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生气旺盛,灵机勃勃,天时地利相合,在某处生诞出一条灵脉并不是怪事。可寻常灵脉诞生之前,必有显兆,在恒青派的这条灵脉处却丝毫不见,只能说明此处的天机早早地被人遮蔽去了。难不成是恒青派上代掌门?可他仅仅是元婴,做不成这件事情。

  不过灵脉诞生的事情,倒是让之前的一些疑惑得以解答。魔宗以及那真始派为何对恒青派孜孜不倦,原来便是为了这灵脉。不过问题又来了,他们怎么知晓此处有灵脉?灵脉被遮蔽与他们有关么?

  恒青派地界诞生灵脉的事情并没有让常道源的笑容维持多久,因为他知晓以自家的本事,根本护不住那一条灵脉,只能够求助于长观宗。按理说,这条灵脉长观宗也是可以取的,可偏偏关键的时刻又闹出了一件事情来。那赵平岳私底下屈服了,与真始派弟子讲和,将恒青派不少地界让给了真始派,其中恰有灵脉之源所在的玉清城!这么一来,灵脉的归属倒是有的说道了。

  “这恒青派还真是乱糟糟的。”玉言对他们的行径着实是不满,这灵脉来得也太不是时候。虽然说长观宗不会缺这一条灵脉,可恒青派乃是长观的下宗,要是退一步,这会让长观宗的颜面大损!

  “没有掌门落印,不作数的。”甘如英神情平静,不过想到了赵平岳她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恼意。眉头蹙了蹙,她倏然抬眸凝视着玉言,郑重道,“真始派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真始派的确是不打算放弃玉清城。

  赵平岳虽然不是掌门,但他也是恒青派的长老,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的是掌门的颜面。如今的玉清城印信都落在真始派弟子手中,他们是不愿意让出来的。要是恒青派找长观宗作主,他们也不怕。只管将玉霄、须弥圣境、妖庭等大势力的人请出来,让他们来评评理,看看这灵脉到底如何分。

  “我看还是让给真始派算了,如今赵师弟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常道源唯唯诺诺道。

  甘如英眉头紧拧,她没有说话。玉言便冷笑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冷酷和尖锐的一面。她盯着常道源道:“你怎么不也将自家性命让出去?我长观宗弟子在你恒青派坐镇这么长时间,换来的结果便是你恒青派屈服?那这么长时间坚持的意义在何处?我长观宗颜面何存?”顿了顿,她又似笑非笑地望着常道源,“赵平岳呢?捅出这么大篓子,他还不现身?”

  常道源神情一僵,别看他是掌门,但是他根本支使不动他的这位师弟。当初恩师在的时候,对师弟要好些,他都以为这掌门之位也落在师弟的身上了。他苦哈哈地觑了甘如英和玉言二人一眼,心中也是纳闷。常道源不傻,有些事情心中也是门儿清。先前她们也不管赵师弟如何,不是默认了他的行事么?故意纵他去与真始派作对,从而打算真始派的情况吗?这会儿又开始追问师弟的罪了?

  玉言看着常道源就烦心,摆了摆手,将他赶了出去。而常道源一走,甘如英的神情就变了,她斟酌了半晌,才道:“这真始派……针对的哪里是恒青派,而是想要将我长观卷入其中。”两派门下弟子争执的事情不够大,不管长观宗如何处置都是小水花。真始派怕也是清楚她们是被什么引来的,现在灵脉出来了,他们未必只是为了灵脉,很可能是要让长观宗没有退路可以走。

  恒青派的事情你不管?可以,那以后九州的小宗门便不愿意依附你长观宗了。

  “真是晦气!”赵平岳没敢在长观宗弟子那边冒头,也不去找常道源说情,而是坐在了自家的清修之地抱怨。他恶狠狠地瞪了底下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一眼,大声地抱怨道。

  这少年名唤赵挽是他的私生子,母亲是妖属,十分得他的喜爱,时常接入门中。结果这次过来的时候,赵挽被真始派的弟子给拿住了。他赵平岳面对着真始派不愿意屈服,可为了这儿子却是不得不低头。他赔了罪,将那平平无奇的玉清城让出,儿子也平安回来了,这事情看着要了结了,可谁知道地气上涌生出灵脉了,老天爷都要跟他作对!如果他能够坐拥这条灵脉,何尝不怕进不了元婴期?

  “父亲……”赵挽怯生生地望了赵平岳一眼,不安地开口。

  赵平岳瞪了他一眼,怒声道:“别一副软趴趴的模样,走出去丢我赵平岳的脸!你最近就在山门待着,哪里也别去了。你母亲那边也不用担心,为父会解决的。”赵平岳说得解决就是跑去玉清城大闹一通,与辛奎的弟子打了个来回,最后连带着前去的恒青派说客都被扔出来了,将常道源气得够呛。

  真始派那边也不是一味地展现自身强势的态度,就在赵平岳一行人被丢出来之后,一个姿容神秀的少年郎出现了,他名叫慕名空,自称是真始派祖师座下嫡传弟子,要与恒青派弟子论根本道,一决灵脉的归属!

