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医心方【完结】>第34章 谁离不开谁呢

  陆元朗、许初二人对视一眼,起身随他去了。那李大官人这次倒是有礼,自我介绍叫做李泓,城东门的李家酒楼就是他的产业。

  将陆许二人请入雅间,李泓奉茶问到:“日间多有得罪,请二位勿怪。刚刚我仔细想来,先生所言实则与我家情形丝毫不差!我这心里犹疑,不得不再请教两句。”

  陆元朗道:“李大官人请讲。”

  “我娘子确实在有孕之前便有诸多不适,也曾请医调治,后来有幸怀了身孕,我便以为她身体大可,不想两个月就小产了,从此落血不止,逐渐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那李泓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递给许初,“请先生看看,这可是那个毒物。”

  陆元朗紧张地看了一眼许初,有了那次的教训,许初也谨慎多了,只是拿手扇了扇瓶口闻闻气味。

  那瓶中内壁仍染满了黑渍,但却毫无味道。许初惊骇地看了眼陆元朗。

  “李大官人这东西从何而来?”

  “这是去年年底,一对小夫妻打南面来,我——,呃,家人从他们手里买来的,说是可以益气补血。因为多年未有生育,娘子便每日掺些在茶饮里,冀望得个身孕。如今我细想来,似是从那开始,娘子身体便不好的。”

  “是他们亲口对你说,有益气补血之用吗?”

  “那倒不曾,是买来后家人说与我的。”

  许初和陆元朗听了便明白,从他吞吞吐吐的口气也知道他必然猜到了是何人所为。陆元朗想打探打探为什么那老夫人要对媳妇下此毒手,看这李泓的意思似乎他们夫妻恩爱甚笃,但许初只顾追着那毒药的事情问:

  “李大官人认识那对卖药夫妻吗?”

  “不认识。只是听说他们又往北去了。”

  许初心想,去年年底到杨泉县,那么再往北到蓟州外,与他师父中毒的时间正相合。他又闻了闻瓶口,确实毫无气味。

  上次陆元朗怀疑郑昭月的毒药来自邬信,那人与余逸人大抵同龄,这夫妻二人会不会是邬信的子女或徒弟呢?还是与邬信无关,制毒高手另有其人?

  那李泓默然不语,面色凝重,良久叹息道:“想不到夫人竟要离我而去了……”

  “在下有一方,请取笔墨来。”

  许初语气沉着笃定,陆元朗这才想到许初是有办法的,只是怕一旦那娘子好转,再有身边人投毒,反倒赖在了他的身上。

  如今那李泓既然找到了毒物,猜到了投毒人,那么这病就可以治了。

  许初摇笔写了两方,交给李泓:“这一方是解毒所用,待身体好些可以下地行动,再同时服另一方。这一方是补剂,调养气血的。切记不要心急,身体要好些才能受补。也要防着再有人投毒才是。”

  那李泓双手接过笺纸,连连道谢,眼中盈着泪光。“先生大恩,在下必不敢忘!哦,诊金请先生笑纳。”

  李泓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陆元朗接了。李泓又留他二人喝了些酒,自己先回去抓药去了。

  陆元朗看他快步离开,生怕晚了的样子,心中不禁感慨。

  “遂之啊……”

  “怎么?”

  “多谢你那日救我性命。”

  许初一笑。“元朗怎么忽地又提到这事?”

  “当时山庄中的情势,怕不比这李家复杂千倍。遂之肯不避嫌疑留下救我,也是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了吧。”

  许初一愣,仿佛被看穿了心事。

  “师父临终所托,许初肯不效命?”许初找话搪塞了过去,“我还要多谢元朗肯信用我呢。”

  “我原本是不信的,”陆元朗难得地坦诚,“一来命悬一线已是别无他法,二来在屏风后见到遂之为他人诊脉沉着淡定,条分缕析皆无偏差,颇有高手之风,不容得我不信啊。”

  “元朗自有天佑,命不该绝。对了,这两日奔波,元朗感觉如何?”

  陆元朗一边伸出手让许初诊脉,一边答到:“出来散散心,倒觉得松活了不少。”他忽然想起那心口寒冷带来的疼痛似乎也多时没有感觉到了,此时想起方才觉出来,白日里忙着骑马赶路、走街串巷竟都没有察觉。

  “脉象也很有起色。”

  许初觉得有些奇怪,在山庄中他每日切脉三次,日日调整药方,亲自煎药掌握火候,怎么还没有路上服些成药好得快呢。

  想是天气暖了,那寒毒也要融化了吧。等到了幽州,可以调整方子重新制些丸药了。

  二人谈了一会儿便相携下楼。第二日两人置几件成衣、买些干粮便上路了,出发时为着石力已经晚行了几天,如今又耽搁两日,便一路打马,不几日到了幽州。

  当时胡续万叛反后,陆元朗同着池一清等人连续忙了几日,许初虽不知就里,但也听说将这幽州的部众换了大血。现今的舵主名叫尹江岚,比陆元朗还要年轻几岁。

  到了幽州,陆元朗并未急着现身,在城中先察访了一圈才到分舵前下马,尹江岚带着一众部下在门前黑压压地站了一片。那些头领也多是些青年翘楚,只有一人看起来资历颇深。

  许初不惯这样的注视,陆元朗却视若无物,丢开缰绳大步向前,人群如潮水般让出条路来。

  “尹舵主怎么这般憔悴了。”

