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桦儿出宫那天, 一直到廿十二,这短短几天里,师泱过得很艰难。
廿十二,是阿漓的生辰。
她不愿意在这一天去骗她, 可桦儿性命迫在眉睫, 这是她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
令牌与城防图, 师泱之前见过。她也进过卫若漓的书房, 也在卫若漓处理公务的时候见过,卫若漓也并没有在她眼前避讳过。
所以,廿十二的凌晨,她趁着卫若漓去上朝天未亮的时刻, 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这两样东西。
璇玑殿有一个宫娥, 叫小婵。
师泱从前就注意过她,她举止鬼祟, 但却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她以为是卫若漓派在璇玑殿里的奸细, 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的。
但清晨她从太元殿书房出来时, 正好撞上她。
“公主。”小婵从夹道里出来, 喊她。
师泱心惊了一下, 以为被逮了个正着,正要与她做鱼死网破挣扎时, 小婵忽然就说:“林将军在承和门等您。”
师泱盯着她, 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 她口中的林将军指的是林叶。
她与桦儿约好,会将令牌和城防图亲自交与他。林叶轻功无敌,交与她也是最万无一失的。
小婵看见师泱眼中神色, 知道她怀疑自己,因为她们在璇玑殿时从未有过交谈, 小婵遂说:“奴婢是桦儿陛下派来与公主接应的,只是从前怕暴露踪迹,所以才没有与公主有接触。”
师泱听她这样说,也觉得在理,没说什么,只道:“走吧。”
冬日天长,寅时依旧漆黑一片,长长的宫道笼在这片漆黑之中,一眼看不到头。
师泱跟在小婵身后,看着她低头快步往前走,小小的身形,约莫只有十二三岁。
“小婵,你有亲人么?”师泱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问道。
小婵默了下,说:“小婵没有亲人了,这条命也是桦儿陛下救回来的。陛下在太仆卿府上受了很多的苦,那些苦楚,除了小婵,没有人知道。临走前,他本可以撇下奴婢,杀我灭口,但是陛下还是将我救了出来。所以,小婵这条命是陛下的,为了陛下,小婵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关于桦儿的遭遇,师泱其实一直没有敢问。她隐约可以猜出来,却始终无法言及于口。
只是伤害已然铸成,她无力改变,只能缄口默言,留给他最后的体面与自尊。
寂静的甬道上,有种一切尘埃落定的安心,师泱嘱咐她:“你随桦儿回了大玥之后,一定好生照顾他,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更不能许诺你什么,只有这块玉佩,是我母后在我七岁那年生辰送与我的,是我身上如今唯一剩下的珍贵之物。现在把它送给你,往后就由你替我照顾他,好么?”
小婵停下来,忙道:“公主,奴婢不能要……”
师泱却不由分说地将玉佩塞进她的掌心里,道:“余生陪伴他的人,是你,不是我。”
两人并排继续往前走,天渐渐发沉。
“他小时候很怕黑,母后走了以后,他就一直不敢自己一个人睡,非要跑到我的房里,在我床前打地铺。他也不爱念书,每回上朝总是偷懒打瞌睡,他是四月十七的生辰,生辰那日也必要吃长寿面……”她说着说着,渐渐停了下来。
往后余生里,大概再也不能见面了。
这一次,是永隔。
小婵听出她话里的忧伤与不舍,郑重地答应她:“公主放心,小婵就算拼了命也会好好保护桦儿陛下的。”
远处承和门,有一颀长身影立在宫墙下。
师泱依稀辨认出来,是林叶。
林叶察觉到远处的脚步,回过身来看她。
薄雾相隔,数月没有见,她变了许多,瘦了,也没有了棱角,也不再是往日那个大玥长公主了。
她成了那个人的皇后。
人慢慢走进,林叶恭敬喊她:“公主。”
师泱低头,将袖子里的令牌与城防图拿出来,交到林叶手中,道:“这两样,足够你和桦儿,还有那些旧部离开,切不可起争端,一天一夜的时间,快马加鞭,你们大概就可以到达漠关。”
林叶接过,看着她,有片刻的犹豫,最后问:“公主随我一起离开吧。回到大玥去,还和从前一样。”
师泱抿住唇,手心冻得冰冷,却叫她无比的清醒。
她说:“我不回去了。你带着桦儿走吧。”
林叶沉默住,知道她是为了卫若漓留下来,不惜抛弃家国和她最在意的胞弟。
她摩挲着手里那块令牌的纹路,察觉出来,片刻之后淡声问她:“等她发现不见了这两样东西,公主怎么办?”
