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在清晨停歇, 太阳窜出来,发出耀眼刺眼的金色光芒,刺在白色的积雪上,整个琉璃世界都是亮堂的。
师泱是辰时将近才睁眼醒过来, 脑子里有了意识, 第一感受便是下|身一阵酸软无力, 她轻蜷了下腿弯, 只觉得像是灌满了水,整个人沉重得很。
昨夜太疯狂,大雪下了一夜,阿漓也要了她一夜。
她几乎是在天快要亮的时候才累得动弹不了, 意识浮沉地睡去。
兴上头, 近一年没有碰触,她才知道, 阿漓对她的思念有多么深。
伸手去探一旁的被褥, 空空的, 还有些亮, 连余温也没有。
师泱转过头去, 才发现,人早已走了。
她脑子里晕沉沉的, 想了好半晌才恍惚过来, 阿漓早上要早朝, 转念又一想,那她岂不是几乎一夜无眠?
大殿里空荡荡的,长长的湖色帷幔遮住了床帏, 师泱半倾着身子,伸手去掀那帷幔, 看见窗子外面已经亮堂很多,还有阳光浓烈映射进来。
今日是个好天气。
落地罩外有一个西洋钟,师泱看着那时辰,已经过了辰时了,也是平日阿漓要下朝的时辰。
这样想着,她喊了一声由春,可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应她。
这由春,从昨晚就不见人,直到现在也没回来,也不知整整一晚,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无人帮忙,自给自足。
她攥了攥胸前的锦被,这才发觉,自己昨晚穿的那件寝衣已经换了一件,是一件淡紫色,泛着一点青蓝的丝光绸缎寝衣,领口开叉交叠到腰间,那里有两根系带缠在腰上,此刻系带被解开,她只轻轻一拉,就露出胸前白皙春光,上有红梅点点。
全都是阿漓的杰作。
师泱看得眼热,不免又伸手去抚脖颈,然后又觉得被手指触摸过的肌肤,也在这一刻变得滚烫起来。
她不自觉弯起嘴角,眉梢上,眼睛里,嘴唇上,全都像住进了一只彩色羽毛的小麻雀,昨夜那些回忆一点点钻进她的脑海里,她雀跃地嘴角高高地扬起来,又觉不能要人发现,所以身子滴溜溜地往下滑,滑进了被子里,然后抓住被角,往上一拉,盖住了头顶。
被子里漆黑一片,空气也很稀薄。
她敛住呼吸,好让那颗心跳得更快一些,然后便就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刻的真实。
她爱阿漓,拥有了阿漓。
是这一年里,她最快乐的事情。
心情像是要飞跃到天上去,师泱沉沦在这喜悦幸福之中,甚至没有察觉出来,早已有人推门进了来。
那人掀起罩帘进内殿,跨过落地罩,又绕过屏风走到床前,伸手拂过长长的帷幔,站在那里探看帷幔里的人。
她轻咳了一下,故意让人察觉。
师泱这才听出来床旁有一道声音,还没来得及细想声音源头,就伸手掀开身上的被子,露出憋红了的脸庞,笔挺挺躺在床上,头发也乱糟糟的,抬头看眼前的人。
四目相对,师泱愣了一下。
“你笑什么?”卫若漓噙着唇角的笑意,眼中有爱怜,问她。
喜悦还弥漫在心尖,光是见到眼前的人,就觉得日子是幸福的。
师泱笑得见牙不见眼,却还是依旧问她:“我笑了么?”
卫若漓顺势坐在床边,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俯身将人拢在身体和床榻之间,她环着她,启唇笑说:“笑了。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师泱抬手,双手捂了捂脸颊,有些发烫,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确实在笑。
她乜斜向上挑眉看她,然后双臂环住眼前的人,抱住她的脖颈,将人又往下拉了半分,拖着长长的软音说:“在想——想阿漓在我的身边,真好。”
卫若漓没有任何丝毫吝啬,低头就在她鼻尖上轻吻了一下,师泱下意识闭上眼睛,那吻又往下落下来,要亲她的唇瓣,师泱头一转,那吻就落在了她的下颌上。
卫若漓看着她铺在身后展开来的长发,轻轻的雪色,纯粹的雪白,散落在蜜合色的床榻被褥上,有一种柔软的淡淡的悲伤。
师泱见她忽然不动了,又重新转过头来看她的眼睛,见她眸光涣散,不由地问她:“怎么了?”
