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娇婢>第83章

  没人搭理他, 好似坐在那里是不过是个多余的闲杂人物,而不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

  过不多时,崔则和崔明堂父子闻讯也匆匆赶了过来,他们同样看都没看秦玄策一眼, 就进去了。

  方才念念的哭声已经差不多歇了, 大约这会儿看见了舅公和表舅,娇气起来, 又开始“嘤嘤嘤”。

  崔明堂温和地在说话:“来, 念念乖乖,表舅抱, 表舅给你讲故事听, 好不好?”

  这个不是外男吗?他凭什么进去。秦玄策酸得快要冒泡了。

  念念不但喜欢二叔, 显然也喜欢表舅,这孩子被安抚住了, 像小鸟一样,发出“咕咕哝哝”撒娇声,还有崔明堂低低的说故事的声音,年轻而文雅的男人, 哄起孩子来,不紧不慢的,带着春风般和煦的气息。

  然后是阿檀的声音,轻柔婉转,她轻声地说一句什么,崔明堂笑了起来。

  一派温馨和乐。

  隔着门窗的纱罗,人影隐约晃动, 分不清谁是谁, 那是阿檀和她的家人, 与他无关,他被摈弃在外,完全靠近不得。

  秦玄策咬紧了牙关,无力地靠在廊柱上。

  是的,如他所想,当初替阿檀找回她的亲生父亲,就是想给她这一切。但是,还是止不住心痛,他的阿檀,不再是他的了。

  咫尺天涯,不,更甚天涯。

  小丫鬟荼白出来,支使着院子里的奴仆们各处收拾,看见了秦玄策,撇了撇嘴:“那边那个,哦,大将军啊,您别坐那,让让、让让,对,地上都被您弄湿了,您体恤些,往边上去,这是娘子的闺房门口,可不能弄脏。”

  秦玄策抬起眼睛,淡淡地看了荼白一眼。

  那一瞬间,凌厉的威压迫面而来,看得荼白吓出了一身冷汗,腿都软了。

  但好在秦玄策什么也没说,他扶着廊柱吃力地站起来,又后退了几步。

  元嬷嬷挑起门帘,傅成晏从屋里出来,当作没看见秦玄策,目不斜视,风风火火地走了。

  阿檀跟在后面,父亲出去后,她朝秦玄策走了过来,离他三尺远,站定了,微微一躬身:“二爷,多……。”

  “别说,阿檀!”秦玄策急促地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语气中含着恳求的意味,“别为了这个向我道谢,阿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别谢我。”

  那是他的女儿,他救了自己的女儿,若换来人家的一声谢,何其可笑。

  阿檀的嘴唇动了一下,抿住了。

  秦玄策捂住胸口,咳了起来,他的脸色原本是苍白的,此时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好不容易止住咳,迫不及待地问道:“念念还好吗?”

  阿檀点了点头,她看了秦玄策一眼,不知怎的,觉得有些不太自在,她侧过脸去,不太看他,轻声细气地道:“大夫说她喝了点水,受了点惊吓,好在如今天气还热,应该不至于受了风寒,好好休息两天,没有大碍,方才大表兄给她在讲故事,这会儿快要睡着了。”

  秦玄策听见“大表兄”之语,脸又抽搐了一下。

  阿檀看他脸色不太好,终于不忍心,问了一句:“念念说您身上发热,好像不太舒服,您不如早点回去歇着?”

  秦玄策再次挺起了胸膛,镇定自若地道:“没有不舒服,我好得很。”旋即,他又恨恨地道,“好在孩子没事,稍后,我即刻去抓拿傅锦琳,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阿檀却道:“我父亲已经亲自去抓拿那罪魁祸首了,此间事了,不必再劳烦二爷,还有一说……”

  她顿了一下,看了看秦玄策。

  秦玄策有些紧张,手心都冒出了汗:“你说。”

  “日后,还请二爷不要如今日这般跟着念念了,念念是我的孩子,她跟着我姓傅。”阿檀的声音温和宛转,一如当年。

  她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总之,这孩子和二爷没有关联,您不要再跟着她了,这样不好。”

  秦玄策方才身体发烫,这会儿又觉得发寒,控制不住,几乎发抖起来。

  他艰难地喘息着,喃喃地道:“可是,我只有念念,我只会有这么一个孩子,阿檀,你能不能允我……”

