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回去吧！你这样固执的把我带走，有什么意义？”云宁曦轻拧着眉头，她说完，明显感觉秦歌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秦歌沉默了半晌，默默的点了点头。云宁曦说的对，她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护好他。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或许也是。云宁曦穿上嫁衣的那一刻，她就把她弄丢了。她今天所做的所有事情，只是一场没有意义的挣扎，什么都改变不了，白白的让云宁曦跟着她吃苦受累。
她总觉魏翎是个人渣，是个死不足惜的贱人。可实际上她连魏翎都比不上。魏翎起码坐拥天下，云宁曦跟着她能衣食无忧，坐享荣华。可跟着她秦歌能留下什么呢？一身污名和颠沛流离。那个温婉可人的宁姐姐被她留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季，寒风凛冽，将她所有的念想都一并带走。再执着下去，对云宁曦来说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听着云宁曦渐渐平稳的呼吸，秦歌轻轻的勾了勾唇角，她小心翼翼的将云宁曦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眼神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云宁曦的脸颊，像是要把她刻进骨子里一般。
云宁曦的脸色仍旧不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从她进宫开始，每次见她都是这副娇弱的模样。虽然她也会画厚重的粉，想要遮住她脸上的苍白。可秦歌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变化。
云宁曦大概是怕她会觉得自责吧！她总是这样细致体贴的照顾着她的情绪。小时候她性子野又调皮，总是跟着几个哥哥瞎跑，但是又跑不过人家，最后被丢在四下无人的巷子里，只会哇哇的哭。
可每次云宁曦总能第一时间找到她，把她护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说歌儿不怕，姐姐在呢！
秦歌那时候真的小，总是红着鼻子边娇嗔的跺脚，边和云宁曦抱怨，将两个哥哥说的十恶不赦，博取云宁曦的同情，然后央着她带自己去吃街角的糖糕。
可秦歌太爱吃甜的了，云宁曦怕对她身体不好，每次都装作小大人的模样，严肃的同她说只能吃一块。
秦歌连忙狗腿的点头，她向来不会把云宁曦的这种话放在心上，因为她有的是办法让云宁曦妥协。秦歌吃了一袋糖糕，足足有十块，她美滋滋的趴在云宁曦肩膀上哼着小歌。每次到这种时候云宁曦总是会无奈的看她半晌，然后敲敲她的脑袋，说罚她一个月不能吃甜的。可下次秦歌一委屈，她还是很没底线的用好吃的东西哄她。
现在想起来都会让秦歌觉得忍俊不禁，明明云宁曦那时候没有比她大多少，但每次云宁曦都特别懂事的哄她，即使言语稚嫩的可怕，秦歌更是恃宠而骄，在她身边被她宠的无法无天。
如果可以秦歌真的不希望自己长大，如果她们还是孩子，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牵她的手，热烈而明媚。如果她们还是孩子，他就可以趴在她身边尽情的撒娇打诨，装傻充愣，理所当然的享受她的偏爱。可现在不能了，她们要学会保持距离，要懂得权衡利弊。她的宁姐姐仍旧温柔，只是眼中早就没了往日的灵动，她像是一潭死水，似乎什么都没办法激起波澜。
本来这次出来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带着她四处逛逛，帮她把身体养好的。只是没想到，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她在云宁曦面前永远都是这样的无力。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只是她眼中的身影仍旧清晰。
秦歌在云宁曦床前守了一夜，第一天天色还未亮，她就亲自给去客栈的厨房给云宁曦做了顿早饭。不复杂，大部分都是她跟个翁宛梦学的简单的药膳，给云宁曦补身体的。她知道她不爱喝那些苦得不能再苦得药汤。
