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医心方【完结】>第79章 如何提高患者服从性

  第四天早晨许初起来时陆元朗正坐在棋坪边琢磨那副残局。

  “这是你和逸翁的对手?”

  许初看了看天色,还早着呢。

  “不错。让我看看脉象。”

  陆元朗伸出手,眼睛仍然盯着棋局。

  “这一局我和师父下了旬余,还未分出胜负他便去了。”

  “确实是精妙绝伦,令人叹服。战况如此胶着,任何一方想要取胜都不容易,可惜啊……”

  许初收了手便叫他去用饭,陆元朗还忍不住回头看。

  “我能不能试试?”

  “陆庄主随意。”

  许初这话简短明确:你可以自己试,我不会陪的。

  陆元朗心中琢磨片刻,问到:

  “遂之是执白吧?”

  许初一愣,陆元朗能看出这个来?

  “你怎么知道?”

  “保密,”陆元朗故弄玄虚,“除非——遂之陪我下一盘。”

  “……话说明白了再下还有什么意思呢。”

  “遂之是嫌我棋艺差了。”

  “在下不敢。”

  陆元朗悔不该当时冲动揭破了许初的伪装,现在这棋再下是没有意思了。

  他闷闷地吃饭,心中却想着一定要将许初和余逸人这局参透,让许初看看他的能耐才行。

  不料许初见他往那边看了一眼便说到:“待会儿时雨要来,他也爱棋,若让他见了这局定要茶饭不思的,不如收了吧。”

  “遂之就不想破了它?”

  “师父走后我已将这盘抄录下来,自己琢磨多时也没有头绪,只好慢慢想了,收了也省得睹物思人。”

  “棋谱给我看看可好?”

  许初拿给了他。陆元朗棋艺虽不及他,但在他曾对弈过的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许初盼望有人能破解这一局。

  “对了,遂之,”陆元朗观察着许初的脸色问到,“宁婆婆家是一直在这住吗?”

  “不错。宁婆婆夫君没得早,她便带了儿子回娘家来,时雨是这附近唯一一个秀才呢。”

  那就是从小到大的相识了。那边是孤儿寡母,这边是一师一徒,心境想必相类。何况以许初的识见估计十里八乡也就这个彭秀才能跟他说得上话。陆元朗闷闷不乐,这个人许初怎么没跟他提过呢?

  饭后陆元朗对着镜子又将自己收拾了一下,这两天休养下来他气色转好,但是看着镜中人他仍是觉得心烦。

  那个彭澍跟他身量相仿,年纪更轻些,虽不说算得美男子,可也眉黑眼亮,灵动照人。

  ——我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陆元朗懊恼了一会儿,转而去帮许初收拾书桌和茶具,不一会儿彭澍就抱着一轴画兴冲冲地来了。

  “陆庄主——”

  彭澍见他手上拿着盘盏,不禁愣了,等反应过来便是一笑。

  “原来陆庄主和我们遂之关系这么好啊。”

  见许初面色不好,陆元朗赶紧说到:

  “寄居于此,怎好事事劳烦主人,不过是做些小事罢了。”

  “陆庄主身居要位,竟能躬行如此细事,足见平易近人之处啊。彭澍我虽有幸读得几卷圣贤之书,也不敢稍忘陇亩之事,时自躬耕。”

  “彭秀才如今是在城中从师?”

  “如蒙不弃,叫我‘时雨’就是。不错,目下乃是在城中学习。前些日子匪寇临境,在下竟然没有听闻,待知道时人都道是枕霞山庄肃净了强梁,急赶回来,见老母和乡亲尽皆无事,彭澍心中实在感激不尽。”

  陆元朗没想到彭秀才来找许初,一进门先将他恭维了一通,反而落得许初在一旁。

  那彭秀才还在侃侃而谈:

  “彭澍在乡野也早闻陆庄主大名,那日在峪口相见,老母不知是您,等到回去了方才听邻里说起。今日一见,陆庄主气度果然不凡,就凭您能身先士卒、亲冒矢石,就要愧煞多少名门豪杰。”

  陆元朗说着“不敢当”,彭澍接着道:

  “陆庄主太谦了。早听说枕霞山庄施惠百姓的恩德,彭澍感佩多时。圣人以道济天下,彭澍常以此自勉,无奈位卑力弱,不得施展。陆庄主既有其能,又有其行,更有其心,怎么不叫人仰慕呢。”

  陆元朗明白了,这是来巴结他的。他转向被晾在一旁的许初,想看看他听出来了没有,但是许初只是低头整理书桌。

  陆元朗巴不得许初少跟彭澍交游,可见许初此刻被晾在一旁,他心里倒不舒服。

  “时雨是来找遂之看画的?”

