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玄雪头一回踏足西殿, 惊得殿外侍从脸色慌乱, 纷纷跪倒,
殿前是一汪清池, 桃树缀满了桃花, 纷纷扬扬, 飘落在水面上。
侍女前脚刚去通报, 玄雪后脚就踏入到殿里。
青华正理着袖子从里走出来,手里握着一个碧青绣松鹤的锦盒, 含笑交给了旁边的侍女, 说道,
“交给你家主子”,
青华抬头就看到门外踏着一地月光走进来的女子,
青丝绾髻, 容色清冷, 散发着微凉的月华气息,
矜贵威厉的眸子,披着长长的月白长袍,腹部高高隆起。
“东御青华,见过月神”,青华躬身说道,
玄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
果真长了一张讨人欢心的脸,眉目清俊,如兰芝玉树,
看上去飘逸出尘, 说话做事也是得体。
见玄雪没作声,青华理了理袖口,轻笑道,
“夜深了,不便打扰,告辞”,说毕,缓步走出殿外,
踏上那架缀着仙玉,灵芒虹光闪动的马车,
独角雪马清啸一声,自万神山上空掠过。
急急的脚步声响起,灵绾从内殿走了出来,眼底闪过慌乱,
手指抓着腰带,垂着眼,说道,“你怎么来了?”。
单薄轻衫胡乱套在身上,长发垂落着,微微凌乱,
莹白的肌肤上泛着一层异样的红晕,余韵未褪,还有细细的汗,
玄雪的视线扫过微敞衣襟,锁骨那一点红痕,刺目极了。
玄雪垂眼,轻声道,“若是你和青华两情相悦...”,
“我,我,对他..无意”,灵绾急着解释,
话一出口,便抿住了唇。
果然玄雪神情愠怒,冷声道,“男欢女爱,我本无意管你,
但你身为神族,起码要顾虑几分颜面,
带着他公然入西殿,靡靡声色,成何体统?!”。
灵绾敛眼,掩下了眼底闪动的光,轻声说道,
“是我的错,你莫要动气,伤了身子”。
玄雪心中憋闷,灵绾的认错和服软,反而让她更是难受,
就像是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身形微晃,灵绾连忙上前扶着她。
灵绾身上带着浓郁的烈浆草气味,掩住了桃花香...
玄雪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青华身上,便是烈浆草的香味,
原来,她每回从外面回到万神山时,
身上的气息,都是别的男人的气味。
玄雪突然觉得一阵反胃,下意识的推开了她的手,低声道,“别碰我”。
灵绾的指尖颤了下,蜷缩着手,往后退了一步,垂着眼,没作声。
玄雪转身往外走,心绪起伏,胸口憋闷,
腹部越发疼痛,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滴下。
“尊主”,婉儿上前扶着玄雪,担忧的喊道,
“我,我,可能,要生了”,玄雪吃力的说道,
腹部的阵痛在提醒着,
这个孩子要出世了。
灵绾一听就慌了神,立刻抱着玄雪往里走,喊道,
“把药真人叫过来,快!”。
“放开我”,玄雪咬着牙,疼的浑身直颤,
那股烈浆草的气息让她心烦气躁,用力的推着灵绾。
药真人带着几个人赶过来,挡在屏风外忙碌着,
“赶紧,把归置好的赤熊胆、聚气灵藤这些药给尊主先喝下去,才有力气生孩子”。
几个婆子在剪玄雪的衣袍,分开两条腿曲起,侍女端着热水,准备剪子。
灵绾坐在榻前,脸色凝重,死死握着玄雪的手,
“滚,滚出去!”,玄雪奋力想抽回手,冷声斥道。
黄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前滴落,脸色苍白,双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灵绾红了眼,不断说着,“没事的,会没事的”。
神力被腹中胎儿疯狂汲取着,
玄雪手脚发软,一点劲儿都用不上,生命力在流逝着。
药真人一边用安魂镇魂仙器和灵丹,维持玄雪的神识清醒,
一边用无数的珍稀灵药仙丹,缓缓不断的往她体内灌注着灵力,保持体力诞子。
万神山天际云霞翻涌,有白鹤振翅掠过,山中群兽躁动不安。
西殿里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喘息声,红烛燃了一半,
烛泪堆积着案上,玄雪痛苦的抓着被子,脸色惨白。
“快!把龙赤参,给尊主服下!”,药真人手指搭在红线上,
察觉到玄雪的气息微弱,急忙喊道,
玄雪突然安静下来,张着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神涣散。
灵绾突然剧震了下,抱住了玄雪的脖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阿雪,答应我,你会挺过去的!”,
温热的眼泪沾湿了玄雪的脖颈,她的睫毛颤了下,下意识偏了偏头,
在模糊的光影里,灵绾伏在她身上,无声流泪。
“尊主!用力啊,孩子快出来了!”,婆子们在旁喊道,
把龙赤参塞到了玄雪的嘴里,让玄雪的眼神恢复了一丝光采。
玄雪的下唇咬的满是血印子,积蓄着力气,手指紧握着袖口,
她的眼底,倒映出灵绾的紧张而慌乱的脸,
此时竟失神的想着,这个总是轻浮散漫的花神,
却也有如此慌乱和在意的时候。
在意?
