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天夜晚, 盛德行宫——

  偌大的寝殿空空荡荡, 一个值夜的宫女太监都没有。

  寝殿的门窗紧闭, 仅点亮了几盏小灯, 昏暗的光线将桌椅摆设拉出一个个怪异的影子,空气中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腐败味道。

  内间床前,曹皇后坐在一张圆凳上, 偏头靠着床架假寐。

  额上的汗将她的头发粘成一缕一缕,衣服腻乎乎地黏在身上,饶是如此她也未去把窗户打开。太医交代了,陛下这些日子吹不得风,夜间风大, 她担心夜风会加重陛下的病情。

  “呃……”一声轻哼从床上传来。

  “陛下!”曹皇后立刻惊醒, 上前一步握住骆瑾和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生怕错过了骆瑾和哪怕一个最细微的表情。

  几次眼睫轻颤后, 骆瑾和缓缓睁开了眼。病重的这些日子他已经瘦得脱了形,大部分时候目光都有些混沌, 今晚却显出了难得一见的清明。

  “什么时辰了?”骆瑾和问道。

  他的声音粗粝嘶哑,带着些许气音,仿佛下一刻就会失声一样。倘若换了半年前伺候过他的人来多半听不出这声音和当年那个温润清朗的声音竟会是同一个主人。

  “寅时刚过,陛下是再睡会儿还是先吃点东西?”曹皇后细声问, 生怕大一点声就会惊碎眼前的人。

  “寅时, 要准备上朝了啊……”骆瑾和阖上双目喃喃低语, 只是如今哪里还有朝要上……

  曹皇后听骆瑾和感慨, 知他定是心中难受,连忙开口说些别的以打断他的思绪。

  “陛下睡了这么久口渴了吧?我给陛下倒杯水。厨房里粥一直热着,我让人盛些过来。”

  说罢她便要起身,骆瑾和拉住她的手道:“朕没什么胃口,粥就不必了,喝点水。”

  曹皇后应了一声去到桌前,不消片刻便端了水回来。她将瓷盏放到一边,扶着骆瑾和坐起来,然后在骆瑾和身边床沿坐下,端起瓷盏想喂他喝。

  这段时间骆瑾和生活几乎不能自理,她一直是这样照顾骆瑾和的,今日骆瑾和破天荒从她手上取走了茶杯,精神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殿内没有下人,杯中的水却还是温热的,骆瑾和低头抿了一小口,垂下双手交握住茶杯对曹皇后淡淡一笑:“这些日子皇后辛苦了。”

  “不辛苦,照顾陛下是臣妾的福分,哪里谈得上‘辛苦’二字。”

  骆瑾和今晚的状态曹皇后看在眼里,如何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即便如此她也从心底里期盼有奇迹发生,期盼骆瑾和是真的好了起来。

  她飞快地抹了一下眼,不想被骆瑾和看出端倪,以免徒增伤感。

  骆瑾和松开一只手牵起曹皇后,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尚有余温的泪水。

  “朕这一生,回想起来真是失败。于公不是一个好皇帝,不能让百姓过得太平富足,反而将他们屡屡遭受战乱之苦;于私不是一个好丈夫,既对不起嘉柔,也对不起你……”

  “不、不是这样,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是臣妾福薄。”

  曹皇后垂下眼眸,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就像她常做的那般,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外人都道陛下厌恶臣妾的出身,处处防着臣妾,只将臣妾当做笼络陈家的工具。可是臣妾知道不是这么回事,陛下是不想让臣妾卷入纷争之中,不想陷臣妾于危险,不想让臣妾在夹缝中左右为难。这天底下没有比陛下更心善的人了。”

  骆瑾和怔怔地看着曹皇后:“歆若……”

  曹皇后支撑了许久的坚强在这一声“歆若”中彻底瓦解了。

  这是她的闺名,自她嫁与骆瑾和以来,骆瑾和从未这样称呼过她,从前唤她“爱妃”,后来唤她“皇后”,总是刻意跟她保持距离,与她二人过着群臣口中模范帝后相敬如宾的生活,而只有在这一刻他们才终于像是一对真正的夫妻了。