她回来的时候，云宁曦静静的靠在床头，莞翠奔波到半夜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大夫，已经被秦歌安排下去休息了。
“什么时候送我回去？”云宁曦淡淡的看着秦歌，眼中不见丝毫的波动。
秦歌眸子颤了颤，低低的应她，“一会儿找了大夫，看过你没事的话，我一会儿就送你回去。”
“不用你送，让莞翠陪着我回去就行。”秦歌不说她也能猜到，因为自己她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边疆战事吃紧，容不得她这般浪费时间。
秦歌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人是她带出来的，自然要送回去，她必须亲眼看着云宁曦安然无恙才能放心。哪里有让一个丫头护着的道理。
云宁曦也知晓秦歌的脾气，没在和她僵持。她点点头，坐在桌子前喝着泛着青菜香气的米粥。她一吃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她没什么胃口，但还是一滴不落的喝了下去。
几个人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往回走。秦歌来时有多高兴，此时就有多失落。秦歌坐在马车的最前边，云宁曦坐在最后边，车厢里闷的像是个密不透风的笼子，让秦歌故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忍不住掀开帘子，想要透口气，可见到云宁曦微不可察的蹙眉，又连忙放了回去。她身体不好吹不得冷风。
“腰还疼么？”看见云宁曦苍白的脸色，秦歌有些担心，挪动到云宁曦身边，将她扶在自己怀里，想让她舒服些。云宁曦挣扎着不肯，秦歌有些恼，按着不让她动弹。
两个人犟到了一起，谁都不肯让步。秦歌被气的脸都红了。她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抱在了怀里。
云宁曦微微滞愣，对于眼下的情况有些发蒙，主要是秦歌这抱她的姿势也太奇怪了，跟抱着没满月的孩子似的。云宁曦真怕秦歌心血来潮，突然拍拍她的后背，要真是那样，她再也没脸见人了。
“秦歌你当我下来！让别人看见了怎么办？”云宁曦气急，狠狠的锤了下秦歌的胸口，脸色红的像是熟透的苹果。她恼怒的瞪了眼秦歌，恨自己虚的像是个稻草，任着秦歌揉捏。
秦歌低头蹙着眉头看云宁曦，薄唇抿紧，将云宁曦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不让她说话。再这样她就生气了，怕她腰疼，自己做她的人肉垫子，她怎么还不高兴了！
还有用那么直勾勾的眼神看自己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对她没什么抵抗力么？她随便动动手指，她的魂就跟着到处飞，何况是刚才那般娇嗔的模样。
云宁曦犟不过秦歌，只能任她抱着，秦歌的怀里很暖，没躺一会儿，她便又开始犯困，她扶着秦歌胸口的衣领，微微侧了侧身，关上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就那么沉沉的睡过去。
云宁曦睡的正香，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秦歌带她游山玩水，领略大好山河，她还梦到秦歌收复了所有的领土，她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金色的铠甲，站在将军府门前，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她。在梦里她们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这是云宁曦真多天睡的最安稳的一个觉，梦实在太美，她陷在里边，无法自拔。梦里她被秦歌一遍又一遍的索取。秦歌喑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她被折磨的没有力气，只能低声应她。
秦歌盯着云宁曦张张合合的嘴唇，听着她一遍又一遍的颤抖着叫着她的名字。这样的云宁曦有些奇怪，可哪里怪，秦歌又想不出来。明明气温不高，她却浑身都是汗。可摸了她的额头又不发烧。秦歌舍不得叫醒她，只能趴在她耳边小心的应着她。云宁曦叫她一声，她便回一声，然后梦里的云宁曦梦的攥紧了床下的锦被，才悠悠的睡过去。