  “不能。”阿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地道,“二爷,你我之间的缘分早已经尽了,您对我这般低声下气的,何苦呢,我不配、也不值得。您是世间无双的伟男子,还请早日迎娶高门贵女为妻,我祝您夫妻美满,百年好合,来日子孙满堂,我呢,我也要把您忘了,再寻一个良人,依靠终身,权且当作这辈子我们并不曾相遇过吧。”

  秦玄策又咳了起来。

  不!想对她说“不”,没有什么高门贵女,只有她。可是,说不出来,胸口剧痛,他咳得喘不过气来,站立不住,弯下了腰,用拳头抵住了嘴,拼命地抑制着。

  “哎呦。”元嬷嬷大惊小怪地过来,把阿檀拉到后面去了,“可不得了,大将军啊,您病得不轻啊,离我们家娘子远些,别把病气过到娘子身上,娘子娇贵着呢,可不比您老人家身体粗糙,好了、好了,娘子,若无事,您先进去,叫舅老爷出来待客。”

  荼白和雪青上来,一左一右搀扶着阿檀,把她扶下去了。

  临走时,阿檀回头望了他一眼。

  只有一眼而已,她的目光柔软,但他分辩不出那其中的神色,譬如江南烟雨,雾气朦胧的,叫人迷失其中。

  让他想起从前,在塞北苍茫的月光下,她曾经那样望着他,生死相依,温柔而缱绻。

  对了,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哭着对他道:“如果你不回来,我很快就会忘了你,找别的男人嫁了……权当这辈子没有遇见过你。”

  那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容忍。

  终于还是没忍住,一口血从喉咙里涌了上来,他咬紧牙关,硬生生给咽下去了,他站在那里,喘着粗气,喘了很久,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阿檀、阿檀……”他念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他用手背重重地擦了一下嘴角,含着口中铁锈的腥味,慢慢地、一字一字地对自己道:“可是,玄策喜欢阿檀,很喜欢、很喜欢,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六月初,正值夏令,芙蓉园里的荷花开得正好,映日无穷碧,濯水别样红,蜻蜓立在上头,沾了池塘清露,更显轻盈,此间景致大好。

  芙蓉园为皇室所有,高宣帝将其赐给了太子,往常到了这个时节,总会由太子妃出面,广邀长安各高门望族的儿郎及贵女前来玩水赏荷、消暑纳凉,以表太子对各世家年轻一辈的笼络之意。

  阿檀也收到了宫里递来的帖子,但她胆小又懦弱,纵然成了侯府千金,这性子是没法改的,何况那等贵人云集的场合,她想了想都觉得心肝发颤,本来是不打算去的。

  但是傅成晏和崔则都觉得此宴大好,极力劝说阿檀前往,因届时在场者皆门阀子弟,趁这个机会,正好让阿檀以武安侯府千金的身份出席,为她正名。

  傅锦琳已经死了,那日她仓皇逃跑,未到城门就被抓住了。

  傅成晏杀伐经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的温情只给予了自己的亲人,对于试图谋害心肝宝贝外孙女的凶手,他没有分毫客气,将傅锦琳套进麻袋中,命人用乱棍打成了肉泥,对外,只说这女子病故身亡了。

  把傅老夫人心痛得死去活来,还在大法明寺中为傅锦琳操办了一场盛大的超度法会,傅成晏不欲理会,随她去,自此,更是断了往来。

  但外头的人不明内里,对真假傅家大姑娘一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依傅成晏的意思,应当让阿檀出面,正好让人看看清楚,武安侯府的大姑娘风华艳绝,容姿无双,远非那个假冒之货可以比拟的。

  崔则亦深以为然。

  两位长辈商议定了,把崔明堂叫了过来,陪伴阿檀一同前往。

  是日,阿檀盛装。她着一袭软烟罗齐胸襦裙,上面满绣金丝海棠花枝,花蕊上缀着粉白珍珠,外罩青蝉翼大袖衫,行进间,但见海棠珍珠若隐若现,似风拂过,她体态丰盈,而腰若约束,又盈盈不堪一握,似海棠春艳,殊色万端。

  她的头上佩着九重珍珠错金莲花冠,斜插了一只鸾鸟衔珠步摇,一串珍珠垂在脸颊边,轻轻晃动,却不及她雪肌玉肤,更有宝光流转。

  到了芙蓉园之前,崔明堂扶她下马车时,看得都呆住了。

  阿檀很不好意思,害羞地低下头。

  荼白在旁边大声地咳了一下。

  崔明堂才回过神来,退后一步,对着阿檀一拱手,笑道:“表妹绝色,似瑶池仙子下了凡尘,表兄一介凡夫俗子,不免失态,叫表妹见笑了。”

