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禾天师在大堰王朝的地位似乎极其尊崇, 就连皇帝都不愿违背他的意思,是以找了礼官和柳氏充作翻译,立刻就让秦明月跟陈清之走了。
通天塔位于皇宫东南角, 距离安远殿不算很远, 乃是整个皇宫乃至京城最高的一座塔,足有九层。秦明月随着陈清之一起往通天塔走,竟然没有一个太监或是侍卫跟着, 足见皇帝对木禾天师的信任。
还没到门口,秦明月忽然眼前一黑, 迷迷糊糊间又陷入那种半梦半醒的境地。
‘谁?’
秦明月想说话, 却说不出, 只能在脑袋里无声喊叫,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得到了回复。
‘秦明月, 你不想回家了吗?’
是秦氏的声音,这让秦明月有些意外,她一直觉得秦氏早已消散了。
‘你没走?’
‘我当然没走, 我怎么会走。’
秦氏的声音再不复当初的平静,反而歇斯底里的。
‘你怎么还没杀了柳氏!你要与她成婚!秦明月, 你真恶心,看得我都要吐了!我决不允许你用我的身体做这种事,我决不允许!’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秦明月心中一凛。
‘我当然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 她怎么会知道?难道,秦氏一直在这具身体里?
‘你还在这具身体里?可以用我的眼睛看外界?’
‘这不需要你管。’
秦明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说她再也回不来,只能消散, 到底是真是假?还是说,自己帮她杀了柳氏,回归现实之后,秦氏还可以回来?
‘既然如此难道你看不到我给方絮铺的路?你为何还不满意?’秦明月试探。
‘你给小絮铺的路就是把原本属于她的财产拱手相让?’
‘可我也给她留了足以快乐长大的钱财。’
秦氏没有说话,她似乎对此并不在乎。
所以,她还能回来吧?在秦明月走后。
‘你为何一定要杀柳氏?’
‘你说为何?你说为何!她杀我夫君,害我身死!虐待我儿。’
‘可是,她不曾杀我亲人,也没有害我身死,我为何要杀她呢?要报仇,就应该自己来,假手她人可不明智。’
‘秦明月!难道你不想回家了吗?嗯?’秦氏咬牙切齿地质问,‘你父母可是很想你呢。’
‘他们怎么样了?’秦明月心里一痛,‘秦氏,你这是威胁!’
‘威胁又如何?’秦氏得意,‘我给你看看你父母如何?’
秦明月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开,她看见医院的病房,就跟喝醉酒那次的病房一模一样!她自己平静地躺着,就像是睡着了,而爸爸一直守在床头,给她擦脸,一会儿,妈妈回来替换了爸爸。
似乎那边天色已经黑了,晚上应该是妈妈留下来陪着。她注意到病房里还有三个别的病人,而妈妈和别的陪护一样只有一个临时的床铺,似乎是医院统一发放的。
那样的床怎么能睡得好呢?过道被这些床占得满满当当,连上厕所都是件很难的事情。她已经昏迷十几天了。
秦明月心如刀割。她家其实不穷,爸妈的退休金都不低,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女儿或许不是一时半刻能够醒来的,所以搬到了便宜的多人病房,准备就这样一个白天一个晚上,直到秦明月醒来。
可是他们的身体也都不好,秦爸爸常年高血压,心脏也不是很好,秦妈妈更是经常失眠,有严重的静脉曲张,还有一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病,这样折腾,他们根本受不了!
“明月,白天丹丹来看你了,还拿了不少水果,都是你爱吃的,你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丹丹是秦明月姨妈家的表妹。
“你二叔帮着找了北京的专家,看了你的检查结果,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你的身体很健康,可哪有健康的人就这么倒下了?”
“昨天还有两个你的学生来了,他们中考考得都不错,上重点高中了。”秦妈妈指着床边的几个毛绒玩具,“这些孩子也很有趣,竟然送你这么多玩具。”
……
画面就到这里,秦明月早已泪如雨下。
‘秦明月,你不想回家吗?你就这么不要他们了?’
秦明月紧紧攥着拳头,心里的怒气喷薄欲出,原本这一切都不必有,她可以高高兴兴地过暑假,带爸妈出去旅游,跟闺蜜一起逛街,甚至躺在床上看三天三夜言情小说,可这一切,都被秦氏改变了。
本以为秦氏是个可怜人,没想到,一切都是她的阴谋!
‘哈哈哈哈……’秦氏嚣张大笑,‘秦明月,从现在开始,这边与你的世界时间将变成一样的速度,如果你想回去,就立刻动手!我知道,你每天都有机会。’
秦明月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想要揍人,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能动。直到她再次睁开双眼,发现已经躺在一张陌生的木榻上。
“你醒了?”
秦明月转头,对面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身边是陈清之正在奉茶。
“您是木禾天师?”
“不错,老道木禾。”木禾天师呵呵笑着,犹如一位普通老者。
“我……”
“秦公子既然鸠占鹊巢,又为何为鹊所辖?”木禾天师捋着胡须,并不着急。
秦明月眼前一亮,果然这位天师不同凡响,“天师能看到?”