  “陛下!”她匍匐在骆瑾和身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在宫中的时候她与骆瑾和身边有太多的眼线和外人,同时还伴有太多的顾虑和担忧,就像骆瑾和很多事无法同她商量一样,她也有许多心思无法剖白给骆瑾和听。现下两人终于可以敞开心胸一诉衷肠,却已是生离死别之际。

  大约曹皇后一直以来都是温和克制的,这突如其来爆发的情绪教骆瑾和有些手足无措。

  他呆呆地抬起手,半晌才慢慢落到曹皇后肩上,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发轻叹道:“枉笑朕还以为这些年有把你保护好,却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到头来朕还是害了你。”

  曹皇后摇了摇头,多年以来的修养让她只崩溃了一瞬间便又恢复过来。她擦了擦眼泪,抬起身对骆瑾和挤出一抹笑容:“臣妾心甘情愿的。陛下大约不知,臣妾心悦陛下好多年了。”

  这个话题换做寻常人家的小夫妻怕是早就聊过无数遍,可惜曹皇后与骆瑾和并非生在寻常人家,这些话曹皇后今日才有机会与骆瑾和提起,已为人母的她忆起当年的往事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少女的羞涩。

  “臣妾第一次见陛下的时候才十岁,当时兄长刚被派去户部当差,臣妾此前从未进过皇宫,便缠着兄长求他带臣妾进宫看看。”

  骆瑾和一边听着曹皇后的话一边回忆,想不起来自己那时候有见过她,记忆中第一次与曹皇后相见便是在娶妃那会儿。

  “想不到你小时候也那么顽皮。”骆瑾和微笑道,他虽然不记得,但可以想象那个场景,扎着双髻的小女孩一跳一跳地拦着兄长的路,撒着娇求兄长满足自己的愿望。

  不成想那个跳脱可爱的小女孩后来会长成现在这般端庄持重的模样。

  曹皇后腆然一笑,继续道:“兄长被我缠不过,让我扮做小厮,本是想让我在他边上帮着研墨倒茶,结果教我找着个机会从户部溜了出去。”

  陷在回忆中的曹皇后忘了“臣妾”的自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华。

  “皇宫在那时候的我看来真的好大,我怕给兄长惹麻烦,一路绕着当差的宫女太监,走着走着迷了路,不知如何走到了御花园里,正好瞧见蒋太傅在给您和韩王殿下、端王殿下讲史。”

  那时候二皇子跟三皇子都还未封王,曹皇后也不认得蒋太傅,只凭借着骆瑾和身上的太子服饰猜出在场的都是哪些人。

  听她这么一说,骆瑾和便想了起来,有一段时间他们念书的庆荣殿要整修,先帝原说给他们换去别处,蒋太傅却突然来了兴致说要效仿先贤于树下讲学,先帝觉得有趣准了,就这么着在御花园给他们讲了月余的课。

  “……那边有好多侍卫,我不敢靠的太近,远远地躲在假山后面偷听。只听见蒋太傅讲到前朝末年生灵涂炭,太|祖皇帝起义兵以救百姓于水火,然后他忽然话锋一转问你们道,‘若是你们生在乱世平民之家当如何自处?’

  韩王殿下抢先回答,‘当效仿□□皇帝逐鹿天下’。

  接着端王殿下答道,‘□□皇帝并非平民出身,虽然到他那代没落了,祖上亦是颇有声望的贵族。倘若真是一无所有,或许应当先夺下一村一镇,再投靠大一些的势力以求庇护,期间壮大自己的力量,而后徐徐图之’。”

  三皇子与二皇子说得其实是一个意思,只不过比起二皇子,三皇子考虑得更细致一些。

  “当年我听到这里觉得无甚意思,正准备走,就听蒋太傅又问到你。

  你思考了一下说,这世间不乏二弟三弟这样有雄心的人,因此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可是结束战争只是一个开始,长久战乱之后百姓必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你愿意在这期间寻一处隐蔽的山林收留百姓,钻研粮食增产之法,改进棉帛工艺,等战事消停后便行推广,好让百姓们尽快从战争的苦难中恢复过来。”

  曹皇后说到这里掩嘴笑起来:“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太子怕不是个傻的,就算心里这样想也不能这样说呀,这些事哪是一个帝王该做的,这般回答不是被他两个兄弟比下去了么?”