  这个表兄为人坦荡,和他说话十分自在,阿檀也不扭捏,嫣然笑了一下:“大表兄取笑了。”

  不仅崔明堂,旁边众人见如此佳丽,倾城一笑,不由目眩神摇,惊叹万分,当下就有与崔明堂交好的一些世家子弟过来打招呼:“崔兄,许久不见,听闻大理寺近来颇多要案,崔兄担当重任,又是大展身手之际啊,兄弟们十分佩服。”

  崔明堂客气地寒暄:“哪里、哪里,诸兄过誉了,崔某不敢当。”

  随即有世家子用客气而热切的语气道:“不知这边这位是哪家姑娘?看上去颇为面生。”

  大家以目光示意崔明堂,她是谁?快说、快说。

  阿檀红了脸,以袖掩面,退到了崔明堂身后去。

  崔明堂笑着斥道:“诸兄岂不闻非礼勿视之说。”

  众世家子喏喏,把头低下去了,又有人忍不住偷偷抬眼看着阿檀。

  崔明堂正色道:“这位,是我傅家表妹,武安侯傅大人的千金,阿檀,来,见过诸位世兄。”

  长安各世家豪门之间,或是姻亲、或是世交、又或是同僚之谊,彼此总能找得出关系,无论是谁,叫一声“世兄”总是没错。

  阿檀这些年,经历了一番事,胆子好歹比从前大了一些,从米粒儿变成了花生大,含着羞怯,福身为礼:“见过诸位世兄。”

  哦,原来是她啊。

  众人恍然大悟,表情就有些不对起来,或诧异、或探究、大抵以惋惜的居多。

  傅侯的亲生女儿,听说,咳咳,原来是晋国公府的通房婢子,后来呢,私自逃了出去,在外头流落了三年,生了个孩子,如今才回归本家。

  可惜了,如此绝色佳人,岂是倾国二字可以形容,奈何造化弄人,叫她失了矜贵的身价了。

  那其中也有厚道人,打了个哈哈,就把话题转开了。

  当下众人一道进了芙蓉园。

  园中树荫茂密,花木葳蕤,又有亭台廊榭遍布其中,以云雾轻绡辟日,自是清凉消暑,临水边设湘妃竹簟,有人凭栏赏荷,或对坐饮酒,三三两两。

  绿衣宫人往来其间,奉酒水香饮款待众宾客,又有乐师抚琴于亭廊外,清音绕梁,舞姬做胡旋舞,翩跹如惊燕。

  湖中荷花盛放,濯清涟而不妖,似粉露轻沾,袅袅生姿,荷叶田田,鱼戏于荷叶之间,或跃出水面,“泼兹”作声,有宫人泛兰舟于湖中,扮作采莲女,轻声曼歌,以悦贵人。

  歌舞宴乐,一派欢声笑语。

  及至到了这里才知道,因太子依旧病着,太子妃没有心思,将这荷花宴会打点操办的事宜交了出去,故而,今日做东的乃是云都公主。

  阿檀听了心里直打鼓,但又想及,她与秦玄策已经毫无瓜葛,想来云都公主不会再和她过不去吧,事已至此,这会儿再回头又不妥当了,阿檀手里捏了一把汗,只好暂且按捺下了。

  崔明堂带着阿檀,逐一与人见礼。

  他是清河崔氏宗子,又为大理寺少卿,自然颇有脸面,今日前来的那些世家子和贵女们,大多卖他的面子,又兼之武安侯威名在外,叫人不敢轻视,众人对着阿檀,算是客客气气,仿佛她与其他人一般,也是上等人。

  但是,阿檀心思聪慧,看得出来,这些人眼中所包含的意味,惋惜,同情,甚至于轻蔑,那其中,还有几个面熟的,曾在秦玄策的赏菊园中打过照面,彼时,她们是高高在上的名门闺秀,而她,却是秦玄策的通房婢子。

  阿檀的脚步慢了下来,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夏日方炽,可她却觉得有些发冷。

  崔明堂注意到了阿檀的畏怯,他停了下来,贴心地道:“这边人多,阿檀是不是嫌吵杂了?若不然,我们先去那边亭子坐坐。”

  阿檀松了一口气,轻轻地“嗯”了一声。

  刚要举步,却有一宫人过来:“崔少卿,傅娘子,云都公主有请,两位请随奴婢过去。”

