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煜宁愿和那堆参考书睡一晚上也不想跟秋泠出去, 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又发疯,找个天台把自己丢下去。

  但秋泠没有给她反悔的时间,不等温煜跳下车就拧动把手, 轰隆隆一阵响后,黑亮的机车向前冲去,温煜吓得立马抱住秋泠的腰。

  “你他妈——真的是有病!”伴随着呼啸而过的寒风, 温煜因恐惧而抬高的嗓音砸在秋泠耳边。

  秋泠不怒反笑,头盔后的细长眼眯成一道。

  温煜正奇怪这人怎么一声不吭任由自己骂, 就看见秋泠猛地拧了下刹车,随后她便因为急刹过大的惯性, 身体狠狠地撞向身前的人。

  估计是平时吃的东西都拿去添身高了,宋秋临身上没长什么多余的肉,猛地这么一撞上去, 她身上骨头差点给温煜把刚吃的晚饭撞吐出来。

  “抱紧了。”秋泠偏头从车头左边的后视镜里与带着头盔的温煜对视。

  温煜抿抿唇,不情不愿地搂紧了她的腰,面子和小命比起来, 她选择先保全后者, 毕竟秋泠发起疯来能做出什么事情谁都不清楚。

  晚上的风凉的刺骨, 更别提温煜现在正坐在一辆疾驰中的摩托车上, 急促呼啸的冷风拨开她的发,寒意从领口倒灌进好不容易捂暖的身体, 这时候她就只能努力把身体贴的和秋泠更紧,才好让身体保存最后一点暖意。

  温煜不知道秋泠要带她去哪,问了人也不答, 她颤抖着牙等候了近半个小时也不见车速又减弱的痕迹,心里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想法——秋泠今天不是要丢她下天台,而是要把她绑在车后座上活活冻死。

  她都能想象到明早的新闻报纸的标题有多么的刺眼夺目了,秋泠的车头一歪,拐进了一条上山的公路。

  上山的路很绕,但秋泠显然是熟悉地形的,经过坡度再小的转弯处也不见明显减速,车飘的温煜隔着头盔都能闻见烧胎的气味。

  “你想寻死犯不着带我一个吧。”温煜脸吓得煞白,手下快把秋泠的皮衣外套攥成一坨废布料。

  她原先以为自己只有恐高,现在发觉自己可能还要恐摩托车了。

  “不是寻死,带你去个好地方。”

  几分钟后,车速终于有所减弱,温煜这才睁开眯缝的眼,看见了前方一颗正亮着彩光的书。

  是一颗高大茂盛的老槐树,枝叶上绕了两圈彩灯。

  秋泠抬腿下车,从兜里掏出一盒电池掰开彩灯的开关盖给换上新的,再次开启的时候,灯明显亮了许多,站在树下时,温煜能清晰的借着那闪烁的光看清楚秋泠脸上的表情。

  意外的是,她现在脸上并没有带着那种恶作剧的邪笑,而是一种沉静和思念,远眺远处的侧脸显得安静沉稳,要不是身上那套衣服风格鲜明,温煜会怀疑现在出来的是宋秋临本人。

  温煜下车的时候差点把拖鞋甩掉,她踢了踢地面把鞋套好才带上睡衣帽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走到秋泠边上。

  “喂,你大晚上发疯就为了带我来这吹山风?”不过确实得说,从高点俯视这座城市的时候,有种新奇的美感。

  温煜踮起脚尖,试图从那堆星星点点的灯光中找到自己家的位置。

  “抬头。”秋泠说。

  温煜先是瞥了她一眼,才跟着仰起脖子,随后便被天空中壮观的星象美得合不拢嘴。

  “这样看月亮好近……”温煜说着抬起手往天空伸去,比平时看上去都大都亮的月亮让她有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没有了城市上空那层朦胧的雾霾,那些亮度不够的星星也变得清晰可见。

  可惜她没有文科生的情怀现场作诗,或者艺术生的笔墨能立刻描绘,她也就能简单张嘴抒发一句,“卧槽,真美。”

  秋泠没忍住笑了,鼻子里轻喷出来一口气,这次不是讽刺,只是单纯被温煜的傻劲逗到。

  “刚才不还要骂我有病吗。”

  温煜收回举得有点酸的手,白了她一眼,“再好看也掩盖不了你有病的事实。”

  “嗯。”秋泠点点头,很顺从的没有反驳,而是看着下面的灯光明亮的城市,手指在左下角一处明显暗下去的地块画了个圈,“知道那是哪吗。”

  “中国。”的一部分。

  “……”

