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兄妹的住处似乎与李祚清要去的烟花庄离得很近, 一行人无意中同行了一会儿。

  温明染和小女孩儿在一块儿,总是有话聊,不只聊一些家长里短, 还一路高兴地哼着歌儿, 她既像变回了小孩子, 却又带着姐姐照顾妹妹的感觉。

  李祚清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温明染,她看起来比在公主府的任何时候都更加的自由和放松。

  于是她想起温明染在公主府跟她说起的身世,说她在耀州的家人。

  或者温明染也有一个年纪尚少的妹妹,虽然嘴上说着没有回去的心思,但心里怕是分外思念家人了吧。

  李祚清在心里默默决定,如果后续的剧情发展到即使离开温明染也没有影响, 就再给她一次出府的选择。

  等她们又走了一段路, 离官府的宅邸越远,街巷的墙角就越多持着破碗乞讨的人。

  上至老人,下至小孩, 无一不衣衫褴褛, 形貌可怜。

  他们将李祚清一行当成澧州官府的人,纷纷捧着碗拦在路边。

  “求求各位官大人给点粮食吧,家里的两个孩子都快饿晕了……”

  “是啊我们前几天收成的粮食呢……”

  “滚开!!”

  澧州的四个候卫登时上前,半打半吼地轰散了这波乞讨者。

  “不要如此无礼。”李祚清不悦地上前,用力按住其中一个意图挥杖赶走老人的候卫。

  “是, 属下失职。”候卫让开了道路。

  虽然棍子没有打下去,但是那些乞讨者已经被吓得面如菜色, 退回墙角去不再敢说话, 连看着李祚清的眼神都带着同样的惧怕。

  她心里实在是不忍,这个城镇的人民难道如此难以为生活吗?

  但她早上在知县府中,见识的奢靡生活可完全看不出这些人们背后遭遇的苦难。

  可李祚清上前一步, 即使什么话都不说,那些乞讨者也害怕地往后缩,让她想起刚刚在城中心时,众人紧闭的门窗。

  “我听说以前的澧州是比较富足的。”辛斐在一边小声告诉她。

  “难道是今年收成不好?”古时候吃饭全靠老天爷的脸色,如果风调雨顺,那么当年就能大丰收,但若是遇到什么天灾虫祸,闹成饥荒也不是没有的事。

  可若是收成不好,镇上应该也有粮仓补给。

  李祚清心生疑惑,但她对澧州并不了解,再加上身边还跟着四个知府的眼线,也不妄加揣测。

  “阁下是外地来的人吧。”跟他们同行的那位兄长说道,“我们这里,也就今年收成不好而已。”

  “哦?那前些年没有屯粮食吗?”李祚清问道。

  “屯的粮食已经发了一部分了!”一候卫答道,“知县大人正准备分配下一批粮食。”

  闻言,那兄长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而听到哥哥说李祚清她们是从别的地方来澧州的,一直牵在温明染身边的小妹妹好奇地问道:“温姐姐,你们来澧州做什么呀?”

  小女孩已经很是信任温明染,温明染看了一眼李祚清,对方没有要她隐藏目的意思,她便直言道:“柯柯知道澧州最有名的烟花庄吗?我们来这儿呢,是有要事与庄主相求~”

  “咦?”小女孩儿声音稚嫩,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她兄长,“那不就是……”

  但田妙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长兄打断。

  田锐明不动声色地将妹妹拉回身侧,他早就看出这一行人身份不凡,刚才若不是妹妹突然要过去买花,他可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关系。

  澧州城现在不算太平,能少一事则少一事,他能做的也不过是独善自家罢了。

  那位长兄转头,面色有些提防地看着李祚清,显然是把这队当中唯一的天乾当成了首领。

  “你们找烟花庄的主人有什么事?”

  李祚清看他的反应,猜测他是认识庄主的人,态度稍微谦逊了些,她解释道:“我听闻庄主是位制造烟花的名匠,家族世代都传承了鞭炮爆竹的手艺,我等愿用重金请他帮忙研造一种烟花。”

  然而那男子似乎对此事全无兴趣,有些不耐烦地别开头:“如果是这种事,还请各位回去吧。”

  “为什么?”李祚清被拒绝得莫名其妙,这人为什么能替烟花庄主人说话,除非,他本人就是庄主,抑或与庄主关系匪浅,能决定一二。

  她眯起眼打量了一番这个男人,仍然微笑道:“我相信我能付得起庄主开得任何酬劳。”

  对方没有说话,他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紧跟在不远处的澧州候卫,顿时面色有些复杂。

  李祚清也注意到他的视线,这个男人似乎很戒备候卫,话说不开的样子。

  兄妹俩没跟李祚清再透露其他信息,但当他们走过漓泉石桥,镇子南的烟花庄近在眼前,兄妹二人才在李祚清面前停下脚步。

  “……不管说多少次都是一样,诸位请回吧,不然再走也是白来一趟。”