  “不错不错。”

  彭澍就到桌上打开了画轴,陆元朗凑上去随意赞了两句便让开了,许初看他如此反倒露出意外神色。

  那两人在屋中看画,不一时彭澍又来问他。陆元朗应付了两句,就带了棋谱到院中闲坐着研究。

  许初定不愿意他俩的关系被外人知道,陆元朗明白,他若想让许初安心在他身边长待,自然是要顺着许初心意。

  现在他抓着许初或者彭澍中的哪一个都会令许初嫌恶,倒不如自己清清静静在此,亲疏远近又岂是一时能够变换的呢。

  只是当他听到二人的笑声时依旧觉得刺心。

  许初和彭澍在下棋,许初仍旧是那样胜负间隔着安排,惹得彭澍心痒不已。

  陆元朗看着手中高深的棋局一筹莫展,他知道,除非自己能破了这局,否则都再没有跟许初对弈的机会了。他看来看去早已将局面记得烂熟于心,干脆将棋谱收了,掏出那日在村口未雕完的树根继续雕琢起来。

  “陆庄主想必是其中高手,何不也来赐教一盘?”彭澍道。

  “你两个既然玩得起兴,便弈下去就是,不必管我。”

  “陆庄主若肯赏光便来下一盘,遂之这棋颇有味道呢,不知道你二人对过手没有?或者陆庄主肯枉尊时,由在下陪您一局?”

  见彭澍这么说,陆元朗更不敢答应,正找词拒绝,不料许初竟然说到:

  “是啊,陆庄主若无事就来一起下一盘吧,我二人也好讨教。”

  陆元朗看许初,见他好像是真心的,但又拿不准。

  “既然如此——时雨同我来一局?”

  许初安心了,给他二人都添了茶,自己坐在一旁观战。陆元朗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刚刚那样被冷落在一旁,许初看了心中也不安定。

  陆元朗布棋惯用左手,许初便将他的茶碗放到右侧。

  彭澍见了疑惑地看他们。

  “多谢遂之。”陆元朗的语气客气却疏离。

  彭澍低头开始落子。

  陆元朗原本想着看看彭澍的水平,或输或赢都别差距太大,毕竟是许初的朋友,他总要给些面子。

  不想彭澍比他心思还重,一直小心谨慎地落后于他。这样人陆元朗见得多了,他也不说破,就时时牵着彭澍两子,准备拖得时间长些就收网定局。

  无聊之时陆元朗就去看许初,他知道这棋局许初看着是洞若观火的。彭澍有求于他,陆元朗想从许初脸上寻些痕迹,看看是帮还是不帮。

  但是许初脸上平静无波,陆元朗揣摩了半天也没有摩出棱角。

  落败后彭澍自然又是一番恭维,见天色不早就起身告辞。

  “陆庄主棋艺了得,在下今后还要讨教。陆庄主如若不弃,有空时请来寒舍坐坐。”

  彭澍走后许初就将棋枰、茶碗等收拾了,陆元朗帮着他。

  许初早就发现,这几日不管他在做什么,陆元朗必然跟在周围。他若在厨下做饭、药房煎药,陆元朗就在后院里,或是打水、或是喂马。

  他若在自己房中,陆元朗就在堂屋中翻看几本闲书。

  他若到了前院磨药,陆元朗就在杏树下揪叶子玩。

  此刻他到厨下续上了茶,就准备弄些晚饭来吃。陆元朗就在厨房门口坐着,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你回去等着就是,饭好了我叫你。”

  “没事,我帮帮你吧。”

  许初看了看这狭小的厨房,一人在其中都显局促。

  陆元朗顺着他的目光自然也看到了,连忙改口:

  “我去提水。”

  许初掀开水缸的盖子给他看,水还满着呢。他走到门口对陆元朗说到:

  “我既然答应了你,不会现在就走的,陆庄主何必时时看着呢。”

  “我不是看着你,”陆元朗无奈道,“我——不瞒你说,前些日子饮酒没有节制,这两天忽然断了实在难受,只有看到你才高兴些。”

  “猝然戒酒是难受,忍过这些天就好了。”

  陆元朗试探问到:“遂之——我能抱抱你吗?”

