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人这点小事都做不了,要你有何用?”穿着绸缎衣物的小厮一脚踹上卫凌的右肩。

  卫凌按照大月氏的规矩、行着最低等仆役的礼,单膝跪在地上,被人踹得身形稍稍晃动,却又立马稳住。

  “连壶茶都烧不好,今日便让本公子教教你怎么做事。”锦衣小厮说着边将翡翠的茶壶摔碎在汉白玉台阶上,还蒸腾这热气的茶水撒了一地。

  这台阶上方便是呼延云烈书房,从地牢出来后养了七日伤,卫凌便被人安在此处给呼延云烈驱使。说是伺候,实际不过在外院扫洒、抬水,进不得内院,更难得见上呼延云烈一面。

  今日不知什么缘由,卫凌被人叫住给呼延云烈上茶,往常这种事是轮不着他来做的,他也没学过如何给主子温茶、倒茶。

  从前还是暗卫的时候,风餐露宿,刀口舔血,黄沙混着泥浆也能甘之如饴,茗茶这般风雅之事已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卫凌看着一地碎玉,想着主子要是踩着了怕是要受伤,便伸出两只皮包骨的手一块一块将碎片从地上拾起来。

  然而刚捡了两片,就被一双黑靴狠命一踩,碎片连着血从卫凌的手背穿透出来,折射着妖冶的血红色珠光。

  卫凌习武多年,遇见危险之时身体的本能反应远快于脑袋,条件反射地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猛敲那小厮的膝盖,只听“咯吱”一声,似有东西折断。

  “啊!”只听一声惨叫,那小厮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卫凌看了眼小厮,复又将目光放回自己手掌上,两指夹着穿透手掌的碎片毫不犹豫地拔出,在血液喷薄的瞬间又将伤口压住,那溢出的血便顺着手腕,留进衣袖深处。

  卫凌撤下衣角的布料稍作包扎,而后便朝那满地打滚的人走去。那人见卫凌走来,如见阎王,拖着一条腿惊恐地往后退。

  卫凌像是没看见一般,径直抓住那人的脚踝猛一施力,又听“咯吱”一声,那人的骨头归位——不过脱臼而已,并非断骨。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手打我。”那小厮是常年近身服侍呼延云烈的人,时间久了便把自己当了半个主子。见卫凌没再伤他,便以为他是怕自己告状,愈发嚣张了起来,全然忘了方才的丑态。

  卫凌刚想叮嘱,这几日莫要做大动作,以防再次脱臼…就感觉背后一阵疾风袭来。

  下意识侧身躲闪,却感觉那疾风猛然转而直击面门,还想躲闪,却在看清来人之后卸了力气。

  呼延云烈一掌将卫凌扇倒在地,卫凌只感觉耳边嗡嗡直响,眼前有些模糊,左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嘴角一片粘腻。

  卫凌有些恍惚地看向自己的主子,不明白这一巴掌是为何。

  “我的人你也敢碰?”呼延云烈语气不善道。

  卫凌心头一纠,原本想解释几句,却又觉得不必了。

  “卫凌知罪,请主子责罚。”

  在主子眼里,自己早算不得“自己人”了吧,他或许已然失去了主子的信任…早该想到的,毕竟若非如此,那天在牢里…主子也不会下死手。

  从地牢出来后,卫凌愈发消瘦,若说之前即便面色惨淡,但眼中尚存光芒,如今...便是连那几分光芒都要散去了。

  伤得起不来床的那几天卫凌也想过,他算不得聪明,也没有七窍玲珑的心思,却也能猜到,主子对他这般不留余地,当是厌恶他至极了。

  罢了,他所求不多,一求主子平安喜乐,二求主子得偿所愿。如今苟延残喘也不过是想做主子皇座下微不足道的石子。主子如何看他、待他其实都不重要,只要主子留他一天,他便守着主子一天。

  如此这般,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好辩解的呢。

  “责罚?”呼延云烈冷哼一声,“你也配让我罚?”

  “月氏的暗卫出了你这等蛆虫,当真丢尽了颜面。”

  呼延云烈本打算与部下商议军事,当年的暗卫营如今炙影全权接管。

  炙影站在在呼延云烈身侧,睥睨着地上弱不禁风的人,眼神中藏不住的鄙夷。

  “护主杀敌的事没胆做,在这宫苑内欺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厮,呵,你好大的本事。”呼延云烈用脚尖勾起卫凌的下巴,“我虽答应了许明山保你不死,却有千千万万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卫凌低着头,不敢与呼延云烈对视,仿佛看不见那说话之人,就能骗过自己这杀人诛心的话不是那人所言。

  “我实在不愿看着你,如今便给你个选择的机会。”呼延云烈的靴子重重地拍了拍卫凌被扇肿的侧脸,粘上些黑红的血迹。

  “要么你自请出宫,往后天高任鸟飞,莫要再让我看见你,要么你就滚回暗卫营,重新受训,给我好好长点血性。”

  呼延云烈此举就是想让卫凌知难而退,自行离开。暗卫营与斗兽场无异,能出营的暗卫脚下无不是踏着尸山血海,就凭卫凌如今的样子,三日都熬不过去。

  王者一诺千金,呼延云烈答应许明山的事不能食言,但与此同时,他也不愿看着这个曾经与他朝夕相伴的暗卫时不时地在他跟前晃悠,时刻提醒着,他当年有多愚蠢,竟会信了一个奴才的真心。

  却没想到…

  “主子,卫凌愿回暗卫营受训。”卫凌抱拳的手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被寒毒冰冻多年的血又沸腾了起来。

  回暗卫营,便意味着要在那刀山火海中再走一遭,但或许…或许他活着出来后,还能回到主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