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白珠珠去世的第七天。
朱芽抵达Y城西边的公墓园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她从出租车上下来，冷风一下吹散了车内的百合香气，呼出的气也化作一团雾散在空中，天空中飘落的雪花落在她的黑色大衣上停顿几秒然后变成了水珠。
这个冬天无疑冷的骇人。
“朱小姐。”
朱芽听到声音回头，竟然是见过一面的池秀池警官。
池秀从停车场走过来，脱下警服的池秀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皮质长款大衣，内搭同色系的毛衣，再简单不过的休闲长裤被她穿的笔直修长，脚上一双马丁靴利落十足。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池警官。”
“你也来参加葬礼？”
今天是白珠珠的葬礼，事实上这个消息还是朱芽从白珠珠的助理那儿得知的。
前天她接到一个电话是白珠珠的助理打来的，原来是白珠珠的父母从国外回来，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不已，从网络上得知白珠珠生前同她交往特意打来电话问候，甚至提出想要见一面。
朱芽犹豫再三还是以工作太忙为借口推脱了，她为人恨不擅长与人交际，连她自己都戏称她这样的人适合独居。
白珠珠生前不曾引荐她的父母认识，她死后自己更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态度与她的父母相处。
但再怎么不知应对，葬礼朱芽是无论如何也要来参加的。
池秀面色冷峻，走到朱芽旁边目光落在她手里抱着的一束百合，“她那人最喜欢百合花。”
听见这话，朱芽愣在原地。
白珠珠喜欢百合花，她自然知道。
可池秀如何知道？
“我和白珠珠算是从小认识。”
这点令朱芽有些吃惊，第一次见面时在警察。局，池秀表现得似乎根本不认识白珠珠，这二人竟然会从小认识。
“例行公事。”
这话算是对朱芽的解释。
朱芽没有多问，二人沿着公墓的一条石板路走着，四周的绿地积起雪堆，只能看见点点的绿意。
这座公墓园有一处西式教堂，有白事都会在那里搭建灵堂。
朱芽和池秀到的时候，灵堂外已经人影绰绰，这里的人朱芽一个也不认识，难得有几个叫的上名的人却是从电视里看过的明星，他们褪去了舞台上光鲜亮丽的打扮，清一色的黑色装束，神情肃穆哀惋。
灵堂外摆着一张白珠珠生前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她依旧美好，四周摆放着她最喜欢的百合花。
耀星集团财力雄厚，业务涉及范围广，今天来的想必除了白珠珠的朋友就是白家的世交。
白珠珠的朋友她见过几个，当时只觉得一个圈子家世应当差不多，不曾想白珠珠的家世如此令人咋舌，难怪几次聚会，无论白珠珠何时出现，只要她出现必定是主角。
朱芽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她早说了这事，她们二人或许还不能交往一年。
正想着，一个脸色发白面容憔悴的女人走了过来。
这人朱芽恰好见过，是叫……
“Linda。”
池秀已经先一步叫出名字，朱芽想，果然是一个圈子。
Linda中文名叫洛菲，但是不知为何她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因此周围的人都叫她Linda。她可以说是白珠珠最要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出国留学也在一起，感情可以说十分深厚。
Linda先是看了朱芽一眼，随即却问池秀，“阿秀，你们两个怎么一块儿来了？”
熟悉的语气，朱芽露出一个微妙的神情，她知道这个Linda一向不喜欢自己，从第一次见面便能感觉到。
现在或许能知晓几分缘由，大概是看不上她这种无权无势的小人物。
“正好在停车场碰上。”
“哦。”Linda这才又看向朱芽，“你来的倒是早。”
言语之中嘲讽之意再明显不过。
“路上有些堵车。”
朱芽并不想过多解释。
Linda听闻这话忍不住冷哼，“珠珠的上天之灵应该好好看看你是怎样知道冷心冷情的女人！”
Linda从前便觉得朱芽对白珠珠并非真心，这次珠珠去世，她便看得更加清楚明白，这个女人从警察一脸镇定的走出来没有丝毫悲伤，甚至接下来几天都能正常上班。
这样的人不正是那种冷血动物，亏得珠珠在世时对她百依百顺，事事体贴，但这种人根本就捂不热！
朱芽眼眸轻轻颤动，Linda说这话时脸上的厌恶毫不掩藏，可看到她因为哭而变得红肿的眼睛，朱芽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其实没有资格反驳。
池秀这时替朱芽解围，“这种场合，Linda你还是少说几句，而是我想白珠珠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提到白珠珠，Linda的目光顿时变得灰暗，她忍不住叹声，“人都走了，说什么也没用了。”
池秀知道她们二人自小感情深厚，见她伤心便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她那样的人无论去哪儿都会过得好的，她在那里肯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一番话，Linda又落下泪。
池秀轻轻拍她的背，然后抬头示意朱芽自己先进去。
朱芽点了点头，独自走进了灵堂。
大概是因为白珠珠酷爱百合，灵堂的布置并未用寻常用的菊花，而是将丛丛的百合布满了灵堂。
怀里抱着的那束百合顿时晓得小的渺小不堪，朱芽的双手微微握紧。
