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医心方【完结】>第80章 陆庄主出现巨大短板

  陆元朗坐在地上,扭身趴在许初榻边,将头埋在手臂间正睡得香沉。

  外面秋雨敲窗,秋风袭人。

  许初从被窝里出来尚且觉得冷,也不知陆元朗坐在地上是怎么睡得着的。

  “醒醒。”

  陆元朗一下就惊醒了,许初看他先是两眼茫然,随后找回思绪,立刻站了起来。

  “抱歉!我——我这就回去。”

  “你在这做什么?”

  陆元朗想了想。“啊?……大概是梦游吧。”

  “化解癔症也是安神丹的功效之一。”

  黑暗中陆元朗只看到许初亮亮的双眼,仿佛能射进他的心底。陆元朗知道因他自己内敛多思的性子已经跟许初生出了不少隔膜,因此不敢再遮遮掩掩。

  “……今夜雨声太大,我在东屋里听不到你的吐息声,吃了那丸药又神思昏沉,不知怎么就——”

  房间中没有光亮,陆元朗看不清许初的表情,赔着小心说到:“我这就回去,你快躺下睡吧。”

  许初早知陆元朗听力敏锐,却不成想他竟然一直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许初在陆元朗走后左右睡不着,又怕自己辗转反侧被陆元朗听见,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躺得身体酸了更加难以入睡,许初将方才的事情反复过了几次,忽然觉得刚刚似乎并未听到陆元朗躺回床上的声音。

  他掀开被子下床,出去一看,果然见陆元朗正坐在堂屋的椅子里,就趴在桌子上睡着。

  陆元朗的眉头紧蹙,手指不时抽动,不知在梦中正经历着怎样的激烈厮杀。许初不知道陆元朗夜间也常保持两分清醒,因此吃了安神丹打不起精神梦中反而不踏实。

  看了一会儿,陆元朗并未醒来,仿佛在梦中被卷得更深了。许初待要叫他,又觉得刚已吵醒他一次,现在再叫恐怕他更睡得不好。再说他也不能时时看着陆元朗,就是给他劝到榻上去,待会儿他自己又跑出来还能怎么办呢。

  许初到东屋里抱了被子,来给陆元朗盖上。那书桌就在窗下,他低头整理时秋风夹着秋雨味儿就钻进来,扑在他身上。

  在这睡怎么行呢。许初想着,陆元朗现在身子本身就弱,如果着了寒还不知要怎样。他身上的外伤又未长好,若化脓肿胀起来,性命也不敢担保了。

  还是得让陆元朗去榻上睡。许初一想,又将被子收了起来,打算放回屋里去。不料陆元朗竟在这时醒了。

  “遂之?我又打扰你了?”陆元朗片刻后反应过来,笑得灿烂,“谢谢你帮我拿被子。”

  “窗下透风,去屋里睡吧。”

  “你不用管我,我睡不着了,在这坐会儿就是,你快回屋睡吧。”

  许初硬着声音说到:“你在这我怎么睡得着。”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我身边而已,遂之——”陆元朗苦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就让我在这待着吧?”

  “你这身子比春末时已大为不如,再不自己注意,今后就是想做什么恐怕也做不了了。”

  “你不是吓唬我吧?!”

  许初指的是武力,但是看陆元朗的样子他猜对方一定是想到了别的地方去。许初把被子往陆元朗怀里一塞:

  “陆庄主靠绝世武功闻名天下,还是自己多加珍惜吧。”

  陆元朗只好抱着被子回房去,许初就在背后盯着他,跟着他进了屋,看他躺下将被子盖好。

  “晚安,遂之。”陆元朗只露了个头出来,唇带笑意地看着他,眼神中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温柔。

  “……晚安。”

  许初回去还是睡不着,本想也服一颗安神丹,又怕陆元朗刚刚真的着了凉或者有什么事,便没敢用药,就闭眼假寐。

  交过丑时以后,许初听着外面毫无声音,雨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便起来去看陆元朗。

  那人正在榻上睡着,他走过去也没醒。余逸人一向入睡困难,配制的安神丹功效自然极强。

  许初摸了摸陆元朗的额头,温度并无异常。他这才放心,又顺手给他掖了掖被子。

  “别走……”陆元朗咕哝着翻了个身朝外,伸手似乎想要抓他,自然是抓了个空。

  许初转身走了。

  陆元朗睁开眼看许初掀开帘子出去,心想又失败了。

  白天许初就忙着整理余逸人的手稿,他准备尽快完成此事,付梓刊印之后他就可无牵无挂自由来去了。

  那种时候陆元朗就安静地在附近坐着,或是翻看架上的书籍,或者研究那套棋谱,有时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雕琢着。

  陆元朗喜欢看着许初专注的样子。那时候的许初完全沉浸在事情之中,人反而松弛安闲,阵阵桂香飘来会让陆元朗有种他们倾心相待毫无嫌隙的错觉。

  往常许初都是到饭时才停下,今日却早早收了笺纸,陆元朗疑惑地看了一眼,却见许初将琴搬了出来。

  陆元朗眼前一亮。早就听说许初会琴,他一直想要看看,只是不敢开口,不想今日许初竟然自己弹奏了起来。

  琴音空灵澄澈又铿锵有力,闻之令人忘俗,陆元朗简直想不出比这更适合许初的乐器。他自己于音律之事是一窍不通,就连树叶子也会吹走调。好在武林之中不讲究这个,他不会也没人非要教给他。

