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从心枕在软榻上, 翘着二郎腿,嘴里不知在哼着什么曲调。
十五的年岁了,越发没个女孩儿样, 顶着张跟蒋幼清相似的面容, 内里的性子却是沉不住的。
“姐,你坐坐好吧, 一会儿阿娘进来瞧见又要说叨你了。”
从安小时候胖, 长大就瘦了,蹙着眉头, 脸型像蒋幼清,五官像薛晏荣。
这会儿忧心的望着自家姐姐, 光这一个月,她都挨了不下十回骂。
“阿娘跟爹爹去了庙里,一时半刻回不来。”薛从心抓起碟子里的红果,咔嚓咬了一口“你画什么呢?”
“宫里在招女画师,我想试试。”
“那我可得瞧瞧, 要是能先入我的眼,保准十拿九稳。”
薛从心鲤鱼打挺的从软榻上跳下,走到自家妹妹身边, 摇头晃脑,不像个看画的, 倒像街边支摊儿算命的——
“不错不错, 果然是我薛从心的妹妹, 孺子可教也。”
薛从安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这是夸我还是夸自己?
“那什么, 你继续努力, 我就不陪你了。”
“姐, 你又要去哪?阿娘说了不让出去。”
“薛从安,你多大了?你十五了,放在普通人家里,都能做活养家了,该长大了,不能一天到晚只听阿娘的话。”
薛从心吐了嘴里的桃核儿“不许告状昂,我走了。”
“哎、那阿娘回来,我怎么说?”
“你就说我去书院,找夫子问问题去了。”
这话别说娘亲,就是薛从安自己都不信,她这个姐姐何曾在课业上用过功?哪回不是气的夫子找上门来骂?
“姐,那你早点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麻烦~~”
薛从心在小摊儿上买了包瓜子,一边磕一边四处乱晃,东头儿瞧瞧猫,西头儿看看狗,碰见人家小孩踢毽子,她也能过去凑个热闹。
蒋幼清夜里睡不着,有时就在想,饶自己跟薛晏荣都不是这样懒散的性子,怎么就生的她这样?
每到这时薛晏荣就劝她——从心怎么了?健健康康比什么都强,况且双子大都这样,一个乖巧些,一个调皮些,她跟从安一静一动,正好互补。
踢完毽子,把手里的瓜子给几个孩子分了,薛从心便打算去满香楼打包两只烧鸡回来,这样就算阿娘提前回来,也不能骂自己。
刚走到满香楼门前,就顿住了脚步——
“咦?那不是庄家三姑娘吗?”
薛从心赶忙将自己藏起来,探个脑袋往外望——
“怎么还有男子?”
霎时,就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般——
“哼,成日在夫子面前装的清纯,私底下也偷偷跟男子相会,让我抓到了吧?!看我这回怎么收拾你!让你跟我阿娘告状,让你上课记我睡觉.....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薛从心偷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对面的茶楼——
“果然是私会,居然不在大堂,还去雅间,我非抓你个现行不可!”
蹑手蹑脚的走到雅间门口,拳头都扬起来,里面的声音却不大对?
“表哥,你不是说表妹找我吗?”
“你站那么远作甚?来,离近些,让表哥好好看看你。”
“你别过来!”
嘭的一声,门被踹开——
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你是谁?”
“我?”薛从心不知在身后藏了什么,不等那男子看清就被糊了一脸“我是你老子!”
“快走!”
一把拉过庄三姑娘,就跑出了茶楼。
直到下条街,瞧着人多了,才敢停下。
“怎么是你?”庄三姑娘被吓着了,说话声音都带着颤。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跟我道谢吗?”薛从心摊开自己的手,红彤彤的一片,问也不问就往人家的浅色的衣裙上擦“这辣椒也太辣了。”
“哎,我的裙子——”
“喂,你搞搞清楚,方才要不是我,你就遭殃了。”
庄三姑娘难得没有跟她瞪眼,垂下头去——
“那、那你擦吧。”
薛从心可不跟她客气,专往那儿绣着花的地方擦,好好的一条裙子,全毁了。
“刚那个是你什么人啊?”
“我表哥。”
“不是好人吧?你跟他出来作甚?”
“他说表妹在茶楼等我,我才去的。”
薛从心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哈——这话你都信?平日怼起我来房顶都能掀翻的庄三姑娘哪里去了?你该不是装的伶俐,其实是个傻子吧?”
庄三姑娘自小就是拔尖,无论家里还是书院,都是头筹,从来还没被这人数落了,原本就晶莹的眸子,霎时氤氲起了水雾。
“哎,你怎么哭了?”