  许初神色一滞,随后恢复如常。

  “你若想酒喝,出了杏花峪往东六七里地有镇甸,可以打酒来。”

  陆元朗认输,转头离厨房远了些,却仍旧在后院中。许初见了也不再言语,回到厨房自去做饭。

  不久陆元朗就闻到了面香味儿,勾得他又饥肠辘辘起来。先前他总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什么也吃不下,与许初重逢后才觉身体顺畅,胃口也逐渐恢复如常。相应的自然精神也好得多了。

  陆元朗当然愿意吃许初做的东西,但是他现在是有求于人,还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想想总觉得理亏。他并不是生来就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人,不敢觉得许初的辛劳理所当然。

  因此他总是找些活计,希望帮许初做些事情,不时竟有种安然静谧之感。陆元朗不禁想,若能永远如此,与许初共隐田园该多么惬意。

  由此陆元朗又想起彭澍来。这彭秀才有鸢飞戾天之心,汲汲钻营,虽然身在乡野,但并不安于如此。进取心本来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端看此人是为着什么进取罢了。

  要看这点也容易,彭澍想要权力和名利,那就给他一些,看他拥有后是何作为。

  陆元朗想着,如果彭澍真开口求他,他就给他些好处。

  晚饭端上桌来,是一人一碗面,配了两样清淡小菜。清汤白水,然而进了嘴一嚼却面香四溢,劲道软弹,舌尖留着淡淡咸味。咽下去时,只觉从喉咙暖到了肚子,仿佛一双轻柔的手在按摩饥饿已久的胃。

  陆元朗忽觉心中一酸,不禁放慢了速度,细细咀嚼。

  “不合口味?”

  “没,是太好吃了。”

  许初笑了,仿佛听了个笑话。陆元朗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尝过,竟然说这种话他来哄他。

  “我是说真的!”

  陆元朗将碗往怀里拉了拉,生怕人抢他的一样。许初不言语,看他吃完了面又将汤都喝净了。

  许初去端了汤药出来,递给陆元朗。

  往常这时他就收拾了碗筷出去,等再回来时将干净的药碗拿走。今天许初没动,陆元朗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等他出去。

  许初坐了下来,仿若无心地摆弄那盆花草。

  陆元朗见躲不过,只好将一碗药喝了个干净。

  晚上临睡前许初来拿那个装安神丹的瓶子,掂量着一看少了五六粒的样子。

  他倒出一粒在掌心,递出去,又看看瓶子里面,顺势说到:

  “明天我再制些来。”

  陆元朗见他看着,只好将药丸接了,许初竟主动给他递了水来。

  “嚼碎再咽。”

  这他没法不喝。

  这下那丸药就在胃里化开了,想吐也吐不了。

  许初这才放心,自回房间去。自从看出他不愿有肢体接触,陆元朗每次从他手上接东西都是小心翼翼。这次接拿丸药也是一样,陆元朗是伸出两指从他手心捏过去的。

  许初知道自己这样做怕是会刺痛陆元朗。他此举倒不是出于厌恶,而是不想再被勾起欲念罢了。那一夜中毒之后的滋味实在难忘,以致他每每想起就会气血翻腾,何况那日的人如今就在身边。

  他为此烦躁无比,尤其是想到他竟然曾在白马寺这清净之地内于夜半无人时自渎,心中就不禁平添罪恶。

  更令他懊恼的是,即使连日来陆元朗并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连碰也没有碰过他一下,他仍然觉得躁动不安。

  许初需要纾解,只有在确定陆元朗熟睡的时候他才敢进行。他算着安神丹起效的时间,细细听着东边屋里的动静,克制着自己的声息。

  直到得到了一些舒缓,许初才被睡意淹没。

  到了夜间,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来。冷雨打在房顶上、树叶上,也滴滴答答地顺着房檐打在地上。

  冷风穿透窗棂,许初猛然惊醒,一转头却看见陆元朗坐在地上,正趴在他榻上睡得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