  秋泠向温煜投去无语的眼神,却被对方反过来报以得意一笑。

  没在意的,秋泠把手插回兜里,说,“宋秋临她妈的房子。”

  温煜平时粗话说多了,反应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这个“她妈”不是在骂人,然后一下安静下来。

  秋泠继续道,“有时候和那个男人吵架了冷战了她就躲进去住着,弹弹她的琴画点画放空身心。”

  “一开始也就一年一次的频率吧,到后来越来越频繁,最后……她就永远回不去了。”

  温煜的心随着她的话沉下去,宋秋临的妈妈是在那里过世的。

  该有多大的绝望,一个人才会选择自杀,后来她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也曾有过抱着逃避的心情,要从那地狱一般的境遇中消失的念头。

  在这种事上与别人感同身受并不是什么好事。

  秋泠扯扯嘴角,笑容显得有些无力,“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你知道吗。”

  不知道,温煜想这么回答,但看看秋泠暗淡的神色她觉得自己还是闭嘴好一些。

  “别看宋秋临那家伙现在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小时候也是个爱哭鬼来着。”秋泠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眼中带上一些柔软,“每到今天这个日子,她就会把自己关在琴房里哭。”

  温煜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宋秋临母亲的忌日。

  “宋秋临应该告诉过你吧。”秋泠看过来,眼神有些沉。

  “嗯。”温煜点点头。

  她们躺在一个被窝里的那天晚上,宋秋临和她说了很多。

  包括她发现自己发现母亲时候,她的样子——将自己吊在琴房的梁上,擦拭得反光的钢琴上还留有一个脚印,光听见温煜就能用大脑勾勒出那时的场景,体会参与者的惊恐与绝望。

  “所以今天我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换过来了,怕她又一个人偷躲着哭。”

  秋泠之所以比较常在夜晚出来,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宋秋临主观意识不强,而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也是她防线最弱的时候。

  温煜撇撇嘴,语气却是赞同的,“那你挺机灵。”

  秋泠却看着她笑了,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不过很快我就可以不操这个心了,以后有你陪着她。”

  “……”

  之后秋泠还说了很多,但大多是东说一句习说一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带逻辑的说。

  温煜心思也有些沉,谈话过后两人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看了二十多分钟的夜景,最后零点的时候秋泠才站起来,走到那槐树旁拜了拜。

  温煜盯着她的背影,看她对着树说了好长一通话,最后才转过身,明亮的眸看过来,“走吧。”

  下山的时候秋泠控制了车速,温煜也放大胆松开了手。

  半夜来爬山真的是只有疯子才会做的行动,但这一趟后,温煜觉得自己身体里沉闷了一整天的烦闷心情被掏空了,剩下一身轻快。

  她张开双臂,掀开头盔的面板,仰头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心情一好,连看秋泠都顺眼起来。

  “你不会就打算这么占着宋秋临身体一辈子吧。”其实她就是随口一问,但问出来之后才想起来,这话对于秋泠来说是极度冒犯的。

  就好像迫不及待在驱赶她一样。

  身前的人沉默了很久,久到温煜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秋泠沉稳的嗓音缓缓传来,“快了。”

  意识到这个“快了”的意思后,温煜不知觉皱眉,问出这个问题的是她自己,得到的回答也是确定的,她却觉得有点难受。

  “所以……你是要怎么离开?”

  毕竟她不是温子洋是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和普通人一样,她以为“秋泠”是一种病,吃药就会好了,可这又不像治疗刀伤那样,见伤口结痂了就是知道是康复了,温煜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什么样的状态下对于宋秋临来说是“病好了”。

  如果说病症会给人们带来痛苦和不便,这是一种辨别方式,那从目前看来,秋泠做的事情并不算太坏。

  当然,不可否认的秋泠的确是一个性格有些恶略的人格,只是隐约的,温煜觉得她并不会伤害宋秋临,反而有一些像是在……保护?

  问出口后她又默默屏息等待了很久,近一分钟后,秋泠才语气轻快的了说了一句,“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楚。”

  温煜知道她在可以回避,也没拆穿,“没什么,你开快点送我回去,困死了。”

  秋泠举起手,打了个“ok”的手势。

  温煜默认她会往自己家开了,但下了山秋泠就朝她家的反方向开去,沿途陌生的风景快速后退,温煜连忙反应过来,掐了一把她的腰。

  “你带我去哪?”

  “我家。”

  温煜认得宋秋临家的路不是这条,这方向倒是和刚才在山上秋泠圈的那一小块地方差不多。

  “严格意义上来说,房产证上的名字是宋秋临的母亲,我只是借住。”秋泠再次开口,敲定了温煜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