木禾天师摇头,“只能略微感受到而已。”
想着秦氏能够看见她的一举一动,秦明月欲言又止。
“我这通天塔,鬼神莫近,更何况区区残魂,秦公子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秦明月不知道能不能信任他,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说了或许有机会找别的办法,不说就只能按着秦氏所说,杀了柳氏。
秦明月受够了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
毕竟能够见到木禾天师的机会也不多。
恨意疯涨,指甲死死地扣在掌心,鲜血染红了衣裳秦明月也没有察觉。
“我原本是……”
秦明月把她所有的经历都说了一遍,甚至连她原本来自未来,以及这个世界可能只是一本书都说了。
“我其实并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只是莫名来到这里而已。”
若是别人听到这番话自然是不信的,可木禾天师早已看出她魂体不符,反倒是这样才更说得过去。
“公子的难处,老道明白了,只是,老道恐怕也帮不了秦公子太多。”木禾天师捋着胡须,摇头,“那秦氏女背后只怕有什么邪神恶祟相助,此神鬼之事,非人力所能及。”
秦明月很是失望。
“只是,老道刚刚劝说陛下莫要拦你,却不是老道的意思,而是帮着那位秦氏女的邪神试图通过老道阻拦于你,”木禾天师道:“所以,这婚礼,只怕那位秦氏女十分抵触。”
秦明月点头,秦氏当然抵触,她最恨的就是柳氏。
“若秦公子不想秦氏再回来,或许,老道士有一法可行,只是此法能否让秦公子如愿回去,老道也没有把握。”
“是什么办法。”秦明月很急切。
“魂魄归体,除了要□□之内没有灵魂,还要入体时有一具完整的□□才行。既然那位秦氏女如此厌恶柳氏,想必……”木禾天师咳了几声,“想必你们洞房之时,她不会留在秦公子身边旁观,只需趁机毁去秦氏女的□□,等她发现为时已晚,便再也回不来了。如若不然,她时时守在秦公子身边,只怕会多加阻挠。”
“就连我这通天塔,也只能暂时让他们闭目塞听而已。”
秦明月皱眉,是啊,她要回来,也得能回来才行,如果这具身体死得透透的,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任凭她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回来了。
“不过,老道不建议秦公子这么做,如此,恐怕那位秦氏女怨气滔天,成为厉鬼,”木禾天师浑浊的目光里透着几分狡黠,“若是,柳氏死后秦公子魂归本体,而秦氏女回来后躯体再死,她便与别的亡魂无异,需得投胎转世,再也不能为非作歹了。”
“可是……”秦明月不想杀柳氏,“天师,我若只是自尽,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木禾天师摇头,“老道不知。按理秦公子被困于这具肉身,一旦离体是应该自行回到自己的躯体的,可若是有人做手脚,就不一定了。”
这选择未免太难,秦明月心如刀割,柳氏亮晶晶的狐狸眼和医院中的爸妈同时出现在眼前,她几乎下意识决定,无论自己做什么样的选择,都绝不让秦氏再回来!
其实就算杀了柳氏,能不能回去,也是未知之数。
“秦公子,可以给老道讲讲你的世界吗?”
与秦明月想象的清高、故作神秘不同,木禾天师是个很随和的人,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道士,最难得的是,已经耄耋之年的他,听闻秦明月来自千百年后的未来,那双眼睛就如同孩子一样闪着光。
秦明月知道这或许是她唯一一次与这位老人相见,自然不会吝惜多说一些,她用了整整一夜,将自己的世界里她知道的、明白的都说给了木禾天师,说到高兴处,她还给天师画了一些示意图,比如手机,比如飞机、高楼大厦,木禾天师干脆叫来了两名弟子,把秦明月说的都纷纷记下。
更是问了朝代更迭和走向,秦明月把自己知道的历史都说了,木禾天师也是摇头,只觉得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
秦此时与木禾天师彻夜长谈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本来还因她欲以女子之身娶女子而不懈的人,又纷纷转变了态度,好几家公开表示大婚之日定当为亲自到访为二人庆贺。
吃过早饭,秦明月晕头转向地从通天塔出来,刚出门,就碰见了刘焱明。
“世子怎么在这儿?”秦明月诧异。
“这你别管,本世子问你,昨晚为了帮你我连皇伯父的赏赐都没要,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吧?”
秦明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为了钱还真是豁得出去,现在时间还早,算一算他大概天没亮就从王府出发了,看他的黑眼圈,只怕是心疼的一晚上没睡觉。
到了京城秦明月才知道,自从刘焱明几次赌输,赌坊的人要账要到王府之后,幽王就下了禁令,但凡刘焱明出府,都要仔仔细细搜一遍身,一个铜板都不许他带,他的赌资都是狐朋狗友的孝敬和皇帝偷偷给的,但每次拿到手不出两三天就又会输光,所以别看世子大人看着高贵,实际上口袋比谁都干净。
“我给双倍,如何?”
“好,这可是你说的!”