  此刻坐在琴畔的人正拨动琴弦,动作和琴音一样流畅出尘。许初的眉眼之间看不出喜悲,只有一种幽兰般的沉静。

  陆元朗的心也更静了几分,他坐在许初侧后方看着,恨不能将这一刻记作永久。

  曲尽时陆元朗才回过神来,许初刚刚就察觉到他的目光,此刻微转头问到:

  “陆庄主听得如何?”

  陆元朗还在出神,没防备有这一问。他不通音律,此刻只觉得好,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张了张嘴,愣了好久才说到:“好听!”

  说完又觉得不够,连忙补充:“遂之琴艺精湛,真是个中高手。”

  许初报以一声轻笑。

  陆元朗心中懊恼,早知道有这一天,他也多跟宋星弁学几句恭维话,宋二公子常在艺伎舞女间厮混,于歌舞音律最为熟稔,如今怕是许初当他是只知耍枪弄棒的粗人。

  正想不出更多辞藻时,彭澍来了。

  彭秀才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握着洞箫。

  “我娘刚贴的饼子,叫我给带给二位尝尝。”彭澍将东西放下,大大方方地给陆元朗见了礼。

  “时雨既是遂之的朋友,何必如此见外呢。”

  “诶,在下并非趋炎附势之辈,只是敬重陆庄主为人,感念您护卫杏花峪的恩德,因此不敢失了礼数。”

  又来了。陆元朗心中了然,赶紧说到:“时雨是找遂之有事吧?”

  “正是,”彭澍往边上一看,“遂之已将琴搬了出来啊。”

  “多时不弹怕生疏了,赶紧温习温习。”

  “今日来一曲《月明涧》如何?对了,陆庄主平日也爱听乐吗?可有喜欢的曲子?”

  陆元朗又被问住了,心思一转道:“自然是依你们。”

  “就《月明涧》吧。”许初说着在琴旁坐下,彭澍立在他身侧,将洞箫放到唇边,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奏。

  琴声铮铮,萧声呜呜。空灵澄净中加上了恬静秀雅,又是别一番风味。

  陆元朗这次却没有听进去。那二人配合默契,或浓或淡或奏或停皆是娴熟自然,到了关键处一个眼神便能会意,显见得是相熟极了。

  他心中酸涩,明明是洒脱安静的曲子,却让他将牙都咬紧了。陆元朗见他二人合奏自如,自己却僵坐在一旁无法可想,不禁懊恼想到如果当年也坚持学些音律便好了,哪怕陆图南像教他武功那样学不会就打呢,也好过今日看着心上人跟别人琴箫和鸣。

  一曲奏罢,许初收了手,对彭澍道:“时雨技艺又精进了,碧波荡漾、月色缭绕,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啊。”

  “诶,哪里比得上遂之的琴声,清溪淙淙、苍松涔涔,简直要让人疑在千岩之上,身处万化之外了。”

  说罢两人朗声而笑,彭澍又问陆元朗道:

  “陆庄主觉得如何?可还听得入耳吗?”

  “……好听。”

  彭澍一听便知道他不解音律,忙打圆场:

  “遂之,你我再来一首《霜林晓》如何?”

  “此时秋浓正是应景。还是起自变徵?”

  “变徵最好,羽声低沉,听了叫人不免烦闷呢。”

  二人又鼓奏起来,陆元朗已经烦闷非常,干脆避了不看,到后院去了。

  彭澍又在这里吃了晚饭才走,席间自是拉着陆元朗闲谈,问他一些剿匪经历、江湖传闻等,陆元朗挑些与自己无关的讲给他,剩下的就闲闲带过。许初常被晾在一旁,反倒是陆元朗时时把他往回拉,提醒彭澍这桌上还有一人呢。

  奇怪的是,陆元朗发现许初并没有因为受到冷落而不快,也没有因为被问到就侃侃而谈,但他说不清那是因为许初并没有跟彭秀才交心还单纯不想搭理自己。

  为此陆元朗饭后就借口喂马到了后院里。彭澍又跟许初说了些笔记闲谈之类的话,一边有来言,一边有去语,旁人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陆元朗精于人情,他听得出来,许初并没有跟彭澍托底。

  他感到很奇怪,在这小小的杏花峪,放眼望去,也就这个彭澍能跟许初说得上话吧,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下棋鼓乐皆能,为何许初态度这样不温不火呢?

  不一会儿许初到茶房将药端了出来,见陆元朗正百无聊赖地逗马玩,就喊他进屋吃药。

  彭澍见了自然知道该告辞回家,许初送他出去。

  陆元朗见此,瞅着空子迅速把刚递到唇边的汤药向花盆里倒了一半。不料一转头,许初正在门口定定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