  灵脉乃是天地所生,汇聚天地灵机。你要有那根骨,得灵脉之助可以更上一层楼,但是你若没有本事,给你再多的灵机也是枉然,慕名空这作法是要逐恒青派之道。就算恒青派道书真的是下乘,身为弟子又怎么能够承认呢?要是输了会让祖师蒙羞,可若是不愿意接战,仍旧会让祖师受辱!

  这事情长观宗可没办法帮。

  恒青派中的长老开口道:“我打听过了,那慕名空乃金丹一重境的修士,与掌门你相仿,未必会输。”常道源闻言只是苦涩地笑。他们都是金丹不错,可那位的师尊是化元修士,而他的恩师只有元婴期修为,在这方面就已经输了,他拿什么赢?

  长老一眼便看出了常道源的心思,他左右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掌门,做过一场表明我恒青派自身的态度,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常道源听了这话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长观宗那边来的是两个年轻的女修,可他偏生对她们畏惧得很。要是跟过去那般还是投靠玉霄呢?事情会如何?常道源脑海中才浮现这个念头,便甩了甩脑袋,将它自脑海中驱逐出去。

  真始派。

  慕名空坐在了蒲团之上,手中持着一本经文,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前方不远处,星光轮转,最后慢慢地走出了一个神情冷峻的道人化影,他伸手在桌案上一敲,慕名空才缓慢地抬起头,戏谑一笑道:“峰主怎么有空来了?”

  那道人盯着慕名空问道:“你为何要与人论道?是你师尊的意思?”

  慕名空合上了经文,洒脱一笑道:“我辈要传道,最好的办法可不就是与人论道么?那灵脉之上的城池灵机勃发,是我辈最好的道场。等到天机倒错,浊升清沉,可不美妙?!”

  道人闻言深深地望了慕名空一眼,不再询问论道的事情,他淡声道:“答应我等的事情莫要忘记了。”

  慕名空大笑道:“自然。要不是受你们之助,九州哪有我辈的存在?!”等到道人化影离去后,慕名空的脸色倏然变得阴沉起来,双眸中滚荡着一股血腥和冷戾。

  大荒之东。

  卫含真站在了一块巨大的妖兽头骨上往那一望无垠的平原望去,心思蓦地一沉。四野都是凶煞的、奔走的妖兽,其中有不少化作了人,混迹在城中,根本无法区分。

  人道衰微,妖魔化人,这时日一长,就难以分清谁才是真正的“人”。

  片刻后,一股暴动的灵机自东南方向传来,卫含真神情一变,立马化作了一道疾风朝着那边卷去。水潮哗哗作响,妖魔尸骨无存,只剩下三个修道士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面上残余着一抹劫后余生的惊喜。

  自醒来后,卫含真先去了小微城寻找商皎皎和厉阳,可早已经物是人非,不得丝毫的行迹。这些年来,她一边斩妖除魔一边寻找他们,在这过程中,她也救下了不少的修道人,可惜一问却是无人识得商皎皎他们。

  “多谢道友搭救。”青年男修最先缓过神来,朝着卫含真一拱手道谢。

  卫含真眉头蹙了蹙,取出了画像不抱希望地询问了一番。哪想到一直悬心的事情竟然在此刻有了结果。那青年男修朝着画像上一指,笃定道:“我见过她!”

  “在哪儿?”卫含真急声问道,等看到青年男修所指的人像,她的眉头又是一拧,笑容略有几分凝固。她离开的时候素微尚小,她将她托付给了商皎皎他们,以商皎皎的性子,不会甩下素微的。她以为这男修指的是商皎皎的画像,然而并不是,他指出的是她凭借着直觉勾勒出的长大后的素微——

  可那会是她真实的模样吗?会不会是认错了?她跟商皎皎失散了么?为何指出来的是她?卫含真胡思乱想着,平添了几分忐忑。

  “桃花……她、她在小微城……”

  小微城这三个字让可信度高了几分,可卫含真还是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她手指一挪,指着商皎皎和厉阳的画像,又急声问道:“那他们呢?”

  青年摇了摇头。

  卫含真沉默片刻,她抿了抿唇,将画像收了起来,郑重地道了谢之后便驾着遁光离去。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卫含真完全没注意到青年男修异样的神情。

  “那是我人族,可、可也是个魔头啊。你、你怎么——”男修的同伴拨着他的手臂,惴惴不安道。

  那男修沉默片刻,苦涩一笑道:“那位道友功行极高,将她引去能斩了那魔头正好。况且她自身也在找那魔头不是么?我若是可以……”男修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要是不成呢?师兄,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是我对不住她,若是出事了,我以命相偿……”

  小微城中,人妖魔混迹在一处,没有杀戮和鲜血,看上去是一片平静。

  卫含真走在街头,眯着眼望着满城的桃花,此处分明没有一株桃树!

  城中的人感知不到异样,来来往往。儿童们更是嬉闹不断,在巷子里快乐穿行。风吹动了桃花香,也送来了满怀哀怨的歌声。

  “生时桃花开,死时花尽落。但恨此生短,如何此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