师泱回过神,眸光淡淡,说:“我自有法子,你不用担心我。”
林叶将手心里捏着的小瓶子递过去,道:“这是迷日散,你放入茶水之中,她饮下便会昏沉。”
师泱怔默住,低头看着那个小瓷瓶,声音淡漠,说:“不用了,我会拖住她。”
“公主确信能拖住她么?她在京中布控多日,要杀陛下的心坚定不二,倘若她提前发现了,必然不肯放过,公主还是以防万一留用,只要能拖着她一日,陛下离开的几率便会大一些。”
师泱犹豫之下,最后伸手接过,问她:“这迷日散,对她身子可有损害?”
林叶没有看她的眼睛,只说:“于性命无忧,只是会让她昏睡一日。”
见她这样说,师泱这才收下,道:“我知道了,你带着桦儿走吧,万望保重。”
林叶最后再看她一眼,眼中有不明的牵念,她想再说些什么,可到嘴边也只剩下两个字:“珍重。”
送走了林叶与小婵,师泱站在承和门上静静伫立了良久。
今日天不好,一直灰蒙蒙的,师泱抬头,冷冽的风吹乱她的鬓发。今日是阿漓生辰之日,她说好要陪着她一起过生日的,纵然欺骗了她,可到底不是她本心。
从此以后,山高水远,她不想再欺骗她任何一切。
或许接下来还有一场争执面对,可只要桦儿无事,她便什么也不怕了。
太极殿议事房中,卫若漓坐在椅圈里,听着眼前钟怀则向她汇报,师泱已经拿了令牌和城防图交给了林叶。
从头到尾,她还是选择站在了师齐那头。似乎没有什么悬念,卫若漓也并不讶异师泱会做这样的选择,只是心里依旧失落,那种失落里,还有一种嫉妒。
她为之可以付出性命的人,在她的那里,自己却不是那颗心上的唯一。
“陛下准备何时动手?”钟怀则问她。
令牌与城防图全都是假的,师齐出不了大梁,那张假城防图内也早已埋伏好了人手暗卫,只等师齐带兵出现,便就一劳永逸,按照谋反处决诛杀。
一切都顺理成章,不是大梁女帝不容一个亡国少年之君,只是他不肯罢休,非要做困兽之斗。这一条,便是最好的理由。
卫若漓看窗外发白的天,默默注视了良久,想起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她说好要给她做一碗长寿面……
“不必等,只要师齐一闯进来,直接诛杀。”卫若漓轻轻启唇,吩咐道。
钟怀则轻垂眼眸,道:“是。”
“你带人去吧,记着不要叫消息传进内宫里。”卫若漓淡声道。
钟怀则明白她的意思,颔首说是,随即转身退出了大殿。
宫外,城郊树林之中。
林叶带着小婵,与师齐汇合,将那两样东西亲手交到了他手中。
师齐看了眼手上的东西,淡声问:“东西给她了么?”
林叶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师齐:“她可曾怀疑?”
“我只说是昏迷的药,她没有怀疑。”说完,林叶又添了句,道,“只是,那令牌似乎不太对。”
师齐低头摩挲着手里的令牌,又翻开那张盛京城防图,道:“令牌与地图,都是假的。卫若漓大概还等着我自投罗网,只可惜了阿姐,就等着替她收尸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陛下!”林叶忽然拦住他,眸光坚定地问他,“陛下当真说话算数,届时破城,会将公主救出来么?”