从前都是白珠珠送她百合花，因此这最后一程，朱芽希望也能送给白珠珠一次她喜欢的花。
然而从前无论何时都能收到的百合花在这个寒冬显得如此罕见，原来冬天并不是百合花开放的季节，朱芽没有白珠珠那样的能力，为了找来这一束已经费了不少心力。
可在朱芽看来耗费心力的事，对于白家或者是白珠珠而言却是轻而易举的事，只看这灵堂里里外外摆满了百合花，便知白家非同寻常。
在这里，朱芽见到几个从前见过的白珠珠的朋友，但她们见到朱芽只是稍稍点头示意。想起从前她们对自己的热络，朱芽的神情倒是淡然。
朱芽找了最后一排座位的一个角落坐下，静静地听着教堂的钟声摇摆。
教堂最前面摆着灵棺，上面依旧放着许多百合花。
朱芽知道里面并非白珠珠的遗体，而是她火化后的骨灰。
白珠珠曾经说过，她死后一定要火化，她不想在冰冷的地下被虫子咬噬。
站在灵棺旁边的是一对中年男女，身着同款深色大衣，衣襟前都别着一朵白色兰花，脸上带着悲痛，眼神苍凉。
不难猜到这二人就是白珠珠的父母。
这样想着，朱芽躲在后面透过人群偷偷观察，只看他们二人得体的姿态，衣着便知是常年过着优越生活，良好的教养使得他们二老此时即便是承受着丧女之痛，仍旧对每一位上前问候的来客表示着感谢。
没一会儿Linda和池秀一起进来了，池秀经过她时向她点头致意。
朱芽看着她们二人径直走到白父白母面前，不知Linda说了什么，白珠珠的母亲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情绪有些波动，眼中也闪动着泪光。
看着这一幕，朱芽的手紧紧握住，鼻尖传来淡淡的百合花香味，像极了白珠珠的味道。
白发人送黑发人，白父白母的心情可想而知。
葬礼正式开始，教堂里响起白珠珠最爱的一首钢琴曲——《致爱丽丝》，欢快的曲调冲散了一些悲伤的氛围。
随即是亲友致辞。
Linda红着眼眶走到台上，她并没有拿手稿，面对着在场所有为白珠珠送行的人，她先是感谢今天所有人的到来，随即她慢慢说起了她与白珠珠的往事。
从幼时懵懂相识到异国他乡一起扶持求学，她和白珠珠度过了许多美好而珍贵的回忆，她不敢相信好友就这样去世可也不得不面对这样残忍的事实。
在Linda的眼中，白珠珠是美丽而优雅，善良而温柔的人家，她希望白珠珠在另一个世界也能过的幸福自在，至于好友的双亲她会替她照顾。
最后Linda说了一句话。
“希望在另一个世界，我能第一个找到你。”
朱芽默默垂下目光，耳边又再次响起Linda先前的话。
对白珠珠而言，她的确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从最初认识到被白珠珠追求，她一直是那个保持着距离的人，她牵着一根线连接着她和白珠珠，长或短皆由她做主。
正如Linda所说，白珠珠的确是个温柔的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恰如其分的照顾让人眷恋，白珠珠的爱像是太阳，一直照耀着身旁的人。
她从未见过白珠珠发脾气，无论对方是谁，白珠珠总是能够以笑相对，浅浅一笑便让人放下心防。
朱芽觉得，这上天总是不公平，这样平白无故的就夺走一个好人的命，殊不知这世上还有许多人为其悲伤。
天上的雪越飘越大，随着白珠珠的灵棺被葬入公墓园的一角，葬礼结束。
朱芽等众人离开之后才独自走到墓前，将手中的百合花放下，雪花落在百合花上，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淡淡得百合香气。
墓碑上贴着白珠珠生前的照片，朱芽碰到照片的瞬间，手立刻缩了回来。
她望着指尖发呆。
“我猜到你还没走。”
池秀刚才没见到朱芽，猜到她是想等所有人离开才来独自祭拜。
头顶忽然暗了下来，朱芽抬头一看原来是池秀撑着伞走到她身旁。
“雪大了。”
池秀这么说着，目光落在面前的墓碑上。
“其实，Linda的话你不必在意，两个人的事只有彼此清楚，她只是太难过。”
“你不是也说过吗？”
池秀先是愣住，随即想起在警局时她问朱芽是不是不爱白珠珠，所以才会那样平静。
“我那是作为一个警察使出的一个手段罢了。”
当时胡林说人到了，挺平静的，她就在想什么样的人在看了女友的尸体之后会是挺平静这样的心情。
朱芽转身，“Linda……说的没错，我是这样一个人。”
“白珠珠，是我辜负了她。”
说完，朱芽没有再理会池秀的反应，而是打算径直离开公墓园。
“朱芽。”
朱芽回头。
“你知道白珠珠她患有哮喘吗？”
雪花撒在朱芽的脸上，凉极了，她在心里期盼这个冬天赶快过去。
池秀从朱芽的背影收回目光，最后又落在墓前的那束百合花上。
其实原本是想来问朱芽要不要送她一程，这里距离城中心遥远，不便打车。
停车场，正想发动汽车的池秀听见手机铃声响起。
看到来电显示，她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接通电话。
“阿秀，你走了吗？”
Linda的声音还有些低沉。
“嗯，刚要走。”
“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池秀眉头皱的更紧，“这是机密。”
“你不说我可以去问伯父伯母。”
“那你就去问他们吧。”池秀这话已经说的很不客气。
手机里传来很重的呼吸声，Linda有些生气的吼道：“我只是想知道跟朱芽那个女人有没有关系！”
池秀不耐烦的说：“我说了，那天朱芽有不在场证明。何况人已经去世，你何必再针对朱芽？”
“你看她那个绝情的人，她掉过一滴眼泪吗？这样的人会没有问题？！”
池秀叹气，“我是一个警察，我只看证据，她们的感情如何，与我无关。”
手机那头沉默了许久，就在池秀以为Linda不会开口的时候，突然传来声音。
“池秀，你跟朱芽一样绝情。”
“嘟——”
池秀将屏幕熄灭的手机扔在副座，然后将车开离了公墓园的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