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非典型浪漫主义>第17章 前尘(9)

  元旦过后,生活便被摁下了快进键,周郁终于在二倍速的日子里盼来了假期。

  《SHINE》新年首刊的成绩沾了沈南沨退圈的光,销售额再创新高,向笙和沈南沨两个人也配合的完美,把概念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也让《SHINE》身上的“煤老板”气质淡化了一点。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转过年来的升职名单上,一定会有负责这次首刊的人的名字。虽然还没有一锤定音,但周郁这个总负责人无疑是最有可能接任策划组组长的人。

  周郁心里也隐隐期待,她从来都不是“视金钱如粪土,视名利如屎壳郎”的如玉君子。

  她是给人打工的,不图升职加薪图什么?图老板头上的那颗华丽圆润的卤蛋吗?

  何况,这也是一种认可。算是她给郁鸿的一份答卷。

  但相比这些,周郁心里还压着一块巨石——到底要不要告诉向笙她的病情。

  和向笙在一起越久,她的潜意识就越害怕向笙知道她的病。

  向笙是个能把温柔和肆意很好的融于一体的人。她既可以和被时代留在原地的大爷大妈们玩成了一片,也可以成为楼下熊孩子们的“头”。

  好像世人大多数不理解,她都可以笑着听完,然后给出童话一样的解释。

  周郁有时候会想,如果人真的有前世今生,那么向笙的前世一定是为远离喧嚣的江湖浪客。

  人都有自私的基因,和向笙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心里的不安就越强烈——纵然是向笙,估计也很难接受自己的伴侣是一位精神病患者吧。

  客厅里,周郁把手机放到茶几上,任由手机屏幕里的郁鸿女士对着天花板喋喋不休。

  向笙一早就和楼下阿嬷结伴征战超市了,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你订票了吗?别一直磨蹭到最后等候补票,你能肯定自己能候补上吗?去年不就是个例子嘛,大年初三才赶回来,你姥姥那么大年纪了,一年也就能见你这么一面你还给错过去了......”

  周郁轻叹了口气,及时打断了郁鸿的吟唱:“我订了,保证除夕之前就能回去,我爸呢?怎么一直没听见他动静啊。”

  郁鸿冷笑了声,不提周舟还好,一提她就一肚子火:“你爸年轻的时候就在单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混日子,这些年快退休了,就更变本加厉了,最近还多了个养鸟的爱好,非得在阳台上养俩鹦鹉,早上提着他鸟笼子出去,下午才能提着回来。”

  更年期妇女都有一种超能力,但凡是数落孩子爸,结尾一定是落在孩子上:“你也不是个省心的,当年好说歹说让你第一志愿写师范,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呢?最后是上华大学寄来了录取通知书,非得去学那个什么古汉语,你学就学吧,让你考上研究生了就再考个教资,你又背着我把工作找好了,跟你爸一样一样的!”

  周郁擅自改志愿这件事对郁鸿而言,是过不去的坎儿。她到现在记起来还会恍惚一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居然是她从小乖巧懂事的女儿干出来的。

  她青春期都不叛逆的女儿,居然在17岁的那个夏天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但木已成舟,多说无益。郁鸿像大多数母亲一样,生气只是关心的附带。生活的磨练带给她的戾气和老练已经让她忘记了该怎么和孩子好好说话。

  最后,这份怒火又归还给了“始作俑者”:“我赶明儿非得给给你爸那两只鸟的毛薅干净,炸了吃了!”

  这些话,每次视频郁鸿都要念一次,周郁就当耳朵里进了阵风。

  她边叠衣服边附和道:“行行行,等我回去和你一块儿薅。”

  “去,”郁鸿嗤了声,开始进正题,“你还记得你刘阿姨吗?”

  周郁摇了摇头:“刘阿姨?”

  “就你初中数学老师,她儿子和你同岁,叫林逸,现在在人民医院当医生,前年刚考上了医院的编制,也单身没对象,你回来见见?”

  周郁叠衣服的手一顿——郁鸿居然打算让她和林逸相亲。

  这世界疯了。

  但她转念一想,也释然了——当年那些烂糟事她都自己咽下去了,郁鸿什么都不知道。

  释然归释然,周郁的面色还是冷了下来:“不见。”

  “你今年都多大了,还不结婚,你和我实话你就没谈个对象什么的?”

  周郁深吸了口气,努力把心里的不耐烦压了下去,耐下性子说:“没谈对象,我上学的时候忙着学习,工作了忙着挣钱,没有闲空去谈恋爱,妈,不结婚又不会死,你着什么急啊?”

  “不结婚像话吗?没个后代能行吗?你这么大了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周郁的嘴张了张,最后还是合上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郁鸿封建大家长那一套说一不二的思维方式已经刻进骨头里了,周郁这“进步思想”在她那就是大逆不道。

  “回来的时候去见见啊,听到没!”

