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宁在牢中看着韩楚兰,吃下了自己送的膳食,待了不久便回去了。第二日又带了不少好吃的过去,韩楚兰还给她重新梳了发式,像是小时候那般,细心轻柔。

  在她梳完后,将脸贴在了姜淮宁的脸颊旁。

  韩楚兰看着铜镜里的母女二人,眼中竟忍不住涌出了泪水,她悔不当初。

  其实她最该恨的不应是柳小娘,也不该去恨姜淮元,而是姜肃卿和她自己。她不该信姜肃卿的鬼话,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无这等承诺,她怎么会生了怨恨。

  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韩楚兰看着自己的女儿看她,慌乱的直起身,撇开脸擦去了泪水。姜淮宁见状心中的滋味也不好受。

  很快韩楚兰便调整好了情绪,但她没有看自己的女儿,而是望向了一旁的谢喻。

  “我要你立誓,这辈子都不可以负我女儿。”

  韩楚兰此话一出,惊的姜淮宁神色骤变,但谢喻并没有惊惧之色,她与韩楚兰对视一眼。

  “母亲。”姜淮宁此刻惊的六神无主。

  但很快便听到谢喻庄重严肃的回道:“好。”

  谢喻起了誓言,抬起了右手:“我谢喻,以谢家存世百年的气运起誓,若我谢喻今生有负阿宁,便让我谢家毁于一旦,我谢喻也不得好死,世为牛马,绝无怨言。”

  “阿喻……”姜淮宁听着谢喻起的誓,更是一阵心紧。

  韩楚兰知道了,昨儿姜淮宁走后,姜淮城也来过了。他把这一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韩楚兰,包括姜淮宁和谢喻在一起的事情也一并告知了。

  韩楚兰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便也只能成全。

  谢家势力庞大,谢喻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听姜淮城说,还是百般的呵护。虽是荒唐,但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曲昭女国便是允许女子与女子在一起的。

  加之姜淮宁之前嫁的人,又让她想到了姜肃卿的负心纳妾……

  她马上要被问斩了,无法左右,只能为姜淮宁争取这一句誓言,以后是好是坏,就只能凭着谢喻的良心了。

  “我一定会娶阿宁为妻的,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谢喻看这韩楚兰还是不放心的神情,补充了一句。

  韩楚兰闻声敛眸,须臾,道:“我能不能……”

  “能。”谢喻猜出了韩楚兰想要什么。

  谢喻牵着姜淮宁,二人面向站在一旁的韩楚兰,互看了一眼后,跪在了地上。

  “岳母请喝茶。”谢喻将一旁桌案上的水递给了韩楚兰,虽是白水,但,是那么个意思就行。

  韩楚兰接过了二人递过来的茶水,眼眸发涩,满意的点了头。

  谢喻的姿色也算是万里挑一了,她女儿也不亏,有生之年能知道陪伴姜淮宁的人是谁,喝上‘女婿’的这样一杯茶水,唤她一声岳母,她知足了。

  行刑那日,姜淮元亲自监斩,姜家人全都去了。

  在韩楚兰和韩鹏举人头落地的一瞬,姜淮元被小娘的仇恨勒紧的心,终于得到了解脱,心里那一瞬也空荡荡的。

  她允许姜淮城为韩楚兰厚葬,但她不参与。当日,姜淮元便带着霍倾先离开了。她奉旨去治水,半途离开已经是违抗圣令,若再耽搁,有心之人参她一本,怕是要惹来麻烦。

  姜淮元临走时,嘱咐了谢喻,让她们为韩楚兰送完葬后便回京城,她治水还需一阵子,不能让姜淮宁跟着她去受罪了。

  几日后,姜淮元和霍倾一路水路、陆路换着走,一路也算太平,抵达了新岭。

  金楚韫听到姜淮元回来,急忙去外面迎接,看到她们都安然无恙,便让人做了些接风的膳食,她亲自掌勺。

  姜淮元看着金楚韫让人将饭菜端上来,心里又一阵莫名的心虚愧疚,晚间的时候歇在了金楚韫那里。

  床榻上,歪着头看着平躺着的姜淮元的金楚韫,笑的很好看。

  姜淮元走的这些日子,她想她了,从未有过这般思念一个人的感觉。

  姜淮元对金楚韫很放心,没一会儿便睡着了,可金楚韫却是一直未曾闭眼。

  金楚韫察觉姜淮元的呼吸清浅,似是已经入梦,她挪了自己的位置,轻轻靠近了她,将脑袋枕在了她的肩侧,习着以前的姿势,再度抱住了姜淮元的手臂。

  晨起的光越发的晚了,姜淮元醒来之时,金楚韫已经起来了。她听见屋里的动静,快步进来,帮她拿了官袍。

  在姜淮元伸手想要接过之时,往身边收了收道:“我帮你。”看着姜淮元疑惑的神情,金楚韫又压低了嗓音道:“下人都看着呢。”

  姜淮元闻声侧目看向外间站在屏风外的丫鬟,垂眸一瞬,侧过了身子,伸展了双臂。

  金楚韫帮姜淮元把衣衫穿好,又为她束了腰间的玉带,道:“夫君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河道的雏形已经基本定下,今日要去看看吗?”

