那人是个绝色,偏偏没落个好名声。”沈闲打开扇子,自成风雅,但在那风雅里,萧衍瞧出来一丝装腔作势的意思。

  他没说,因为现在他需要用人,此人能为自己所用,是再好不过的事。

  “美人在骨不在皮。”沈闲解释道。

  萧衍唇角抿开一抹笑:“什么人,能让二阁主都记挂着?”

  “他逝世的那年,我尚且年少,现在再算,已去了三百多年。”沈闲像是喟叹,白玉扇骨自他指尖转了几个回合。

  萧衍避开了日光,盯着他,漆黑的眸子里看不见光,“人死不能复生。”他随口敷衍了句。

  “也许未必呢?”沈闲回道。

  萧衍不咸不淡地说道:“是么,那你欣赏的那位美人回来了吗?”

  “或许回来了?”沈闲像是反问,他看向远处的落霞,复而说道,“他那样的出色,本该是做神仙的人,偏偏落得那样声名狼藉的下场,倒真是可怜,初看时觉得可叹,再回首时,仍觉得惋惜。”

  萧衍总觉得他在暗示什么,没说话,廊前的花枝繁密,只是站上片刻,香气便浸入了衣袖。

  风过,吹动了廊前的花枝,小枝颤巍巍的抖动着,一簇簇的花拥挤过来,颜色像极了红梅,却因枝上布满荆刺,叫人只敢远观。

  萧衍抬手摘落一片花瓣,缓缓含入口中。

  沈闲看过来时,正巧看见这幕。殷红的花瓣和萧衍的唇色好似糅合了,衬地人面白如玉。

  不知怎地,沈闲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就像这布满荆刺的花,昳丽的只是表面,诱着你靠近,一旦深入了,就像是踏入了荆刺林,再想出来时,除非遍体鳞伤。

  “你不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沈闲又问。

  “不是很有兴趣。”萧衍如实答道,“与其同我说这些,倒不如告诉我,你查到的有关江家当年的事。”

  “小半个月了。”萧衍又道,“我们不是有约定么?”

  “江家的事,比想象中查的要困难些,毕竟这段往事被人有意掩盖了,”沈闲说道,“来日方长,萧公子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的,我只是答应扶持你,可没说要被当下人被使唤,同舟共济不该是这样的。”

  “啊,”萧衍意外笑了,无辜地说道,“那可怎么办。我现在茕茕孑立的,可没人使唤了。”

  “二阁主有那个本事的,”他放软了语气,“难道不是么。”

  “萧翊——”沈闲放长了尾音,万般无奈的说道,“这京墨阁上下都是人,你哪儿没人使唤?”

  “那都是酒囊饭袋,”萧衍认真地说道,“真本事还得看二阁主,我信得过你。”

  “你前段时间还不是这么说的,不是只信得过自己吗?”沈闲笑问。

  “时不同往日。”萧衍说道,“人不能只认一个死理,那太蠢了。你我既然都谈好了,那自然得是信得过对方,这关系才能继续维持下去,不是么二阁主?”

  “我可不敢恭维你这声二阁主,每回这么一叫,准没好事。”沈闲笑着叹息,“一开始还晓得客气一下,现在倒好了,直接都不客气了,动辄就指挥我去做事。”

  “同舟共济么,”萧衍无所谓的轻笑,“我也可以为二阁主两肋插刀的。”

  “当真如此?你别把我项上人头挂在门匾上都不错了。”沈闲打趣道,“我打不过你,我还是清楚的,我这也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二阁主口才过人。”萧衍偏过脸,跟着逗趣道。

  “能得此赞誉,沈某荣幸之至。”沈闲也是笑。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小半个时辰,萧衍表面上很有兴致,心里却在思忖着别的事情。

  他那日一直等在城西的结界口,守株待兔,等来的不是那个陌生男子,而是贺云升,他一路跟着贺云升来到了晏顷迟的藏身之处。

  那座院子临近商道,白日里人多口杂,晚上冷冷清清,于是,萧衍在靠近院子的附近,安插了数名眼线。

  这些眼线皆是藏在商贩里无名小卒,也只在白天盯梢,是以,贺云升和苏纵完全没有注意到。

  晚上,则是萧衍亲自去盯梢。可一连半月,他都再也没见过那道身影,连晏顷迟也没醒。

  事情迟迟得不到进展。萧衍白日里要忙着阁里事务,他既然要继位,就得做好一切准备,屋漏偏逢连夜雨,宗玄剑派忽然又出了什么招魂的幺蛾子。

  他必须要用人。于是萧衍重新把目光放到了这个二阁主身上。

  沈闲功法不算太高,好在人不蠢笨,是个聪慧的人,萧衍试探过他几回。

  沈闲所言不假,他确实没有继位的打算,这是源于他长时间的闲散,不爱被拘束,养成的习性,况且没有人愿意成天活在惊心胆颤中。

  他愿意在阁中辅佐萧衍,也只是趋于二阁主这个身份而已。

  萧衍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先留着看看,他正逢用人时,能遇上沈闲这样的人才,属实不易。

  至于晏顷迟那里,饵已经放回去了,他不信那人不露面,瓮中捉鳖耗得就是耐心,他耗得起。

  见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两个人要去一同用晚膳,然而他们刚迈过门槛,便听外面有弟子上前来报。

  “阁主,二阁主。”那弟子先是躬身行礼,继而说道,“宗玄剑派的弟子在门口等着见阁主,说是来招魂的,此事是为了百姓的安危,所有仙门无一例外,不服从的人,按照宗门规矩,都要被带回九华山。”

  “这么快就到我们了?”萧衍略意外,“来得人有说是谁么?”

  “名字倒是没说,不过我听他后面的弟子叫他裴昭师兄。”弟子恭谨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