秦歌看着被云宁曦攥在手里全是褶皱的衣领，有些无奈的理了理她微微汗湿的头发。她小心的打理，像是对着稀世珍宝一般。她抬手撩起车帘，外边夜色深沉，应该离都城不远了，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指引着他们回城的方向，只是可惜，她今生注定是个远行漂泊的人，她的家在那里，可心却无处安放。
她刚发现自己喜欢上云宁曦的时候，整天晚上做梦，梦里她和云宁曦穿着喜袍，她们在城外买了一座宅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平淡而美好。
现在她才知道，梦永远都是梦，越是渴望，越是无法得到。像穷人想要钱，富人想要爱，她们想过的平淡，都是奢侈而荒唐的想法。
她既怨也恨，怨自己是个女人，恨这世道半点不由人。她像是深陷在沼泽里的人，越是挣扎陷的越深。
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尤为空旷。入眼的场景逐渐熟悉，都城的每条街道都有她和宁姐姐留下的回忆，东边铺子的桂花糖，西边纸鸢店里的蜻蜓纸鸢，南边铺子里的金钗步摇，北边铺子里的绫罗绸缎。曾经她如数家珍，带着云宁曦走遍了这里的每个角落。
秦歌抬手轻轻的扶着云宁曦的眉眼，眼底只剩下淡淡的苦涩，她要怎样做才能让怀里的人快乐一点。
马车稳稳的停在丞相府门口，云宁曦似有所感，迷蒙的双眼睁开，泛着悠悠的波光，对上秦歌清澈的眸子，那里流光微闪。似是比天上璀璨的流星还要美上三分。秦歌莞尔一笑，开口问询，“睡的好么？”
云宁曦想到梦里的场景，轻轻的的蹙下眉头，闷闷的嗯了一声，脸红的不敢抬头看秦歌。怎么会做那种梦，就因为她抱了自己？
秦歌在车上坐了片刻，看云宁曦脸色绯红，怕立马出去让她着凉，云宁曦被她抱着有些不自在，便想做起身。
秦歌不撒手，就那么含情脉脉的盯着她，眼神里情绪复杂，“让我抱一会儿，此去一别，我不知何时还能见你一面。”
云宁曦没回她也不在挣扎，只静静地趴在她怀里，听着她沉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秦歌看着云宁曦脸色恢复正常，轻轻叹息一声，稳稳的抱着云宁曦走下马车，敲开丞相府的大门。
开门的小厮看见秦歌微微滞愣，连忙小跑着回主厅通传。秦歌熟门熟路的往云宁曦的房间走。
将她置于床上，掖好被角，又转身对着莞翠吩咐了一些注意的事情。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云宁曦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眼睛里雾蒙蒙的，像是初春的潭水上微微扬起的水雾，神秘又迷人。
她无意识的舔了舔薄唇，压下心中想亲她的念头，坐在床边轻声开口，“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要按时吃饭，按时吃药，按时睡觉，好么？”
秦歌本想说让云宁曦等她回来，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好像没资格。
云宁曦眸色复杂的看着秦歌，默默点头，然后又从旁边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秦歌面露不解，“这是什么？”
“给你的，应该够你用一段时间。”云宁曦看她不肯接，便直接塞进了秦歌怀里，表情有点小傲娇。
秦歌勾着唇角把盒子打开，里边装着的都是大额的银票，秦歌连忙把东西递回去。
“这个我不能要。你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银票？”云宁曦的家底厚不假，但绝不会一下有这么多的银票，都城的银票每日领取是有上限的，这些银票恐怕也需要准备个把月。所以从她刚离开都城开始，云宁曦就在准备这个？
云宁曦眉头拧起，声音有些委屈，但却灵巧的避开了这钱是怎么来的这件事，只说“你不是现在正缺这个？为什么不要。”
“这个你自己留着，我会自己想办法。”
她怎么能要云宁曦的钱。所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那你能想到什么办法了？”云宁曦压下心中的委屈，拄着下巴问秦歌。
“想要去一趟江南。”
“江南？江南有什么人可以帮你？”云宁曦左思右想，秦歌在江南那边也只是因为在湘阳那边的军营待了一段时间。可似乎没什么人能帮她。