  骆瑾和也跟着笑了起来,灰败的脸庞现出一点红润的光泽。

  “可不是。父皇知道了狠狠训了我一顿,罚我抄了一百遍太|祖本纪,让我向□□学习。”

  曹皇后握住骆瑾和的手与骆瑾和对视,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本以为就是一件小趣闻,我回去以后却止不住去想,那个小傻子现在怎么样了?他这么耿直如何斗得过他的两个弟弟。他真的是一个很心善的人,将来也一定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皇帝,可千万不要出事呀。

  我不敢去烦父亲,便日日向兄长打听你的消息,这一打听就是六年。我知道你请旨在源州加修驰道桥梁,有了官道,好些原本贫穷的山村都富裕了起来;我还知道你督办谡州贪腐一案,揪出了好些贪官;知道你出使满黎,不费一兵一卒便折服了满黎王,让他放弃投靠十六胡攻打我朝的计划,让满黎向我朝称臣……

  你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想什么就说什么的小傻子了,可你仍旧是那个心系百姓的好太子,做了好多好多的好事。我在闺中听闻这一桩桩一件件,仰慕之情日益增加,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就是我心中的大英雄。你知道吗?当我得知我能嫁给你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哪怕因为家世身份你可能永远不会睬我我也好开心。”

  骆瑾和怜惜地摸了摸曹皇后的脸颊,叹道:“你这又是何苦,我哪值得你这么好。”

  “情之所至哪分值不值。”曹皇后捧住骆瑾和的手,泪眼朦胧地望着骆瑾和道,“何况你并未亏待过我,只是你我之间隔着太多不得已。这些年来每每见到你,想到你,我心中都是欢喜的。”

  “歆若……咳咳咳……”

  一通咳嗽打断了骆瑾和原本要说的话,曹皇后紧张地站起身:“陛下,我去叫太医再过来看看。”

  “看来看去也就这样。”骆瑾和摆了摆手,将沾了血的被子往里掖了掖,不让曹皇后瞧见,“承霄呢?好几日没见他了。”

  “有奶娘带着,这会儿大约刚睡醒,你等等,我这就让人抱他过来。”

  曹皇后快步走到殿门口,将门打开一条小缝低声吩咐外面的侍卫。侍卫匆忙离开,不一会儿便带了个妇人过来,妇人怀中还抱着孩子。

  曹皇后伸手接过孩子,又将殿门关上,抱着孩子回到内间,正要往床边去,却被骆瑾和阻止了。

  “就在那儿吧,别让我这病气过到承霄身上。”

  “太医说了不妨事……”

  曹皇后还想上前,骆瑾和又道:“承霄毕竟还小,小孩子身子娇弱,还是小心些好。”

  曹皇后闻言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再坚持。她的夫君已经眼看着不行了,起码她和她夫君的孩子她还想让他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曹皇后怀中,骆承霄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曹皇后引着他看向床上:“叫爹爹。”

  小承霄茫然地瞧了一会儿,忽然挥了挥小胳膊,展颜一笑:“爹!”

  “他会叫‘爹’了?!”骆瑾和又惊又喜,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见孩子叫他“爹”,他掩唇咳嗽了两声,有些兴奋地看向曹皇后问:“他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

  “就前几天。”曹皇后微笑道,“本来当时就准备告诉你的,谁知变故来的这么快……”

  说到后面,她的神色又暗淡了下去。

  “好,好……”骆瑾和兀自沉浸在初闻孩子唤他的喜悦中。

  “孩子现在还小,只会叫‘爹’,等大些时候就知道叫‘父皇’了。”

  曹皇后抱着孩子,心头酸涩,她曾经也想过跟骆瑾和一起逗弄孩子,听孩子叫他们“爹”、“娘”,“父皇”、“母后”,却没想过最后会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形下。

  骆瑾和又咳嗽了几声,闭上了眼。

  曹皇后将骆承霄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轻手轻脚地走近床前,在床边坐下:“陛下累了么?”