卫若漓伸手,手指勾勒在她的脸颊上,然后滑到鬓边,将那凌乱的丝缕头发轻轻拢在她而后,转眼来看她,轻轻喊:“阿泱……”
师泱不做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卫若漓指尖捏了捏她的耳廓,温声道:“我替你染发吧。”
师泱愣了下,这才明白过来,她刚才那一番恍惚是为何。
她伸起手,去握她的手,牵唇答应她,道:“好。”
这一头白发,最叫人心疼的是阿漓。
她远比自己心痛。
师泱现在不爱照镜子了,梳头也不爱繁复的发髻和满头的钗环珠宝,只用根簪子随手挽一个简单的发髻,她也常常会忘记自己满头白发的事情,只是每一次撞见阿漓恍惚看着她的时候,她才会慢半拍的想起来,自己是满头白发。
她也清楚地知道,阿漓不是嫌弃,只是在心疼她。
她心疼过去自己所受的那些痛与折磨,尽管她早已全都放下。
可她却不愿意阿漓为她担心,所以才会答应她把白发染成青丝。
白发青丝,早已变得不再重要了。
阿漓为的,是她的心。
而她为的,是阿漓的那颗心。
这一份互为彼此的珍惜,比这世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无比珍贵。
裴嫣新研制出一种墨色染料剂,最长能够维持一个月之久,再配合一种汤药,吃上一年半年,新长出的头发就会变成黑色,久而久之,师泱的满头白发,就能重回到以前。
和蘖墨那种一时性染剂不同,这种新型配合内服的药,对身体没有危害。
也是卫若漓督促裴嫣,自两个月前便就吩咐研制的。
裴嫣也不负期望,近日来终于有了成效,今晨才对卫若漓提起。
因此今天一整天,卫若漓都在为师泱染发,一直染到了傍晚太阳下山,才漂洗完。
天气寒冻,寝殿里都烘了暖炉,卫若漓怕她着凉,让她躺在床上,头枕在她的膝上,然后她坐在床边,对着烘炉烘了将近有一个多时辰,那一头白发才终于恢复了如初,手指轻轻一拨,像漆黑的绸缎一样丝滑,混着淡淡的香气,叫人爱不释手。
师泱打着呵欠,眼眶里汪出一点湿润。
卫若漓瞥见,问她:“困了么?”
染了一整天的头发,虽然没做什么事情,都是卫若漓在忙,但昨夜几乎没怎么睡,所以这会天才黑,就有点支撑不住了。
师泱抬手捂着嘴,含糊问她:“你不困么?昨夜没有睡,天没亮就上朝去了,今天又陪了我一整天,午觉都没有睡。”
卫若漓伸手去拨弄她额角细碎的柔软发丝,笑着说:“不困。倒还很有精神。”
师泱扬起眉来看她,倒着看她,伸手去捏她的脸,故作惊讶去问她:“怎么会?难道你不是皮肉做的么,让我来捏捏看。”
卫若漓笑着去抓她的手,解释道:“大约是乍熬了一回的缘故,所以现在也不觉得困,或许明天就困了罢。”
师泱顺着说:“明天可不能困,阿漓忘了,明天是你的生辰。”
卫若漓默了一下,她不怎么在乎生辰是哪一日。往常要过生辰,也无非是因为有师泱在身旁,只要她陪在她身边,哪一日都可以是生辰。
师泱见她沉默,以为是想起去年的这时候,没由来的,心口像是被戳了一下。
她伸手去拉她的脖颈,然后仰头去吻她,还没等她开口,卫若漓先一步说:“阿泱,我不在意生辰,我在意的,只有你。”
师泱直直地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她终究欠了阿漓太多,怎么还都还不上,她能够做的,只有用余生、用生命去爱她,多一点,再多一点。
师泱贴唇吻她,轻轻说:“阿漓,你抱着我。”
卫若漓笑着依她,双手掬过来抱她,反身与她一起上了榻,她伸手去解她腰间的系带,手指刚推入到孚乚侧,门外忽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两人都一愣。
这个时辰,谁这么没眼力见。
大约是由春那个杀千刀的,又或者,方芊也不是没可能。
卫若漓掐着师泱的腰,趴在她身上,隔着寝衣去踹捏她,高声对外喊了一声:“有事明天再说!”
说完,重新俯下身去吻她。
可倒霉劲的,那敲门声依旧不止。
师泱忍着笑,对她说:“可能是真的有事。”
话音刚落,殿门外传来一道微沉的冷声,喊道:“主上……”
卫若漓听出来,是钟怀则的声音。
这才停下来,师泱也听了出来,连忙推开身上的人,起身穿衣,一边唤她:“你去开门。”
钟怀则来找她,那就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怀则和方芊红珂不同,如果不是重要无比的事情,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找卫若漓,她也明明知道,这会的璇玑殿里,只有她与师泱在。
穿好衣服,卫若漓出捎间去开殿门。
外面已然天黑了,一天的太阳,到处都是化开的积雪,一开门,冷气吹进来,她借着廊下的灯笼,看清怀则的脸,灰沉沉的,像是在风里吹了一天的风尘仆仆。
卫若漓察觉出来她的神色与情绪,忙问她:“怀则,出什么事了?”
钟怀则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喉咙灌了冷风,有些沙哑,她望着卫若漓的脸庞,踌躇地喊了她一声主上,半晌才开口道:“我想见一见师泱。”
师泱站在内殿,听见门外的话,狐疑了片刻,然后走了出去。
卫若漓不知钟怀则的意图,却还是让开了路,让师泱出来见她。
师泱没有做声,只站在她眼前。
钟怀则盯着她的脸庞,抿着唇开口问:“师泱,你能找到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