天际闪过一声惊雷,仿佛劈开了天地!
三界目睹天地动摇,黑气横贯长空,地龙醒,海龙啸!
万神山群兽长啸,高挂着夜幕的皎洁明月,缓缓飘过黑气,隐隐有血芒闪现!
洒落的月华清辉,便似是染了气息。
婴儿清亮的啼哭声,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尊主,是个女孩儿”,殿外的清池里,桃花飘落,缓缓绽放出一朵青莲,
点点青芒跟桃花相互合应着。
鲜血直涌,玄雪的神力溃散,手指冰冷的没有温度,
“药,药真人!”,灵绾的声音发紧,
药真人一搭脉,脸色大变,“把帝生给尊主灌下去!!”。
“真人,灌不下去!”,婆子着急喊道,
灵绾抓着她的手,“咽下去,听见没有!”。
玄雪睫毛颤了颤,望进灵绾担忧的眸子里,轻笑了下,“我累了”,
说毕,清冷双眼缓缓阖上,没有看到灵绾骤然变色的脸。
兵荒马乱的一夜终是过去...
桃花散落满地,跟辛夷花遥遥相对,
寂静的神虚宫,不时响起婴儿的啼哭声。
温暖的阳光洒在眼角,玄雪缓缓睁开了眼,
四肢五骸都有了力气,疼痛少了许多,
药真人跪在榻下,脸色难看。
“尊主醒了”,药真人嗓子沙哑,神情疲倦,
“你给我服了什么?”,玄雪感受到体内一股异常的神力,沉声问道。
“帝,帝生,此乃混沌时期的灵物..”,药真人结巴说道,
“撒谎!”,玄雪神情愠怒,厉声斥道,
药真人两手撑地,颗颗冷汗坠地,双眼通红,“帝,帝生...”。
药真人拼命在地上磕头,悲痛喊道,
“帝生,无用!原来都是谣传!”,
他浑身颤抖,老泪纵横,说道,
“花神为了救尊主的命,闯进神冢,取了九转还魂丹!”。
玄雪浑身剧震,正好见灵绾脸色苍白的走进来,便撑着落榻,
“你别动”,灵绾快步上前,看到跪着的药真人,脸色微凛,斥道,“还不滚出去!”。
药真人瑟瑟发抖,连滚带爬的跑出殿去,只剩下殿里对峙的两人。
灵绾刚要扶玄雪,就被她一巴掌重重的扇在脸上,怒声斥道,
“九转还魂丹乃是神帝遗留之物,非继任神帝不可服用!你好大的胆子!!”。
灵绾垂眼不语,玄雪颤抖着手,指着她斥道,
“那是为了对付魔帝,留给继任神帝的!你要将我置于何处?
如何面对神帝及埋葬在万神冢的诸神??!!”。
“你,不可以,死”,灵绾颤声说道,
“就算是天地神佛都死了,你也不可以死”,
灵绾眸子里浓烈的要溢出的情意,毫无忌惮的缠绕着玄雪,
她蜷握着手指,上前抱住了玄雪,
“万载骂名我来担,神谴天劫我来受,
但是,我不可以,失去你”。
玄雪推开她,怒气不减,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冷声道,
“我的孩子是神帝,你把九转还魂丹给我服了,
用我残喘十年的寿元,毁了她的一条命”。
灵绾眼眶泛红的笑了笑,握过灵绾的肩,
“纤阿,纤阿会做神帝,纤阿会保护她,会诛杀魔帝,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灵绾眼底浓烈的情意藏也藏不住,
她也不打算藏了,就差一点,她就失去了玄雪。
灵绾低头去吻她的唇,被玄雪猛地推开了,
她神情剧震,斥道,“你疯了 !”。
“我是疯了!”,灵绾笑道,
“自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疯了”。
她深情的望着玄雪,缓缓说道,
“你还记得太北星落的那年吗?
你生辰的那日,在苍木林里,天际有虹光,有彩羽山风,
我号令无数的辛夷花簌簌落在你的衣衫,衬得你如此娇艳而动人”。
灵绾眼眸微黯,“兴许你记不得了,但是若我说,那是你和阳炎相见的那日...”,
她蜷缩着手指,“那一切都是我为你的生辰准备的,我想哄你开心,想让你认识我,
可是,却被阳炎抢了先”。
“我认识你,比阳炎早”,灵绾曾说过的话,自脑海闪过,
玄雪当初不曾细想,因她着实记不得何时见过灵绾了,
眼下想来,原来当日,她也在苍木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