  阿檀下意识地有些慌乱,看了崔明堂一眼。

  “无妨。”崔明堂低声安抚她,“万事有大表兄在,你身后站着傅家和崔家,不用担心。”

  阿檀心下稍定,推脱不得,跟在崔明堂身后,随那宫人过去。

  云都公主在芙蓉湖与人射柳为戏,以柳枝为箭靶,百步外引弓.弩射之,中矢者,簮芙蓉花为贺。

  是时,金吾卫侍立周围,太监持拂尘与彩仗伺奉其后,二八宫娥,清姿曼妙,躬身捧着团扇、香合、水瓯等物件,而云都公主着一身绯红窄袖骑装,佩十二叠赤金镶嵌红宝束腰带,手持犀角赤金螭龙弓,赤如明霞,艳丽飞扬。

  她见了崔明堂,转头笑吟吟地招呼了一声:“崔少卿,可要一试身手?”

  云都公主生性张扬,又好玩乐,众人皆知,便有不少世家子并贵女在这里奉承着她游戏取乐,又有几位亲王、公主、驸马并皇室宗亲等一起说笑,场面十分热闹。

  崔明堂彬彬有礼地拱手:“明堂不善射,有拂公主美意了。”

  阿檀站在崔明堂的身后,亦福身为礼。

  云都公主略一抬手,立即有宫人过来,接走了她手中的弓箭,又奉上绢帕。她用帕子漫不经心地拭擦指尖的浮粉,一面问道:“那位,听说是崔少卿的表妹,武安侯府上的大娘子?”

  “是。”崔明堂神情自若,答道,“此乃傅侯之女,小字锦檀,她初到长安,今日逢此雅事,共来赏花,还要多谢殿下的款待之意。”

  云都公主脸上依旧带着笑,下颌微微地抬了起来,慢条斯理地道:“怎么说是初到长安呢,这位傅娘子,我瞧着倒有几分眼熟,恍惚是在晋国公府做过下等奴婢,莫非,我记错了吗?”

  此言一出,周遭谈笑的声音一时间小了下来。

  纵然,此间亦有人知道阿檀原先的身份,但大多默契地装做不知,毕竟,傅家和崔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只有云都公主,什么忌讳也没有,当众直接地说了出来。

  阿檀脸色发白,但这般情形,她说不出什么话,她抿紧了嘴唇,把腰挺得直直的。

  崔明堂变了脸色,他是一个斯文又稳重的人,无论何时都能保持谦谦君子的风度,但此时,他眼中充满了怒火。

  他踏前一步,站在阿檀的面前,对着云都公主,没有丝毫客气,沉声道:“公主殿下,我表妹是金尊玉贵的世家良女,你怎可以奴婢喻之,是欺傅氏无人、崔氏无人吗?”

  云都公主的生母杜贵妃出身杜太尉府,长兄杜衡,为杜太尉唯一的嫡子,十九年前,因贪图美色,害得武安侯夫人崔婉不幸身亡,武安侯因此举兵,扬言要杜氏满门为妻子偿命,后,高宣帝斩了杜衡,以平息武安侯之乱,由是,杜家与傅家结下血仇。

  连带着云都公主对武安侯府也十分憎恶,此时更是不甘示弱,冷笑一声:“怎么,崔少卿不知道吗,令表妹当年为掖庭宫奴,由母后赏赐给了晋国公府,后来做了大将军的通房婢子,实情如此,我又不曾诋毁她,你何必动怒,倒显得心虚了似的。”

  崔明堂怒不可遏,厉声道:“公主请慎言!”

  旁边的鲁阳公主也不知道云都公主今天犯什么冲,听得她汗都下来了,赶紧笑着打圆场:“傅娘子好生美貌,云都呢,或许是记岔了,不提这个。”

  云都公主反正说出口了,在场众人都听见了,她目的达成,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反而话锋转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好吧,当我看错了,对不住,不过呢,这位傅娘子,既然初到长安,那第一次见到本公主,是否该行个大礼呢?”

  阿檀又一福身,举止大方,不亢不卑,她声音轻软,听过去娇娇柔柔的,语气却很从容:“我已经和公主见礼过了,公主殿下还有何指教?”