  骆瑾和没有应答。

  曹皇后呆坐了少许时候才慢慢扶着骆瑾和躺下,正要起身坐回床边,骆瑾和忽然又睁开了眼睛。

  “朕死后你不需为朕守陵。朕交代过乐平和南康,她们会善待你们母子。倒时你若愿意同她们一起便由她们照顾你;若不愿意,这天高海阔便随你去。你这样兰心蕙质,不该一辈子困在宫墙之内做那笼中之鸟,去过那无拘无束的日子吧。”

  “陛下……”曹皇后颤声握上骆瑾和的手。

  这天地间若没有了你,又有哪里不是牢笼呢?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却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承霄,会……过得好好的。”

  过去她虽有很多事瞒着骆瑾和,但从未在骆瑾和面前说过谎话。

  这是她对骆瑾和撒的第一个谎,也是最后一个谎……

  ***

  殿外,崔永福正来来回回地踱步。他已经这样踱了一晚上了。忽有一人从远处走来,身着铠甲,手提双戟,崔永福一见立刻迎了上去。

  “瞿将军,山下的情况如何了?乐平公主她们来了没有?”

  瞿皓走到殿前台阶处,一屁股坐到台阶上:“老样子,平襄王严防死守,就等着咱们投降。至于公主殿下……暂时还没有踪影。”

  崔永福急道:“怎么还不来呢?会不会没收到咱们的消息?”

  “应该不会。”瞿皓搓了把脸,他已经将近三天没合过眼了,相当疲惫。

  “咱们前后派出了四波共二十余人去送信,他们都是高手死士,就算陈太师在路上设下重重阻碍,也总该有几人能逃脱。固川离京城有一千五百余里,即便公主殿下从收到消息便起兵驰援,再快也得要半个月,况且信送到她手上也要些时日,再加上咱们还不知道她们与征西王的作战如何了……”

  崔永福越听越急,打断崔皓的话尖声叫道:“我的瞿将军!咱们可等不了那么久!”

  似是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他又连忙压低了声音凑到瞿皓耳边道:“窦太医说陛下就这两天了,若是拖到陛下去了,剩咱们这些人可怎么办呐!”

  就算皇上大部分时候都在昏迷,那也是他们的主心骨。一旦皇上没了,而接应他们的乐平公主又没到,要靠谁来主持大局?

  “与其担心陛下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瞿皓道,“咱们的粮草也就够这两日了,再这么等下去大家都得完蛋。”

  崔永福一怔:“那怎么办?”

  “眼下只有突围这一条路。”瞿皓回答。

  “可、可陛下的身子经不得奔波了呀……”

  崔永福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身后的殿门打开了。

  曹皇后红肿着一双眼迈过门槛,两只手背在身后将殿门关上,背靠着殿门勉强支撑着自己。

  “陛下……宾天了……”

  一时间只剩下风声,崔永福和瞿皓都被这一消息震住了,尽管他们从京城撤到盛德行宫已有十余日,却在这一刻才切切实实有一种变天了的感觉。

  “你刚说什么?陛下、陛下他……”崔永福情急之下顾不得主仆尊卑,上前一步来到曹皇后跟前问道。

  曹皇后垂下头,泪水滑过脸庞,从下巴尖一滴一滴落下来。失去挚爱的剧痛一刻不停地蚀咬着她的心,她没有力气再复述一遍刚才的话。

  她没回答,但她的表现已说明了一切。

  瞿皓率先反应过来:“既然如此,我现在就下令准备突围。娘娘跟崔公公也去收拾东西做好准备。”

  “这……”

  崔永福还待犹豫,曹皇后却一擦眼泪,沉声对瞿皓道:“有劳瞿将军了。”

  瞿皓抱拳行礼,转身离开。

  “娘娘……”瞿皓消失,崔永福又将视线转回到曹皇后身上,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曹皇后让他感到十分陌生。

  在他印象里曹皇后一直是温婉贤淑的,可眼前这个曹皇后目光坚定,面容冷静,哪里还是往常那个深宫弱女子!