师齐瞥眼看她,眼梢上扬,冷笑说:“自然。你放心,她是我阿姐,我不会舍弃她。”说完不再看她,师齐背手径直迈脚离开。
太元殿外早朝过后,窗外天渐渐亮了,今日没有阳光,天一直乌沉发白,大约晚些时候,还是会有一场大雪。今年的大雪似乎格外多,近年关之际,一连下了许多场。
卫若漓迈脚出了殿,她站在殿前丹墀之上,看远处云海翻涌,寒风萧瑟。
这一场厮杀,终究还是来了。
师泱一直等在璇玑殿中,宽大襕袖里的掌心,还捏着那只瓷瓶。
她坐在那里,一直等到了近晌午,才听见由春回来禀报:“公主,陛下下朝了,正往璇玑殿过来。”
听见由春的话,她像是杀身成仁一样提起气来,她紧紧攥紧手心,淡声道:“去准备食材,我要替阿漓,亲自做一碗长寿面。”
由春并不知道师泱今日计划,还欢欢喜喜地沉浸在她二人和好的喜悦之中。今日是卫若漓的生辰,但是宫里并未有任何操办,因为陛下只吩咐,要在璇玑殿中,只和皇后一起过。
这是帝后独一份的恩宠殊荣,昭示着她二人彼此两不相疑的恩爱与信任。
所以由春听见师泱的话,并未发现任何的端倪,欢喜就道:“我一早就准备好了,第一个跑到御膳房,要了最新鲜的食材。”
两刻钟后,卫若漓只身到了璇玑殿,还没有跨进门槛,抬头就看见撸起袖子弄得满脸面粉的师泱,手里还拿着擀面杖,一副大刀阔斧的架势。
卫若漓半只脚还没有跨进来,就停在那里,不由失笑:“这是在做什么?”
师泱被她问得愣住,茫然说:“不是说要给你做长寿面么?”
卫若漓走进去,看着弄得满桌都是面粉,师泱两只手上也沾满了面糊,由春就干站在一旁,卫若漓瞥了她一眼,她连忙就解释说:“是公主不要我动手的。”
师泱怔愣,也替她解释说:“说好了要亲自给你做长寿面,就得我亲自来,不能叫别人搭手,不然就不作数了。”
卫若漓以为她给自己做的长寿面,只是把擀好的面下到锅里,倒是没有想到,师泱会从和面就开始亲自动手。
这样和面,再擀面、切成面条,再烧火、煮面煮菜,岂非要弄到午后也弄不完?
卫若漓也挽起袖子,走到她的身旁,伸手去拿她手里的擀面杖。
师泱惘惘地,问她:“你要做什么?”
卫若漓转头看她,眼尾带着笑意,温柔地说:“帮你一起。”
师泱缩回手,说不行,“说好了我自己来,就谁也不许帮忙,都不许。”
卫若漓两手摊摊,无奈地问她:“那你要准备弄到什么时候?”
师泱低头看桌上的面团,犹豫了一下,说:“这面很难和,一会软了,一会又硬了。”
“那真的不要我帮忙么?”卫若漓再次确认地问她。
师泱看了看她,微怔了一下,然后说不用,“我自己能行。只是,要麻烦你另一件事。”
卫若漓问她:“什么?”
“我忘了将头发挽起来,你能帮我么?”她和面的时候,肩后的长发总是要跑到前面来,很是不方便。
卫若漓牵唇,淡声道好,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银簪来,走到师泱伸手,伸手挽起她的长发。
师泱瞥见,忽然问:“你哪里来的簪子?”
“送给你的。”卫若漓替师泱挽过发,所以轻车就熟单手就将她三千发丝挽成一个髻,然后用那根银簪斜插固定住。
挽好发,师泱转过头去看她,眼神忽然恍惚了下,她道:“今日是你生辰,怎么还送东西给我。”
卫若漓伸手去蹭她脸颊上的面粉,鼻尖、下颌,还有嘴角,一点一点擦去,然后抿起唇笑道:“是啊,今日是我生辰,所以我也只对你好。这根银簪想送你很久了,只是一直总没有带在身上,今日正好拿过来,也正好有这样的契机。”
师泱笑,面朝着她,问:“好看么?”