  “这个礼不够大。”云都公主的眼睛眯了起来,“依我说,你须得跪下才好。”

  鲁阳公主听得深感不妙,还没来得及出声,果然,崔明堂已经大怒:“公主殿下,不可欺人太甚。”

  连带着周围的世家子弟们都安静了下来,有些人甚至如同崔明堂一般沉下了脸。

  世家豪族,代代相承,渊源之深,更甚于皇室,历代帝王对世家皆礼遇安抚,非天子与储君亲至,万万没有要求动辄下跪的道理。

  各世家彼此间同枝连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武安侯之女,无论之前经历如何,但傅成晏认她是亲生女儿,毫无疑问,那她就是世家贵女,云都公主此举,无疑等同挑衅各世家的颜面,在场诸人面上不太显,心中却大多不悦了起来。

  鲁阳公主拼命拉扯云都公主,一个劲地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云都是不是刚才喝多了桂花酿,醉了,醉了,说个笑话呢,今天也就罢了,大家是来玩耍的,又不是什么正经场合,说什么跪不跪的,好没意思。”

  云都公主推开鲁阳公主的手,霍然从袖中擎出一方令牌,高高举起,大声道:“我有太子令牌在手,今日,等同太子出行,怎么,我要这傅姓女子跪拜太子,有何不可?”

  太子妃居然连这个都给了云都,不知道是不是太子久病不起,让太子妃乱了心神、晕了头?鲁阳公主捂住了脸,忍不住□□了一声。

  崔明堂声色俱厉:“太子是太子,公主是公主,不可混淆,便是闹到金銮殿上我也是一句话,不跪!”

  云都公主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心里多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等了秦玄策三年,整整三年,世人皆谓大将军北伐归来,即将迎娶公主,此为天作之合,但是,谁能想到呢,却不是她这个公主。她的年华、她的真心、还有她的颜面,都被人踩在地上,碾了又碾,一点儿不剩。

  而那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摇身一变,成了金贵的世家千金。凭什么?上苍何其不公,她才是天之骄女,这时间最最尊贵的公主,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她什么都不顾,豁出去,也要把那奴婢再次踩到脚底下。

  “金吾卫何在?”云都公主厉声叫道。

  立即,侍立旁金吾卫士兵应声而来,手按剑柄,护卫在云都公主身旁,他们只知道云都公主手中持有太子令牌,今日须得听从公主调遣。

  云都公主逼近了一步,将手中的太子令直直地怼到崔明堂面前:“跪不跪?”

  “云都!”鲁阳公主急得都跺脚了。

  “我不管!”云都公主脾气上来,谁也不听,眼眶都红了,“父皇要怎么责罚我都认了,我今天一定要她朝我跪拜!”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劝哪一边。

  崔明堂张开双臂,挺起胸膛,护在阿檀面前,怒目相对:“若要她跪,你们就踏着我的尸首过去!”

  为什么,一个两个男人都这样护着她,狐媚婢子,专能勾人!

  云都公主指着崔明堂,厉声道:“金吾卫,将他拖下去!”

  金吾卫不敢怠慢,就要拔剑上前。

  倏然,听得一声威严的断喝:“住手!”

  声若雷霆,饱含威严,俨然手握大权的上位者,人未至,势已压顶,无形中震慑人心。

  金吾卫们不由自主顿了一下。

  众人纷纷避开一条道,躬身为礼:“大将军。”

  秦玄策大步而来,他走得很急,玄黑缂金线的衣袍下摆在风中翻飞,隐隐带着骁悍之气,顷刻到了近前。

  大将军所到之处,玄甲军向来随行,铁甲金刀,煞气铿锵,百战之师,在气势上就已经压过了金吾卫。

  秦玄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肃杀凛冽,无人敢和他对视,纷纷垂首。崔明堂不说话,只是朝他拱了拱手,以谢解围之意。阿檀转过了脸,不去看他。

  秦玄策的眼睛落到云都公主身上,自然也看见了太子令牌,但他分明没有放在眼里,依旧是倨傲的神情,冷冷地道:“云都公主好生威风,便是太子殿下亲临,也不及于此。”

  左右诸亲王及驸马见势头不对,急忙上前劝和:“云都就是爱耍小性子,今日这般场合,显然是胡闹了,大将军不要和小女子一般计较,哈哈,玩笑,玩笑而已。”

  云都公主见秦玄策到场,知道今日事情不谐,她恨恨地咬了咬嘴唇,把太子令牌收了起来,僵硬地笑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我见崔少卿日常过分古板,和他开个玩笑罢了,好了,是我失了分寸,算了,不玩了,你们别当真。”

  她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秦玄策沉声叫住了云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