  “我去通知我父兄,剩下的人劳烦崔公公去通知一下。”

  “是。”崔永福躬身应道。他在宫中呆了许多年,遇见帝后、各宫嫔妃、朝中大臣,行礼是家常便饭,但让他真正感受到有威严压力的只有寥寥数人,其一是先帝,其二是刚刚逝去的皇帝骆瑾和,虽然骆瑾和大多数时候都平易近人,但严肃起来的时候亦有遮掩不住的帝王之气,其三是乐平公主。

  如今曹皇后竟成了第四个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就连陈太后在他这里也不过是可以欺瞒糊弄的对象。

  他不知道只一夜之间为何曹皇后身上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不用担心这段时间没有主心骨的问题了。

  当日带着陛下从京城撤离本就是秘密行动,除了瞿皓和他手下的禁军,随曹皇后一起撤到行宫来的总共没有多少人。

  大家自撤到行宫以来日日担惊受怕,没睡过一场安稳觉,一听说大殿集合,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都来齐了。

  曹闵还在为女儿的一意孤行生气,虽然人到了殿上,却并不给她好脸色看。

  曹皇后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吩咐两名侍卫将行宫冷库中的冰块搬过来。

  这时节天热,尸身放着不管很快就会腐坏,行宫中没有提前备好的棺材,曹皇后只得找了一大一小两口箱子套在一起,将冰块放在隔层中做成一个简易冰棺,然后亲手将骆瑾和放入箱中。

  剩下的便是等待的时间。

  当初盛德行宫修建的时候考虑过危机情况,防御工事还算完善,加上地形优势,瞿皓等人才勉强守住了这些天。这些工事抵御敌军的进攻尚可,要想反攻突围却无甚帮助。

  一日过去,禁军发动了数次突围都已失败告终。

  入夜,曹皇后派人找来了瞿皓,将瞿皓和崔永福叫去一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是明日还不能突围出去,咱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儿。”

  曹皇后这话瞿皓和崔永福如何不知,听她这话似乎是有主意。

  “娘娘可有良策?”瞿皓摘下头盔,擦了擦额上的汗。

  “本宫不懂兵法,所以想问问瞿将军,倘若以禁军主力在正面牵制敌军,另派一小队人马伺机护送陛下离开,是否可行?”曹皇后问。

  这一计瞿皓早些时候也想过。

  几万人一起行动目标太明显容易被发现,四散奔逃又会面临哪一路都不是平襄王对手的局面。若是单独拆出一小支护送要员,有主力在别处吸引注意力,趁着夜色笼罩确实有机会溜走。

  只是平襄王征战多年,老谋深算,他们想得到平襄王未必想不到。

  此役对于平襄王来说,剿灭他们只是他顺带要完成的任务,真正的目标则是当时被曹皇后一并带出宫的传国玉玺。即便有禁军在正面牵制,一旦让平襄王察觉到玉玺不在这些人手中,宁可放走禁军,他也会命令其他路加强戒备。

  瞿皓的迟疑让曹皇后心中有了数,她从袖袋中取出一个金黄色的小包袱交与崔永福:“玉玺和陛下的正式传位诏都在这里,崔公公收好了,等见到了乐平公主把它交给她,咱们这些人便算不负陛下所托。”

  崔永福一听这话哪里敢收,连忙跪下道:“陛下信任娘娘,将这些东西托付给娘娘保管,娘娘还是自个儿收着,要是有什么危险的事就让咱家去办。”

  曹皇后摇了摇头:“陛下身边可信赖的人不多,这玉玺左右不过在咱们三人身上。只有瞿将军,不见本宫与你平襄王不会上当,崔公公与本宫总得有一人跟着瞿将军一起。

  崔公公是两朝元老了,对这宫里的规矩门道比本宫懂得多,将来乐平公主登基还要崔公公协助,而本宫……”

  说到这里,曹皇后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望向大殿正中,崔永福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只见骆承霄正伸着手去抓奶娘头上的发钗,在奶娘臂弯中玩得高兴。

  崔永福在宫里当了这么久的差,只一眼便明白了曹皇后没有说出口的话。

  “事不宜迟,就这么办。”瞿皓戴回头盔,正如曹皇后所说,她与崔永福总得牺牲一个,瞿皓并不在意他俩谁来冒这个险,但是盛夏夜短,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