卫若漓说:“好看。”
由春看着两人你侬我侬,自己也跟着一起像掉进了蜜罐子里,不愿意再打扰她们,她不动声色出了大殿。
整整一个多时辰,师泱没有让人搭一把手,全程自己一个人擀好了面条。
卫若漓一直坐在她旁边,目视着她。
一直到要去小厨房生火,师泱没有再让卫若漓跟着,只推脱说过生辰的人,今日不能碰火为缘由,没有再让卫若漓一起跟着进厨房。
卫若漓没有怀疑,只笑着依她,然后安心地在殿内等她。
师泱一个人进了厨房,连由春要帮忙,她也没有答应。
寂静的厨房里,只剩下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从怀里掏出了那小瓷瓶,犹豫了许久,最后终究还是下进了那晚长寿面里。
——阿漓,对不起,过了今夜,我不会再欺骗你,更不会再离开你半分。
半个时辰之后,师泱端着那碗滚热的长寿面,回到殿中。
卫若漓坐在那里,看见她进来,刚要起身,师泱忙就道:“你不要动,就坐在那里,等我过来。”
卫若漓笑着依言没有动,她今天规矩格外多,往常也不见她愿意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怪力乱神之说,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大道理一堆。
卫若漓没有动,看着师泱将那碗长寿面端过来,摆在了她的面前。
很家常的一碗面,比起御膳房,十中之一也不及,可却叫忽然叫她眼眶酸涩。她甚至记得十七岁那年冬天,也是这样一碗长寿面。她说,余生每一次生辰,都要给她做一碗长寿面。
她一生里,只有这一个人为她做过长寿面。
于她而言,她也是她最重要的亲人。
“阿泱……”她轻轻喊她。
师泱轻怔,抬起头看向她,目光惶惑无依。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欺骗了你,你还会这样替我过生辰么?”卫若漓忽然问她。
师泱愣住,听出她这句话里的暗示,她指的欺骗,就是瞒着她,去杀桦儿么?
她抿着唇瓣,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出答应她的话来。
“你会骗我什么?”师泱看着她的眼睛问她。
卫若漓没有回答她,她终究是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她躲开她的眼神,苦笑着说:“没有,只是忽然有些感伤起来。从我记事起,其实没有人替我过过生辰,阿泱是第一个。”
师泱起身,走到她身旁,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颌抵在她额间,手指轻抚她的脸庞,悠悠地说道:“阿漓,我不想与你分开。我们也说好了,这一辈子生死不离,对不对?我爱你,所以不会离开你,纵然我们之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但是,这一刻,我只想告诉你,阿漓,我只有你了,往后余生,不管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往后余生,你的每一个生辰,我也都会亲手给你做一碗长寿面。你也要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好么?”
卫若漓听得眼眶湿润,脸庞被师泱双手托起来,那眼眶里的眼泪就那么顺着眼尾流了下来,淌进她的指缝里,然后落进掌心。
师泱用指腹一点一点抹去她眼尾的潮湿,低头去亲吻她的眼睛,再一次郑重地告诉她:“阿漓,我爱你。”
她亲吻她的眼睛,然后脸颊,鼻尖,唇角,唇瓣,一寸一寸,全部吞入腹中。
卫若漓抱住她腰肢的手指,也一点一点攀岩上来,她环住她的脖颈,正要将人拉下来,师泱踉跄了下,整个人撑着她两肩,右膝忽然弯曲了下,正好抵在她两腿之间,整个人跌趴在她身上。
四目相视的瞬间,彼此都不由笑了起来。
师泱从她身上下来,躲开她的视线,故意嗔道:“大白天也不正经么,快吃你的面吧,再不吃,就要凉了。”
卫若漓放开她,低头看着面前桌上的那碗面,她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拿起筷子,一点没有剩地全部都吃光了。
师泱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的一点一点将那晚下了迷日散的长寿面全部吃光。
卫若漓抬头,看向她,道:“阿泱不吃么?”