薛从心没心没肺,空有一副女儿身,却没一颗女儿心,对自己数落人家的话,完全没领会,反倒是瞪圆了眼睛,凑过去——
“你表哥碰你了?”
庄三姑娘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时下并不懂薛从心这话的意思。
“就是、就是——他摸你手了?”
“没。”
“那他亲你脸了?”
庄三姑娘雪白的面容,瞬间沁满了血色——
“没!”
“什么都没,那你哭甚?!”
“你方才骂我了。”
这大概是薛从心长这么大最无语的一次——
“我什么时候——哎!算了算了!庄子悦我跟你说不到一块,你赶快回家吧,往后离你那表哥远些,我也不是每回都能这么及时出现。”
“你要去哪?我裙子这样,你不送我回去吗?”庄三姑娘委屈巴巴的看着她“而且,我怕表哥半道儿上截我。”
薛从心真觉得自己是好人,天底下就没这么善心的了,救了死对头不说,还亲自送死对头回家,该给自己颁个好人奖才是。
“明儿书院我要是睡觉,你可别记我了,夫子若再去我家,我又得挨骂了。”
“那你就不能不睡觉?”
“你答不答应吧?”
“好,我答应。”
薛从心走了,庄子悦却还在原地看着,抿了抿嘴思忖片刻后,方才进府。
薛府——
蒋幼清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你姐姐今日出去没?”
“没,没出去。”
从安刚说完,从心就走了出来,手上还拿书本——
“阿娘回来了,方才看出看的入迷,一时没听见,从心给阿娘请安。”
蒋幼清难得见薛从心这般听话,不由得点点头——
“天儿晚了,莫把眼睛看坏。”
“知道了。”
待门关上后,薛从安朝自家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
脸不红心不跳,也只能是薛从心了。
翌日
去到书院,薛从心甫一落座,青色的衣袖就伸了过来。
抬头一看,庄子悦?
“你有事?”
“药膏。”
“干嘛?”
“你的手不是被辣红了吗?”
薛从心愣了下,药膏就塞进了自己怀里——
“上课还是别睡觉。”
说完,庄子悦就跑回了座位上。
“姐——”
薛从安都看呆了,两人不是死对头吗?这怎么还送上药膏了,而且她姐的手怎么了?
“庄子悦她中邪了?”
“可能吧?”
薛从心眨了眨眼——刚才要是没看错,她还脸红了?
肯定是中邪了。
————
宫里的红榜下来了,薛从安中了头甲。
瞧着一身官服的女儿,薛晏荣百感交集,但同时也不忘叮嘱——
“进了宫,切记少说话,别仗着你姑母跟你表姐,就自以为高人一等,万事谦逊为主。”
“宫里的膳食肯定是没得挑,但你从小对豆类过敏,用饭的时候一定注意,药给你塞在包裹里了,若是不小心误食,记得服药。”
若不是要入宫,蒋幼清恨不得跟着去,从安虽稳重,但年纪也还小,头一回离家,即便薛晏荣跟瑶妃娘娘打了招呼,到底也还是不放心。
“娘,我就在宫里呆一个月,等给后宫的娘娘们录完画像,也就回来了。”薛从安说道。
“是呀,小妹就算想长住,也不行。”薛从心冒出头来,两手搭在她娘的肩上“再说不还有我吗,我保证这一个月不给您惹事,还不行。”
说着,又朝薛从安挤了挤眼睛——
“时候不早了,马车还在外头等呢,莫要耽误了时辰入宫,哎,你记着些好看的娘娘,回头儿也让我瞧瞧。”
啪——
“娘,您打我干嘛?”
“你给我一边去,这个月敢惹事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薛从安上了马车,对着爹娘挥了挥——
“回去吧。”
直到马车拐入下一条街,众人才回去。
宫里,薛从安先去拜见了姑母跟表姐,用了些茶水糕点,随后才被宫人领着去了璟福殿。
空无一人的大殿,即便是白日都燃着长明灯。
“你就是那个中了头甲的女画师?”
清冷的女声从大殿的深处传来,空灵无法捕捉。
“走近些,让我看看你。”
薛从安穿过长廊,越过殿门,瑶池内烟雾缭绕,隐约下池边是一个曼妙的倩影——
“见过熙澜公主。”
“你叫什么?”
“薛从安。”
熙澜公主轻声一笑,旋即从池中站起——
“不是要画像吗?低着头如何画?”
女子勾起薛从安的下巴,唇边是勾人摄魄的笑——
“美人出浴图,如何?”
作者有话说:
就不吊大家胃口啦,一次全放出。
感恩大家对这本的支持,我们下一本再见~~~
哈哈哈哈哈哈,感谢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