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的双唇热得可怕,滚烫的鼻息吐在他的脸上,呼吸声都尽落他的耳中。
陆元朗是见惯风浪的,此时竟也呆了。许初像久未饮食的人一样啃咬着他,从双唇滑到颈侧。
许初向来淡然自持,他从未意想能够在许初身上看到这样蛮横的欲望,一双手竟然牢牢压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椅中。
陆元朗只觉心中一动,这才恢复神智,连忙推开许初。
“你中毒了?!”
许初挣扎着还要抱他,陆元朗将他双手反剪,推坐到地上。
“元朗……”
“你别动,我为你逼毒。”
陆元朗开始时一手按住他一手运功,待毒素逼出一些许初也就没了力气。等到毒素完全随着汗液排出体外,许初也虚脱了,软得像一根面条。
陆元朗赶紧拉过向前扑倒的人,就势将许初打横抱起,一边向其房间走一边叫人备汤饮。
灵霜喂许初喝了些水,许初脸色方好了一些,疲惫地紧闭着双眼,刚刚亲吻他的双唇毫无血色。
陆元朗找大夫来给他看了,那大夫说许初无事,只是虚脱而已,陆元朗听了还不十分放心,只恨倒下的是许初,再找不到他肯全然相信的医者了。
许初昏睡的功夫,陆元朗讯问了郑昭月,到了晚上听说许初醒转,赶紧去看他。
“你别起来。”
陆元朗坐到榻上,压了压被子。“吃东西了吗?可好些了?”
“嗯,”许初稍稍坐起了些,“是我鲁莽了,想不到这毒竟这样厉害,只一丁点就能起效。我……我、我刚刚有没有——”
许初眼神中是十足的忐忑。
“你放心,你一发作我就帮你把毒素逼了出来,无事发生。”
陆元朗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他相信许初就算记得,也会装傻的。
“那就好……”许初呼出一口气,陆元朗双唇的感觉太过真切,他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幻梦,但从未如此真实过,他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打破了这难得的相安状态。
陆元朗便知道他是真不记得,心下不由得轻松了一些。他见许初面色苍白得好像纸糊的一般,比平日更加温和淡然,不禁又想到那时他热切的亲吻,心头顿时乱成一团。
许初咳了两声,连咳声都无力。陆元朗想到从前都是他躺在榻上,许初坐在一旁,今日竟颠倒了。
“感觉如何?可好些了吗?”
“毒素应该是排尽了,不过气力也一并没了,将息一下就是。”
陆元朗问到:“这究竟是什么毒?可致命吗?”
“是个壮阳催情的东西。但是只此一点药效就这么厉害,若是稍微多加一些,就是健壮的青年男子恐也会精尽身亡,何况是元朗这样内里亏损的人呢。”
陆元朗默然不语,眉目低垂。
“这毒……他是从哪找来的?”
陆元朗不答,许初觉得奇怪,硬撑着要起来。
“你快别动!”陆元朗止住他,又扭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许初却从那双眼中撇到了摇曳的烛光。
“郑昭月不是王扬海的人……”
许初忽地想起失去神智前陆元朗的话,他竟然早就知道郑昭月的出现是有意为之的!那他为什么还要——
那些朝夕相处,那些目光流连,并不是假的。郑昭月到底跟顾瞻多么相像,才让陆元朗甘冒如此风险?
又是谁,如此煞费苦心地造了这么一个伥鬼,送到陆元朗身边?
“那是……?”
深藏不露的上位者似乎在消化着极大的痛苦,陆元朗回避他的目光,语调压抑。
“……他是顾瞻的人。”
许初心中一震。顾瞻竟然要以这种方式杀死昔日兄弟?陆元朗如此勤勉克制,哪里至于这样的惩罚?
陆元朗低头不语,侧脸的肌肉却绷紧着抖动,许初感到心头发热,恨不得将他拥进怀里,不觉伸出手碰了碰陆元朗线条坚硬的肩膀。
“你休息吧,”陆元朗拍拍他的手,将其推开,“要饭菜还是补品只管叫人。”
“元朗——”许初叫住他,“你可知道是谁有这样的制毒技术?”
“你知道江湖人称‘毒手毒心’的邬信吗?”
许初当然知道,余逸人讲过跟他曾有交情,不过看他品行不端,早已断绝往来,那人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极响亮的。
“略有耳闻。”
“邬信就是顾氏的门人,我想毒药恐怕来自于他。”
那天郑昭月在陆元朗门外跪了一整夜,也没能将人心跪软。凌晨时陆元朗让石力派了两个人将他架走,许初睡不着,也隔着门看了这一出戏。
陆元朗始终没有跟郑昭月说一句话,待人远了便往许初房间的灯火走去,走到半路又罢了,默然转身回房。
就在出发前两天,石力忽然腹痛难忍,一个铁铮铮的汉子蜷起身子满地打滚,惨叫声满山庄都听见了。陆元朗带着许初去看他,用了六七个人将石力按住才得以给他诊脉。
许初给他用了针灸,又灌了一大盆药,石力还在叫痛。
陆元朗看了也不忍,避开众人问许初病情。
“这种腹痛是极为凶险的。好在此刻不算太严重,性命应该无碍。我初来那日就诊出他有这个病根,但是当时没有症状,怕说了他不信,倒叫人以为我诊得不准,因此才说若是再饮酒必有大碍,不想今日竟应验了。”
陆元朗问道:“他还能与我们一起出门吗?”