师泱怔愣抬起头,对视的瞬间,那些许慌乱的神情出卖了她的平静。
“我,我还不饿。”她说完,飞快地掩藏神色,低下头去。
卫若漓看着眼前的那只空碗,忽然拧了下眉,她吞咽了下喉间,眸光有一瞬的涣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颤栗:“阿泱,我有点累,扶我去躺一会,好么?”
师泱见状,连忙抬起头来,起身去扶她,卫若漓突然眼前一黑,几欲站不住脚。
“阿漓,阿漓……”连着几声,卫若漓也没有应她。师泱以为是药效复发了,忙撑住她,将她扶上了床。
与此同时,殿外长天忽然一声轰隆,再之后,是此起彼伏的穿云箭声。
这是……攻城军队集结的烟火讯号,猛然想起什么,师泱连忙起身,冲出大殿。
不知为何,阖宫忽然一片慌乱。
所有宫娥黄门轰然乱跑着,大喊:“攻城了!攻城了!”
往事回忆在瞬间涌进脑海里,她忽然想起中元节那日……
她提裙往外跑,刚要去抓人问发生了什么,廊庑远处钟怀则忽然负伤赶来,她捂着左肩,鲜血染红了铠甲,从五指指缝间流淌下来。
师泱骇然,问她:“怀则,发生……什么了?”
钟怀则紧咬牙关,怨怼瞥了她一眼,径直就往殿里冲。
师泱见状,也连忙跟上去。
人还未走到殿中,就听见钟怀则嘶声传来:“陛下,陛下!”
师泱冲进去,看见床上的人脸色乌黑,鲜血顺着她嘴角流淌下来,一直蔓延至脖颈间,她慌乱地冲过去,不断地喊她:“阿漓,阿漓,你怎么了?”
钟怀则一把将人拂倒在地,恨声问她:“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师泱惊慌地跌坐在地,身体忽然抑制不住地颤栗,只觉得天与地在一瞬间都摇晃了起来,眼泪迷蒙了她的视线,她仓惶地呢喃:“不会的,不会的……”
殿外忽然有人冲进来,是风尘仆仆而来的姜沫。
姜沫瞥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师泱,又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连忙伸手去探她脉搏,眉头猛然蹙起,她唰地看向地上的人:“你究竟长了一颗什么样的心?!”
师泱噙着泪眼茫然看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她不住地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姜沫不愿再与她多费口舌,只对钟怀则道:“这里不能久留,必须离开。”
钟怀则满是恨意地说:“我去和他们拼了!”
“回来!”姜沫冷声呵斥,“戎狄在这时候趁火打劫,你去了就是白白送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要整个铁骑兵都葬送在他们的火炮之中么?!现如今,漓儿的命重要,我命你带着所有人,撤!”
钟怀则满脸都是尘土与鲜血,不甘地看向地上的人。
她没有想到,今日诛杀师齐不成,竟叫戎狄伙同慕容氏手中的兵马,连同师齐,三方一齐攻进城来。她们埋伏在城内的暗卫,竟中了计中计!
更叫她措手不及的,是师泱竟然狠心下手,要卫若漓的命!
钟怀则攥拳,背起床上的卫若漓,就要从密道之中撤离。
师泱连忙爬起来,就要跟上去。
走到外间,姜沫瞥见桌上的空碗,她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只侧首说:“你可知她为何突然身子虚弱至此么,她为了你,身中蛊毒,为了解毒,又几乎耗费了半条命,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今日是她的生辰,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要再跟过来,从此以后,她与你,再无任何瓜葛!”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掉头就走。
是她错了,当初在焚渡山时,她便该拉她回头的,如今弄成这样……这一回,应该要彻底死心了。
师泱站在那里,只觉得一颗心被人用尖刀刺出来,反复剜戳,她痛得几乎麻木。
那字字如刀的话,像是凌迟,一点一点磨去她所有的理智。
她无力撑着案桌慢慢滑下来,眼里失去所有的光芒,她看向桌上那只空碗,今日是她的生辰,她明明答应她,说过永不分离的……
可她做了些什么……
是桦儿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