  “你是烟花庄的主人,田锐明?”看到男人的态度,李祚清愈发肯定了内心的想法,冷静地问他。

  “是在下。”田氏知道婉拒没有效果,便认了身份,但态度依然很坚定。

  那一刻,巧合带来的惊讶和喜悦让李祚清有短暂的怔神,她立马就上前邀约道:“庄主不要急于拒绝,我说过了,若是你能制造出让我满意的烟花,我有把握付足你开得任何酬劳。”

  她想,这些乡镇的普通人,敢想且敢言的,无非就是些金银财宝,官爵美人罢了。

  李祚清本就打算,若是田氏真有才能,就给他应得的赏赐。

  但若是这人命比天高,说出什么要当皇帝这样的话,也好办。对天子不敬的把柄,足够李祚清用来要挟他办事。

  不管他开得价是大是小,只要他说出口,都有办法给他下套。

  “感谢贵人垂青,但在下不要任何酬劳。”田锐明对李祚清恭敬地抬手作揖。

  “那?”

  田锐明说道:“只是在下的家乡澧州临近冬日却民生凋敝,同乡父老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烟花本是庆祝一年圆满的美好事物,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在下能独善己身,也内心难安,不愿再动手制造烟花了。”

  李祚清听他这番体恤民生的言论,心中不免惊讶。

  没想到书中这样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能有如此的家国情怀,确实是难得忠诚的良民。

  可若是按田锐明的说法,那岂不是澧州的饥荒不解决,他就不干活吗?

  李祚清可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而且饥荒而已,要是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那就是天塌下来的事,但李祚清是谁?当朝圣上最宠爱的天乾长公主,未来新武王朝的继位者。

  不知道敢于博弈是不是穿越者才有的自信,但李祚清心里却是一点也不虚。

  她信口回道:“田公子的想法我已经知晓了,我会再来拜访的。”

  田锐明表情一言难尽,他猜不出这个身份奇特的人是在委婉的告辞还是真的有了解决的办法。

  但当天下午,这群奇怪的外来者没有来打扰他。

  第二天早晨,田氏的烟花庄旁边响起了敲敲打打和搬箱捣柜的声音,而他家旁边的独院应该已经空置了许久,无人居住才对。

  田锐明不得已开了门去查看情况,结果门一开,就看见昨天的熟面孔正在他家烟花庄的斜对面指挥仆役搬家。

  李祚清朝他招手:“早啊田兄,真是有缘!”

  “你们怎么在这儿?”田锐明吃惊道,不只是李祚清,还有昨天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地坤和几个侍从也在。

  “哎呀,因为我已经买下了这座小院。”李祚清风轻云淡地指着紧挨着烟花庄的无人宅邸,笑眯眯地回头看他,“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啊田兄!”

  田锐明:“……”

  他决定合上门不理这个有钱的怪人,然而小妹田妙柯却好奇地挤了出去看热闹,这一下就被将柯柯钓得死死的温明染抓住了。

  “柯柯,早呀!”温明染蹲下身亲切地和小女孩打招呼。

  “温姐姐!”田妙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我们又见面了。”

  “嗯,昨天跟柯柯分开之后,温姐姐就很想柯柯呢。”温明染看到小女孩这么喜欢自己,心里也高兴,但眼下,她心里知晓李祚清着急的事情,于是她摸了摸田妙柯的头问道:“柯柯能邀请姐姐去你家玩一玩吗?昨天说的那个方格数字游戏,姐姐还没有完全教给柯柯呢。”

  “好!”田妙柯对她提议的游戏很感兴趣,便像对待好朋友一样,拉住温明染的手往烟花庄大门走去。

  小孩子看不懂她大哥无奈的脸色,还一脸高兴地给她大哥说要留温明染在庄子里玩一会儿。

  “……”田锐明对别的什么期待,唯独亲妹妹的要求难以拒绝。

  再加上澧州最近家家户户都难以为继,许久没有同龄的小孩跟田妙柯一起玩了,妹妹这么高兴的模样也许久未见。

  他放进了一个温明染,结果李祚清跟个狐狸一样笑眯眯地走了过来,面色坦然地好像当烟花庄是自己后花园一样。

  田锐明毫不留情地拦住了她。

  而此时,仍有一个澧州的候卫在不远处盯着他俩的动向。

  李祚清用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田兄,进去借一步说话。”

  她语气正经,完全不似方才那样闲散,田锐明愣了一下,这一瞬就让李祚清抢占时机走了进去,还一边掩饰般大声说道:“我就进去陪我家的温妹妹,马上就走。”

  她这话说给后面盯着李祚清的澧州候卫听,过了一天,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自己被监视了。

  这个澧州,说不定真有些蹊跷。

  外头的事情就交给辛斐,岚霜和陆侍卫看着,她这次一定要找个澧州人好好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田氏烟花庄的大门合上了。

  门外的四个候卫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纠结这时候是否该放李祚清脱离他们的视线,而另一边,陆侍卫和其他公主府的随从也默不作声地暗中注视他们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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