“那怕难了,要过了今晚才知究竟如何。”
正说时,那边有人匆匆来报:“不好了!许先生快看看吧!石头领把手砸断了!”
刚刚就看到石力痛得以拳捶地,想不到竟然断了手。陆元朗无奈扶额,这个豫州石力是去不成了。
为了石力这一病,两人又耽搁了几天才走。临行时灵霜赎了身,许初给了她一封信。
“灵霜姑娘,我这一去未知如何,假如有去无回,那处宅院我便赠与你,只请你年年到我师父的坟前祭扫。”
灵霜听了大惊,问他怎么无端说起这种话。
“没什么,”许初心中想的是为师报仇,因为牵着顾瞻这一层,不愿泄漏,因此面上只是淡然一笑,“你放心,我跟陆庄主同行,能有什么问题。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江湖凶险,不得不提前安排好。”
出发那天清晨朝霞漫天,万道光芒把一带浓云涂成烈烈火红,绵延东方。许初上马回头,见枕霞山庄的重重楼阁随着山势逐渐升高,在朝霞的映衬下更加庄严壮丽,山上传来飘渺的笛声。
“果然涤荡人心,”许初叹美道,“临走前能看一看‘枕霞’的奇景,也算了无遗憾了。”
前来送行的池一清赞同地点了点头。只有陆元朗听这话,似乎捕捉到了其中再不回来的意味,心中怵然。
打马出城,人烟逐渐稀少,一路行止都由陆元朗安排,许初只管骑马跟着。
陆元朗看他不常出门,有意多歇了两次。
“来两碗茶!”
伙计应了一声,陆元朗转向许初道:“待会儿这一段路都没歇脚之处,加上这一片树林极其险要,多有行路之人在此遇上劫匪,害了性命,咱们喝了这杯茶就一鼓作气,到了镇甸再歇吧。”
许初自然答应。出门不久他就发现陆元朗的老练之处,这一路的风土人情、山水村镇他竟无一不知。
“元朗也怕劫匪吗?”许初打趣道。
“嗯。我怕伤了他们的性命。”
这一段路总有另外四五人与他们前后脚地同行,那一伙此时也到了茶棚外,几双眼睛骨碌碌地盯着他们,戒备极了。
陆元朗还在跟许初说笑,此时啜了口茶,回过头冲他们一拱手,伸手请他们进来坐。
那伙人牛饮了几碗就走了,许初忍不住好奇,问陆元朗他们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走镖的,这一路总见到你我,怕咱们是歹人,因此戒备。我那一番礼数是镖师们见面致意所用,叫他们知道我也是同行,放心来饮茶。”
许初点点头。“可是未见他的货物啊?”
“有,就搭在马背上。你没见有一个包袱里面似乎包着个匣子?那怕不是普通行李。”
“不知是什么,要这几个大汉护送。——对了,元朗不会嫌我烦吧?”
“怎么会呢,”陆元朗展颜一笑,“有遂之相伴,我这一路倒有趣,不似以往寂寞了。”
许初就想到他独行的样子,一人一马,茫茫天地,是潇洒还是落拓?
“元朗出门,倒不似其他门派名宿般前呼后拥。”
陆元朗笑道:“我多带一个就要多保护一个啊。你说的那班子人我知道,年轻时刀光火海里拼命,日子安稳了便惜命,可笑他们也算武功盖世,出门还要人保护。”
“你是经常出门的了?”
“是啊,就是那行当,”他抬起下巴指指刚走的那伙人,“我也做过的。”
许初诧然,他是名门公子,怎么也做过这种贱役?本想问问,见陆元朗没有往下说的意思,许初就闭了嘴。
“走吧,天黑之前得过了这片林子。”
到了镇甸陆元朗便直奔一家客栈,过去一看,竟然已经关门上板了。
“小哥,这客栈怎么关门了?”陆元朗问一位村民,语气亲切。
“死啦,两口子都死啦!外地的客人吧?那边大车店凑活凑活吧!”
那人方音极重,许初没听懂,只见陆元朗听了面露难色,回头对他说:“遂之,今晚只好请你将就一下了。这镇甸再没别的去处,只有一家大车店。”
既然出了门,许初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有陆元朗在身边,他甘之如饴。
“元朗这是什么话。在路上自然不比在家里,我既然出门,岂会嫌苦?”
陆元朗一路也不用打听,直接打马往那大车店去。到了跟前许初才知道那是个什么去处:原来是赶车人过夜的地方,一辆辆货车被拉进后院,停得满满当当。
许初跟着陆元朗进了“客房”,看到两侧是两排大通铺,此刻都有十几个粗头布衣的汉子躺在上面,有穿鞋的、有脱袜的,也有露着肚皮的。
许初犯难:这是要在哪挤出个位置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