云宁曦突然脑袋里闪过一个人，她心头猛的一颤，失声询问，“你想找萧堇姝？”
秦歌没想到云宁曦竟然会猜的那么准，萧堇姝是江南第一富商的女儿，要是想要找个助力，那这个人确实再合适不过的。
她默了默没有回云宁曦，没有否认就是承认。
云宁曦心里说不出的气闷，那萧堇姝看秦歌的眼神恨不得贴在她身上，当时在客栈的时候就拉拉扯扯，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她不相信玲珑心思的秦歌看不出来。
那现在想要去求她解她的燃眉之急，代表什么？就不怕那女人和她提过分的要求？
“你嫌这些不够？”云宁曦挑挑眉头，声音冷的像是要滴水。
秦歌当然也看出来云宁曦有些生气，她现在进退两难。云宁曦手里的银票估摸着也有几十万两，确实能解她的燃眉之急，但不是长久之计。她的这账不是要打两三天，更不是要打两三个月，可能是三年五年甚至更长时间。若真的是几十万两，她将军府自然也出的起。
云宁曦见秦歌不说话，眉头锁的更紧，“我以后每个月都给你这些，我会派人给你送过去。你只管上阵杀敌，军饷的事你不必操心。”云宁曦语气微顿，特别强调不许她去江南，不许去湘阳。
她当秦歌心系万民，她知无法阻止她浴血沙场，那她便做她最坚实的后盾。这也算圆了她与她举案齐眉的愿望了吧！
“你只管做你的皇后，安心养胎，照顾好自己，我不需要你为我操心。”
每个月都给她几十万两，一年就是百万两，若真的拿的出这么多，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可云宁曦身处皇宫，连行动都颇为受限，她要如何得这么多的银两？不做只想也知其中不易，难如登天。自己心比天高，不能让云宁曦替她遭罪。这钱她不能用的。
云宁曦太了解秦歌，只是看到她复杂的神情便将她的想法猜的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她了解秦歌，她也自信有一百种方法让她妥协。她知今生自己与秦歌已是无缘，但她希望秦歌将来择一人终老的时候可随其心愿，而不是像自己这般，走到不得而为之的这一步。
“我虽身在皇宫，可我仍旧有办法打通各方关壳，以我的地位定然比你要容易许多，你大可安心。我送你这份大礼，我想要你许我一个承诺，可好？”云宁曦的眸子潋滟芬芳，总是有神奇的力量，能安抚住秦歌焦躁的心弦。
“你说。”话到这里，秦歌知道云宁曦是铁了心的，大多时候她是固执，但云宁曦认定的事情比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我只求你，务必平安归来，胜也好，败也败，切莫强求，活着才有可能。”
秦歌轻轻点头，接过她手里的盒子，沉甸甸的她险些拿不住，一如云宁曦对她的心意，缱绻深厚。
听到秦歌应允，云宁曦心中沉闷的感觉才散去一半。月色银光乍泄，被冰冷的窗棱组隔在外，屋内燃起了火红的蜡烛，月上中天，秦歌已不能再耽搁，她得往回赶了。
两人都不曾开口，却是心知肚明。无时无刻都想靠近的心，却偏偏只能一次次承受分离。
“姐姐，我该走了。”
云宁曦应声抬头，凝眸看着秦歌，想要把她的样子刻在脑海中。此去经年，她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等到她的姑娘得胜还朝，除了秦歌，她早就没了眷恋，可想到空荡荡的房间再也不见秦歌的气息，她便觉得这最后的眷恋也终有一天会烟消云散。可她不敢表现分毫，她知秦歌待她的情意，所以更是不能拖累她半分。
“好。”云宁曦想了半天，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剩这一个字。眼看着秦歌迈步出门，她忍不住叫了秦歌的名字，“歌儿！”语气中带着无限的依恋与眷恋。
秦歌脚下步子停住，眼眶发红，她未转身，她怕再看上云宁曦一眼，她便舍不得走。可宁姐姐的愿望她还没能实现，她的想法也没有完成，此时的她不能退缩。她在心里一遍遍的说服自己，她说秦歌你再忍忍，等你坐拥天下的时候，你就可以让她名正言顺的站在你身边了。再等一下，等一下就好了。
“别忘了，这都城有人在等你回来。”
秦歌点头嗯声，大步朝外边走去。其实她想问云宁曦一句，“你呢？你会在这里等我么？”可她没有勇气说出口。她不配说让云宁曦等她的话，她的明天永远是未知数，或许明天睁开眼，她就会被敌方万箭穿心，不得全尸。她不能给云宁曦任何希望，她突然就理解了她阿爹曾经对她娘亲说让她找个人把自己嫁了的这种话。若是不能陪在你生边，那有人替我爱你，让你欢喜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