  姜淮元点头,神色清白,道:“嗯,要去的。”她走了这样久,一直担心会出什么事情,只有查看之后,她才能放心。

  “好,我让人去备马车。”

  “不必了,骑马去便是,这样快些。”来回一日,姜淮元怕耽误了,而且巡查完还要去浮州一带。

  金楚韫闻声点头,道:“好,我去准备些早膳。”

  姜淮元点点头,并未察觉出金楚韫对她的态度转变。

  姜淮元本想和霍倾一起去,但金楚韫也跟着去了,她说昨儿听说她们路上又遇见了刺客,不放心姜淮元过去。

  姜淮元着急去,也就没有拒绝,与霍倾同她一道骑马带着护卫上了路。

  巡查了河道雏形后,姜淮元便下令动工。河道不宽,但线路却颇多,好在人力不缺,可同时启动。

  霍钟和霍培一直在这处监工,姜淮元回来,他们肩上的担子也轻松了不少,但没等他们休息几日,姜淮元便又带着他们去了浮州。

  巡视之后,姜淮元决定在建两座水槽,以备不时之需。

  通水和浮州水灾造成的灾难,已经基本处理完,救济的粮食与银两也都发放完毕。

  原本是可以回京的,但姜淮元还是坚持了两个月,直到天飘下了小雪,新岭流域下面州县的小河道全部完成后,姜淮元带着人返回了京城。

  京城,皇宫大殿。

  姜淮元将这些时日所做之时,事无巨细都写在了折子上,连带着她回宣阳报私仇之时也一并写在了里面。

  金国皇帝看着折子,脸上的神情一会舒展,一会拧在一起,还未等他看完折子,便有人站了出来。

  谏言官,参奏姜淮元擅离职守,回乡滥用职权,敲诈勒索他人钱财,数罪并参,弹劾于她。

  姜淮元伏地听着,并没有辩解,她所做所为都已经在折子里了。

  金国皇帝将目光从折子上转移,看向谏言官员,蹙了蹙眉,又看向了一旁与姜淮元一同回来的修武王。

  修武王看到自己父皇的眼神,侧步又往前挪了一步后,拂袖跪地道:“父皇明鉴,姜尚书虽有过错,但其情有因。今次治理河道也并未耽搁,且也颇受百姓爱戴,还请父皇从轻处罚。”

  金国皇帝闻言神情并未有变化,许久后,才道:“姜尚书擅离职守,这罪你可认?”

  姜淮元跪地伏首道:“儿臣认罚。”

  “敲诈勒索他人钱财,这罪你可认?”

  姜淮元闻声抬起头来,不卑不吭,道:“儿臣不认。”

  金国皇帝坐于金銮大殿上,闻声站了起来,睥着底下的官员,道:“哦?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认?”

  姜淮元抬眸看向金国皇帝,道:“儿臣家弟与家姐无故遭人毒打,险些丧命,是他们自己愿意拿出家产来,换取原谅免除责罚的。”金国是有这样的律法的,但姜淮元确实有夸大事实。

  “你撒谎!”谏言官当场呵斥了她,“明明是你勒索他人,你弟弟与姐姐伤的也并不重,且还是他们先动的手,那韩家子弟是你表弟,已经被你的人打站不起来了。”

  姜淮元闻言,侧目望向谏言官,神色冰冷,道:“谏言官大人,怎么说的好似在场一样,那还谏言官大人,拿出证据来。”

  “姜大人,你当真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吗?”谏言官并不惧怕,随即便道:“请陛下恩准臣将证人带上来。”

  金国皇帝听着她们言语相冲,早已经坐回了龙椅之上,道:“准。”

  得了皇帝的恩准后,谏言官便让人将韩家舅母带到了大殿之上。金国皇帝瞧着女人张口便是两颗金牙,蹙起了眉头。

  “民妇韩张氏,要状告姜大人敲诈勒索,纵人伤吾儿性命,民妇这两颗牙便是她的人打掉的!”

  韩家舅母一上大殿,虽是发怵,但还是按照别人教她的说了出来。

  姜淮元闻声侧目望过去,道:“父皇,儿臣也有证人。”

  金国皇帝闻声点头,道:“带上来吧。”

  姜淮元回过头,望向大殿之外,很快韩家老爷子便被抬上了大殿。

  那韩家老爷子自儿子死后,便被姜肃卿收留了,韩家舅母记恨于他,变卖韩家家产后,便投靠了娘家,早已经将他抛弃。

  姜肃卿当初要收留韩老爷子,姜淮元虽不作声,但也没有反对。

  这韩家老爷子自是知道现下谁能给他口饭吃。儿子没了,孙子也记恨他。

  姜肃卿因亏欠韩楚兰,将韩老爷子安置在京中,整日让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比他在自己的家宅还要快意,姜淮元派人去寻他的时候,他一口便答应了帮她。

  韩老爷子第一次进皇宫大殿,躺在架子上,抬头望着头顶处盘旋的金龙,惊讶的咂舌,而后听到掌事的内监官问话之时,忙翻了身,伏在地上,道:“草民叩见陛下……”

  众官员闻声皆笑出了声,这韩老爷子答非所问,趴在地上实在是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