  周郁耐心告罄,拿起手机对郁鸿说:“我这边还有点事,挂了啊。”

  “你......”话音未落,周郁便利索地挂了视频。

  刹那间,世界都安静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她循着声音看去,向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提着菜靠在门上,两条长腿随意的交叉站着,无框眼镜后面的眼睛里的眼波潋滟。

  “听到了?”周郁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妈,唉,我好像一直都达不到她心目中的女儿的形象。”

  “周老师你特别好,各种意义上,都特别好。”向笙从背后抱住了她,身上的玫瑰香味混着室外的凉意,竟然有了些凛冽孤傲的意味。

  向笙作为一个合格的甩手掌柜,只管拍照,和甲方打交道这种费脑细胞的事一般是“内务府大总管”陆君回负责,和《SHINE》的合作也是陆君回登着她的工作号谈下来的。

  以至于她虽然被稀里糊涂地骗到了上华参加晚宴,但其实,压根不知道自己列表里躺着一个叫周郁的人。

  那场晚宴是向笙第一次见到周郁,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周郁那一整晚都像是一朵开的热烈的大呲花,对谁都是笑容灿烂,但向笙越看越觉得累。

  周郁的样子像极了她住院的时候的样子——尽管心底一万个不愿意,但在对上向北和柯勤期盼的眼神时,她还是硬着头皮扯出个笑脸接受了。

  她所有的乐观都在第一次确诊时耗尽了。

  第二次被确诊后,在医院里的每一刻都是对她意志的消耗。

  她看到周郁时,本能的被她吸引住了。

  她是个摄影师,周郁在她眼中无疑是美的——那是一种无限接近崩溃却又强撑着保护自己最后一丝尊严的倔强的美感,也是她放浪皮囊藏着的最真实的骨肉。

  虽说“死属于生命,就如生也属于生命”,但能真正做到这句话的又有几个人呢?

  多数人对死亡态度是讳莫如深的,向笙选择放弃治疗那一刻,开明如向北柯勤也是不理解的。

  她和周郁两个人,像走在没有光亮照明的小路上的苦行者,对方是自己在这条路上的意外之喜,亦是唯一的慰藉。

  她们都算不上坦诚,但爱意比任何坦诚相见都热烈赤城。

  ——

  向笙窝在沙发里望着她,问:“周老师,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周郁瞥了她一眼,说:“明知故问,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在这垫话呢。”

  抢票的那天晚上,周郁刚吃上了药,睡得昏昏沉沉,根本起不来。

  早上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向笙贴在床头的便签上,刚劲有力地写着“1月13号早上八点,谢谢我”。

  “周老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靠谱吗?”向笙把电脑放到一边,朝周郁张开了双手。

  周郁依偎在她的怀里。向笙手指玩着她的发梢,撒娇说:“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嘛,你回榆华了,我就得回家吃我爸妈洒的狗粮了。”

  周郁想到了郁鸿和周舟的相处模式,有些感叹道:“都说夫妻做到了中年,基本上就是凑活过日子了,叔叔阿姨还能给你撒狗粮是一种幸福。”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向笙想到了什么,失笑道,“我小时候有段时间特别迷武侠,思维跳脱到非要学毛笔字,我爸认定我是三分钟热度,就没去麻烦我那些叔叔阿姨们,自己亲自上阵教我,结果上来就教我写我妈的名字。”

  周郁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蹭了蹭,问:“现在还会吗?”

  “会啊,我正经考过级的。”向笙说。

  “是嘛,”周郁揉了揉她的脸,像逗小猫一样说,“我们淑芬这么厉害啊。”

  “嘿,我就不该告诉你这名儿!”

  向笙说完,手就往她腰上的痒痒肉挠去。周郁怕痒怕的不行,向笙这么一折腾她就软了,整个人被向笙压在了身下,两个人在沙发上有来有往地闹了起来,闹完了天也黑了。

  周郁洗完澡,向笙已经拿着吹风机站在了镜子前。她望着镜子里神情专注地向笙,眼眶忽然酸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居然真的是她一个人的了。

  原来,她也可以不是孤家寡人。

  向笙没有说话,只紧紧地抱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向笙说了一句:“周老师,我爱你,我爱全部的你。”

  周郁的心忽然一顿,错愕的看着她。

  向笙只是浅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周老师,我曾经是可以成为医生的人,那些乱七八糟的英文字母是我考试的重点。”

  周郁的嘴张张合合,“你”了半天也没能问出一个整句。向笙微微弯腰,视线和她齐平,眼神温柔可以容下整个星河。

  “我很早就知道了,但想着你都那么小心地把空瓶藏到衣柜里了,应该是没想好怎么告诉我,”向笙抬手,轻抚着她的耳垂,像安抚受了惊吓的小鹿一样,“但今天你哭了,就觉得应该告诉你一件事。”

  周郁控制着发颤的嗓音,望着她,问:“什么事?”

  向笙浅笑,一字一句地说:“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一直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落下,原来是一颗巧克力味的糖。

  她抱住了向笙,像抓住了黎明破晓前的月光:“向笙,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向笙的头突然像是被撕裂一样疼,耳边响起了一阵忙音,她闭上眼抱紧了周郁,良久,等忙音消失后才缓缓回答:“周郁,我永远爱你。”

  ——Sorry,myeternallover,(对不起,我永远的爱人,)

  and,afterthisNewYear,(这个新年过后,)

  Idedicatemyselftoyouwithoutreservation.(我就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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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死属于生命,就如生也属于生命。摘自《好好告别》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