  挥退众人到堂中落座后陆元朗问道。

  尹江岚看了眼许初,见陆元朗没有避开他的意思,这才小心说到:

  “这是什么摊子,您还不知道嘛。这回您来了可好,必能拨乱反正的了。”

  陆元朗喝了口茶,喜怒莫辨。“我是过路歇脚的,你才是这幽州的舵主,怎么反倒给我派起活计来了?”

  许初直觉觉得陆元朗并未真恼,但那尹江岚却连连“是是是是”,赔着十分的小心。

  “我若觉得你干不了,不会把这个位子给你。当时你在山庄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坐。”

  尹江岚坐了个椅子边儿,斜着身子问陆元朗:

  “庄主,我的承诺必不会变。只是属下有一言……想请教庄主。”

  “你说。”

  “当时庄主说支持我……”

  “我的承诺也是不会变的。”

  尹江岚定了心,眼神一下子冷冽起来,对陆元朗抱拳道:“幽州不久怕要有白事了。”

  “你记着,先除草,再砍树,勿行不义之事。”

  “属下明白。哦对了,”尹江岚换了副面孔,“庄主跟这位先生同行,可是身体不适吗?要不要将养几天再走?”

  尹江岚问得轻飘飘,许初心中却大为不安,不知道陆元朗将如何答对。

  陆元朗的伤向来不肯张扬,怕成为一个危险因素,此刻自然也是不会承认的。许初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角色,如果不是为陆元朗治病,那只能如胡续万所说,是个——

  许初求助一般看着陆元朗,却忘了以陆庄主的地位,是不必跟属下解释这种问题的。

  “我看幽州的摊子还是不够大吧?”

  “啊?哪里哪里!属下这就去安排些事情,不打扰庄主休息。”

  尹江岚说着便要留下陆元朗和许初,陆元朗淡淡道:“带许先生去房间看看。”

  “嗐,您看我,竟忘了待客之道。许先生请随我来。”

  尹江岚再怎么猜测,也不至于大胆到只准备一间客房,当即引了许初过去。

  晚上许初正在收拾东西,忽见陆元朗出现在门口,面露踌躇。

  “遂之在忙?”

  “没有。下午出去新制了些丸药,元朗的伤有起色,该调调方子了。”

  许初说着又去收拾那堆瓶瓶罐罐。“元朗有事?”

  陆元朗心想,在那些下属看来,还以为是许初赖在他身边冀图得些好处,殊不知,是他身家性命都离不开许初啊。

  那人如此敏感多思,旁人的目光他岂会感受不到?

  “遂之——”陆元朗开口,又止住。他想让许初知道,他不会让许初白受这份委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无味。他巴不得许初求他些什么,可许初什么都不要他的。陆元朗自然知道如何让许初开心,但那恰恰是他给不了的。

  他在这边吞声犹豫,许初却转过头来笑了:“元朗怎么吞吞吐吐起来了?”

  那一笑光风霁月又温柔如水。

  陆元朗的心一瞬间都软了,他很坦诚地对自己承认,如果许初出现得早一些,他今日必不会受这份痛苦煎熬。

  陆元朗走到今日的地位靠的可不是摇摆不定、牵三挂四,当他发觉自己泄露了太多情绪,便立刻收束盔甲。

  “没什么,难得有个安稳地方,早点休息吧,一两日我们就赶路。”

  许初答应着,待陆元朗走后缓缓收了笑容看他的背影,阑珊灯火下影子拖得那么长,显得空庭中的人寂寥又决绝。

  第二天有一人来找许初,是那个年岁大些的头领,叫做赵异,他请许初给他诊个脉。

  “尊家有什么不适吗?”

  “你休问,诊脉就是。”

  不管陆元朗身边的人怎么看他,碍着陆元朗的面子,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这个赵异却跋扈无礼。这样的病人许初跟着师父时在外面倒是看得多了,虽不快也不恼。

  给赵异诊了脉,许初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疾病。细细给他讲了脉象及一些养生事宜,那人便走了,临行丢了几个碎银子在桌上,仿佛是故意来羞辱他一趟。

  这点事,许初不至于找陆元朗告状。

  很久以后许初才知道他们刚走赵异就因为叛乱被尹江岸杀死了。他听了没有太多触动,只觉得不过是枕霞山庄整顿内务罢了。

  在豫州的顾瞻却早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所想所感与许初大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